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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3, 2014 23:30:51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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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69 ☆☆☆= =于2014-02-10 21:58:07留言☆☆☆ 请随意,如果不介意这个蜗牛一般的更新速度的话
№71 ☆☆☆一只小逗比呀小逗比于2014-02-13 20:28: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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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3, 2014 23:32:17 GMT 8
你看,我是这座神裔之城的主人,主宰一方天宇……可是对人心与梦境,我却从来都无可奈何。 ——沈夜
1.
“师尊……” “师尊,请恕弟子,无法苟同!” “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 “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 “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不悔。” …… “阿夜,你冷静一下,他已经死了!”
沈夜蓦地睁开眼,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胸膛里的心脏在砰砰狂跳,背上一片冷汗。 是梦…… 他定了定神,室内亮了起来,有人持着烛台,恭敬问:“主人,您怎么了?” 沈夜坐起身,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站在床前,眼下却有陌生的殷红魔纹,在烛光下显得黯淡而妖异。 “没什么。”沈夜从不会失态,此时也只是疲倦地闭了闭眼:“初七——你到本座身边,也有段时间了吧。” “一个月十一天,主人。”初七以手抚胸,微微躬身。 “嗯。”沈夜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看着他。 他的眸子干干净净,却莫名的空旷。里面不再有充满希望的温和的光,可也没有决绝。 唯独望向沈夜的时候,那种纯然的向往和毫不掩饰的关切是不变的。 他突然觉得心安。 “很好。”沈夜淡淡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能——永远——在本座身边。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 初七深深低下头去,没有对此发表任何异议:“是,主人。”
2.
初七的手是很巧的。 虽然被禁止了外出,他也并不因此显得焦躁或不满。在不用侍奉沈夜的那些闲暇里,他不知从哪翻出了几块废旧的木料,盘腿坐在沈夜卧室阴暗的角落里,敲敲打打,甚至还哼着歌。 沈夜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因他侧着身,右眼被遮在了暗处。沈夜眼中,便只能看到绿衣少年快活地摆弄着他的东西,灵巧的手指轻盈翻飞,钉铆敲击声都别有韵律,那个小小的角落没有阳光,却似乎比外面的世界还要明亮许多倍。 “谢……”沈夜才说了一个字,便觉不对,及时住口。 那少年回过头来,眼下魔纹时隐时现,似乎在疑惑他在喊谁。 看清了是主人归来,初七手脚很快地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神色倒是十分坦然,并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沈夜想起自己并未规定他在家不能做什么,也无从发作,便只随口问道:“在弄什么?” 初七看着他笑了笑,手中握着一片奇怪的木板,朝脸上一放。 那是个造型奇特的面具,遮去了他大半个脸,包括眼睛。 那少年露出的半边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他袖子上绿色的矩木枝叶纹路潇洒流畅,似乎要挣脱布料的束缚,乘风而去。 他嘴角弯弯,笑得有些调皮:“师尊,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你。”
意识到不对的那一瞬间,沈夜骤然回到现实。 他太累了,竟坐着睡着了。 他沉默着抬眼,却看到自己脚下有个穿着绿衣的少年,正背对着自己跪坐在那里,低着头摆弄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他竟不知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人回过头来。 “主人。” 初七微微低头行礼,而后将一片奇特的单眼面具罩在自己脸上,遮住了他的眉眼和魔纹:“属下刚做了这个。以后哪怕被人撞见,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脸。” 哪天说的话,他还记得。 沈夜凝视了这个面具许久。 “主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的声音总是镇静而令人安心的。 沈夜移开目光,道:“甚好。不过……你身上这件衣服有些不合身,以后不要穿了。” 不合身? 初七有些疑惑,然而他的长处便是从不多嘴:“是,主人。”
3.
沈夜在做梦。 能在梦中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并非是他修为又有所精进,只是这个梦境的内容太过熟悉,又太过离奇,正如他过去曾千百次想象过的一样。 他安静地浮在空中,看着矩木枝干支撑下,静谧却富有生机的整座小城。 他看到小曦抱着他的兔子,坐在华月的小床上与她聊天,小脸上带着些许兴奋。 他看到矩木主干旁,沧溟城主安详地闭着双眼。 他看到广场旁两名祭司正在一边谈话一边冲着广场比划,这必定是在商讨下个月的庆典布置。 他看到一位族民将一支偃甲制成的拙劣的花束藏在背后,笑着走向他的妻子。 他看到风琊在贪狼神殿调教他新炼制的魔偶,明川如一阵风刮进了雩风的房间,瞳把玩着蛊笛审视他最新的作品,那具傀儡十分高大,遮住了七杀祭司头顶的半片天空,阴影落在他脸上,使那只未被眼罩遮盖的眸子都看不清情绪。 沈夜抬起手,看着掌心。这里无端地有些刺痛,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看到更深处,深到矩木的根系,那如同窑井一般的空间里,庞大的偃甲炉无声地运作着,发出黯淡的红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知道有什么要发生了。 似乎是随着他的心意而动,偃甲炉中透出的光芒闪了闪,挣扎了片刻后,彻底暗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偃甲炉由外而内,覆上了一层美丽的、洁白的冰霜。 那些浮凸的花纹如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冰雕,舒展着枝叶,庄严肃穆,竟散发出某种近似于神圣的气息。 这气息汹涌向四处奔腾而去,所过之处,瞬间成了冰雪的天国。 他看到自己的王座裹上了威严的白衣,主神殿的神农塑像刹那冰封。 他看到主神殿外的荷花池中浅浅的池水凝结而后蔓延出闪电般的裂纹,绿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花树在同一刻被抹上了晶莹的色泽,再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到瞳抬起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继而,无声地变成了雕像。 他对面的傀儡同时冰封,它手中的枪还没有放下,枪尖折射出晶亮的光华。须臾间,他身旁较小一些的冰突然碎裂,化为齑粉散去,只留下一张半新不旧的轮椅。 这银白色仍在流月城中蔓延。 正在谈话的明川和雩风同时扭过头,风琊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开始召唤法阵,广场旁的两位祭司慢了半拍,愕然地看向已成了冰城的主神殿。 下一刻,他们同时化为呆滞的冰雕,继而碎裂成千千万万片粉尘,随风飘散。 他看到沧溟的身体微微一震,还来不及睁开双眼,便已成了矩木旁永恒的塑像。 他看到那股气息奔涌至居民区,一片寂静中,如千万魂魄同时碎裂,银白色的冰屑汇成一股巨大的浪潮,奔涌着,咆哮着,冲出了流月城,狠狠地拍打在结界边缘,激起的浪不甘地震荡着,继而,烟消云散。 一束银白色的花束在空荡荡的石室内坠落,无声无息地摔在地板上。 沈夜安静地看着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他的眸光始终幽深黑暗,平静无波。 连小曦将兔子紧紧抱在怀中,惊讶扭头的那个瞬间,他也只是闭了闭眼。 到这里,就应该是终结了。 然而与平日不同,一切还没有结束,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他,让他往前走,再看一眼。 他自己的寝室内。 与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不同,这里竟还保留着白色以外的色彩,他简单毫无装饰的床仍是他离去时的样子。 角落里一方小小的毡毯上,一个人被从好眠中敲醒,正疑惑地撑起身。 那本是冬季用来铺在脚踏上的,却被他不知从哪里翻了出来,做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窝。 他身上黑色与金色交融的衣服柔软贴身,剪裁合体,将他的身材与腰线衬托得十分诱人:仿佛就在昨天,他才亲手为他一件一件穿上。 这房间突然震动起来,小块的碎石从头顶不停跌落,那人刷地闪身躲避,身手利落,但转过来的眼睛里,却满是惊惶。 隔着层层石壁楼宇,他的目光穿透所有的障碍,与沈夜相接。 他向他伸出手,喊,师尊。 如同求救,又如同迟来了百年的求饶。 沈夜嘴角轻轻勾了勾,也向他伸出手。 他的手中握着剑,轻轻地送入那人体内。 利刃刺入肉体没有遇到丝毫阻碍,鲜血慢慢溢出,顺着链剑流向剑柄,沈夜苍白的手指上淌下一道一道血流,流到掌缘,一滴一滴滴了下去。 初七满眼的惊讶与不信,握着刺入胸口的剑,喉间格格作响,已是再也发不出声音,却仍固执地看着沈夜,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沈夜淡淡地看着手上的血污,半点情绪也无,随手抽剑。 鲜血喷溅,初七倒了下去,世界骤然一黑,幻境破碎。
