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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 2014 20:50:11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85 ☆☆☆= =于2014-01-30 13:16:02留言☆☆☆
№85 ☆☆☆= =于2014-01-30 13:16:02留言☆☆☆ 荣幸之至,欢迎转载。 不过文中有一处因为疏忽名字写错的地方,鉴于36没有重新编辑功能,为了一个名字申删重发又嫌麻烦,所以一直都没有改,如果可以的话,转载的时候麻烦修改一下,辛苦了。【错误之处在16楼:沈明虽然平日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威严冷酷的父亲,但实际在沈夜(这里应该是“沈明”)心底,对自己两个孩子是十分疼爱的,所以,当听说沈夜归来的消息之时,沈明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手上的力度没控制好,羽毛笔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笔尖戳透了纸,马上就要写好的报告也因此报废了。 】 最后,祝新年快乐,万事顺利,祝咱们阿夜的论坛越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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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 2014 20:56:13 GMT 8
类西幻架空,粮食向。沈夜略ooc,慎入,我将沈夜按照他小时候的性格塑造的,又给了他一个不那么冷酷的爹,所以沈夜的设定比较偏光明。 关于前代大祭司,沈夜他老爹,我个人理解他是爱他的孩子们的,但是立场所限,爱的表达方式又不大一样,所以看起来爱得很不明显。因为不是原著设定,所以可以把本文的沈爹爹当原创人物来看,这样就不会ooc了,我实在是太机智了(走开好吗……)。
----------------------------------------------------------- “瞳大人,适才下属来报E区兵营有守卫离奇被杀,恐有刺客偷袭,请大人转移至安全地点。” 莫里帝国联邦统军最高将领瞳斜倚在宽大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小折刀,单手推开,然后解锁合起,再推开,再合起,似乎只是为了听锁定时那一个清脆的咔嗒声。 “刺客?如果能来到我眼前,我倒是乐意陪他玩玩。” “这很危险,大人万一受伤……” “埃普洛那边的隐锋也不过是一群渣滓,我不觉得他们还能派出比那更像样的刺客,又或者说,希格副官你是觉得我这个统帅是个没有真材实料只能呆在后面的废物?” “属下绝无此意,请大人息怒,属下只是担心大人而已。” “知道了,下去吧。” “……是,大人。” 瞳轻轻抚摸着小刀光滑的刀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
“瞳,生日快乐。” “谢谢。”瞳看着老友递过来的礼物,居然是一把刀子,便微微有些无奈,道,“你这礼物也太不用心了点,送把刀子,一刀两断么?” “呸呸呸,你这个老乌鸦嘴。”彼时还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一脸青涩,神采飞扬,就算是对上老友的冷言冷语,也没有半分沮丧,依旧笑意盈盈的,一对分叉的眉毛都显得特别舒展,“这可是已经停产的款式,很难搞到的。” 瞳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我又不是你这样狂热的刀具爱好者,对我没什么分别。” “哎呀,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就不能说一点好听的吗,好歹是我费了大功夫才弄来的。”少年嘴上这么说着,却仍是兴致勃勃地将那把刀子放在老友的手心里,捉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了那开刀钮上,“很漂亮的,你就看一眼嘛。” 拇指被按在了下面,借着覆在自己右手上那只手的力量,瞳推开了那把刀,整个过程顺滑流畅,刀身完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声。 “声音倒是蛮好听的。”瞳偶尔也会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对吧,对吧。”少年立刻就像是受到了极大鼓舞,开始滔滔不绝,“锁定的声音最迷人了,我没事的时候经常拿着刀子开开合合,就为了听这个声音。” “你真无聊。”瞳对着自己老友翻了一个白眼,将视线转回手中的折刀,刀子不大,就算全展开也不过十五六公分,但因为刀身细窄,显得很长,水滴形的刀尖配上凸磨的刀刃,若不看刀脊那面,倒像是一把袖珍的小剑,一颗金黄色的开刀钮圆润可爱,在黑色的刀柄和银白的刀身之间,成为点缀小刀的亮点。 就连对刀具无爱而且一向挑剔的瞳也不得不承认,这把小刀确实很漂亮。 “阿夜,谢谢。”瞳再次开口道谢,只不过前一次是出于礼貌,而这一次是发自肺腑。
营帐之外终于有了声响,瞳将小刀合拢,插在军服左胸的口袋里,刀柄挂着的尾绳便正好垂在口袋外面,金黄色的穗子,与黑色的军服居然异常相配。 当那刺客干净利落地杀掉外面两名卫兵掀开帷幕闯进营帐的时候,瞳正拿着一副洁白的手套准备戴在手上,神情好整以暇。 来人蒙了面罩,看不到面容,瞳却从那双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阿夜,别来无恙。”瞳嘴角浮现出一个森寒的笑容,道,“面罩遮不住你的眉毛,不如摘了吧。” “怎么会是你!”刺客一把扯下面罩往地上一丢,手指着瞳高声怒斥,容颜一如当年几乎并无改变,只是当年还稍显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高大的青年了。 “很意外么?”瞳并没有因为指责而改变情绪,依旧波澜不惊。 青年却似乎很气愤,咬牙道:“埃普洛已经被莫里逼上绝路行将灭国,这一切居然是受你指示的么?” 瞳继续撩拨着青年的怒火,道:“不错,那又如何?” 青年没有立刻发作,脸色铁青,道:“你身为埃普洛王位继承人,没有率军抵御外敌也就罢了,竟然能屠杀着自己的亲友,践踏着自己的故乡,还跟我说那又如何?” “不过是给我一个虚有的名位然后好在关键时刻把我牺牲掉而已,他们怎么会坐视恶魔的孩子成为国王。”瞳双手交叉,然后将手套拉紧,敞口处塞进了衣袖,“埃普洛王室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我,我为什么还要顾念他们?我恨他们,如果说谁最希望埃普洛灭亡,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你恨你的父亲,你的哥哥,那都没关系;你如果想杀了他们,我可以帮你一起杀。可是,你为什么要拉上这么多无辜的人陪葬?”青年红了眼睛,双拳紧握。 “推翻一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肯定会死人,必然的牺牲而已。”瞳说的轻描淡写,彷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瞳你他妈的混蛋!”青年猛出一拳打向瞳的脸,被瞳一把握住了,便破口大骂道,“我当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还宣誓向你效忠!” “作为圣殿骑士,是不该说粗口的。”瞳说着无关的话题,放开了青年的手,浑然不在意青年是不是会再次攻击。 “我早就不是骑士团的人了。”一瞬间,青年低头,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些,随即再次昂首道,“我失去了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便只能投向杀戮来获取慰藉。” “所以,你被派来刺杀莫里的最高指挥官?是个好主意。”瞳微微地笑着,道,“以你身手,该数得上隐锋第一杀手了吧。” “我不是隐锋的人,我,只代表我自己。” “想拼法术,还是剑术?” “我如今是个游侠。” “那么,拔剑!”瞳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来人,朗声道,“莫里帝国联邦最高指挥官瞳,向沈夜发出挑战。” “埃普洛子民,游侠沈夜,接受瞳的挑战。”青年眉头紧锁,呆了半晌,才缓缓拔出自己的剑。
在很小的时候,沈夜就已经认识瞳了。 两人生在同一年,瞳比沈夜早出生了四个月,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不同于其他埃普洛人深棕色的头发,瞳的发色是天生的纯白,而眼睛也只有一只是正常的蓝灰色,另一只,若是细看,还能分出深色的瞳仁与浅一些的应该被称为眼白的部分,离得远了,便只能看见一片猩红。 瞳的左眼,是血红色的。 是传说中恶魔才会生着的眼睛。 所以,瞳的出生,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 不仅仅是因为那只恶魔的眼睛,还有另一个原因,瞳是国王的孩子。 神官与巫师这两个互相抵触的团体第一次达成一致,说瞳是神降之罚,将会给埃普洛带来不可预测的命运,在其有生之年,埃普洛必将动荡难平。 大臣于是纷纷谏言,希望国王杀掉这个孩子。 既然是神降之罚,又岂会因为轻易消弭,杀了我的孩儿,还会有别的所谓不祥之兆出现,不过是把头蒙起来自己欺骗自己而已。 国王大手一挥,便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但是,国王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一视同仁地对待瞳,他将瞳送出了王宫,寄养在一个最信任的大臣家中。 这个臣子,就是沈夜的父亲。 沈明作为埃普洛首席神官,术法的修为放眼整个帝国无人可及,而且,沈明并不是一个世俗眼中离了术法就任人宰割的脆弱法师,沈明的剑技也是一流,并不输于任何专修剑术的战士。 就连国王,也曾多次夸奖,说只沈明一人,便抵十万雄兵。 沈明是个严厉的父亲,不仅仅是对沈夜,对瞳也是。 所以,即使沈夜不喜欢术法,瞳不喜欢剑技,两人却也都是出类拔萃,无论剑术还是法术都是埃普洛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
瞳知道沈夜是决计不肯先出手的,所以兜手挽了个剑花,直接就刺上沈夜的胸口。 沈夜虽然心事重重明显是在发呆,但生死关头却也容不得他多想,见瞳的佩剑刺来,便横剑格挡,双剑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两人各自运剑,纠缠了一下,随即分开。 瞳手腕轻抖,长剑连点三下,分别指向沈夜的咽喉、右腕和小腹,都被沈夜一一挡下。 “你是来杀我的,不是来陪我练剑的。”瞳说话间两人又过一招,双剑各自发出金铁交鸣之音,“你再不出招,一会我的近卫来了,你就更难得手了。” “我……”沈夜终于主动递出一招,但绵软无力,被瞳狠狠地挡了一下,佩剑差一点脱手飞出。 “你这个状态,十招之内必定被我斩于剑下,要不然你干脆弃剑投降罢,再打下去,简直都是丢了父亲的脸面。”若论剑术,沈夜历来是在瞳之上的,但此刻瞳一边说着话一边还能轻松应对,知道沈夜那致命的心软又在不合适的时间发作了,便不由地再激了一句,“埃普洛剑术第一,就是这个水平,无怪乎会被灭国了。” “闭嘴!”沈夜几乎是在一瞬间换了一个人,双眉蹙起,眼神冰冷,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了。”瞳耸耸肩。 “那么,受死吧!”沈夜身形忽然迅如鬼魅,手中长剑也比先前灵动了许多,宛如游蛇吐信,沈夜手腕微摆之间,剑尖已经在瞳周身要害之处游走一圈,只要任何一处刺中,瞳都只能落得重伤不治或者直接身死的下场。 沈夜拿出全力迎战的姿态,瞳单纯用剑便不能敌,但瞳一直也没有施放法术,只是全神贯注地格挡招架,在几乎全是守势的情况下偶尔递出一两剑,因为已经无暇他顾,所以不能再分心说话。 瞳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一眨眼间挥出六剑,才勉强挡住了沈夜这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但已经微微有点气喘,一张总是颇为苍白的面庞也染上了淡淡的潮红。 沈夜却完全不见任何疲态,随即发动了第二轮攻势。 “我曾经当你是朋友,是兄弟,是我未来的王,是我今生全部的意义,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将我的剑指向你。”沈夜双目泛红,似乎是要泣出血来,但是瞳看不到,瞳被重重剑影包围,早就分不出哪道是长剑本体哪道是残影,唯独听见沈夜呜咽着用似乎是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我沈夜……只当从来没有结识过瞳。” 沈夜这次出剑只比上一轮更快,瞳实在是难以尽数抵挡,只能先顾及要害之处,动作稍微迟滞了一瞬,便被结结实实地刺中了右肩,在沈夜拔剑之后,血花就肆意地飙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瞳眼前一黑,手中佩剑直接就落了地,瞳没有呼痛出声,只是鼻间一个闷哼,营帐附近喧哗声起,应是近卫赶到了。 沈夜低沉婉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骑士守则规定,不允许杀戮失去反抗力量之人,但可惜,我已经不是骑士了。”沈夜知道此时如果再犹豫,近卫冲上来之后,自己便再无机会,说完这句话,便一咬牙将长剑直刺瞳的胸口,沈夜有十足的把握,这一剑会精准地刺穿瞳的心脏,瞳会几乎没有任何痛苦地瞬间死去。 但是,佩剑似乎是刺到了一个坚硬的事物,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般没入血肉,而是如同半月般弯起,因为这一击承载了沈夜全身的力量,所以当两强相遇之时,细长的剑身便承受不住,铮的一声折断了。 瞳左胸前的衣袋被划破,那把小刀便跌落出来,掉在地上,弹了一下停在了沈夜脚边,金黄色的穗子是崭新的,映着光似乎是要灼伤沈夜的双眼。 沈夜愣住的空当,便被瞳的近卫毫不费劲地拿下了。
瞳捏了一个疗愈术法按在肩头,止住了还在继续外溢的血,副官希格递过来一件斗篷,瞳拿来披在了身上,挡住军服上的那片血迹。 希格出去布防的空当,就被刺客刺伤了长官,此时心下正自慌乱不已,看向瞳,道:“瞳大人,您……” 瞳伸手指向地上的小刀,希格赶忙捡了起来双手奉上,瞳抓过来放进了裤袋,这才道:“我没事。” “那,这名刺客如何处置?”希格迟疑着,问道。 “关起来,此人还有重要用处。”瞳看了沈夜一眼,冷冷下令。 希格道:“他可是知道埃普洛的军情?是否需要属下派人拷问与他?” 沈夜啐了一口,道:“为了我埃普洛的荣耀,你们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情。” “我不觉得你知道什么连我都不曾耳闻的埃普洛秘辛,所以,你不需要为之坚贞不屈,我没打算对你用刑。”瞳走到沈夜近前,侧了一下头,道,“如今埃普洛的最高指挥官,必定就是沈明了吧,明日两军对峙之时,我便把你钉在十字架上,推在阵前,看看对面那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真是想一想都觉得非常有趣啊,你说是吗,埃普洛首席神官之子?” “你这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你真该立刻下地狱去!”沈夜挣扎着,咆哮着,如果不是被好几人按住完全无法挣脱,沈夜此刻恐怕只有徒手撕开瞳的胸膛挖出瞳的心肝直接吃掉才能让那一股怒火熄灭。 “我已经身在地狱了!”瞳一把捏住了沈夜的下巴,张口咬住了右手指尖,将那只手套扯了下来,团成一团,粗暴地塞进了沈夜嘴里,吩咐道,“把他拉下去,召集所有将领,商讨攻陷埃普洛的战略,三分钟内赶不到的一律革职,以投敌叛国罪论处!”