沈夜睁开眼,他的剑直抵在砺罂颈前。 那团黑气不安地躁动着,沈夜随手向旁劈斩收剑,淡淡道:“看来这次,是本座赢了。” 砺罂倏地退远,在半空中漂浮着干笑道:“呵呵……大祭司大人……以二敌一,未免……胜之不武啊……” 他身上魔气较前混乱而衰弱,沈夜向身旁一瞥,便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手持唐刀,以护卫的姿态挡在他与砺罂之间。 他穿着梦中所见的黑衣,从背后看去挺拔而坚毅,如果不是左手上臂处断骨刺出了衣袖,鲜血在地上积成了薄薄的一层水洼,几乎看不出曾经历了一场恶战。 沈夜微微蹙眉,斥道:“退下,岂有弟——” 他突然顿住了,而后移开视线,不再理会这边,对砺罂道:“计划已在进行中。你也消停几日如何?” 砺罂飘荡着,发出刺耳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进行中?大祭司大人,进行中?二十二年了,这可跟最初我们说定的不同啊……” 他身形左右飘忽:“若不是饿得狠了,我又怎么会~打您的主意呢……我亲爱的……大祭司大人……” 他又俯冲下来,然而初七脚步微动,横刀挡在其间。堪堪要撞上时,砺罂轻飘飘地打了个转,避开了初七的刀,反倒是绕着他打量起来,啧啧道:“呵呵呵呵……果然是忠心护主……不过你可知道?” 他凑近初七,丝丝缭绕的魔气几乎舔上他的脸,初七冷淡地竖起刀,将他逼开几寸。 “你可知道……你的这位主人……身上简直是半分人味儿都没有呢~呵呵……………………我诱出他内心最恐惧的场景,满以为能美美的~吃一顿好的……可是他居然连吝啬得~连半分情绪都不肯施舍给我哪……” 砺罂倏地一飘,又贴到沈夜面前,愈靠愈近,声音飘忽而魅惑:“沈夜,你没有心……” 沈夜毫不动容,仿佛贴过来的不过是一缕微风,淡淡开口:“这个不劳你挂心。计划总要循序渐进,还请耐心一些……本座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他再不看那团黑色的雾气一眼,转身而去。
直到走出砺罂所知的范围,沈夜在无人处停住脚,低声道:“你现在去七杀殿……” 熟悉的气息靠近,初七暂时撤去了隐身的结界,一边望向沈夜等待命令,一边以右手握住左臂,一拧一托,咔嚓一声对好,又侧过头,以牙齿咬着内襟上撕下来的布料,将断处牢牢绑好,打结。 此时沈夜的半句话还没说完。 他看了看主人奇怪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诚实地解释自己的动作:“有点疼。” 沈夜摇了摇头,不再继续那句话,抬手捏了个法诀,简短道:“沐灵。” 几根坚硬的藤条不知从何处钻出,迅速地彼此交织,将初七受伤的左臂锁进了绿色的笼子,连手肘都无法随意动弹。丝丝缕缕的灵气弥漫开来,修复着内部破损的肌肉与骨骼。 他转过身,继续走向主神殿,淡淡道:“你受了伤,这几天不必再跟着本座,好好休息。改日本座教你一些疗愈之术。” 初七自动跟上,匿迹结界张开,将自己裹起,他的身形消失了,声音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是,主人。属下不得命令,擅自出手,还请主人勿怪。” 沈夜沉吟了一下,道:“……砺罂的事说来话长。待你伤好,本座自会与你细细分说。”
4.
雨声零落,淅淅沥沥地止不住,阴寒之气浸透骨髓。 他大步地奔跑着,怀里抱着的人毫无知觉,衣摆与发辫随着他的身体摇晃着。 雨丝斜着飘在他脸上,眼上,他腾不出手去擦拭,只是尽力想要逃得更远一些。 如璎塑像千年不变,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双腿逐渐变得麻木,视线有些模糊,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喷出一小团白雾。 “小曦……醒醒……” ——来不及了。 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袭来,那个人的声音缓缓传来:“夜儿……停下。” 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极了因失望而无比疲惫的慈父。 眼前的路被挡了下来,他不得不站住,尚有些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激烈而长久的奔逃,一旦停下,便不由自主地撑着身体,大口喘息着,肺里像是着了火,喉咙里干得有些反胃。 “呼……呼……” 寒气伺机钻入五脏六腑,然而他的心里比这还要冷。 “……可恨!” 他抱紧了怀中小小软软的身体,小曦微微一动,似是醒了过来:“哥……哥哥……” 她轻轻抬起头,稚嫩的声音带了惊惶与疑惑:“小曦怎么……没有力气……” “小曦,你不要怕……你只是中了缚咒,等下哥哥就给你解开……”
沈夜抱着怀里的身躯,倔强地站在那里。 冰冷的风吹着他的脸,脸上的雨凝结成珠,继而被风推着,蜿蜒着成股流下,宛如泪痕。 他知道下面将会是什么。 那个人会把他怀里的人带走,任他如何反抗,喝骂,哀求,都无动于衷。 小曦会被送入矩木,她的命运,从此将被残忍地斩断,再也走不出那个雨夜……
他的手越抱越紧,直到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沈夜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十足的警觉与防备,没有半分迷惑。 ——他知道这不过是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历经这么多时光都未有一丝一毫褪色,始终毒刺一般扎在他心底。 但此刻怀中的触感却是真实的。 他低下头,看到被自己当做抱枕一般搂着的人。 初七眼神清醒,似乎根本未曾入睡,低声道:“扰了主人清梦,还请恕罪。” 他被按着枕在沈夜一条手臂上,右手却按着左手肩臂处,脸色有些苍白,沈夜便知道自己刚才弄痛他了。 他将手臂放松了些,却并没有收回手。 ——是了。之前与砺罂交手……初七受了伤……自己不忍看他随便找地方打发一夜,寝殿又别无床榻,便随口让他睡在自己床上。 至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种姿势……大约是梦境中觉得有些冷吧。 沈夜闭上眼,确认过并无危险之后,眉宇间防备退去,疲倦渐渐浮出。 他的手仍搭在初七身上,随便摸了摸,指尖无意中触着了他脊背上光裸的肌肤。 初七的身子温暖又柔软,脊背挺拔,每一个骨节里似乎都蕴满了力量。 手指一贴上去,就如被什么蛊惑了,不舍得离去。 沈夜常常好奇小曦为什么总是抱着那只兔子抱枕不放,其中心情,现在倒可以体会一二。 不过她那个兔子手感虽好,上面的缝线却不知为何总是让人看得后背发凉。 沈夜动了动手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掌下肌肤越来越烫,他在初七后腰上摸到了一条凹凸不平的线。 定睛看去,初七嘴角沁出一线血迹,艰难地道:“主人……” 他的左臂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额头滚烫,皮肤逐渐变得灰败。 他的身上满是一条一条丑陋的缝线。 一碰,那层皮便成片地剥脱下来,露出里面严丝密合的偃甲部件,齿轮不堪重负地发出扎扎声,死去的虫尸被碾压出汁水,粘稠地淌下来。 初七的脸尚保持着人形,眼睛努力看向他,吃力地道:“主人……属下……永远……” 沈夜满头是汗,骤然醒了过来。
竟是在梦中做了一个梦。
身旁有人沉沉睡着,沈夜看着怀里的初七,一时有些混乱。 大约是日间失血过多,初七淡色的嘴唇有些干燥,身上有些发烫,正靠在沈夜身边,睡得昏昏沉沉。 随手捏起法诀叠了一个治愈术,沈夜推了推初七,发现对方贴得死紧,受伤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便由他去了。 砺罂总是说,梦里往往藏着一个人最恐惧的东西。这却未必。这世上除了噩梦,也有许许多多的美梦,只不过砺罂最爱的那些情绪往往在噩梦中,他便只看得到那些吧。 虽不愿承认,但计划进展顺利的如今,其实也已经算得上半个美梦。 他闭着眼,右手正抚摸在初七后腰上那个小小的,弧度优美的凹陷上,又无意识地用力按了按。 侧腰上有什么火烫的东西动了动,愈发坚硬了。 沈夜着实倦得狠了,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第一反应并不是惊怒,而是有些了然的戏谑。 想不到肉傀儡竟也有欲望。 那个孩子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自然清楚他在这方面是何等的白纸一张,然而——他下界二十二年,悠游人间,早该尝遍个中滋味。 念及谢衣之叛,沈夜的眼神又有些冷。 初七对这些一无所觉,本能地将脸颊贴在沈夜颈弯,呼出灼热的吐息,含糊唤道:“主人……” 他一向镇静,从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然而此刻为病痛摄去了神智,竟忘了所有礼仪规矩,就这样在沈夜身上磨蹭着,过不多久,将白浊尽数射在他腰胯之间。 待初七终于安静下来,沈夜已沉沉入眠。 初七是很忠诚的。他并不打算为了这些挨挨蹭蹭的小事呵斥他;相较而言,明日与几位祭司的交锋才值得用心对待,他需要养足精神。
5.