“生日快乐,阿夜。”瞳递出了自己的礼物,想了一下,便露出一个笑容,又道,“恭喜你。” 在十六岁的时候便通过了骑士团的考验,这在埃普洛的历史上绝无仅有,所以沈夜即使故意要表现得没事人一样,眉眼里还是掩不住得意之情。 当然,沈夜连半分钟都没绷住,就在他看见瞳的礼物之后。 “喔哦,双保险呢,锁定的同时,保险便卡在刀柄与内衬之间,这设计真是太完美了。”沈夜将手里的折刀挥舞了两下,无论握感还是重量、平衡都是上乘,刃线开得也是极其完美,沈夜将刀刃在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汗毛便被刮下一片,不禁啧啧称赞,道,“没有比这更棒的礼物了,谢谢!” “你送我刀子的时候我还说你,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又送了你一把作为回礼,感觉好像很敷衍的样子。” “不会,这可是我最想要的一把呢。” 瞳轻轻笑了一下,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夜摩挲着刀柄,道:“听说这个刀型自从被设计出来之后,除了制作出来绝不外流的打样,成品只有一把,在国王陛下那里,你是怎么搞到的?” “哦,这就是他那把。”瞳无视了沈夜夸张的口型,继续道,“我今天去了王宫一趟,觉得这个适合你,就要了来。” “我,没听错吧?”瞳不受宠,那是众人都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出生就住在臣子家中直到现在,所以沈夜听说瞳开口要来了国王一直随身的折刀,只觉得不可思议,假如瞳说是自己用计哪怕是强夺而来,沈夜都觉得比这要可信。 瞳似乎是从沈夜眼中读出了自己老友的心思,便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或许是他忽然想过来了,觉得亏欠我,我一开口,他就毫不犹豫地给我了。” “不是吧……” “还有件事情,刚才忘了告诉你,他把我也列在王位继承人的名单里了。” “哈哈,真棒,你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小王子了,再没人敢瞧不起你了。” “第三顺位呢,这辈子肯定是没戏了。”瞳毫不在意所谓的王位,言语间很是轻松,“倒是你高兴个什么劲,我以为你会把你的眉毛皱到连在一块呢。” “为什么?” “呵,因为以后你见到我都得行礼啊。” “尊敬的王子殿下,您最忠诚的骑士向您致意。看我的礼节很标准吧?这可是刚学的呢。”沈夜一边笑着,一边右手按在胸口,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骑士礼,“你放心吧,在人前我会给足你面子,不会让任何人抓住把柄为难你的。” “阿夜,谢谢你。”瞳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很暖,双手扶住老友的臂膀便欲将他拉起。 谁知沈夜并没有打算起身,而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托在手里,道:“我现在就宣誓,做你的守护骑士吧,省得将来再跪一次了。” 瞳有了王位的继承权之后,便同时有了册封骑士的资格,所以听到老友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语,便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抵在了沈夜的肩头,道:“好。” “我,圣殿骑士团三级见习,紫荆花骑士沈夜在此庄严起誓,我将永远效忠于我眼前之人,永远追随他,护卫他,我也将永远恪守骑士守则,锄强扶弱,我的佩剑在这里,只要它的主人不曾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两个月后,莫里帝国联邦便发来了最后通牒,要么结盟,要么开战。 埃普洛地广人稀,领土又大多是肥沃土地,莫里帝国联邦早已觊觎良久,所谓结盟之说只不过是个幌子,埃普洛一国的国土面积,便相当于联邦十一国总面积的五分之三,比莫里帝国本土还要大上一些,若说要归附于莫里每年都要上缴大量贡赋,埃普洛是决计不会答应的,所以,莫里帝国联邦早就召集兵马集结于边界上,只等埃普洛出言拒绝便直接跨界打过去。 国内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而这两种声音背后代表的力量,都是至高无上,让人不能忽视的。 国王主张先假意逢迎,然后伺机反扑。 首席神官战意坚决,意思是就算是亡国,也绝不能向莫里俯首称臣。 君权与神权发生了碰撞,如果没人退让,便是两败俱伤。 两人进行了一次密谈,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首席神官从宫殿中走出来的时候,衣袖被利刃削去了半幅,而国王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老脸被熏得黝黑,胡子还给烧掉了半截。 似乎是沈明胜了。 因为,埃普洛之后迅速集齐了全国所有兵力,全部派遣到边界上。 “瞳,我要到前线去。”沈夜已经穿好了甲胄,牵出了战马。 “不许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若是违背了我的意志,就是悖逆。”瞳穿着一身相当正式的礼服,佩剑也挂上了装饰性的穗子,“我要去王宫一趟,等我回来。” 这是沈夜最后一次看见瞳。 因为瞳再也没有回来。
瞳说愿意到莫里那边去做人质,暂时换得埃普洛平安。 国王自是高兴看到这种状况,立刻同意了,还着实夸奖了瞳一番。 这件事,瞳是瞒着沈明做的,而且,也没有让沈夜知晓。 瞳便连夜离开了家园,随着使者进入了十一国联邦的疆界。 而莫里帝国联邦的皇帝正在此处,筹划着一举攻陷埃普洛的战略。 埃普洛国王送来了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虽然是个无关紧要的儿子,但依然是怀有很大的诚意的,这让皇帝的原计划落了个空,本来他颇不高兴,本想直接杀掉瞳主动挑起战争,然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埃普洛的土地,却在见到瞳之后改变了主意。 联邦的皇帝喜欢俊美的男孩子,而瞳的容颜无可挑剔。
沈夜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等到瞳,最后只等来了瞳自请去莫里做人质的消息。 这他妈的是送死啊!沈夜怒骂着,浑身都禁不住在发抖。 联邦皇帝喜好男色,还是个虐待狂,这是整个大陆尽人皆知的事情。 沈夜跨上战马,拼了命地往边境赶,希冀能够将瞳追回来,沈夜拼命鞭马,无法顾及战马生命耗尽之前所发出的哀鸣。 终于,在战马口吐白沫倒毙之时,沈夜也堪堪赶到了边境,但是,沈夜只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属于埃普洛的旗帜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在地平线上晃了那么一下,然后就彻底地消失在视线中。 沈夜夺了边境守军的一匹战马,准备继续追过去,自然被守军拦了下来。 守军一面阻拦,一面有传讯兵将情况汇报给了沈明,此时沈明已经兼具了最高指挥官之职。 沈夜满心挂念着瞳,拔出佩剑便欲杀出去,守军知道沈夜身份,虽然也担心混乱中误伤沈夜,但如果放沈夜离开埃普洛,就更是杀身之祸,所以守军们毫不犹豫地用了人海战术,哪怕是用血肉堆砌,也一定要阻止沈夜。 沈夜看出了守军的意图,他亦不愿伤害己方士兵性命,但瞳不能不救,所以沈夜左冲右突,且战且退,找寻着空隙,终于在包围最薄弱处冲了出来,赶在被追上之前念出了从前一直很头疼的传送咒诀。 也不知道是超常发挥还是误打误撞,总之沈夜发现自己真的传送成功了,而且在一分钟之后就知道了自己传送的位置也非常正确。 沈夜发现自己被另一群士兵包围,这群士兵不是埃普洛的衣着打扮,就只有可能是十一国联邦的人了。
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骑士,经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恶战。 联邦军自然不可能对突然出现的敌人手下留情,所以双方一言未发之际,就已经战作了一团。 起先,沈夜处于巅峰状态,还有一匹马,对上联邦的步兵还是占尽优势的,一上来,沈夜就毫发无伤地杀翻了十几人。 沈夜是第一次杀人,兵刃刺入敌人的身体,再拔出来时,便沾满了血,有时刺在了动脉或者心脏上,血液便会喷溅而出,沾在沈夜的身上和脸上,有点温热,还有点粘腻,血腥的气息刺激着沈夜的鼻端,让他忍不住要呕吐出来,但他已经顾不上,因为眼前的敌人刚刚倒下之际,下一个敌人便又会冲上前来。 他们似乎浑不畏死,怎么也杀不尽。 沈夜毕竟是孤身一人,而敌方的人数足足百倍有余。 人力总有穷尽,哪怕是受过神祇的祝福也是一样,渐渐地,沈夜只觉手里的剑越来越重,胳膊抬不起来,人也迟钝了许多,无论转身还是运剑都不够灵活,更要命的是,沈夜发现自己眼前发黑,似乎有无数飞虫在飞来飞去,耳中也尽是这些虫子拍打翅膀的嗡嗡声。 终究是要战死在这里了么?不但没能救回瞳,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根本连瞳都没有见到,还有好些话,想要亲口问问他呢。 好不甘心。 恍惚中,沈夜只觉得肋下剧痛,竟是被一名矛兵恰巧戳中了盔甲连接处的缝隙,长矛瞬间深入血肉。疼痛倒是让沈夜瞬间清醒了不少,施了一个可以瞬间完成的简单法术,沈夜左手凝出一支短冰锥,精准地甩入矛兵的眼窝,调转马头之间,又砍翻一人。 敌人负伤,战斗力将大大下降,胜利的天平正在向己方倾斜,联邦军虽然已经付出了数十倍的伤亡代价,此时仍然兴奋起来。 将佩剑收回剑鞘,沈夜拔下身上的长矛,毫无章法地横扫,虽然效果确实不错,一下就能伤亡好几人,最不济也能把人刮倒掀翻,但沈夜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剩负隅顽抗而已。 如此使用武器,耗费力量太多,而且,自己已经没有余暇施法疗愈身上的伤口,血液像是小溪一般,汩汩地流着,自己的生命,也随着血液流出身体,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 生命的最后时刻,沈夜心里挂念着的,依然只有瞳,那张苍白而又似笑非笑的面庞,在沈夜眼前浮现,还有一道温暖柔和的光,似乎来自天堂。
沈夜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没有救回瞳,是沈夜心底永远的痛,这件事情不仅仅在神志清醒的时候折磨他,即使睡梦中,也会化为梦魇,一遍遍地在沈夜脑海里重现。 有眼泪,从脸上滑下,沈夜想用手拭去,却发现无法做到。 沈夜回想起来,自己因为行刺失败被擒了。 而自己行刺的人,正是瞳。 然后,沈夜发现,那张在自己梦境中出现过千百次的面容就在眼前,瞳正坐在对面一个刑架上,倚着墙,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哭了?”瞳的话语,很温柔,就像是很多年前两人都还是少年时一样。 沈夜口不能言,但如果此时沈夜能够说话,也必不会如当年一般。 沈夜只会咒骂眼前的瞳。 所以,瞳并不会等待沈夜的回答,只是掸掸衣袖,从刑架上跳下,走到沈夜面前,伸出手来,擦掉了沈夜脸上的泪。
------------------- *紫荆花的花语是亲情与不离不弃。
-----本分割线只能对各位碎裂的三观表示抱歉但不承担任何责任-----
瞳忽然觉得,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沈夜,有种难以言说的美。 沈夜的衣物已经被全部脱下,如今浑身上下只有一幅白麻布松松垮垮地绕了身体几圈,恰好遮住了某些关键的部位,两根拇指般粗的钢钉穿透了沈夜的腕骨,将沈夜牢牢地禁锢在了那根横木之上,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开出一朵朵美丽而又致命的死亡之花。 沈夜的两手完全地张开,像是在祈祷,像是在飞翔。 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么? 瞳这样想着,又摇摇头。 说是落入凡间被亵渎践踏的神更为相似。 看着手下众人将连着沈夜的横木架起,插上了高达三米的木桩,待到要连沈夜的腿也钉在木桩上的时候,瞳出言阻止了。 “就这样吧。”瞳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富有经验的行刑者提醒道:“这样很快就会因为身体下坠的力量压迫胸肺,导致窒息而死。” “我知道了,无妨。”瞳点了点头,众人见状,便退下了。
果然如同那人所说,仅仅只是一会儿,沈夜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一片绛紫,还有些灰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沈夜在本能的驱使下张开嘴,艰难地喘息着。 瞳站在下方,静静地仰着头看了一会,保持那样一个动作许久,好像他会一辈子就那样站在那里似的。 瞳在发呆。 从前的沈夜,比现在要矮半个头,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些,似乎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改变的,只有那一对特立独行的眉毛。 好像还是那个沈夜更可爱一点,瞳笑笑,然后回过神来,终于赶在沈夜吐尽最后一口气之前将漂浮术丢了出去,托住了沈夜的身体。 然后,瞳自己也施术浮起,悬停在沈夜身前,伸出手来摸向沈夜的脸,拇指从那蹙起的眉头一路细细摩挲过去,一直到那分岔的眉梢。 沈夜唇色苍白,像极了离开枝条行将枯萎的花朵,瞳那样看了一会,忽然便凑近过去,品尝了一下那朵花的滋味。 破碎、血腥,一点儿也不美好。 想来是被穿透了手腕的时候,沈夜咬破了自己的唇。 虽然味道不佳,但奇妙的感觉引人回味,瞳咂了一下嘴,再度吻了上去。 “对不起,阿夜。”瞳双手捧起了沈夜的脸,明知道沈夜根本听不到,却依然认真地说道,“本来我只是做个样子说给外人听的,但昨晚那个皇帝不放心,忽然来了。” 瞳轻轻舔舐着沈夜的耳垂,解开了那一幅白布,让沈夜那线条优美的身体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顺着脖颈一路吻下去,瞳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即使没有回应,也仍旧一丝不苟,没有半分不耐。 沈夜体型匀称,没有一丝赘肉,虽然并不是肌肉虬结那般的强壮,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与健朗的美,瞳仔仔细细地看着沈夜身上每一个细节,唯恐遗漏了一点。 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个吻,最后停在沈夜的双腿之间,瞳轻轻啄了一下那里,发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啵声。 “再坚持一会,等我把最后这几件事处理完,就与你死在一起。”瞳连着那木桩一起,将沈夜拥在怀里。
(完)
---------再说明一下这货不是正文不是正文不是正文--------