初七本就不多话,自那次与砺罂对撼受伤后,便变本加厉地更加沉默起来。 如同是对自己的战力不满,他身上渐渐多了许多东西,靴尖锋锐如刀,手臂戴上了弩箭,几乎将自己打造成活生生的人形兵器。 沈夜冷眼旁观,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的伤好得很快,不再需要法术的疗愈,几日后,连一切固定和防护都拆得干干净净。 沈夜审视着他曾经受伤过的地方,检验般以手指按了按,点了点头。 大约是蛊虫的功劳。 初七此刻正跪在他身前,微微仰起脸,无声地祈求着。 “明日吧。”沈夜沉吟道,“再休息一天,明日起你可以继续跟着本座。” 初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面具下方淡色的唇角毫不掩饰地勾起,若那双眼睛不被遮掩,眸光中当是十分欢欣喜悦。 沈夜便摆手叫他自去打发时间。 正如砺罂所说,如今立约已满二十二年,许多事情还没有完成,更多的事务还堆在案首心头。 不过他并不着急;在最后的时间之前,他总能完成这一切,将计划完美实现,族人将会在那个草木繁茂,温暖湿润的岛屿上安稳、安全地继续繁衍生息。 掌心一道刺痛倏忽而逝,沈夜抬起手,凝视了片刻。 ——是因为想到了为自己所安排的那个下场吗? 沈夜垂下眼帘,不再思考这些,开始翻看岸上的卷轴。 天府祭司下属两名祭司窥伺沉思之间,杖三十。 第四批熏染魔气的族人昨日又有两人衰竭而亡,抚。这折损也太……若将每次熏染的分量减低一二,或者也未必不能在下界存活? 有人在居民区散布谣言,动摇人心,杀。 探查崆峒山洞天的族人回报该处浊气旺盛,赏。整个崆峒山区域全部探查完毕,无一处可用,下一步该是昆仑…… 雩风私下出言不逊……还不到时候,随他去吧。 …… 将最后一个卷轴放下,他以指尖揉了揉自己眉心,抬眼扫视。 初七跪坐在他脚边,膝上竹简摊开,卷尾逶迤于地。 他安静地低着头,似乎看得十分用心,然而当沈夜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时,他立刻便将手中的卷轴挪到一旁,规整地跪直了身子,低声道:“主人,有何吩咐?” 整个过程中都不曾抬头看一眼来确认。 沈夜觉得有趣,伸出右手,初七毫不迟疑,将方才所看的沉重竹简放入他手中。 ——倒是乖巧。 这上面不过是些上古逸事,拾遗志怪,竹简古老陈旧,不知他从何处翻了出来。沈夜扫了两眼,初七倒是主动开口:“之前主人讲到心魔之事,属下想要翻一翻这些记载,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然后呢?”沈夜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你找到了什么?” 初七摇了摇头:“只寻到了些语焉不详的记载,关于神魔的起源……” 他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以及预知。” 他并没有详细说下去,然而沈夜却突然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 ——师尊师尊,这书中说,雨神商羊能够看到“未来”,那是不是他的梦,一定都会实现呢? ——麒麟斗、山峦平、长河逆、洪涯崩、群星陨、不周倒、天柱崩塌、鲲鹏出水、万龙悲鸣……师尊,为什么在几千年前,□□火种就能看到还未发生的事? ——既然神力如此玄妙,那么,他们可曾知道,有一日魔将出现,神农神上会不知所踪……师尊,你说,神明是否早就知道,我烈山部如今的困境,与结局?
“不要将精力无谓地耗费在这种虚无之事上。” “是,主人。”初七驯服地应声:“属下只是随便看看。”
——相传□□之火地位尚凌驾于诸神与神龙之上,自然神通广大,为师若知道他如何能看破未来,岂非也成了神明?好了,专心研习你的偃术,不要将精力无谓地耗费在这种虚无之事上。 ——弟子只是随便看看……嗯,师尊,下册你放在哪了? ——……第三个柜子里,自己去寻。
初七起身将东西收好,他的动作从不急迫,也不迟疑,每一步都规规矩矩,恪守礼仪,却并不呆板,举手投足间带着恍如活人般的协调与生机,闲暇看来,倒也算赏心悦目。 沈夜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或许初七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会比那个人更长。 在最终的结局来临前,他还有许多漫长的光阴要度过,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午后,若日复一日,皆如今朝,也不算太过难熬。 傀儡……虽然木讷,却胜在安稳长久。
他淡淡道:“初七,你对预知之梦有兴趣?” “本座曾听闻,巨门祭司幼时常做一个梦……”
6.
“尊上,真的不能再宽限几日?” “吾意已决,华月,你不要说了。” “……是,尊上。” 绿衣女子眉心微蹙,躬身施了一礼,正欲转身退下,足底神殿突如其来地剧震起来,她站立不稳,几乎扑倒在地。 “——沉思之间……!是矩木!”沈夜目光一沉,来不及多说,一振衣袖,立即展开传送法阵。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他眉宇间一片肃杀之气,锐利决绝。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两人在法阵中现身之时,那一阵撼动了全城的震动才刚刚停歇。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空中黑烟四溢,向各处悠悠飘散而去,如雾霭般蒸腾的黑色魔气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着白衣,手提利剑,正仰首默默看着矩木。 周围再感应不到砺罂的灵力。 “你……”看清了一切,沈夜反倒停住了动作,只是站在那里。 黑色披风在风中飘扬,一如平时威严而高傲,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却似乎一下老了许多岁。 “我杀了砺罂。”白衣人转过身,微微一笑,温和从容,镇定自若,抚胸行礼:“师尊,别来无恙。” 沈夜只是看着矩木周围飘溢的魔气。 衣袖下,他的拳头悄悄捏紧又放开。最终,他只是淡淡道:“……你毁了族人最后的一线生机。” 震动已然消失,整座流月城似乎是回复了以往的平静,矩木安然而立,偶尔飘下一两片枯叶,在黑雾中打着旋儿。 “师尊,我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白衣偃师诚挚地看着他,“不用害人的法子。” 沈夜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烧灼般的痛令人无法忽视:“别的法子?……呵。” 他收回手,冷冷道:“初七,杀了他。” 他身边永远隐蔽的黑衣幽灵随着这句话现身,却并未向前一步。 “初七——?”沈夜拉长了声音,又唤了一句。 “主人……”黑衣杀手抬起头,虽然仍是带着那样遮蔽了双眼的面具,仍是披着沈夜亲手为他覆上的衣服,神色却与过去不再相同,反而是与对面的人更为类似:“……师尊。” 沈夜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师尊。”他的称呼十分尊敬,声音却有些冷:“弟子,都想起来了。” “上次谈起预知与梦境,弟子始终不能忘怀。昨日试制偃甲,企图窥视天道——弟子侥幸,看到了未来,现在,以及……” 沈夜身前身后,两个谢衣的声音重叠起来:“过去。” “这世界上,原本就不该有初七……”
如仓皇的逃脱,沈夜猛地睁开双眼。 黑夜仍未过去,无边无际的暗夜中,听不见半点声音,唯有他自己…… 唯有自己…… 沈夜神色微冷,开口道:“初七?”
墙角处,初七躲在自己的“窝”里,盘膝而坐,左手按在一块奇异的木质偃甲上,闭着双眼,连沈夜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自从他伤愈,便自觉回到这里过夜,并不倚仗那句话便趁势永久地占据主人的床——就像他一向的那样恪守本分,永不逾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沈夜长久地凝视他。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阖着双目时,整个人都显得安静而柔和,似乎与一切黑暗和杀戮都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身边的卷轴微微摊开,捆扎卷轴的丝带闲散地蜿蜒着,在他赤裸的脚踝上不经意地路过。 这样看上去,简直像是…… 沈夜推开他左手下的偃甲,冷冷道:“初七,醒过来。” 初七蓦地张开眼睛。 他眼中最初还有一些茫然,似乎还未自梦境中彻底挣脱;继而便看清了眼下的一切。 “主人,”他不待沈夜发问,便自觉解释:“主人近日夜间常睡不安稳,属下想要试制一些能够操控梦境的偃甲……以构造、引导、控制、记录和回放梦境。” “……记录。”沈夜的目光移到那片造型奇异的偃甲上;然而尚不待他开口,初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左手反射般扬起,灵力如刃,已将那物一削为二。 这动作明显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初七自己都似乎被这僭越的举动惊呆了。 沈夜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脸色看起来十分莫测:“初七,你有什么事瞒着本座?” 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你不会对本座说谎,对吗?” “……是,主人。”初七跪直身子,有些迟疑:“属下方才试用偃甲,做了一个梦。” “不想让本座知道的梦?” 初七的脸上掠过可疑的红色,他低着头,没有辩驳:“……尽是荒谬之事,徒污主人清听。” 沈夜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去把东西收好,夜间勿要劳神偃甲之事。” 待初七收拾了卷轴和破碎的偃甲,走向柜子时,沈夜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句:“破军。” “?”初七回过头,眼中尽是迷惑不解。 沈夜转过身:“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7.