《一千种怪异体位讲解之十字架篇》到此结束,感谢埃普洛帝国及莫里联邦两大精英法师团队全程漂浮术支持,谢谢收看,下次再见。(别信,没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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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废物真够大意的,居然随便一捆就把你丢在这儿。”瞳摸出小刀,啪的一声弹开,挑断了沈夜手腕上的绳子,摇摇头,道,“枉费我还把他们全都拍晕了找到钥匙才过来。” 沈夜第一时间解救了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压低声音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想说。”瞳扁扁嘴,然后露出一个无谓的笑。 “你——”沈夜忍不住又想去揍瞳。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瞳将那把完全打开的小刀放在了沈夜手心,然后捏住那只手,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道,“刺下去,联邦军失了最高将领,必会乱作一团,埃普洛将会赢得至少十天的喘息之机。” 瞳的行为虽然让沈夜无法理解,但至少可以肯定瞳并不是像沈夜一开始想象的那般纯粹的背叛埃普洛,沈夜于是摇摇头。 沈夜发现自己握着刀的手在发抖,但瞳的那只手却稳如磐石,像铁钳一般,让沈夜无法挣脱。 “不杀?”瞳放开手,夺过了那把小刀,然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那就立刻回去!” 一个耀眼的光圈在沈夜脚下亮起,沈夜认出这是传送法阵,是瞳的拿手绝技,与只能自己使用的传送术不同,传送法阵可以将本身完全不会术法的人送到法师指定的地点,传送人数与距离受到法师修为限制,但即使是只传送一个人的消耗,也是普通传送术的二十倍不止。 沈夜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瞳,赶忙一把按住瞳捏诀的手,术法的不同,除了咒语,就在于手势的细微差别,沈夜这一捣乱,本已凝聚的法阵瞬间崩散,瞳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我刚才就不该把你放开,直接丢回埃普洛才是正经。”瞳眯了眼睛,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沈夜知道瞳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术法被外力中断,很容易因为法力反噬受伤,这是所有法师的大忌,也难怪瞳会动了真怒。 沈夜一时情急不择手段,但确实是自己莽撞了,看向瞳,道:“抱歉……” 瞳却只是叹了口气,道:“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你是潜伏在这里,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们最致命的反击,对不对?”沈夜看向老友那只血红的眼睛,那里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 “回去吧,替我向父亲问好。”瞳闭了一下眼睛,再次吟唱咒语,“告诉他,我也永远敬爱他。” “等等。”沈夜不敢再打断瞳的施法,也不敢高声说话,急得连连摆手。 “还有什么事?”瞳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问……”沈夜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一下,才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好,怎么不好。”瞳冷哼了一声,道,“万千宠爱于一身,比起在埃普洛要好太多。” 沈夜知道,作为一个敌国的人质,在两国已经开战的前提下却还能够保全自己,必定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沈夜其实也知道这代价是什么,但是听瞳亲口说了出来,还是觉得非常难过。 “对不起,我不该问。我只是忍不住……” “我知道。” “我真的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么?” “照顾好父亲,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瞳想了一下,从裤袋里摸出一物放在沈夜手中,又道,“明日之后,乘胜追击,消灭十一国联邦,做整个大陆唯一的王,让埃普洛的旗帜飘扬在每一块土地上。”
同一片月光的映照下,埃普洛首席神官兼任临时最高指挥官沈明此时也正坐在营帐中,一面听着下属汇报战况,一面写着要呈给国王的报告,长长的纯金法杖倚靠着桌沿,就放在手边,保证随时都能够进入战斗状态。 “启禀神官大人,紫荆大人回来了。” 沈明虽然平日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威严冷酷的父亲,但实际在沈明心底,对自己两个孩子是十分疼爱的,所以,当听说沈夜归来的消息之时,沈明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手上的力度没控制好,羽毛笔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笔尖戳透了纸,马上就要写好的报告也因此报废了。 沈夜去莫里行刺,自然是瞒着沈明的,等到沈明发现沈夜不见踪影,早就为时晚矣,沈明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血脉不同,但是做下的事情却是出奇的一致。 其实,沈明大约能猜到沈夜要到哪去,要做什么,但除了一声叹息,什么也做不了。 上一次沈夜只是刚刚过了国界,沈明总算是赶在最后时刻将其救了回去,如今沈夜必定已经深入敌国,能够顺利找到顺利救回的希望渺茫到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而且此刻沈明身上肩负着整个埃普洛的命运,所以就算心里再担忧也只能作罢,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与莫里的战争中去,好让自己没空去想那些事情。 沈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期待沈夜行刺成功,还是失败。 失败定然无幸,然而就算成功,联邦军也不过因为失去首领乱上些日子暂时不能攻打过来而已,而沈明不确定自己会因此失去一个儿子,还是两个。 莫里的新指挥官甚少在外露面,联邦军上下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己方派出的探子也几乎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知道听声音是个年轻人,谣传很受联邦皇帝宠爱而已。 但就是这仅有的消息,让沈明几乎可以断定,这个指挥官,就是瞳。 沈明不知道瞳是真的背叛了埃普洛,还是以自身为代价承欢敌酋来换取了信任。 但沈明知道,这两种可能全都是沈夜无法接受的,尤其是第一种,所以,沈明准备暂时向沈夜隐瞒自己的猜测,没想到,沈夜居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埃普洛,除却行刺那个最高指挥官,沈明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理由。 沈夜的剑术青出于蓝,早就超过自己这个教授者,如果单纯比拼剑术,瞳是决计不敌的,不过瞳最擅长的是法术,如果两人各自拼尽全力,倒还是瞳的赢面大一些。 如果瞳真的背叛了埃普洛,沈夜必定会与之拼命,但沈夜从小便与瞳十分亲近,成为骑士之后更曾宣誓要永远效忠于瞳,就算沈夜真的杀掉了瞳,只怕他也会因此痛不欲生。 而且,即使成功了,也必定会被包围,难以逃脱。 所以,瞳的生死还在两说,但是沈夜,却似乎是必死无疑了。 “他……是被战马驮回来的?”一贯山崩于前不变颜色的沈明第一次话语里带了颤音,沈明理所当然地认为,沈夜已经死了。 “紫荆大人是凭空出现的,想来应是用了传送术之类。” “他伤势如何?” “毫发无伤。” “感谢神的仁慈。”沈明位列首席神官纯粹是因为实力超群,对于神祇并没有多少虔诚,但在听说沈夜安然无恙的时候,沈明还是情不自禁地便将赞美之言说出。 “大人您可要现在召见他?” “沈夜罔顾军法擅自行动,先打二十军棍,再让他来见我。” “是,大人。”
沈夜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瞳最后的话语,明显瞳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件事,必定会伤及他的性命。 瞳的传送法阵距离计算十分精准,沈夜发现自己出现在己方的驻军点,离着营地中心的指挥官营帐不过百步之遥。 沈夜只想赶紧找到父亲,将自己所见所闻告诉他,父亲最是沉稳冷静,一定有办法可以挽回这一切。 然而,军令如山,所以沈夜即使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默默挨完二十军棍,沈夜一声没吭,只是紧紧攥着右手里的物什。 那是十六岁时瞳送给自己的那把刀子,在搜身的时候被莫里的某个无名小卒抢了去,却再一次由瞳递到了自己手上。 沈夜知道父亲一向是个极为自律之人,自己这番作为不仅是挑战父亲作为将领的威严,更是让他陷入两难境地,违反军令就必须给全军一个交待,这是毫无疑问的,沈夜这顿打挨得心服口服,所以沈夜见到沈明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忿,反而因为心里愧疚,躲躲闪闪地不敢看沈明的眼睛。 沈明看沈夜急匆匆冲进营帐的时候气喘吁吁,还有点跌跌撞撞的,就知道沈夜定然是将自己曾经圣殿骑士的身份忘在脑后了,便摇摇头,抬手施了一个疗愈术,明亮温暖的金色光芒兜头罩下,将沈夜全身包裹在内,所有的伤痛都在瞬间消于无痕。然后,沈明静静端坐,等待沈夜开口。 本已做好要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谁知父亲居然居然什么也不问,也看不出多么生气的样子,沈夜不由地愣了一下,道:“父亲,您为何不问我一句?” “其一,为父不问,你也会说;其二,为父猜得到。”沈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倒还算柔和,“孤身去闯莫里联邦大营,去杀最高指挥官,没错吧?” 父子二人不仅长相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声线也是极为相似,低沉而富有磁性,但两人性子截然不同,沈明沉静犹如古潭,而沈夜却热烈好像火焰,所以,就算是只听声音,也不会将二人混淆。 沈夜点点头,脸上有些发烧,道:“那,父亲您不责备我么?” “你到底也是为了埃普洛,责备你岂不是挫伤你一片忠诚之心。”沈明摩挲着右手中指上戴着的物什,那是一枚戒指,同时也是一枚火漆印,戒面上雕刻着埃普洛的纹章,代表至高无上的神权。沈明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们两个,全都没有考虑过为父的感受么?为父身为埃普洛第一战力,而且手握兵权,难道还不能保护你俩,保护整个埃普洛么?你们一个个不告而别,跟送死一般无二,就是为了来打为父这张老脸么?” 沈夜之前没想那么多,听沈明这样说,才知道自己是让父亲多么的伤心,看父亲脸上皱纹似乎又多了些,被金环束着的头发也混着些许银丝,不由地心中泛酸,但沈夜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握紧右拳,感受着刀脊坚硬冰凉的质感,吸了一口气,道:“等我把瞳救回来,定会长久地陪在父亲身边,为您分忧,但是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救回瞳。”
沈夜将自己闯入敌营遇见瞳,之后分心被擒又被瞳放走的经过原原本本跟沈明说了一遍,沈明听得很仔细,偶尔也会问一两句。 沈夜说完之后,便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沈明,道:“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瞳用传送阵把你送回来的?”沈明没有直接答复沈夜,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 沈夜自是疑惑不已,道:“嗯,父亲,您是何意?” “这些年,他的法术越发精进了。如此距离的传送阵,定位还如此精准,在这之前,整个大陆上,能有这般修为的,除了为父,也只有莫里的首席神官里里尔而已。”沈明点点头,脸上有些许骄傲掺杂着欣慰的神情,道,“虽然他还不足以击败里里尔,但如果想要离开莫里,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你说瞳并没有背叛埃普洛,那么他之所以不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有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二是他受到了某种牵制,当然,这两种情况也可能同时存在。” 沈夜道:“父亲您怎么就能肯定瞳打不过那个什么里里尔……” 沈明道:“据我所知,联邦皇帝战力平平,但是里里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厉害角色,如果瞳能打败里里尔,早就将联邦皇帝挟持或者杀掉了。” 沈夜忽然想起一事,道:“我想起来了,我跟瞳动手的时候,他只是用剑技与我交手,完全没有用法术,结果我差点就把他杀掉。在地牢里,他还把刀子放在我手里,让我杀他。虽然他死了会让联邦军大乱上一阵子,但这远不如他亲手控制联邦军能给埃普洛创造的优势要多,这完全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大约是觉得你误会他叛国,让你亲手杀掉会让你好受吧。”沈明轻笑了下,随即恢复冰冷的神情,道,“这孩子,对自己也够狠。” “不对,还是不对。”沈夜沉吟着,只觉得瞳的作为无论如何都是反常,却抓不到重点,不由地纠结起来。 “确实,要是按照他的性子,为了达到目的,就算他把你亲手送上断头台,为父也不觉得稀奇。”沈明用食指敲打着桌面,道,“想来他定然已经有了布置,能在他自己身死之后依旧可以达到他的目的,所以,他才无所谓,无论你杀不杀他,事情都会向着他预计的方向推进。” “真的么……”沈夜虽然自小与瞳相处,知道父亲所说非虚,但一瞬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瞳。 沈明郑重地点头,道:“所以,你我只能等待事态明朗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去休息吧,按照计划,明天将会是一场血战,养好精神,不要想太多,为父不想你因为魂不守舍而被斩下马来,将自己的性命保护好,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或者,让自己死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明白么?” “是,父亲也莫要操劳太久。” “知道了,去吧。”
足足过了两个半小时,希格才战战兢兢地跑来报告沈夜不见了,想来是被打晕的看守已经醒过来了。 一群废物,瞳在心里嘲笑,面上不动声色,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像极了某个人。 “可曾见过那刺客的同党?” “他们说根本没有见过来人面目就不省人事,劫狱者必定是个高手,应该比那个刺客要更厉害。” “可笑,要是更厉害早就来行刺我了,渎职本已是重罪,还妄图找借口脱罪,更不可饶恕,全都杀了。” “现在正值战时,是用人之际,大人可否留着这几人性命,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呵,希格副官,你是如此心软,怎么会选择来军中供职的。”瞳用一种似乎是初次见面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了希格一番,直把那个同样年轻的副官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收回目光,道,“那便如你所愿。” “多谢大人仁慈。” “听起来真刺耳。” “属下言辞不当,并非有意,请大人原谅。” “无妨,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瞳站起身来,道,“传令下去,即刻开战,既然他们已经回去通风报信了,那么就不要再给他们准备时间!” “是!”希格端正敬了个礼,立刻转身而出,不多时,就听全军上下行动起来,营帐外一片嘈杂。 瞳走出营帐,第一次让自己的容颜被近卫之外的人所见,然后在一片惊叹声中运起法术,静止一般悬停在高高的半空之中,洁白的长发被微风吹动,上下纷飞着。 瞳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是自己的家乡,晨光熹微中,埃普洛笼罩着温暖的金光,宁静而安详。
(鉴于前文里我还自觉根本没有开虐的时候就有GN说被虐到,所以有必要在本章前开高虐预警:前方高虐,非战斗人员速速撤离!)