“所以说,傀儡在种种刺激之下回复记忆,并非不可能之事?” 沈夜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生气,他看着轮椅上的人,声音听上去只是有些疲倦。 瞳缓缓点头,道:“是的。” 沈夜继续看着他,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白发祭司淡淡道:“据传,记忆保存在三魂七魄中的天地双魂里,唯有忘川之水能够真正洗脱,其他所有法子,都只有一时之效……” “但是流月城的傀儡中,从来没有先例,”沈夜道,“依你之见……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带来这种后果?” 瞳看了他一眼。 “哦。大祭司这可是问错了人。” 他扬起眉毛向对面示意:“身体上的事,我确实知道的多些,但是这些,记忆,灵魂,还有你之前问的梦和预知,是谢衣才感兴趣的东西。” 他们都看着神殿另一头,被带来例行检查身体的七号傀儡。 他自己的事情已经都办好了,现在不过是等着主人来领走。俊秀的容貌被面具遮掩着,只留给所有人一个沉默的轮廓,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有任何焦躁不安。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传送回主神殿后,沈夜接到报告,要去一趟下界,初七得到了自由活动的许可,恭谨的施礼后,便径自进了寝殿。 ……大约又去鼓捣什么造梦偃甲了。 沈夜也不去管他,他的事情还很多,浪费不起时间。 下界的目标在昆仑山。 昆仑山脉绵延几千里,高高低低的山峰难以尽数,半身覆满冰霜,终年不化。站在某个峰顶,放眼望去满目皑皑银白,看不到尽头,空中连半丝云也无,似乎举手便可触及天穹。 在辽阔的天地映衬下,人更显得无比渺小。 这里便是下界修仙者口中,天下清气之巅的昆仑。 或许因为这样的高度,使这里远离了地面浓郁的浊气,其清气确实十分浓郁,然而沈夜甫一踏出传送阵,便皱起了眉。 几个等候依旧的祭司上前见礼后,其中一人满怀希望道:“大祭司大人,这里如何?” 被派到下界行动的祭司皆是沾染过魔气的,这虽是为了他们身体着想,然而身带魔气又为他们的行动增添了许多麻烦。为了不引起修仙门派注意,他们行事需要加倍的谨慎。如今能寻到这一方尚未被占据的山峰,必是花费了无数心力,那些眼睛满含期待,让人不忍打破。 然而沈夜缓缓摇了摇头。 作为没有——也不会——去熏染魔气的人,他的身体对浊气十分敏感,而修为灵力又足够高深,不至于像普通族人一样太快出现严重的后果,每当探查到有些希望的地点时,总是他亲自出面查验。这里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地方,只可惜……仍是不够好。 “此处浊气虽较他处稍弱,但比之城中,仍过于浓郁,并非我烈山部可居之处。”祭司们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沈夜温言道:“我们还有时间,也不必太过沮丧。你们先回去吧。……辛苦了。” 待到只剩下他一人,沈夜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若论高度,何处比得上高居九天的流月城。 然而流月城终将坠毁,只怕百年之后,连这等浊气漫溢之地都不可得了。 本就是鸡肋,然而昆仑山之名如此之盛……到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还不如彻底放弃这个方案,专心加速魔气熏染的进程。 “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两全之法吧……”他摇了摇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在颊边形成一阵小小的白雾,又倏尔散去。 方才捏起指诀,他眉梢一动,突然改换了指法,空中模糊的影像波动着浮现,继而迅速聚焦,形成了一方小小的镜子。 幻镜中的房间陈设简单大方,以庄重而压抑的黑色为主,十分眼熟,正是他自己的寝殿。 初七正在摆弄手中的东西,表情严肃而凝重,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不时摇摇头。 屋里有些乱,他一定又到处翻过了。 ——初七什么都好,只是在寝殿的时候总是大胆得过分,完全不像是他在外面那样乖顺,反而像…… ——虽然口口声声喊着主人,恭敬以外却并不显得惧怕。正常的傀儡,难道不应该一切举动都小心翼翼,对主人房里的东西不敢乱碰乱动吗? 沈夜有时候会有些被冒犯了的不满,但却从不因此训斥他。 他将会长久地被禁锢在此,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一天十二个时辰,与主人相对,无从偷懒,不得喘息。 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他允许他……把自己的寝殿,当做他的巢穴。 初七始终在忙碌,沈夜看了许久,也并未发现什么破绽,正待撤去幻镜,却见他突然停住了一切动作,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将那只拳头大的偃甲放下,随手一挥,方才还珍惜无限的东西已化为齑粉。
沈夜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初七一如既往地醒着,等待主人归来。 他低头施礼,轻声道:“主人,属下想送您一个梦。”
8、
“梦?……不过是虚无的东西,不论好坏,到醒来的那一刻,就将全部烟消云散,回到现实之中。……初七,你觉得本座需要用这种方法来逃避现实吗?” “属下只是希望主人能休息得好一些。” “所以加了催眠的术法?” “没有,主人。” “预设了一个你心目中的美梦?” “没有,主人。” “……哦?” “属下所愿,未必是主人所愿。属下将偃甲一再精简,只以材料固化了几个法术,目下它再无构造与记录之能,仅能在天然的梦境上加以引导。” “引导人……梦到最想见的人,最喜欢的景色,最想看到的事情……”
沈夜走在平坦而空旷的石板路上时,脑中仍回响着片刻前的对话。 时值正午,日光正烈,然而在矩木繁茂的枝叶覆盖下,整座流月城仍被掩埋在阴影中,配上诡异的寂静,竟显得有几分阴森。 是的,寂静——绝对的安静,没有人声,没有喧嚣,虫鸣鸟叫更是自上古以来便不曾出现过。 仿若死城。 沈夜并未因此产生什么犹疑,仍旧以不变的步幅继续向着一个地方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正行走在梦境中。 “与普通的梦唯一的不同,就是事情的走向总是会是您想要看到的。” “若遇到梦中不可能知道之事,会有现实中的感觉作为提醒——您梦中会觉得有人推了您一下,因为属下将这个铁盒放在您腰间。” 是的,这里已是一座死城——如他所愿,所有的族民,都已迁至下界。 石板路的尽头是祭典的广场,广场上空无一人,寿诞时的装饰还有少许残留,单薄的布料与染色了的纸张残片无精打采地垂着,在风中瑟瑟发抖。 他一言不发,穿过广场,缓缓拾级而上,走向传送阵。 风吹着他宽广的袍袖,猎猎作响。 法阵的绿光燃起,吞噬了他高傲而孤寂的背影。
沉思之间。 空中黑烟四溢,向各处悠悠飘散而去,如雾霭般蒸腾的黑色魔气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身着白衣,手提利剑,正仰首默默看着矩木。 周围再感应不到砺罂的灵力。 “你……”看清了一切,沈夜反倒停住了动作,只是站在那里。 黑色披风在风中飘扬,一如平时威严而高傲,这场景仿佛有些似曾相识。 “我杀了砺罂。”白衣人转过身,微微一笑,温和从容,镇定自若,抚胸行礼:“师尊,别来无恙。” 沈夜只是看着矩木周围飘溢的魔气。 这么多年来,盘踞在流月城上空的阴霾终于到了散去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渐渐落在那人身上,他还穿着那样款式熟悉的衣服,只是昔日的绿意已染作纯白。 那眸光是一贯的柔和,只是还多了几分看破世情的通透与疲倦。 都老了呵。 沈夜低声道:“这样也好。” 谢衣并未听清,微微扬起眉,目光略有些疑惑。 沈夜与谢衣擦肩而过,缓缓走向矩木,道:“华月已带着小曦前往下界躲避,他们不会去跟族人会合……” “瞳被他的傀儡扛走了,他大多数蛊虫都落在了城里,祝他好运。” 谢衣道:“……师尊?” 沈夜没有理会他,继续向着矩木走去。 “初七……本座给他安排了个任务,短时间内,无法回到流月城。” “而城主,”他已走到沧溟身边,默默注视了她一会,才继续开口:“她才是烈山部最名正言顺的主人……” 他剑刃轻挑,神血之力贯注,轻易便将矩木探出的枝干削断,将沧溟城主从中解救出来。 法阵亮起,沧溟仍闭着眼,已站在谢衣身后。 “谢衣,为了烈山部的未来……你一定要护送她到……” 整个流月城震了一震,似乎有什么被冲破了。 沈夜淡淡地朝最外层的结界扫了一眼,道:“城主通过矩木也沾染了些魔气,但分量并不够,如何让她在下界好好的活下去,就看你的了,谢衣。”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伸手一探,剑化为鞭,十六截利刃闪着寒光,刷地向二人袭去,去势迅疾毒辣,竟是下了狠手! 谢衣本能地抽刀挡下了这一招,冲击力迫得他连退数步,与此同时,半空中一阵嘈杂,他身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个颜色奇异的防御结界。 再看时,沈夜也已退开了几步,他身上罩着金色的舜华之胄,显然是刚刚遭到了袭击。 不断有人盘旋降落,乘鹤的、御剑的,愈来愈多,不时有人高声问道:“谢大师,您没有受伤吧?” 谢衣望向沈夜,两人隔着人群对视。
之后的一切不过是乏味的战斗与讨伐。 从轻松自如,到勉力支撑,终于等到沧溟苏醒,说出那句话。 不愧是沧溟城主,一眼便看透了现在的局势,知道此时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谢衣,就差你了,还等什么? 你还等什么? 我注定无法在下界生存,你要我死不瞑目么? 被唐刀刺穿胸膛时,沈夜只觉得有一点凉。 他背靠着矩木,他黑色与金色交融的袍子被风吹动,血渐渐浸出。 谢衣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他还想说什么,沈夜抬头朝天看了看。 他们头顶的石柱震动起来,支撑的巨石上有裂缝伴随着爆裂的声响延伸,零碎的石块哗啦啦往下掉,人群变得骚动不安。 沈夜竟是笑了:“最后一块五彩石,燃尽了……你们要留下来陪葬吗?” 短暂的安静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首恶已诛,撤!” 脚下的震动愈来愈剧烈,一截石柱轰地坠地,砸起一阵微尘。 沈夜靠着矩木,笑着看各派修仙人士驾起坐骑,在空中躲闪着四处坠落的石块,四散逃去。 外围的矩木枝已染上冰霜,银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整座城池的中心蔓延。 谢衣与沧溟慢了一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夜胸前。 他站得直了些。虽然鲜血源源不断地渗出,衣衫的颜色越来越深,他皱起眉来时的表情却仍令人胆寒。 “走!” 他只做了个口型,谢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袖一拂,一只巨大的偃甲鸟载着他与沧溟,振翅而去。 直到冲破结界,再未回头。