“陛下,神官大人,刚刚前线来报,瞳发下命令,让超过十五万的兵力攻入了埃普洛,结果他随后就动用禁咒,轰向了我军前进的路线,保守估计造成了三万五千人以上的伤亡,而且连接两国的埃兰顿也被完全撕裂,现在海水直接灌进那道巨大的断裂带中,将我们跟埃普洛隔绝了开来,我军现在也被困在了埃普洛那边,没有后援,形势危急。” 听闻此消息,无论是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还是立于一旁的首席神官,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致的表情,就是震惊。 “联邦所有兵力加起来尚不足二十万,那现在本土上还剩下多少人?”里里尔将手中法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厉声喝问。 “启禀神官大人,不足三万……” “该死的!”里里尔完全顾不得风度,破口骂道。 皇帝眉头紧锁,问道:“那瞳现在人呢?” “回陛下,瞳因为施展禁咒受了重伤,已经失去反抗之力,请问陛下是要将他就地处死还是带回审问?” “带回来……”皇帝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目里已经带了血光,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残忍。 里里尔躬身道:“陛下,不如属下亲自去一趟吧。” “哼,也好。”皇帝看向自己最器重的臣子,道,“誓言咒和你那个号称万无一失的巫术全都失效了,你真的该去检查一番,然后给吾一个交待。” 里里尔对自己的法术和巫术向来有信心,这次瞳居然能够将这两大牵制全部挣脱,确实很叫里里尔意外,但即使如此,里里尔也觉得造成如此严重后果的最大责任并不在自己,因为任命瞳成为联邦军最高指挥官的,正是自己的君主,联邦的皇帝。里里尔虽然心中不忿,但有外人在旁,面上自是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再次行了个礼,便施展传送之术离开了皇宫。
强行压制了双重的反噬,又动用了禁咒将埃兰顿撕裂轰塌,无论是意志还是法力全部用到了极致,这之后,瞳再也支撑不住,像是折了翅膀的飞鸟,直接从空中摔到了地上,因此又折断了左臂,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血从身体内涌了上来,有些灼热,嘴里满是好像生锈铁器一般的味道,糟糕透了,转头都做不到,吐掉会沾在身上,吞回去的话,好恶心。瞳仰面躺在地上,对于自己的脑袋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表示惊奇。 早知道该稍微留一点力气的,至少能拔出刀来,给自己一个痛快,瞳稍微有点遗憾地想。 算了,看看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好。 手脚被随后赶来的兵卒给按住了,瞳在心中嘲讽此举简直多余,自己如今动都动不了,根本就没法逃,不过瞳还是很感谢这帮愚蠢的家伙的,因为在被拉起架住的时候,瞳就很痛快地将那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掉的血吐了对面一头一身,然后在众人都愣住的时候哈哈大笑。 那士兵恼羞成怒,抬起手就要甩给瞳一个耳光。 瞳不躲不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法师独有的敏感,让瞳感觉到一股很强烈的法力波动,四周的空气颤抖了一下,一道残影带着法阵的光芒,瞬间来到众人眼前。 “住手!”威严的声音,很熟悉,瞳看到一根金杖挡住了那只手,而持握着金杖的人一身镶着红绒的白色长袍,左胸上绣着一个狮子的纹章,正是莫里帝国的首席神官里里尔。
“老师,你来了。”瞳裂开嘴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艰难,牙齿上还残留的血迹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瘆人。 “我就说你是个魔鬼,那个昏君还偏爱相信你那些鬼话。”里里尔揪住瞳的头发,看着手下士兵麻利地将镣铐锁在了瞳的手脚之上,镣铐是特制的,设有法咒,内侧有突出的尖刺,不但有禁锢自由防止逃脱之用,更有抑制法力流动阻止施法的强大功效。 这种镣铐,除了在极少数时候用在罪大恶极之人身上,一般只会用来囚禁魔鬼。 而瞳现在就是这两者的结合体。 那些尖刺会在扣起的时候刺入骨骼和关节,饶是瞳再三强忍,骨头被生生挤碎的剧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发出惨呼之声。 “十年的教导,我居然会对你有了真正的师徒之情,我居然会不忍听下去,你果然是个魔鬼……”里里尔抬起了瞳的头,与之视线相接,道,“回去只会比这更惨,只要你点点头,我就把你的脖子捏断,回去之后,我会禀告陛下,就说你伤重不治,当场身亡了。” “谢谢您,老师,我是说真心的。”瞳咬着牙,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你明知道我有背叛联邦的可能却还是将一身绝技倾囊相授,而现在我已经背叛了联邦,你却还是偏私于我,你明明对皇帝那样忠诚,却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的天分与努力而已,我愿意将我的心力倾注在你身上,可惜,你我终究是不死不休,没有和平相处的一天。”里里尔的话语冷硬,却又长久地沉默,才继续道,“告诉我,你的选择。” 瞳摇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道:“多活一会也好啊,再说了,皇帝要是听说我死了,那股怒火无处发泄,岂不是连累老师无辜遭殃了。” 里里尔道:“你会遭受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想知道。” “我已经有受难的觉悟了。”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任何的事情,都有它的代价,我选择这么做了,就须得承受这一切。” “说的也对。”里里尔从士兵手中接过连着沉重锁链的项圈,亲手扣在了瞳苍白纤细的脖颈上,有士兵上前将锁链分别跟瞳手脚上的镣铐相连。 里里尔念起法咒,腾身停在半空,法杖凌厉地划过一个弧,那道阻隔了两国的裂痕便瞬间封冻,涌起的海浪还保持着前一刻的形状,但再也不会移动半分。 “我的法术可以维持三天,在这段时间内,将桥修好。”里里尔说完,便抓起瞳,消失在颤抖的空气中。
沈明虽然身为将领,但依旧是一身神官的打扮,并没有穿戴盔甲,白色外袍衬着深蓝的长袍,显得十分庄重,沈明骑着一匹白马,左手提着法杖,只用右手持缰。 沈夜作为近卫,全副武装,策马立于一旁,一人一马都是深沉的黑色,与自己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明好似凭空变出一件物什,递到了沈夜手里,道:“临时起意做的,样子虽然差了些,效用还是毫不含糊的。” 一根不足三尺的粗短木枝,一段尖细,另一端却还带着天然的树瘤,沈夜端详了一下,觉得这应该算是一根法杖之类的东西,便道:“父亲,您知道的,我虽然也会法术,但是没有高深到必须要用法杖的……” “想我沈明法术无敌,生个儿子却连法杖究竟有几种作用都记不住,这真的不是神祇因为我的不敬所作出的惩罚么?”沈明叹了一口气。 沈夜也有点羞愧,法杖对于一个法师的作用,是最基本的内容,沈明第一次给两个孩子教授法术的时候便有讲过,只是沈夜当时很不情愿学法术,只是装作认真地听,实际一句都没记住,此时脸色不由地也染上了淡淡绯红,道:“对不起,父亲,又让您失望了。” “骑士八大美德是什么?”沈明忽然提高声音问道。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沈夜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圣光之沐,照尔之途。” “吾剑不离,吾心不移!” “冰锥术的标准距离是多少?” “120英尺……呃,是不是该叫一域。” “现在是不是不那么紧张了?” “啊?” “为父看你攥着那马缰攥得太紧,故意引你说些无关的话罢了。”沈明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道,“其实你又何曾让为父失望过,最年轻的骑士,埃普洛剑术第一,这还不够为父骄傲的么?为父其实并不是非要逼你们学一些你们不喜欢的东西,只是觉得,多学一点,便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而已。” 沈夜第一次听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语,只是一句话,便满含着最深沉朴实的爱,沈夜只觉得胸中异常温暖,鼻子也有些发酸。 沈夜晃晃手中的木法杖,装作很轻松地道:“那这个其实没什么用对吧?” “怎么会呢,为父从来不做无用之事。”沈明顿了一下,继续道,“汇聚与平衡法力、让法术在小范围内微量增幅是法杖最常用到的用处,也是大家对法杖的普遍认识,但实际上,真正必须使用法杖的法术非常少,法师们之所以还要拿着法杖,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样施法比空手更庄重更好看而已。” 沈夜不由地把视线转向父亲那根通体都是由纯金打造的法杖,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明自然看得出来自己儿子的心思,也不挑破,接着说道:“不过,手里握着法杖,本身对于法师来说就是极大的安全感,就像你平时总将手搭在剑柄上一样。” “似乎不太一样吧。”沈夜指出自己的看法,道,“法师就算没法杖依然可以施法,可要是我没有拿剑,就算空有卓绝剑术也无济于事。” 沈明只是一笑,道:“为父看出来了,当年你是一句都没有听。” “嗯。”沈夜颇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承认了。 “法杖是法师的最后退路,一般法师都会在自己的法杖中预存一个法术,只需要极少的法力便可以激活,好在危急时刻不必吟唱就能施放。”沈明扬了扬脸,用鼻尖指向沈夜手里那把木法杖,道,“这一支法杖里面,为父封存的是魔法护盾,如果不消耗大概可以维持两个小时,可以抵挡的极限大概是一百个普通的法术攻击,或者一次五百支箭矢的密集攒射。” “这东西用掉父亲很多法力吧……”沈夜忽然觉得手里这根又短又小的木法杖犹如千斤重。 “三成而已,只需要两日便能恢复。”沈明给了沈夜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放心吧,为父自然会注意自己的安全,况且你便在身边护卫。” “嗯。”沈夜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那么父亲的法杖里,又封存了什么法术呢?” “什么也没存。”沈明说话的时候,手腕翻转,将法杖握得更紧了些,“但是,一样的重要。” “启禀神官大人,联邦军已经越过了疆界,预计兵力在十万以上。”先锋军急急地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沈明将法杖指向前方,朗声下令道:“迎战!”
十万兵马,在眼下的战场中,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沈夜只看到远处的天空因为马蹄激起的尘土而显得一片昏黄,大地也跟着隆隆震颤,声势骇人。 埃普洛人口远比十一国联邦要稀少,所以此时即使是汇聚了全国的兵力,也不过七万多一点而已,联邦军据较可靠消息有十八万兵力,比埃普洛多了一倍还要不止,埃普洛唯一的优势似乎就是熟悉战场驻守在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还有一个不能算优势的优势,就是身为指挥官的沈明,本身的毁灭性大约能与十万兵马相当。 但是,指挥官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到最后时刻,沈明自是不能出来牺牲自己,况且,一个活着的沈明,对于联邦的威慑力,远比十万兵马要大得多。 所以,这一点优势,几乎等同于无。 沈夜曾经问过父亲,联邦军在人数上是一个压倒性的优势,如果他们全军攻入,埃普洛必然无幸,岂不是只剩亡国一途。 沈明那时叹了口气,却又笑笑,带着俾睨天下的傲气说了一句话。 那我就轰塌了埃兰顿,把他们全部送去海里喂鱼。 现在,埃兰顿却真的被轰塌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沈夜看到地平线上原本迅速推进的烟尘忽然嘈杂凌乱起来,很快前方的探子就来回报,埃兰顿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土地被从中撕裂,本来在同一块大陆的埃普洛与莫里联邦已经被海水隔绝为两部分。 第二拨探子带回的消息是,联邦的最高指挥官忽然叛变,动用禁咒轰塌了埃兰顿,身受重伤,已经被押送回莫里。 沈夜情不自禁地就加紧了马腹,战马长嘶人立,便要直接奔驰而出。 “不要冲动!”沈明将法杖交于右手,挡在了沈夜胸前。 沈明施加了法术,所以,不只是战马直接定定地停在了原地,沈夜发现自己也不能移动半分。 然而,似乎是全军都被禁锢住了一般,沈夜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神官打扮的男子自远处现身,然后慢慢走近,四周的士兵却似是视而不见,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只有沈明没有受到影响,沈夜看到父亲策马向前几步,直到来人走到近前,这才翻身下马,道:“阁下想必就是里里尔了。” “正是。”那人点了一下头,握着法杖的右拳按在心口,道,“莫里首席神官里里尔,见过埃普洛最高指挥官沈明阁下,我仅代表我自己,向埃普洛国王陛下致意。” 虽然国家不同,但神官之间的古老礼节传承了千百年从未改变,所以沈明做了个同样的动作,道:“埃普洛首席神官兼最高指挥官沈明,也仅代表我个人,向联邦皇帝陛下致意。”
里里尔似乎浑不畏死,对于自己孤身一人深入敌军的行为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随手解除了禁锢的法咒,然后在千百刀剑的指向下耸耸肩,道:“我有要事要跟阁下相商,不知可否换一个地方再说?这个氛围可真让人不舒服。” “自然,请随我来。”沈明当即转身走在前面,里里尔跟随其后,沈夜见状也下了马,一起回到指挥营帐中。 两大神官分宾主坐下,沈夜站在了沈明的身旁,里里尔清了清嗓子,道:“想必你们已经得到消息了,瞳把埃兰顿轰塌了,现在贵国与我国已经完全没有接壤之地了。” 沈夜沉不住气,抢着问道:“你们把瞳怎么样了?” 沈明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出言阻止。 “此等行为,毫无疑问要上断头台的,想来在贵国,也是一样的。”里里尔顿了一下,却又道,“不过,他暂时应该还死不了,我国皇帝陛下应该是想好好折磨他一番的。” “你们——”沈夜差一点就要拔剑,被沈明一把拦住。 沈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也毫无起伏,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沈明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道:“里里尔神官此来定然不是只为告诉我等这个消息,应是另有深意,愿闻其详。” 里里尔优雅一笑,道:“阁下心智坚韧,气度非凡,让人心折。不错,我来到这里,是想问,如果我拿瞳换回我联邦军困在埃普洛的十二万兵力,阁下可愿交换?” 沈明闻言皱了眉头,道:“这是贵国皇帝的意思?” “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里里尔双手抱臂,将法杖搂在怀里,坐得颇为随性。 沈明道:“那么阁下此举岂不是也是违逆君命?” “错误的命令本来就是用来违抗的。”里里尔说的理直气壮,似乎是天经地义一般,“君权神授,我既身为神的使者,自然要为君主纠正错误。” 沈夜发现,在如何对待自己君主的问题上,自己的父亲与这个里里尔倒是如出一辙地相似。 沈明思忖了一下,道:“不换。” “哦?真是让人意外呢。”里里尔撇撇嘴,道,“虽然我联邦军现在处于没有补给的境况中,但如果现在强攻贵国,未必不能在一两天内攻破,而且,三天后,连接两国的桥梁就会修好,到时虽然不能大规模调动兵力,但是运送补给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沈明道:“如果真如阁下所说,那么阁下现在根本就不会来。” “这种想法也很正确,不过我只是觉得双方各自死伤无数倒还不如不要交手的好。”里里尔站起身来,道,“既然指挥官阁下不愿相信我,那么只好说声遗憾了,三天后,瞳将会在我莫里帝国首府的中央广场被公开处决,欢迎阁下前往观刑。” “多谢告知。”沈明也站起身来,将法杖抵在身后,抬手示意里里尔可以安全离去。