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吧。 沈夜按着胸口,过了许久,才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站直身子。 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后悔。 远处,能看到下层生态区正在渐渐变成冰雪雕成的世界。 头顶,身旁,不停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坠下,有一块擦着矩木的枝干,直接砸到了他的袍角。 沈夜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知躲闪。 又一块巨石当头坠下。 然而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响亮的刀兵相交声后,有人凌空后翻,单手按地,利落地落在他身边。 来者一身黑衣满是尘土与干透的血迹,衣角已被刮得破破烂烂,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焦急:“主人!” 沈夜抬起一只手,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初七一挥刀锋,撑起法阵,上前道:“主人,请立刻……” 法阵的符文不停流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沉思之间暂时稳了下来,沈夜抬头看了看,淡淡道:“你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他将手放在初七手臂上,借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走了几步,朝远处望去。 身边的人只是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急切也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专注的凝视。 毁灭前夕,一切都无比安静。 “这才是最好的啊,谢衣。” 在被冰雪掩埋之前,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沈夜睁开眼,看到初七关切的眼神。 他的手腕上,三点淡金色的光芒同时亮了一下,而后有一点渐渐黯了下去,继而化为灰烬。 “确实是个好梦,”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夹杂着挥之不去的疲倦,“不过梦终归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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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5, 2014 22:43:29 GMT 8
9、
不知是否因为偃甲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沈夜发现初七这几日显得有些消沉。 他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夜,将那些书卷和偃甲都抛到了一边。 遇到有人来汇报的时候不但不回避,甚至会下意识地更靠近一些。
瞳慢条斯理地说完新蛊虫的事,并不急着告辞,反而寒暄道:“阿夜,你这里倒是清静。” “哦?难不成你那里的傀儡太过吵闹,惹你厌弃了?” 瞳并未否认,只是道:“过去制作傀儡的法子,无法剔除七情六欲,既有常人之心,却无常人之肉体与身份,时日久了,终究是个隐患。可若是全用牵线蛊,使用起来操作烦冗,动作僵硬,影响攻击力不说,也太过无趣。” 沈夜对蛊虫并不精通,便道:“按你所想的去做就好。若是缺少材料,我会替你留心。” 瞳淡淡道:“那就多谢大祭司了。”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夜背后的空地,道:“阿夜,再锋锐的利刃,日日收在匣里也会变钝的。” 这最后一句话沈夜却是听进去了。 待七杀祭司施施然告辞之后,他唤了一声,“初七。” 劲装青年自他身后现出身形,低头行礼时,几乎要碰到他的椅背:“是,主人。” “跟本座来,”沈夜起身,向内室走去,“考校一下你的身法。”
初七几乎从未让他失望过,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刀光如月,人若惊鸿,在被数条藤条追击时,身形更是快到了极点,前扑后跃,空中残影连连,恍若同时有六七个初七出现在各处,辨不出孰真孰假。 这套身法才不过传了他半月有余,就已练得如此纯熟,倒颇有些那人聪敏博学,一点就透的影子。 即使不动用偃甲,他的身手也相当出色。 沈夜满意地收剑,看着初七轻盈地落地,跪到他身前,微微点头道:“算你过关。你的身法还不错,不过战力仍是偏弱了些,改日本座再授你一式刀法。” “多谢主人。”初七抬起头,他脸上稍微多了些欢喜的表情,但在沈夜看来,与平时并没什么区别。 “主人……”看到沈夜转身要离开露台,初七没有跟上去,而是仍跪在原地,小心翼翼道:“属下今天想睡在床上,可以吗?” 沈夜的脚步顿了顿:“你愿意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听起来有些冷淡。 这不太对,其实他本来想说,入冬以后地上太凉,你早就可以……算了。 对待这种贴身的下属,太远易生怨恨,太过和颜悦色,也容易引来不恭与悖逆。
这夜他依旧是做了梦。 这个梦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醒来时,只零零碎碎记得一点片段。 月色很好,初七提着刀,与他在遥遥对峙。 初时以为是又是一场考校,到得后来,却发现那刀锋凌厉得令人窒息。 链剑与唐刀相交,蹭出一溜火光,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对方的刀尖便已指在他颈前。 他的手向来是很稳的,眼神也从来都坚定固执。沈夜想,他握着刀时,比平时更好看一些。 只是不该在这时。 直到醒来,那雪一般的刀光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又如何?不过是梦罢了,他一向分得清梦境与现实。 现实里的初七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脸颊蹭在他的胸口。 与梦中截然不同的亲昵和信赖令沈夜的心情少许好了些;初七的发辫早已打散了,几缕发丝贴在他赤裸的肌肤上,带来微微的刺痒,但他并不介意。他甚至尚有闲心捻起初七的一缕头发,想着等起身时不知两人的头发会不会缠在一起,打成死结。 他的头发柔软,顺滑,润泽。 摸起来是多么舒服啊。 怀里的人动了动,沈夜知道他醒了,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初七放在他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但总归还未到令人不适的程度,沈夜察觉到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却只是懒洋洋的不想搭理。 直到初七咬着他的锁骨磨牙时,他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这是十足的僭越。 “初七。” 这声与平时唤他的声音完全不同,两个字间尽是冰冷的不悦,初七温暖的身子僵了一下,应道:“主人。” 沈夜审视着自己最忠诚的属下。 室内只有半盏残灯低低地燃着,他在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心虚、违逆或不逊,语气便缓了下来,道:“跪到墙边去冷静冷静。” 咬人绝对不是可以纵容的习惯。 初七坐起身来,他并无一件衣物在身,行动间,某个部位的异样不可避免地被发现了。 沈夜蹙起眉。 原来是性欲作祟。这无疑是引人失去理智,导致事态失控的祸患……竟能让初七这般心志坚定的人都昏了头脑。 他冷冷地加了一句:“射三次,再回来。” 入夜之后,室内的地上也是很冷的,沈夜却不再想了。 事情暂时解决,他闭着眼,只想快些入睡。 若他知道此时初七的神情与目光所在……或许不会如此安心。
朦朦胧胧间,一个微凉的身体自背后靠近,又揽住了他的腰。 这具身躯稍有些瘦削,摸上去手感却很好,而且十分温驯,毫无侵略性。 沈夜便懒得再管;这次他很快睡着了。
10、
“大祭司大人……求您……求求您……救救他……” 妇人的悲泣一声又一声,沈夜却只是看着面前,什么也没有说。 “他才十一岁啊……大祭司大人……您一定能救他,救救我的儿子……” 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躯体被覆在雪白的棉被下。 他的双眼还睁着,却全无这个年龄该有的神采,只如一口干涸已久的枯井,泛不出半点涟漪。 他的嘴唇苍白干裂,尽管泣不成声的母亲一直在喂水,却无论如何抹不去这样的憔悴。 简单的石室内,一时只有一人的悲声,华月安静地站在沈夜身后。 没有人去揭开棉被。 溃烂的恶臭即使隔着这么多层的织物,都浓烈得令人几欲窒息,然而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那双唇极微弱地翕合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然而残存在这躯体里的些许生命,已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个动作。 沈夜蹲下身,他的层层叠叠的衣摆垂在地上,袍袖遮住了被角。 疗愈的灵光闪烁着,那孩子似乎汲取到了一分力气,艰难地转动着头颅,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说的话很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在空中飘落。 “娘……好好……活下去……” 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尚在回荡,他的身形已渐渐模糊,母亲颤抖着手去触时,便无声地碎裂了。 如烟,如雾,如一场微冷的初雪,蒸腾漫溢,而后渐渐消散于空中,再不沾染任何污秽。 那妇人的身体立刻软倒了下去。 华月一手揽住她的身躯,试了试鼻息,再看一眼仍半蹲在石榻前一动不动的沈夜,微微叹息了一声,躬身施礼,带着人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初七现出身形,低声提醒道:“主人,时间快到了。” 