看到里里尔张开法阵消失在当场,沈夜忍不住道:“父亲,您准备放弃瞳了吗……” “不。” “那为何不将瞳换回来,放走的敌人可以再杀,但瞳只有一条命。” “里里尔其实根本就没有诚意,他此举只是为了刺探瞳在你我心中的重量而已。” “那您为何不直接杀掉他,或者擒下他当人质?” “势均力敌,就算勉力拿下他,代价太大。”沈明斟酌了一下,道,“既然一定要打,不如去莫里打。” “那岂不是被他占尽了优势?” “为父与里里尔这个级别的交锋,旁人半点也插不上手,反而是负担。”沈明摇了摇头,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你们人数再多,还不是半点也帮不上忙。如果我俩各自用尽全力,估计身周百域之内都会被夷为平地,在这边交手,我会因为顾虑你们而缩手缩脚,里里尔既然不怕莫里首府变成一座废都,我求之不得。” “父亲……”沈夜沉吟着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沈明制止了沈夜继续说下去的意图,道:“为父去莫里的目的是为了救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跟里里尔同归于尽的。” “嗯。”沈夜自是不能安心,却也只能点点头。 “夜儿。”沈明忽然微微蹙起眉头,轻声唤道。 沈夜正色道:“嗯?父亲,何事?” 沈明叹了一口气,道:“为父没有选择救你,但是却要去救瞳,你会怨恨为父的吧。” “我可不可以先问父亲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瞳仅仅只是您的孩子,我的兄长,您是不是就不会去救他了?” “恐怕是的。” “我明白了,我没有什么可怨恨父亲的,行刺是我自愿的,被擒是因为技不如人,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指望自己闯祸之后有父亲来给我收拾残局。”沈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我在父亲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上,那么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自己身处险境,因为我的身上没有寄托整个埃普洛的希望,所以我才可以任性地去做我觉得对的事情。” “夜儿,为父很荣幸,得到你的理解。”沈明揽过了沈夜,拍了拍沈夜的肩头,“为父并不是真的不爱你们,只是有时候,为父必须做出残忍的决定。” “不,我知道的,父亲,您不要再说了……”沈夜紧紧拥住了父亲,道,“不管您做出如何决定,您都是我们最敬爱的父亲。” “你俩都是很好的孩子,能够听你们叫我父亲,是神祇对我最大的眷顾。”沈明的话语里,少有地带了温和与柔情。
瞳本来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加之脚踝处骨头碎裂,所以当里里尔松开手的时候,瞳直接跌落在地,形成了一个好似跪伏的动作。 挣扎努力了一下无果,瞳也就放弃了,抬起头来,看向那宝座上的王者,整个联邦十一个国家里唯一自称皇帝的那个人。 皇帝脸色阴沉,看得瞳心情大好,瞳虽然疼得一直咬牙吸气,却仍是带着胜利者的笑容道:“那时我对你说我恨埃普洛不顾我的死活,只要埃普洛灭亡怎么样都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不信的,但你却还是把指挥权给了我,你只是想看我亲手灭亡自己的国家,那会很有趣,我也知道。” 皇帝只是在鼻间冷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人不可靠也没关系,有强大的法咒制约,还是两道,这样应是绝对的万无一失了。”瞳将手放在了颈间的项圈上,做了一个扯的动作,“但是,我还是挣脱了,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可靠的人,我的陛下,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吧?” 瞳一边说,一边侧头看向自己的老师里里尔。 里里尔也不辩解,也不恼怒,只是侧头看了瞳一眼,便又转了回去,依旧稳稳站在原地,双目直视前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里里尔如果想要杀吾,会直接动手,不需要借助外力,也不需要掩饰。”皇帝将右手收紧了些,手上的戒指与宝座的扶手发出相擦之声,“拥有无可匹敌之力却始终不曾反叛,这就是最大的忠诚与信任,你不必妄想挑拨。” 戒指上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即使没有光照在上面,却依然闪烁着莹莹红光,明明灭灭的节奏呼吸一般,彷佛是一件活物。 宝石是用一种巫毒的黑暗法术制成的,曾经用瞳心头的热血浸泡过,只要随身佩戴着这颗宝石,便不会被瞳的法术所伤,无论是多么厉害的法术,都会被尽数吸入其中。 面见皇帝时都会被严加盘查,完全没有携带武器的可能,法术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所以这些年来,瞳一直也没有直接下手的机会。 瞳看着那颗宝石,恨恨地咬了咬牙。 “难道你身上不曾有第二颗宝石么?”瞳颇有些不甘心,问道。 “这个么?”皇帝举起右手,将那枚戒指正对着瞳,道,“有了这个,你引以为傲的法术对于吾便完全无效,让你无法轻取吾之性命。可若是里里尔想要吾这条命,吾会坦然奉上,明白了?” “为什么?” “你的老师,也曾是吾的老师,而且,他曾经舍命救过吾,之后又帮助吾坐上了这个位置。”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们之间居然有这样牢不可破的情谊,这一役真是输得一败涂地。”瞳决定不再费力仰起面孔,看着宫殿空无一物的一角,彷佛是在跟虚空对话,“老师?” “什么事?”里里尔冷冷接口。 “当年那个小王子,有你这样一个老师,真是一种幸运啊。”瞳有些感怀,一边轻笑着,一边摇头道。 “我之所以选你做我的学生,倒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很像他当年的样子。”里里尔看向宝座上的人,那个人,既是他的学生,又是他宣誓要效忠终生的君主。
皇帝从高高的宝座上走下来,抓着瞳脖颈下的锁链,将瞳提了起来。 从手脚处生出的剧痛又一次同时涌入了脑袋,让瞳差点直接昏死过去,瞳努力让自己不流露出任何软弱,眼神里尽是轻蔑。 “你这种眼神,让吾很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皇帝将指尖按压在瞳的左眼皮上,瞳轻轻颤抖了下,这个反应基本还算让皇帝满意,“可惜,你只有一颗恶魔之心,却没有恶魔一样的体魄,只是这般,已经让你在崩溃边缘了。” “只不过是一群糅合了嫉妒与畏惧的愚人妄加给我的罪名而已,如果我真的是恶魔,岂能被你们这些凡人这般凌辱。”害怕的情绪一闪而过,并没有占据瞳内心过多的时间,瞳无声地笑着,似乎是嘲笑眼前之人的愚蠢,“还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不过请快些,我觉得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拉近了与瞳的距离,道,“你最好能再活三天,等连接两国的桥梁修好,吾就将亲自踏破埃普洛的防线,到时便把你推上断头台,作为我军胜利的开端。” “好啊,我期待着。”瞳微微笑着,似乎是真的开心一般。
埃普洛的首府在整个王国的中央腹地处,远离战场的前线,但对于沈明来说,距离的远近,不过是法力消耗的多寡而已。 天色尚早,正是每日例会的时间,国王端坐在宝座上,听着阶下的臣属汇报着各种事务。 宫殿的门关着,代表宫殿内正在处理重要事务,严禁打扰,沈明可没那么多耐性等待例会结束,也不找侍从通报,直接推开大门,在众多同僚与下属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步履沉稳地走到近前,手持法杖抵在前胸,对着国王微微低了低头,礼制上虽然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显然并不怎么恭敬。 这种姿态,早在沈明还只是个普通法师的时候就是如此了,时间长了,无论是言官,还是国王本人,也都习惯了,没有人对此表示有异议。 国王看沈明忽然从前线回来了,还是有点诧异的,问道:“你为何忽然返回王宫?” “两件事。”沈明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又屈起一根,“第一件,我麾下的神官,我要一个不落地全带走,巫师团也暂时归我调度三天,全部赶往边境。” 国王看向同样站在前列的首席巫师,一身黑袍的白胡子老头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便道:“可以,但你是不是可以说一下你要这么多法系人员上前线做什么,他们大多数身体孱弱不堪一击,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保护他们有困难,而且对他们施法不利。” “他们不需要上前线,只需要呆在我军驻军地丢法术就可以。” “漫无目的的乱轰么?”首席巫师站了出来,首先提出了异议。 “差不多,但也不完全是。”沈明用手比划着距离,继续道,“今早的时候,埃兰顿已经不复存在,我们与莫里被分成了两半,而莫里有大约十二万兵力现在正在我国边境上,距离我军驻军地正好四十四域,现在他们没有补给,正在一边建造连接两国的桥梁,一边妄图强攻拿下我国,阁下领导的巫师团还有我们众神官的任务就是用法术远程轰击他们,制造伤亡与混乱。” 域指的是法师对于周围环境的控制领域,一般将身周120英尺的精准法术打击作为标准,达到这个距离,才达到了成为法师的最低要求,所以后来法师们便用域作为法术上专用的距离,规定120英尺为一域,而四十四域,刚好便是一英里。(120英尺约等于36.6米,一英里约等于1.6公里。) 一般法师,控制距离大都在十域左右,超过二十域,就算法师中优秀之辈了,能上三十域,那都得是殿堂级的大魔导师,而能够在四十四域以外的距离还保持精准打击的,现今所知的存世法师,只有沈明与里里尔。 埃普洛首席巫师,也是整个大陆上凤毛麟角的精英法师之一,但是他的极限控制也只达到了三十五域而已。 首席巫师从不讳言自己与沈明的差距,道:“那我们岂不是像杂耍团放焰火的小丑一般无二了,四十四域,请恕我等无能为力。” “不需要精准的打击,因为对面整个都是目标。”沈明手腕翻转,将法杖顶端指向地面,话语低沉,犹如誓言,“只要能保全埃普洛,出丑一回又如何。” “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老巫师也将手中法杖调转了方向,代表了对敌人的蔑视,“老头子本人和老头子麾下的巫师团,都归你调遣。” “多谢。”巫师团与神官团关系从来都说不上好,如今却能够摒弃前嫌共同御敌,是非常不容易的,沈明对着面前的老者鞠了一躬,带着十二分的诚意。
国王想起沈明应该还有另一件事要说,便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明道:“这件事,只能跟陛下一个人说。” 国王摒退一众臣属,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属下此来,其实也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你要去哪?”国王不由地紧张起来,战事正酣,沈明作为最高指挥官却说要离开,临阵换将,不仅会大大影响士气,而且会引起各种不安与猜测。 “明日属下便将与次子一起,去往莫里营救属下的长子。” “瞳?” “正是。” “瞳是本王的孩子。” “他同样也称呼我为父亲。” “他不是早就背叛了埃普洛么?” “假意投诚而已,埃兰顿就是他动用禁咒撕裂的,现在胜利的天平已经明显偏向了我们。”沈明将纯金的法杖拄在地上,打得地板咚的一声响,“十年前就自愿去莫里做了人质,忍辱负重只为现在这一击,无论是功劳还是牺牲,瞳都是第一位的,所以请恕属下僭越,属下想请陛下修改瞳的王位继承权,将他列为第一顺位。” 国王却忽然情绪激动,道:“这不可能!用过禁咒,就算侥幸没死,以后也再不能施法了。埃普洛的王位,怎么能让一个废人继承!” “废人?都是借口。”沈明眼神里带了鄙夷,道,“不能施法就是废人,那陛下算什么?” “沈明!” “属下在。” 国王指着沈明的鼻子,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沈明毫无畏惧,直视着国王的双眼,道:“狼虽然残忍,却疼爱自己的孩子。属下只是想知道陛下真的有将瞳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么?” “本王给了他同等的继承权,自然是承认了他的……”被那样坚定的眼神盯着,国王忽然觉得说话没有底气。 “当年瞳虽然是自请作为人质,但属下不由地猜测就算他不站出来,陛下也会牺牲他,陛下将瞳列入继承人名单时恐怕就存好了这般心思吧。”沈明顿了一下,本来平握的法杖稍稍抬高了些,“就算他不能施法也不要紧,只要我还能就可以了。” 国王听出沈明话语不善,虽然大约已经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但仍是不愿相信一般,问道:“你是何意?” 沈明道:“如果有幸救回了瞳,属下便也将宣誓效忠于他,如果没能回来,大约就是我们全部葬身异国,无论结果如何,都请陛下珍重。”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一切都与国王的猜测一样,国王于是怒不可遏。 “不敢,属下告辞。”沈明摘下手上的戒指,丢在国王的脚边,转身离开了宫殿,最后的话语在空旷的宫殿里久久回荡。 “这枚戒指,请陛下暂为保存,属下会再来讨回去,无论是从陛下的手上,还是埃普洛新任首席神官那里。” “做我的首席神官吧。”坐在宝座上的少年摊开手,一枚戒指在掌心中闪耀着明亮的光彩。 “我是个巫师,跟他们神官势不两立。”阶下站着的少年一身黑袍,手里握着长长的法杖。 年轻的王者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不都是施法,有什么不同。” 少年巫师声音低沉,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与严肃:“这是信仰,你这种跟法术无缘的家伙不会懂的。” “你也有信仰,我没听错吧?”年轻的王者哈哈大笑。 少年巫师三两步跨上王座所在的高台,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的老友,道:“别以为你当了国王我就不敢打你了。” “别,我是说认真的。”头戴金冠的少年眼睛闪亮,弯弯的眉眼里满是笑意,捉住老友修长的手指,道,“就算是为了我,我需要你的辅佐。这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崇高的地位了,除了我之外,你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好吧。”黑袍的少年皱了皱眉,终于在老友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看着那枚戒指被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之上,少年挥手施了个法术,一身纯黑的长袍变作霜雪般纯净的白。 …… 坐在王座上的青年揉着额头,道:“我做了个噩梦。” “哦?可需要属下为陛下施个纯净术?”一身白袍的青年神官双手抱臂,随意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友,挑挑眉道。 “我头疼着呢,你少来调侃我。”青年国王歪了歪嘴,斥道,“这又没别人,你属下陛下个屁,成心气我!” “哦,那么我亲爱的朋友你到底怎么了,你最可信的沈明将会耐心聆听你的每一句诉说。”青年神官一脸认真。 “我是真的想揍你一顿,你能不用这种该死的官腔说话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梦见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左眼是血红色的,像极了恶魔。他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张开手掌,伸向我。” “这就把你吓到了?”青年神官一脸鄙夷,道,“你真没用。” “不,如果只是个噩梦,我不会如此纠结。” “还有什么?”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我去找麦金尼占卜过,他告诉我,这个少年的仇恨,会夺走我最珍贵的一样东西。” “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相信占卜那是弱者的行为。”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也知道,麦金尼的占卜,很少有不应验的。” “那你先说说你最珍贵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青年国王思索了一下,道,“这个王位,或许是最重要的?” “不用纠结了。”青年神官轻轻笑了下,那个并未完全展露的笑颜里却带着满满的傲气,还有让人信服与安心的神奇力量,“不管是什么,我都叫他有来无回!” …… 国王再一次单独召见了他最信任的首席神官。 “我的小儿子,你已经见过了吧?” “嗯。”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说过的那个梦?” “嗯。” “居然是我自己的儿子……” “不是挺好的,你也不用担心他来夺你的国王之位了,将来直接传给他就是了。” “他是恶魔的孩子啊。” “他是你的孩子,那你是什么,恶魔么?” “总之我不想见到这个孩子。” “你不是也不信那些神罚之类的屁话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可我看见他那只眼睛,就想起那个梦。” “一个梦而已。” “可是……” “别说了,这个孩子给我吧。”白袍的神官用法杖敲了敲地,道,“我自己的孩子马上也要出世了,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也不会孤单了。” ……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莫里根本不是想结盟,假意归附之后更加难以翻身,每年高额的贡赋就足够让他们兵不血刃消灭我们!” “那你说怎么办!” “打!” “他们有将近二十万的兵力,我们呢,整个埃普洛的人口,加上不能上战场的女人孩子和老人才二十万,怎么跟他们打?” “两条路,第一,我到莫里去把他们的皇帝杀了,莫里一乱,其他十国自然会各自退兵。” “那太冒险了!” “第二条,就是把兵权给我,我一个人填补十万兵马的空缺……” “不行,太危险,你会死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接打开国门对莫里俯首称臣算了!你这个畏首畏尾的昏君!” “沈明,你不要太放肆!” “说不过我,就用国王的身份来压我么?” “那你可是要抗命不遵?” “老规矩,打赢了的说话!”已入中年的白衣神官手腕翻转,一团火焰已经在指间欢快腾起,“你如果不敢打,就尽管治我忤逆君主之罪,我绝对不会反抗!” …… “你居然让瞳去做人质?”中年神官第二天就再次怒不可遏地闯入王宫的内殿。 不得不剃短了胡须的国王也脸色不善,没好气地道:“他是自己来说愿意为了埃普洛而出使莫里的。” “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该让他去送死!” “我又没有逼迫他!” “那你就不能阻止他吗?或者说你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用亲手杀他,就让他走上绝路么?”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糟糕的形象么?”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出一个能够让我相信你的理由。”愤怒恍若化作了实质,强大的法力从身体内流溢出来,鼓动了首席神官洁白的法袍,整个宫殿里充斥着迫人的压力。 国王最后的耐性似乎也用尽了,重重地拍了王座的扶手一把,站起身来,道:“本王为何要事事让你满意?” “不,已经不需要了……我的陛下。”压力在一瞬间消散,那一袭白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消失在国王的视线里。 ……