沈夜缓缓站起身;他的神色一如平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从沉思之间回来,又有人来回禀天府祭司似有异动。 沈夜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叫他下去。 初七不待传唤,便单膝跪在他脚边:“请让属下为主人分忧。” 他已经跟了沈夜很长时间,日日看着他处理事务,从不回避,听得多了,对流月城的上上下下也算烂熟于心。 然而沈夜却微微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他向来手段狠厉,对背叛者更是鲜少手软,初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沈夜看清他的眼神,摇了摇头,道:“本座再教你一课:等。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反而效果更好。” 初七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是,主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否则后患无穷。若此刻无机可乘,不妨等上一等,等对方自己调整,直到露出破绽……” “何况,这个人……要死可以,必须以谋逆的罪名死。” “你还需要再多看一看,多学一些,等日后你独当一面……” 话音突然停下。沈夜不由失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日后?
日间的繁忙似乎是让紫微祭司彻底忘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然而阖上眼睑时,那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的面容又隐约浮现。 有人轻轻吻了他的指尖,将他的手放进被子,掖好被角,熄了所有的灯。 疲倦如同有形之物,压得他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今夜的梦,是一个熟悉的雨夜。 雨丝淅淅沥沥,织成一幅细腻而阴郁的水的画卷。 平整的石板一块接一块,紧密而牢固,相接处连半点雨水都渗不进去,仿佛是亘古以来便是一体,整座城池皆是石山雕刻而成。 积蓄的雨汇成丝丝缕缕的水流,徒劳地冲刷着,直到流到下一层的花坛中,才息了喧嚣。 “啪”地一声,一只脚踩在石板上,几滴水溅起来,沾湿了裤脚。 “啪”、“啪”、“啪”…… 踩水声由远而近,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响。 身着绿衣的少年紧咬着唇,抱着昏睡的女孩,匆匆奔逃。 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模样,身形还十分单薄,抱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已经愈来愈吃力。 然而圆瞪的双目,倔强的表情都流露出他并不打算放弃的决心。 “小曦,小曦……”他一边跑着,一边急切地唤着怀中的女孩,“快醒醒!” 因为他奔跑的速度,小曦翠绿的衣摆和长长的发辫都飘了起来,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来不及了……糟糕!” 二人正前方一道光芒闪过,带着华美金属面具的祭司拦住了去路。 少年硬生生止住脚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狠狠瞪了前方之人一眼,二话不说,抱着小曦转向来路,拔腿就跑。 这次却不等他迈出几步,又是一道光芒,那祭司再次拦在了他们面前。 “混账……!” 祭司淡淡道:“不要逃了。” 少年将仍旧昏睡不醒的女孩紧紧揽在胸前,咬牙道:“至少……至少请放过小曦!你们知道的……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记得!” “呵。”祭司微微一笑:“沈夜蒙蔽城主,矫诏行事,恶行累累,又连累全族感染魔气,牵连我龙兵屿至今仍日日命悬于他人刀刃之下,大祭司不过是要灭他的三族,已足够仁慈。” 掌心剧烈的刺痛中,沈夜听到他继续对那少年说着:“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沈夜的妹妹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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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4, 2014 22:03:24 GMT 8
12、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无梦的夜。 也或许并不是没有梦,只是他睡得太沉,都不曾意识到那些恼人的存在曾经来过。 醒来时,恍惚竟觉得仿佛上一刻才阖上眼。 ——有多久,不曾这样踏实的睡过一觉了? 空气中弥漫的灵力如往常一般馥郁充沛,那一滴神血合着草木生发之力,于无声无息间滋养着全城的生灵,使他们不至于为饥渴所苦;然而或许是消耗过度,明明仍沐浴在同样的灵力中,今日沈夜竟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还未睁眼,便听到有人在身边低声唤道:“主人?” 沈夜“嗯”了一声以为回应,便有一双手扶在他身上,稍稍用力,帮助他缓缓坐了起来。 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身体;若他放松力气向后靠,便能十分舒适地倚在微温而可靠的人体上。 一盏温热的清茶被递到唇边,他就着初七的手将茶汤饮尽,才懒洋洋地张开眼睛。 昨夜睡得虽不算早,然而由于充分的休息,他的眸中并没有多少睡意流连。 微微蜷曲的长发乌黑浓密,有些垂在身前,遮去了不少可疑的印记。 不用看,沈夜也知道自己身上现在是什么模样。 体内残存的、不容错认的鲜明的异物感,和锁在最深处,不属于自己的体液,都在提醒他昨夜的荒唐。 身体从内到外每分每寸都被彻底的享用过,他的傀儡似乎对他的任何部分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仿佛交媾的许可都不能令他满足。这着实有些可笑,简直就像是——他除了欲望以外,还能拥有其他什么活人般的感情一样。 若破军得知此事,不知是何等心情? 沈夜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初七在身后问:“寿诞祭典还要晚些时候才开始,您是否再休息片刻?” 他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初七的需求令人惊讶,对男性也能折腾这么久着实有些难以理解,但他终究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影响第二天的行动。 今日与过去或未来的许多岁月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解决,还有许多麻烦要弹压和面对,还有许多人令他忧心。 初七为他披上一件衣服。 似乎是看透了沈夜的心情,他道:“主人,请让属下为您分忧。” 沈夜瞥他一眼:“哦?” 初七微微低头以示恭敬:“属下既是主人的利刃,岂有日日藏在鞘中,坐视主人忧思烦劳之理。”他抬起头,双眼深处埋藏着炽热的火焰:“属下,渴望为您所用。” 沈夜淡淡道:“一怒拔刀易,忍气吞声难。初七,本座要的,并不是立功心切,急于表现的手下,而是能耐得住寂寞,能甘愿数十年蛰伏于暗夜,光华不显于世的利器——最后的底牌,是不能轻易动用的。你说,是吗?” 他的语气并不像训斥,初七却调整了姿势,跪在他身边,认真道:“是,属下明白。” ……就像平时那样就好。 活着就好。
盛大的祭典上,沈夜一身白色华服,为众人簇拥着,登台祝祷。 无数族民虔诚向他跪拜,他长长的衣摆和袍袖在祭舞时肆意飘动飞舞,古老而神圣的祷词字字句句,缓缓响彻孤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双双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赞叹,崇敬,信赖,期待,甚至还有渴慕。 他们都盛装而来,等待一年一度的欢庆之夜。 在这许多的目光中,沈夜仍能分辨出,某个阴影里,有人专注地凝视着他。 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13、
“哥哥,小曦还不想睡……”躺在床上的女孩拉着兄长的衣袖,撒娇般轻轻摇动:“哥哥再给小曦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讲个什么故事呢?”沈夜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可爱的幼妹:“小曦想听什么?” 小曦枕着兔子抱枕,十分苦恼地想了一会,眼前一亮:“小曦喜欢小鸟,哥哥讲个小鸟的故事吧!” “嗯……”沈夜沉吟了一会,柔声道:“小鸟啊……” “从前,有个男孩,”他在小曦身上比划了一下,“看起来大约只比你稍微大一点。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一只鸟,飞到外面去,看看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小曦眨着眼睛,疑惑道:“他被人关起来了吗?为什么看不到外面呀?” “因为……他住在一个笼子里。”
时值秋末,整座流月城覆满冰霜,连矩木的枝叶都一片银白。 室外呵气成冰,族人皆紧闭门户,沈夜一路行来,连半个人影也未见到。 四周一片静谧,看不到任何活物活动。 倒也是如画卷般的美景。 沈夜信步走过几处民居,突然发现前方,城区的边缘,有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像是要跳下去一样。
“孩子,你是谁家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 突然而来的声音显然是惊到了那小小少年,他回过头,愣了愣,接着跳了起来,唤道:“大祭司大人!” 他匆匆抚胸行礼,动作并不怎么规范,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敷衍。 那张小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还不等礼毕,便又唤了一声:“真的是大祭司大人……” “嗯。”沈夜站到他身边,这里已是流月城的边缘,距离结界不过十数步之遥,是整座孤城与外界最近的地方。 他向着这少年先前所看的方向望去。高空的寒风不受阻碍地自结界外吹来,黑色的袍角微微拂动。 那孩子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大祭司大人……您去过下界,下界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吗?” “哦?” “不像我们这儿这么冷,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鸟和虫子,一年四季都有各种各样好看的花……” 沈夜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是啊,我们就是从那儿来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住在一条大河旁边,酿最烈的酒,狩猎上古凶兽,到了晚上便燃起篝火,四野里一片虫鸣,像是在唱歌。” “我们在大地上四处迁徙,倚仗神农大人传下的法术与偃术,造出巨大的船只,行于水上。河面辽阔,一眼看不到对岸,可若顺流而下数十日,得至东海,才知天地何其辽阔……” 少年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结界,喃喃道:“真想去看一看呀……” 沈夜笑了笑,道:“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喜欢花?” 少年却摇了摇头:“不……是姆妈喜欢。以前她常跟爹爹说,等到了下界,一切都会好的,爹爹不用再躺在床上,到时候,要他采最美,最香的花来送给她。” “后来,爹爹的病太重,还是走了……” 他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沈夜的手轻轻按在了他肩头。 “姆妈再也不提下界的事。她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将来,也要死在这里。可是我知道,她还是喜欢下界的……” 沈夜缓缓道:“过不了多久,大家都能去的。” 近在咫尺的结界在夕阳下偶尔闪烁着瑰丽的光泽,看上去如雾气般轻柔而无害。 这孩子张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飞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我要采世上最美、最香的花给姆妈,给她讲外面的事情~她不愿意走,我会回来一直陪着她的!” 沈夜柔声道:“好孩子,那你可要好好跟着先生学才是。只有通晓下界的语言文字,你才能看得懂那些事,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回来说给你的姆妈听。” “嗯!”他扬起小脸,笑道:“我一定会的!”
“嗯……那……后来呢?”小曦强撑着睡意,迷迷糊糊问道:“他怎样了?” “后来啊,”沈夜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他飞出了这牢笼……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他……” “真……好……”小曦的眼睛终于闭上,她精致可爱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甜美的笑容。 沈夜从床边站起身,安静地看着睡梦中的女孩。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飘散的美丽光点,石榻上雪白的棉被,和昏死过去的妇人。
华月的裙摆在门外一闪,她压低声音,有些急切地唤道:“尊上!” 沈夜又看了看小曦,缓缓转身,走了出来,淡淡道:“何事惊慌?” “大祭司大人,”华月一丝不苟地施礼,而后道:“天相祭司私下联络乱党意图不轨,遣人至大祭司寝殿埋伏,欲行刺于您,谋逆之事败露,七杀、太阴、天府等几位祭司已经赶过去了。” 沈夜微微一笑:“天相祭司?”
* 夜。 “可惜,他不知道天相祭司是您的人,”初七为他介绍日间发生之事,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小小骄傲:“一切皆如主人所料。” 沈夜摘了披风,抖落一地寒意:“今日处置了天府,城里当可安稳上几年。” 他走进内室,视线落在案上:“这是……?” 初七将盖碗揭开,有些忐忑地道:“属下听闻,下界有一风俗,每到生辰,便当食此寿面……” 那碗中还冒着热气,汤色碧绿鲜艳,面上还卧着不知何处寻来的几朵蘑菇。 “今日是主人的生辰,属下无法为主人准备贺礼,便试着做了这个……” ——倒是忘了。 握惯了刀和凿子的手显然是并不善于对付这些食材,面的卖相和味道都着实算不上好。 但沈夜什么也没有说;他握着筷子,认认真真地挟起长长的面线,吃了起来,最后连半根也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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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6, 2014 20:55:09 GMT 8
14、
彼时沈夜并未想到,在未来那些漫长的,令人厌倦的岁月里,他还将无数次遇到这样的场景。 那些日子里,依旧是重重忧思,步步算计,层层杀机,一步行差踏错,或许便是万丈深渊。而他从容行于其间,信手应对,或抚或剿,如此周旋几已成了他的本能,无时或忘。 当必要时,他亦从不吝于铁血手段,将所有蠢蠢欲动的质疑皆镇下去,牢牢掌控着烈山的明日。 星月流转,光阴易逝,祭台下站的人换了又换,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不再是旧时模样。 或者自己也是一样——他们说,大祭司与从前相比,也变化良多。 即使是寿数长久的神裔之族,也无法抗拒时光的琢磨。 所不变的,大约只有每年生辰,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寿面。 也许是做的多了,便会熟能生巧;也许是他的味觉已经渐渐屈服于漫长的时光,到后来,再见到时,心里竟会生出一些难言的欢欣。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主人。” 初七站在他面前,欠身施礼,准时唤醒他:“您好些了吗?廉贞祭司和贪狼祭司已等候多时。” 近来他的病症渐渐压不住了,初七是知道的——如此日日夜夜相对,所有的秘密都无法长久地隐瞒下去,何况,对于初七,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所有肮脏的,污秽的,恶浊的,初七都已亲眼见过,并更进一步,与他同坠此渊。 这些年来,他一日比一日沉稳,锋芒内敛,渐渐真正成为他默契的左膀右臂,纯净的利刃早已沾了血污,再也难以洗净。 他披着与他相似的衣袍,说着与他相同的话,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时日久了,沈夜都已快忘了他曾经的模样。 此刻他站在身边,身姿挺拔,腰身分明,被自己的旧衣贴肉裹着,整个人洗练利落,安静而恭肃。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情况,初七靠近了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灵力源源不断涌入,片刻后,沈夜微微摇摇头,示意他停下。 “本座已无大碍。”他缓缓自王座上站起:“初七——” 这句的语气已认真起来,显是有任务要吩咐,初七后退半步,单膝跪了下去:“主人。” “今日下界,你也随本座去。” “我们……先去无厌伽蓝。”
* “大祭司,何以竟有这等想法?” “本座今日……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谢衣的手艺,果然不凡。” “哦。但……如此拆解,你当真不会后悔?” “后悔?……呵。” 沈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觉得并没有回答的必要。然而当他回到寝殿,被初七自身后抱住时,他却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初七什么也没有问,仿佛日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时,便不会留下分毫痕迹。 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极为有限地亲吻他的指尖,像是安慰,又像是请求。 初七比流月城中的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他们的终局将近,却从不会开口劝阻。 他只是一直看着他,眼中满是信赖与坚定。 而这百年……他的身影,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偃甲小玩意儿,又何尝不是一一落入他人眼中。 百年时光,百年记忆,是否真的足够将一个人,完全重塑? 初七再次亲吻了沈夜的指尖,低声唤着:“主人。” 沈夜闭上了眼。 百年一瞬。既已时日无多,那么,在化为飞灰之前,再多几晚安稳的睡眠,想必也无人苛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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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7, 2014 0:40:57 GMT 8
这篇文写的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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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 2014 23:44:17 GMT 8
15、
——初七,本座可以信任你么? ——若是带不回剑心,属下情愿以死谢罪。 暗夜中的杀手披着月色跪在脚边,他的目光仍是那样坚定,沈夜却转过脸,不想再看。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初七。 皓月当空,光华皎皎,下面店铺里的酒招在朦胧的夜色中轻轻舒展着,那几个小毛孩子还在吵吵闹闹。 你一定不会让本座失望…… 今日一别,即是永诀。 到头来,此生此世,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那一句。 “是的,主人。” 虽是已听了百余年,此刻却又觉远远不够。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安静了片刻后,法阵亮起,沈夜径自走进去,将暗杀者独自一人丢在了下界。 ——初七……你可知道,此去,便再是永脱束缚,再也不必见到本座这张脸了?