国王确实对瞳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夺走,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能容忍。 从前,国王一直以为王权才是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于是瞳被送出了王宫,即使后来将瞳列入继承人的名单,也如同沈明所说的一样,只是想把瞳送出去做人质而已。 但是直到刚才,沈明出言宣布决裂的时候,国王才猛然发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自己与沈明之间的友情。 很显然,瞳做到了。 自从瞳出生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化,在一次次的矛盾中,终于彻底无法挽回。 瞳却得到了沈明的关怀、期望和爱,现在,连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忠诚,沈明也一并给了瞳。 国王悲哀地发现,自己真正珍贵的东西,和曾经自己以为是最珍贵的东西,全都已经归瞳所有。 沈明如果强逼自己退位,自己半点也奈何不了他,那个人太过强大,这么多年里两人交手的势均力敌,只是那个人让着自己而已。 这可真是讽刺。 那个梦,那个占卜,真的全都应验了。 国王不由地想到,如果没有那个梦,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厌瞳? 如果自己没有如此对待瞳,那么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国王不知道,那个梦,究竟是对未来的具现,还是自己那不可改变的所谓宿命;也说不清到了现在的境况,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自作自受。 “只要你们平安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国王将那枚掉在地上的戒指捡起,捏在手里,纹章上的雄鹰栩栩如生,怒而振翅的骄傲模样,与它曾经的主人一般无二,国王细细摩挲着纹章上的每一道刻痕,许久之后才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 里里尔以为,等自己再回来的时候,瞳定然已经遭受过诸般酷刑折磨,就算还没死,只怕也已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结果却很意外,宫殿里,只有皇帝一个人。 “瞳死了?”里里尔觉得只有这一个理由。 “中毒昏迷了,关在地堡里。”皇帝说到这里,忽然怒不可遏,手上一加劲,就把宝座的木质雕花扶手硬生生拗了下来,“吾被他暗算了!” 里里尔闻言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皇帝似乎并未受伤,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即使暴虐,也很少迁怒于自己的老师,此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才道:“瞳这些年居然一直在服用蛇牙藤炼制的毒素,刚才首席炼金师来回报说,吾也中毒已深,毒素已经侵入脏器,至少会折损三十年寿命。” 联邦皇帝时年三十七岁,按照大陆上平均年龄七十岁来算,这与被宣判死刑基本无二。 “瞳自己服用毒药,何以会伤及陛下?”里里尔知道蛇牙藤是一种阴柔且致命的慢性毒素,如果剂量不大很难察觉,但这种毒素只有直接接触才会中毒,所以里里尔不能理解瞳服用的毒素与自己的君主有何关系。 “因为每次鞭笞他之后,吾都会舔尝那伤口上的血。”皇帝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一次,他大约是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于是事先服用了足以致命的剂量。” "我千算万算,一没算到他竟然用自戕来达到目的,二没算到你居然病态到如此!"里里尔气极,抬手用法杖指向皇帝,完全就是一副长辈指责小辈的姿态,斥道:“我若是早知道你有这种嗜好,肯定会提防着他,论狠厉决断,他完全不逊色于你!” 皇帝表现得相当坦荡,当即作出决定道:“吾的儿子里面,你觉得哪一个值得辅佐,就让他在吾死后继位,如果全都不堪此任,那你就自己来坐这个位子。” “你还没死,我不会考虑其他人来做我效忠的对象。”里里尔昂着头,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与傲然,道,“我不会轻易就让你死,哪怕现在是死神亲临,我也要与他斗上一斗!”
按照瞳的性子,如果在十年前就发现了皇帝的变态嗜好,定是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服毒,而通过自己血液里的毒素让皇帝中毒,自己肯定要承受百倍不止的剂量,这种方法伤敌一百自伤三千,如果不是靠着别的方法延续生命,瞳早早就死了。里里尔正是算到此节,所以决定去亲自问问瞳,虽然瞳一定不会说,但瞳身上还有受到控制的巫术,说不定能在瞳意志处于最低点的时候发挥作用。 地堡就建在宫殿正下方幽深的地底,虽然也在皇宫的中央,却是皇宫里最隐秘最阴暗的存在。地堡开口在宫殿背阴面的墙后,倒也不算远,里里尔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踱着步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 “参见首席神官大人。”两名把守地堡的守卫见到里里尔驾临,赶紧一起躬身行礼。 “免礼。”里里尔随意挥了挥手,便径直跨进了大门。 一名守卫道:“大人请稍等……” 里里尔回过头来,斜睨着那守卫道:“何事?你是要告诉我这是皇家禁地,没有皇帝陛下的谕令不得进入么?” “属下不是此意,请大人勿要动怒。”里里尔有任意出入皇宫各处的特权,那守卫自然知道,看里里尔面色不善,守卫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地堡阴暗湿滑,属下是想先行为大人开路照明。” “多谢你好意,不必了,守好这里。”里里尔说完就走了进去,一朵幽蓝的火焰无声地在法杖顶端腾起,照亮了身周,形成一个不小的光球。
顺着盘旋而下的石质阶梯曲曲折折走了很久,里里尔终于到达了地堡最深处的囚室,也终于知道门口那名守卫为何会那样反常。 因为那守卫知道下面的几个同僚命在旦夕,想要下来通风报信。 瞳身上的镣铐已经尽数解下,人被丢在一张刑床上,并没有特意锁住,因为瞳已经陷入了重度的昏迷,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里里尔看到的时候,几个看守已经将瞳全身衣物扒得干干净净,其中一个扶住了瞳的腰身,正准备把阳物顶入瞳的后穴。 “我看你们是全都活够了!”里里尔大步走到近前,飞起一脚,正中那看守下身,力道狠绝,干脆利落,那看守惨叫一声直接昏厥,剩下的几个虽然没有直接受伤,也吓得瞬间没了半条命,只怕留下的心理阴影会导致终生不举。 “你们告诉我,你们的职责中,有包括奸污囚犯么?”里里尔似乎是嫌刚才的行为弄脏了鞋子,此刻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那昏迷的看守身上蹭了蹭,末了又狠狠地踩了一脚,伴着一声沉闷的骨头折断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把这个倒霉蛋的哪根骨头给踩断了。 剩下几个看守跪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忘了该怎么说。 里里尔等了几秒,耐心似乎就已经用尽了,喝道:“回答我!” “大人恕罪,属下几个实在是因为气愤在军中的兄弟被他害死了,这才想泄愤的……”求生的欲望突破了恐惧,一名看守终于说出一个勉强算是理由的理由。 “好,渎职之罪暂且不论,那玷污圣光之子的罪名怎么算?”里里尔一句话,就让几个人活命的希望全部破灭了,“不管他瞳是不是背叛联邦,只要我还没剥夺他的资格,他就永远是我里里尔的学生,是我选定的未来的首席神官!” 神官负责与神祇沟通,聆听民意传达神意,是神的使者。与埃普洛一样,在莫里,神官也享有很高的地位,坐实了亵渎神使的罪名,就是对神不敬,基本就绝无活路了。 几个看守明白这次必然无幸,便也不再辩解,默默等死,实力与地位的差距,让他们连反抗的资格也没有。 里里尔却也不急着下杀手,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道:“把他的衣服穿好,当心他身上的伤,他要是死了,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听里里尔话里的意思,似乎也并不是非要几个人的性命,几个看守闻言赶紧一起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给瞳将衣物穿戴整齐,不但没有碰到瞳身上骨头折断的地方,而且动作非常迅速,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三分钟。 “好了,现在离开我的视线。”里里尔本来已经准备放几个人离去,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瞥向瞳的胸口,军服的口袋上只有一道磨损的痕迹,而那簇金黄色的穗子不在那里,里里尔本来已经熄灭的怒火又瞬间燃起,道,“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瞳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刀子是不是你们拿去了?” 一名看守颤抖着拿出了那把小刀,里里尔一把夺了过来,指着地上昏厥的那人,怒斥道:“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让我在外面听到今日之事。带上这个蠢货,立刻滚!”
瞳似乎是做了噩梦,身子微微弓起,两只手交叠着收在胸前,轻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梦呓,倒是让里里尔想起第一次见到瞳的样子。 里里尔第一次见到瞳的时候,瞳只有十六岁。 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浑身赤裸,裹在被子里,被皇帝的贴身护卫杠在肩头,丢在里里尔面前。 少年浑身是血,蜷缩着身子,两条修长的腿因为痉挛而抽搐,肌肉微微跳动着,两股之间仍不时有鲜血伴着白浊的液体蜿蜒流下。 那苍白瘦削的身体上,满是交错的鞭痕,有几道特别深的,已经隐约看见骨头的白茬。 少年霜雪一般的长发披散着,其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将本来柔顺的发丝粘作凌乱的一团。 这发色太过特别,所以里里尔马上就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敌国送来的人质、埃普洛国王最小的儿子。 少年动了一下,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含混不清,里里尔听不出是什么。 里里尔那时只以为是哀求,后来才知道那一晚瞳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而皇帝偏偏想听瞳服软求饶,结果差点把瞳活活打死。 皇帝的旨意是治好这个少年,里里尔于是将法力催动到极致,用神官代表性的光明法术愈合着那些致命的伤口。 少年的眼睛睁开了,一只淡蓝,一只殷红,像是两颗明亮亮的宝石,不能和平共存的水与火,被强大的自然之力硬生生地绑在了一起,居然看起来异常地协调。 里里尔觉得,那只所谓恶魔的眼睛,其实很漂亮。 “把我的刀子还给我。” 这就是瞳对里里尔说的第一句话。 被折磨了一整晚也没有流一滴泪的少年,居然在拿回那把小刀的时候哭了,里里尔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的瞳泪中带笑说着谢谢的样子。 一直以来,瞳除了偶尔会露出优雅有度但没有丝毫温暖的微笑,更多的时候,只有冷酷无情犹如坚冰一样的面容。 那是里里尔唯一一次看到瞳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流露出来。 时隔多年,里里尔再次为瞳夺回这把小刀,不禁感慨万千。 里里尔不知道自己该对瞳持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如果单纯从师生关系上,应该是欣赏与喜爱,但如果从国家矛盾上,那便是厌恶与憎恨。 看着瞳因为痛苦而将自己缩成一团,里里尔忽然觉得很揪心。 不管什么情感,也不管什么理智,里里尔只是听从了自己的心意,坐在了瞳的身旁,将自己的法力送进了瞳的身体,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失落与欣慰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在心头萦绕,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成分更多一些。 中毒的症状似乎减轻了些,对外界的观感恢复了正常,意识的控制权也重归手中,瞳发现自己被丢在一张刑床上,而自己的身边,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在这充斥着死亡与血腥的囚室里,那一抹洁净的白,特别的刺眼,十分不协调。 那白色的主人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妥,里里尔坐在血污斑驳的木梁上,将右手放在瞳的胸口上,浑厚的法力随着最高阶的净化术和疗愈术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瞳的体内。 看到瞳醒了,里里尔只是将身子转了转,依旧保持着法力的流动,道:“毒下得不错,是我疏忽了。” “剂量太大,结果先把自己毒晕了,这一次,倒是又弄巧成拙了。”瞳的嘴角微微上翘,“下毒失败了,离间你们君臣关系也失败了,早知道我就不回来遭这份罪了。” “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不太凑巧而已。”里里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试探着瞳肋骨折断的位置,然后用法术将它们重新接好。 复位一瞬间的疼痛让瞳忍不住皱眉,瞳习惯性地摸摸上衣的口袋,然后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不禁露出失落的表情,半晌未发一言。 “在找这个么?”里里尔将小刀放在瞳的手心里,道,“我知道你拿这玩意比命重要,所以特意给你夺回来了。” “谢谢,我这一辈子谢过你三次,倒是有两次都是因为这把刀。”瞳用双手握着小刀,贴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之所以选择活着回来,很大的原因是我想挑拨皇帝将你置于死地,而你却没有怪我,还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亏欠你的,不仅仅是一句谢谢。” “立场不同,身不由己而已,我没什么可怪你的。”里里尔按住了瞳的左臂,将折断的臂骨也施法接好,然后摸出一支短短的哨笛,道,“我也会因为我的立场,而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瞳认出这哨笛是控制自己的那巫术的道具,便道:“老师你直接问我好了,你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再用这个也不迟。” “我不觉得你会告诉我。”虽然这么说了,里里尔却也没有将那支哨笛放在嘴边,而是道,“我现在想知道你服用了十年毒药却还没死,是用了什么办法。” “哦,这个啊,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瞳微微一笑,道,“老师你如果为我争取一事,我就告诉你。” “你没什么资格讲条件。” “对于老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那你先说,你要什么。” “将我的处决方式换成绞杀。”瞳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我好歹也是埃普洛第三顺位继承人,可不想将来别人说起我的时候只记得我是个没头或者只剩个头的家伙。” 里里尔点点头,道:“好,这个我可以做主答应你。” 瞳稍微换了个姿势,道:“二号基本虫与18C亚种虫培养出来的后代虫有拔毒的功效,我给它命名为36plus。” “这种虫并不在你的实验报告里。” “当然,对我计划有助益的品种,我都进行了刻意的隐瞒。” “那你隐瞒的其他品种还有什么?” “要说很久,我现在说了老师你也记不下。”瞳摆摆手,满不在乎似的,道,“这些年研究的所有种类明细,我一早就整理好了,放在我房间里,我用了法术隐匿,等我死了之后法术失效,就很容易找到了。” 里里尔道:“我更关心的是你所做的这些准备有多少已经得手了。” 瞳似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眯起了眼睛,慢慢道:“每次受到召见,连我的指甲都是你们派人修剪的,那个疑神疑鬼的内政大臣恨不得连我的牙齿都敲掉,老师你觉得我有什么机会将这些玩意带到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面前?” 里里尔知道瞳所言非虚,于是道:“但你还是用另一种方法得手了。” “我费了那么多心力研究各种巫术,结果全都变成了为这门术法发扬光大做的贡献,神祇总该垂怜我一下,让我不至于一事无成吧。”瞳恢复往常的优雅,轻轻笑着,却又忽然端正了神色,道,“不过我得特别说明下,36plus并不能完全去除毒素,血液中的部分就是它的极限了,已经深入内脏的它无能为力,所以就算用它来拔毒,我觉得也最多只能挽回皇帝陛下十年寿命而已。” “十年也不少了,有十年时间,我还可以继续其他研究。”里里尔点点头表示知晓,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你岂不是也活不长久?” “对,我就算现在不死,也绝对活不过两年了。”瞳露出胜利的笑容,道,“能多支撑这许多年,已经很好了。” “所以你倒是不怕死。”里里尔将哨笛放回怀里,道,“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老师有什么事,请讲。” “我想告诉你,绞刑其实也有可能会导致身首分离。”里里尔用手比量着,道,“因为绳子长短的差异,以及每个人体重不同,所以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恰好让颈骨拉断还能保持皮肉完好,很容易发生一下子死不了挣扎半天或者将头直接拽断的情况,你确定不要选择一种绝对没有痛苦的死法么?” “谢谢,这是我第四次道谢。”瞳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试验过无数次,能保证老师你说的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 里里尔想了想,道,“看来这些年让你拿死囚研究巫术,你倒是还研究了不少别的事情。” “当然,既然资源充沛,我自是要多多利用。”说到自己的成就,瞳的话语里也多了一分得意,“这一份数据我也做了完整的记录,老师以后有兴致也可以看看。” 里里尔用法杖指着瞳的咽喉,道:“先把明天要用到的数据告诉我,我去命人准备。” “以中央广场的绞架高度和我的体重为标准,绳子离地十四英尺,就会达到最完美的效果。”瞳脸上满是自信的神色,道,“这可是赌上我的性命来证明的,我不会让自己输。” “即使死,也不肯放下自己的骄傲,你可真是……”里里尔摇摇头,露出一个类似嘲讽的笑,话锋却突然一转,道,“可这偏偏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瞳正视着里里尔的眼睛,道:“十年里,我作为你唯一的学生,占据了你身为一个法师最为巅峰的时光,现在却无法将你的法术和巫术传承下去,对不起。” “你说过,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它的代价。我选择你做我的学生,就已经考虑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不会后悔,你也不必道歉。”里里尔捏了捏瞳碎裂的左腕骨,瞳禁不住痛呼一声,里里尔施了一个法术,稍微减轻了瞳的痛苦,然后道,“碎得太厉害了,我也无能为力了。” 瞳十分不理解自己老师的作为,道:“明天一早我就得死,你为何还要耗费这么多法力给我治伤?” “我本想给你留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里里尔随后检查了瞳身上其他三处伤口,发现只有右腕侥幸逃过仅仅只是被刺穿了皮肉,瞳两腿的胫骨也都是碎裂到无法恢复,“结果你说你只能再活两年,那就当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吧。” “什么机会?” “我跟沈明说过,他会来救你的。” “我父亲不会来的。” “不,相信我,他一定会来。” “为什么?” “我当年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的第一个学生,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我认定的未来的王而已。”里里尔拿下瞳手中的小刀,按照惯常的样子别在瞳的胸口,然后将瞳的手脚分别锁好,提起法杖向外走去,最后一句话里没有了师生之间的温情,只有誓言一般坚决,“祈祷你的父亲能赢回你的性命吧,为了莫里,为了我的君主,我不会手下留情!” 士兵们接到命令已经全部撤回驻地,沈夜看着一批批法师到来,然后便开始一刻不停地施法,各种火球、冰锥、奥术箭以及各种形态的能量团划破夜空,像流星一样坠向一英里外的联邦临时驻地,光芒璀璨,将黑夜映得像白天一般。 一身黑袍的老巫师依仗自己强大的法力,用漂浮术稳稳地停在半空,一边流水似的丢着各种法术,一边痛快淋漓地高声咒骂着,手舞足蹈的,沈夜站在下面看得都傻了眼,完全没法将眼前这个疯魔了一样的白胡子老头儿跟印象里那个老成持重的埃普洛首席巫师联系在一起。 “老头子法力都用了一半了,沈明那个臭小子还不来。”老巫师将头转向沈夜站着的地方,喊了一句,不等沈夜回答,就又转回去了。 沈夜摸摸鼻子,颇有些无奈,却忽然看到法阵的光芒一闪,正是自己的父亲回来了。 沈明对着沈夜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腾身悬停在老巫师身边,道,“劳您久等了,抱歉,惹得首席巫师大人动怒,很是惶恐。” “少说废话,快把那桥炸了。”老巫师用手比划着,愤愤地道,“就差那么一点,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了,十几个法术全打偏了,气死我了!” “如您所愿。”沈明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将法杖交于右手,猛地向外一抡,一个火球就瞬间生成,脱离了法杖远远地飞了出去。 火球不大,只有拳头般大小,但却极亮,彷佛太阳一般耀眼,所过之处,其他法术黯然失色。 一声爆炸伴随着冲天火光响起,已经快要竣工的桥梁从正中处断裂崩塌,随即便被大火吞噬,在十几分钟内就烧成了灰烬。 “干得漂亮!”老巫师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在沈明的肩头使劲地拍了一把,差点把猝不及防的沈明直接打下去。 沈明揉揉自己的肩,道:“想麻烦您一件事情。” “说。”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得离开一天,这里您帮我照看一下吧。” “没问题,去吧!”老巫师情绪高涨,又开始毫不停歇地丢法术,看都没看沈明一眼。 沈明依然还是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才落回地面上,招呼沈夜道:“走。”
因为父子俩都没有去过莫里的首府,只在战略图上看过大体的位置,所以无法传送到精准的地点,只能靠着指南针确定方向然后传送到目所能及之处,为了可以达到极限,沈明每次都是拉着沈夜飞到极高的地方然后再施放法术,这样一连进行了五次超远距离传送之后,即使是法力精纯的沈明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不得不稍微休息片刻,吃一些东西恢复一下体力。 “父亲,如果我没有发生估算失误,莫里首府就在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方向斜向左二十五度的位置上,距离我们约三十一英里。”一路上都是沈明在施法,沈夜基本没有任何消耗,所以当沈明补充体能的时候,沈夜就赶紧拿着指南针和地图估算着位置。 “嗯。”沈明只是点点头,拿着一片肉干认真地嚼着。 法师施法消耗巨大,尤其是大型的法术,大量的消耗对应着大量的能量需求,所以法师虽然多数看起来身材瘦削,但食量都大得惊人。而对于法师来说,最好的能量来源,就是肉。沈明此刻就抱着满满一包肉干,一边皱眉一边片刻不停歇地吃,看得一旁的沈夜都觉得心疼。 自己的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拼命的施法了,也很多年没有一次吃下如此多的应急食粮了。 但时间不等人,根据莫里帝国的习惯,处决一般是在早上太阳完全升起之后进行,而现在距离天亮已经只剩大约两个小时了。 沈夜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自己学好法术,此刻就可以为父亲分担一部分压力,而不是眼看着父亲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与父亲说话更让他分心,沈夜连叹气都不敢,只好拿出自己那把刀准备擦拭一下,希冀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 两处保险同时锁定,整齐而精准,听起来似乎只有一道声音似的。 清冷的夜里,这声音便格外地响亮,不出意外地吸引了沈明的目光。 “你那把刀是从哪来的?”很意外地,竟然是沈明主动开了口。 沈夜停下来,看向自己的父亲,道:“是瞳当年送给我的,他说他是从国王陛下那里要来的。” “那就是了。”沈明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沈夜道:“这把刀怎么了?” “这把刀是我设计的,从刀型,到锁定的形式。”沈明即使是在儿子面前,也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一直到吃完手中的那片肉干,才继续道,“当年,我的老友跟你一样,对刀具很痴迷,他总在向我抱怨折刀虽然携带方便,但总有解锁的隐患,所以我就设计了这样一款双保险的刀送给他,作为他登基为王的礼物。” “原来这就是这把刀独一无二的原因啊……”送给国王的礼物,还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沈夜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完美的设计,却只做了一把,其中竟然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就算折断,也不会解锁,就像我一样。”沈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不给沈夜发问的机会,继续与自己的食粮奋斗。 沈夜却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悲伤。 沈夜确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将老友送给自己的礼物转手送人。 睹物思人,徒增悲伤,无论对于沈明还是沈夜,都是一样,沈夜于是将刀子合拢收起,别在腰间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四周黑暗寂静,只有沈明咀嚼食物和沈夜擦拭佩剑的声音。 十分钟后,沈明站起身来,扔掉了空无一物的布袋,道:“等回去之后得跟法师协会说,将标配干粮好好改良一下,实在是太难吃了。” 沈夜知道,父亲不过是在转移情绪,于是没有答话。 “抓牢了。”沈明握住沈夜的手,犹如利箭一般瞬间飞上高空,“既然时间紧迫,那我们就飞过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瞳就被皇家近卫军拖出地堡丢在囚车里,与其他囚徒一起,被带往生命的最后一站——中央广场的处决之地。 临死之人,各有不同,有的委顿不堪,有的大声喊冤,还有双目充血杀气腾腾的,很不巧,瞳就碰上这么一个完全不怕死的。 此人是个强盗,前一天刚刚被捕,因为残忍杀害某农场主一家十五口,当晚就被判处死刑,此时正像发疯的公牛一样用肩膀撞着囚车,虽然还不足以撞碎粗木的栏柱,但整个囚车都在剧烈摇晃。 瞳被晃得心烦意乱,便用了带警告意味的语调,道:“吵死了,你最好是安静一点。” “你是什么东西!”仇恨瞬间转移到瞳的身上,那人停了下来,走近瞳,伸手想要揪住瞳的头发,“你是想死么?” 瞳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身体也离地而起。因为所有人都认为瞳在禁咒之后已经丧失了施法的能力,这一次便只用了普通的镣铐,正是这一点疏忽,给了瞳施法的机会,瞳右手受伤不重,尚还能精准地捏诀,所以对于此时此刻的瞳来说,大部分不需要双手结印的术法施展起来都是易如反掌的。 “对,我就是想死,否则你根本不会在这里见到我。”瞳森寒地笑着,用法术操纵着那人一下下撞着囚车的车顶,直把那人撞得头破血流才停下。 那人虽然杀人如麻,但轮到自己受难的时候却叫得比谁都响,很快就引来了押运的近卫军的注意。 发现瞳居然还能施法,立刻便有十几只长枪一齐指向瞳。 “凯利文队长——”瞳唤着一个名字,道,“叫你的兄弟们退下吧,我如果想杀光你们,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个叫做凯利文的中年男子就是皇家近卫军的队长,也是这次负责押运瞳前往刑场的直接受命者,凯利文认识瞳也有将近十年的时间,知道瞳所言非虚,便挥退了手下众人,道:“你想要干什么?”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没打算让你的荣耀之路沾染污点。”瞳轻轻揉捏着左手手腕,然后眉头微微蹙起,道,“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光里享受一点安宁,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自然。”忌惮瞳的强大法力,凯利文果断选择顺着瞳的意愿说下去。 “那么,劳烦你们让这囚车平稳一点。”瞳倚着囚车一角,闭上眼睛,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瞳之所以放弃抵抗一心求死,除了因为只剩不到两年的寿命,更多的原因是瞳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与联邦皇帝的性命用巫术连结在了一起,只要有一方死亡,另一方就会立刻毙命。瞳对里里尔说的固然是真的,但那并不是全部。 被皇帝召见的时候没有机会下手,不代表没有机会,虽然这机会只有一次,但瞳把握住了。 有一年,皇帝喝得大醉,没有选择召见瞳,而是直接闯入了瞳的房间,瞳当机立断将巫术必须的虫放在了嘴里,顺利逃过了近卫粗心大意的检查,随后就趁着皇帝醉得人事不知的时候将两只虫分别种入了两人体内。 这种巫术平时看不出任何异样,而瞳在这一门据说是从神秘东方传过来的巫术方面取得的成就早已超过自己的老师,连瞳都自认为天衣无缝,里里尔更是半分也没有察觉。 虽然联邦皇帝品行有待商榷,但他身为君主的统治手段与战略决策瞳都是真心佩服的,如果说谁能消灭埃普洛统一整个大陆,瞳都认为现世里只此一人而已。 只要能让皇帝丧命,埃普洛就会在未来许多年里都没有后顾之忧。 在种下那只虫让巫术生效之后,瞳就觉得自己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所以,瞳早就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轻贱得很,之所以活到现在,只不过想要在死之前为埃普洛做尽量多的事情而已。 囚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像原来那样颠簸,也没有太多的嘈杂,瞳居然真的在这短暂的时光里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瞳梦见了沈夜,但那个沈夜不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 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两鬓间分别束着一根小辫,穿着一身淡绿的衣袍,无论是衣服的质地还是其上的花纹都像是老师讲过的那个东方的神秘古国的样子。 “我叫沈夜,我们做朋友吧。”男孩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却依旧笑着伸出手来,一对分叉的眉毛弯弯的,特别可爱。 就算样子稍有不同,对待朋友,却是一模一样的真诚。 