掌心尖锐的刺痛穿透了梦境的界限,再也无法忽视。 沈夜缓缓睁开眼。 ——这些,就足够了。 他站在枝叶繁茂的矩木下,面前半截残刀被灵力裹着,浮在半空中。 他的左手垂在身侧,鲜血自掌心一滴一滴坠落,然而不等落地,便在空中自行燃起无色的火焰,将自身焚化,幻为透明的光点,被吸入残刀之中。 沈夜缓缓抬起左手,看了一眼。 他的手腕上,两点淡金色的光芒同时亮了一下,而后有一点渐渐黯了下去,继而化为灰烬。 掌心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沈夜随手捏起指诀,翠绿光芒一闪而过,皮肉便已修复如初。 ——若遇到梦中不可能知道之事,会有现实中的感觉作为提醒…… 梦中百年,现实中亦不过一瞬。 那些血液幻化的华美光点聚在忘川残片周围漂浮着,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到每个光点中,都有小小的,透明的影像在活动。
“一个月十一天,主人。”初七以手抚胸,微微躬身。 初七微微低头行礼,而后将一片奇特的单眼面具罩在自己脸上,遮住了他的眉眼和魔纹:“属下刚做了这个。以后哪怕被人撞见,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手持唐刀,以护卫的姿态挡在沈夜与砺罂之间。他左手上臂处断骨刺出了衣袖,鲜血在地上积成了薄薄的一层水洼,身姿却依旧挺拔而坚毅。 他本能地将脸颊贴在沈夜颈弯,呼出灼热的吐息,含糊唤道:“主人……” 初七跪坐在他脚边,膝上竹简摊开,卷尾逶迤于地。他安静地低着头,似乎看得十分用心。 初七盘膝而坐,左手按在一块奇异的木质偃甲上,闭着双眼,连沈夜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他的睫毛长而浓密,阖着双目时,整个人都显得安静而柔和,似乎与一切黑暗和杀戮都扯不上任何关系。 幻镜中的房间陈设简单大方,以庄重而压抑的黑色为主,十分眼熟,正是他自己的寝殿。初七正在摆弄手中的东西,表情严肃而凝重,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不时摇摇头。 他低头施礼,轻声道:“主人,属下想送您一个梦。” 初七不着片缕,跪在墙边,紧紧盯着床上的人,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刀光如月,人若惊鸿,在被数条藤条追击时,身形更是快到了极点,前扑后跃,空中残影连连,恍若同时有六七个初七出现在各处,辨不出孰真孰假。 初七的眼神十分清明,漂亮的灰色眸子专注地看着他,甚至还出声唤着他:“主人……” 初七将盖碗揭开,有些忐忑地道:“属下听闻,下界有一风俗,每到生辰,便当食此寿面……” 此刻他站在身边,身姿挺拔,腰身分明,被自己的旧衣贴肉裹着,整个人洗练利落,安静而恭肃。 …… “主人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 无数光点缓缓盘旋,忘川残片像是受到感应,也开始散发微光。 ——他说,他早知自己会在你之前离世,想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是何等残忍。 某几星光芒飘过边缘,影像中,朦朦胧胧如有二人肢体交缠,亲密无间。 沈夜眉心微蹙,抬起手,似乎想要将之扑灭。
——即使谢衣成功了,其中机缘巧合之处亦难以尽述,大祭司要依样行事,只怕未必能成。即便可行,亦需等漫长的时光才能得知结果。况且,您的偃术…… ——此法之关窍,并不在偃术。既为灵体,本体可以是偃人,可以是木石,又为何不能……是一柄刀? ——……以灵力伪造魂魄、借刀复生……此等逆天之举,着实骇人听闻。而最为重要的记忆,又如何与刀灵相容?阿夜,即使你能如愿,可这样得到的,还算是人吗?为了一个赝品如此,是否值得?他真正的魂魄若得知,又是否愿意如此活着? ——……闲话勿要多说。瞳,你尽快将忘川赶制成形,我再为它加上几重封印。若真有用得到的那一日……我自有法子,还他百年记忆。
沈夜长久地凝视着那残存的半片偃甲刀,许久以后,缓缓放下手,任凭那几点光芒死里逃生,匆匆钻入刀中。 ——百年时光,百年记忆,是否真的足够将一个人,完全重塑? 他垂下目光,不再去看浮在面前的残刀,双手微合,十指翻动,缓缓催动咒诀。 一股浩瀚而神圣的力量自他体内透出,如日光照射,强横无比。 黑底金边的袍袖无风自动,合着磅礴的灵力流动,如同两只巨大的飞翼。 矩木的枝叶亦抖动了起来,其中那滴已黯淡了许多的神血亦共鸣般漾起波纹。 “去。”沈夜面无表情,左手一指,这股骇人的力量离体而去,将忘川残片笼罩于其中。 耀眼光芒由外而内侵入,烈焰如波涛般瞬间席卷了这个球形的小小空间,偃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蒸发,不过片刻,便再无形质,与飞散的光点、注入的灵力完全混为一体,形成一团混沌的,气流不断旋转的金色光球。 沈夜再不迟疑,随手一送,那光球如识得路途,飞了出去,轻易击穿结界,一头向下界东南方扎了下去。
——哥哥,你在做什么?……咦,这是哪里来的小鸟,它叼着的,是刀么? ——……小曦?到哥哥这里来。 ——嗯,哥哥……啊,这柄刀已经碎成这个样子了,好惨好惨…… ——…… ——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曦忘了么,哥哥是很强的……便是碎成了千万片,我亦可抽空体内的神血之力,将之修复如初。小曦想看么? ——嘻,哥哥真厉害!不过……如果对哥哥的身体不好的话,小曦就不要看了!小曦希望哥哥好好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哥哥……连哥哥自己,也不可以……
沈夜闷哼一声,抬手按住胸口。 骤然失去神血之力的压制,病痛猛地反扑上来,再无忌惮。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重新张开眼。 苍翠的矩木,虬结的树干,空中凝结在封印中的阴郁魔气,以及愈发黯淡的神血,一一重回眼中。 他轻蔑地一笑,握住了金色的链剑,王者的威势在空气中缓缓漫溢开来。 悬于九天数千年的孤城,正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与震颤。 沈夜倨傲地站在矩木之前,等待身后长长的阶梯上响起脚步声。 等待自己的终局。
——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我想救的人,就算已经死了、烂了、变成了灰,我也要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16、
深夜,巫山脚下。 沉沉碧水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水面悄悄起了波澜,仿佛有巨大的游鱼正在水底游弋。 沉闷的拨水声愈来愈分明,又过了片刻,水上起了小小的漩涡,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正直直朝水面浮上来。 “哗啦”一声,水面的静谧被彻底打破,几尾落单的游鱼四散而逃,霎时撤得干干净净。 冒出水面的青年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在水面上下浮动着。 他仍闭着眼,水流沿着发丝而下,滑过他湿漉漉的睫毛,眼下妖异的红色泪痕,直到锁骨上小小的凹陷,并一路沿着锁骨斜行,重新坠回江中。 他一只手紧紧握着半截断掉的刀尖,但奇怪的是,看似锋锐的刀刃并未在他手上留下任何伤痕。 “师尊……”青年有些混乱地以一只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似乎想将什么甩出去;然而随即他猛然睁开眼,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焦急,抬头望向北天。 “主人!”
四野寂静无声,夜色茫茫,唯有那处一轮高天孤月,遥不可及,如冰如霜,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全文END—
多谢大家追文,以及容忍我这样磨蹭的更文速度:)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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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 2014 23:44:36 GMT 8
居然就这么完结了,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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