在梦里,瞳忍不住笑了出来。 现实里,一滴清泪无声地从瞳的脸上滑下,瞬间消散在初升太阳的光芒里,没有留下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 从古至今,处决总能引起民众极大的兴趣,所以中央广场里一早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简直要比集市还要热闹。 瞳于是醒了过来,开了一个魔法护盾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以免自己被口水唾到。 里里尔就站在广场的最中央,依旧是不变的白袍金杖,但那法袍繁复庄重,是只在最隆重的场合才会穿着的,瞳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大传奇神官的对决,没有理由不认真应战。 看到瞳身周笼罩着法术微光,里里尔不禁皱了眉头,瞬移来到瞳的面前。囚车的栏柱就像奶酪一样不堪一击,在里里尔手下化为齑粉,里里尔紧接着击碎了瞳的护盾,一把就将瞳揪了出来,道:“禁咒之后居然还能施法,近几百年里,你是第一个。” “人生总是充满惊喜,不是吗。”瞳没有丝毫惊惧,微微地笑着。 里里尔冷着脸,道:“那你怎么没跑?” “只剩右手还能用,施展不了传送术,很遗憾啊。”瞳耸耸肩,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地道,“就算杀了押运的近卫军,我身上有你下的巫术,还不是会被你抓回来,两只手都打不过你,别说现在这残废样儿,所以就不做无谓的垂死挣扎了吧。” “我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里里尔斜睨着瞳。 “我倒是希望有。”瞳在心里称赞了一下自己老师的敏锐,面上不动声色。 里里尔不再言语,以手结印,在瞳身上施了一个暂时抑制法力流动的法术,抓着瞳直接飞上了高高的绞架,一早就在其上待命的行刑者走上前,将张开的套索挂在瞳的脖子上,然后收紧。 紧贴着脖颈的绳子虽然还不至于阻碍呼吸,但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绳子粗糙的质感,也能感觉到自己颈下的血脉正在一下下地做着最后的搏动。 双手被捆在了身后,不能施法,也不能挣脱束缚,如今,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但瞳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最终的胜利,所以,瞳忍住了胫骨处传来的疼痛,稳稳地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脸上尽是傲然与不屑的神色。 站在高的位置,瞳能很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情形,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自己,那一双双眼睛里,透露出狂热与失控。 “杀了他!杀了他!”众人期盼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肃静!”里里尔威严的话语,通过浑厚的法力传播开去,一句话便压住了在场所有人。 瞳看向地平线上埃普洛所在的位置,对里里尔道:“我说过,我父亲不会来的,你别等了!” “谁说为父不会来的!”另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里里尔开口的意图。 沈明身在半空,衣袍被晨风鼓动,好像一只张开羽翼的雄鹰,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瞳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父亲比起自己记忆里的样子已经明显地苍老了很多,瞳仰头看向沈明,嘴唇颤了几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好好看着便是。”沈明的语调里没有愠怒,但满含一个父亲应有的威严,“不告而别之罪,回去之后再与你细算。” 沈夜握紧右拳,对着瞳做了个振作的手势,然后就被沈明拉着落到了地面上。 瞳很想告诉父亲和沈夜,自己已经没有几年可活,没有必要因为自己而身陷险境,但看着两人风尘仆仆应是在一夜之间穿行千里而来,那些残忍的话就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情势已经不允许回头,如果现在沈明失去了战意,那么三个人全部都得送命于此,即使不顾惜自己的性命,瞳也绝不愿看着父亲与沈夜死亡,所以瞳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好像淡漠冷绝,实则内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阁下来得好早,我本来已经做好从早晨等到天黑的准备了。”里里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早已在广场中待命的士兵迅速出动,将围观的民众往后驱赶,空出几乎整个广场来作为两大神官的决战之地。 沈明站在绞架下方不远的地方,玩味地笑了一笑,道:“听里里尔神官的意思,今日原来是特意来等沈某的了,沈某不甚荣幸,不知道如果我不来,你们又该如何收场?” “你没有理由不来。”里里尔将手中的法杖指向地面,道,“虽说只是第三顺位继承人,但有首席神官的一力保荐,未必不能登上王位,这一局若是赌赢,阁下至少可以为家族赢得至少百年的辉煌,不是么。”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果真如此。”沈明看到里里尔蔑视自己,果断也调转法杖,依样还了回去,“不过要纠正阁下一件事情,瞳现在已经是我埃普洛的储君了。” 复杂的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里里尔很快恢复了沉着,道:“本来该道声恭喜,不过现在只能说句遗憾了,瞳双腿骨头碎裂,难以久立,就算能够登上君主之位,今后恐怕也都得坐在轮椅上处理国事了。” 听闻此言,沈明只觉心脏骤然收紧,彷佛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知道里里尔不过是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心浮气躁,沈明瞬间收敛了所有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法杖一摆,指向里里尔,道:“那么,侮辱我埃普洛尊严这笔账,我们现在就慢慢算来。” “今生能有机会与阁下交手,真是荣幸之至。”里里尔站在广场的中央,再次将法杖举起,迎向沈明。 “鄙人也深感荣幸。”沈明挥手示意沈夜后退,然后走向里里尔所在的地方,抬起手,朗声邀战道,“埃普洛首席神官沈明,向里里尔发出挑战!” “莫里首席神官里里尔,接受沈明的挑战!” 里里尔用右手持握法杖,而沈明却是用左手,按照法师间决斗的古老传统,两人的法杖交叉着触碰在一起,两股强大法力相擦的瞬间,丝丝电光迸发出来,宛如两条来回游走的银龙,盘踞在法杖的顶端。 各自撤回手中法杖之后,两个神官并没有立即交手,沈明伸手示意里里尔稍待,回身在绞架上罩下魔法护盾,将瞳和在一旁的沈夜全部保护在内,这才对着里里尔点头致谢,表示可以开始。 里里尔却也抬手施法,让瞳和沈夜处于双重护盾的加持之下。 沈明不明白作为对手的里里尔为何要这样做,目光里便带了问询之意。 “能让我期待与之交锋并且认真对待的,这世上,只有阁下而已,我自然不能让阁下因为心有顾虑而让这一场对决的精彩大打折扣。”里里尔已经施法飘起,微微一振袖,便像一根羽毛一样向后退了大约十域,拉开了与沈明之间的距离,“况且阁下爱子心切,这道法术消耗巨大,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多谢,阁下如此磊落,沈某自愧不如,但沈某最多也只能说一声多谢。”沈明也退后了两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大,手上悬着的光球自虚空中凝聚,越来越亮,“在我身后的,是我的两个儿子,还有我未来的君主,为了他们能平安回到埃普洛,我必须杀掉你。” “我也是同样的心思,杀掉你,灭亡埃普洛便再无阻力。”里里尔也是一边说着,一边积蓄着能量,“要提醒阁下一句,一旦阁下落败,瞳会被立即处死。” 随着里里尔话音落下,在莫里士兵形成的包围圈后面,数以千计的法术光芒同时升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场中两人笼罩于其中。 这也是一个魔法护盾,只不过不同于一般护盾是为了阻挡外部的伤害,这个护盾的作用,却是为了不让内部的碰撞对护盾外面的世界造成损伤。 能形成如此大的护盾,还是用来抵挡大陆上两个最强法师的法术,也只有倾尽十一国之力的莫里联邦才能一下子找齐如此数量的法师。 “在贵国土地上,自是听从贵国安排。”沈明再无迟疑,将手中光球猛的推出,“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莫里首席神官的神威之力吧!” 法力到了极致,便不再需要任何招式,只是纯粹的实力较量,里里尔也将自己凝成实体的法力推了出去,两团能量在中间的位置相遇,然后碰撞,继而爆炸,整个广场都被爆炸的白光吞没,大地跟着剧烈地摇晃。 光芒散尽之后,广场几乎荡然无存,所幸那个巨大的护盾并没有碎,护盾以内一片狼藉,原本平整的地面变成了一个深达二十英尺的大坑,事故的两个直接造成者各自悬停于半空,身周萦绕的光随着爆炸结束一先一后消隐。 “毁损总是不可避免,真是抱歉。”沈明一边说着,一边将两道法力同时丢出,一左一右,从不同的方向,打向里里尔所在的位置。 “呵呵呵,一个广场而已,阁下不必介怀。”里里尔应对从容,说话之间也射出两道法力挡住沈明的攻击,看沈明的另一道法力直直飞来,便将身形拔高一段,直接躲了过去,高速的移动中,五个不同的法术先后送出,从各个角度封住了沈明躲闪的空间。 沈明只来得及放出四个法术截住里里尔的攻势,最后一道法术距离太近,如果用法术抵消,也会被爆炸余波伤到,所以沈明果断将法杖交于右手,看准那一团能量的来势,一杖挥出,将其直接打了出去,法术变向,击中了穹顶一样的护盾,因为剧烈的消耗,护盾的颜色迅速变浅。 这样的护盾,实际已经是极限,但眼见着护盾即将在破裂边缘,莫里众法师们艰难地再次催动法力,硬是将护盾基本恢复如初。 但下一刻,被里里尔躲开的那道法术就紧接着撞上护盾,护盾发出了类似冰面碎裂的声音,眼见着就要彻底崩碎消散。 重建护盾所需的消耗是加固的数十倍,一旦护盾崩碎,莫里法师团基本不可能再构筑起第二个来,到那时,整个莫里的首府,每一处地方都有被法术毁灭的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里里尔将自身法力填入了护盾之中,终于力挽狂澜,将自己的同胞与故乡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明也暂时停止了攻击,法杖抵在护盾之上,将自己的法力也融入其中。 “多谢。”里里尔出于礼貌地点点头。 “你我扯平了而已。”沈明将法杖重新换回到左手,落回地面上。 两人法力浑厚,重新加固过的护盾便闪耀着炫目的光,里里尔站在巨坑的另一面,道:“出于私心,我不愿意与阁下缠斗太久,不如你我各尽全力,最后一击决定胜负如何?” 瞳在对方手里,拖得越久变故越多,所以沈明也想速战速决,听里里尔这样说,便干脆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联邦皇帝没有在晨会上见到自己的老师,本来已经很诧异,整个宫殿忽然的剧烈震颤,更是让皇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皇帝看向阶下的首席巫师,道:“这是不是里里尔的法术?” 法师对于法力波动总是比一般人敏感,首席巫师感应了一下,道:“是的,陛下,不仅是里里尔的,如此强烈的法术碰撞,应该是埃普洛的沈明来了。” “他既然来了,就让他陪着瞳一块死!”皇帝豁然站起身来,道,“戒备,马上派人去地堡,一旦有异常状况,首先将瞳杀掉!” 受命的近卫军提醒道:“陛下,今早队长与其他二十人已经按照首席神官大人的命令,把瞳押送到中央广场了,估计现在已经处决了。” “你说什么?”皇帝勃然大怒,道,“他居然敢违背吾的意愿擅自处决瞳,吾要立刻前往中央广场!” “里里尔正在跟沈明交锋,陛下不可冒险——”首席巫师还没有说完,一声巨响就毫无征兆地降临,盖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黑袍的巫师当机立断瞬移来到皇帝身边,本能一样地张开了护盾,下一刻,整个宫殿就好像是被咆哮的海浪瞬间推向天空,然后又在下一秒跌回地面,再坚固的建筑物也经不住这般摧残,砖石瓦砾大块大块地砸落下来,许多人瞬间殒命。 皇帝因为被首席巫师保护着,安然无恙。 “传送中央广场!” “可是……” “这是君命!” 传送的瞬间产生的巨大眩晕感让人几欲作呕,皇帝稳住身形的时候,就看到绞架上的挡板已经打开,瞳从那个开口坠落下去,白色的长发向上飞起,像是被狂风摧残即将消散殆尽的云。
沈夜看着父亲与里里尔战作一团,起先还能看到衣袂翻飞光影交错,后来两人速度快了,就只能看见两团颜色相似的光融合在一起,努力着想要将对方吞噬似的。知道身处敌国腹地,拖得时间越久优势便越向敌方偏移,眼见着父亲与里里尔势均力敌,照着眼下情势只怕再打一天一夜也分不出胜负,沈夜不由地焦急万分。 但是再怎么着急,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沈夜不由地又在心里嫌弃自己没用。 “阿夜。”清朗的声音,将沈夜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拉回现实,沈夜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瞳站在绞架上,将腰挺得笔直,脸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微笑,“放心吧,父亲一定会赢的。” 沈夜想起里里尔说的话,道:“你的腿真的……” 没有让沈夜继续说下去,瞳点点头,道:“两腿的胫骨都被挤碎了。” 沈夜一听,差点落下泪来,道:“很疼吧。” “有点。”瞳笑容不减,只是闭了一下眼睛,道,“我是不是应该说‘没事’才对?可惜,我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对你说谎。” “不,是我该安慰你才对。” “谢谢,我的软弱,大约也只会说给你听。”瞳看向场下,沈明与里里尔已经停了下来,各自酝酿着最后的致命一击,便换了肃正的神色,对沈夜道,“即使父亲赢了,他们也不会坐视我离开莫里,所以,一会尽你所能去保护父亲,不要管我。你如果还把我当做兄弟和朋友的话,就照着我说的做,这也是我作为储君对你下的唯一一道命令。” 瞳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沈夜毫不退缩,道:“我不接受。” “你——”瞳第一次有种气结的感受,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这是违抗君命!” “错误的命令就是用来违抗的,这句话还是那个里里尔教给我的。”沈夜昂着头,大声道,“而且,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君主,等你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再说吧。” 瞳还没来及斥责沈夜,就看见两团纯粹的能量已经从各自施法者的手上脱离,呼啸着就要撞在一起。 “闭眼!”瞳只来得及提醒沈夜一句,话语就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光芒的灼目和炽热。 被沈明和里里尔共同加固过的护盾,也没能挡住这世间最顶级交锋的碰撞,爆炸余波的威力不减,紧接着震碎了保护着瞳和沈夜的第二层护盾。幸亏护盾足够厚,又经过了两次缓冲,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瞳和沈夜只是差点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倒也没有受伤。 看热闹的民众早在第一道爆炸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惊叫着逃走了,只剩待命的士兵,而如今这些只隔着一层护盾的莫里士兵算是彻底遭了秧,整个广场从爆炸点开始三域以内,除了修为稍微高深一点的法师尚且幸存,其他人尽皆遇难。 沈夜看着地上有一道很深的沟壑,好像是巨大的龙爪在地上划过的痕迹,从爆炸的中心一直延伸到父亲所在的位置,沈明半跪在地上,嘴角已经溢出了血,那根金杖被沈明牢牢握在手中,刚好便插在那沟壑戛然而止之处,沈夜于是才知道,原来那道沟壑是父亲为了稳住身形用法杖与地面相擦的结果,沟壑足有八英寸,可见沈明使出的力道之大。 里里尔在另一边,也吐出一口血来,同样是靠着法杖支撑着,才没有直接栽到地上。 曾经无限接近神祇之力的两大神官,如今看起来只需要随随便便一剑就能杀掉似的。 如果可以,沈夜一定会拔剑去把里里尔杀掉,但是不行,里里尔在远离沈夜的那一边,而且,场上还有好几个幸存的莫里法师。 在远一些地方的士兵正在向着这边赶来,很快,这些平日里不被重视的微末战力将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沈明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中的法杖再度腾起光彩,因为受了重伤,沈明施法的速度远远不如之前。 但是,下一刻,沈明法杖上的光就黯了下去,终于彻底消失。 里里尔的法杖亮了一下,一个巨大的法阵瞬间生成,从里里尔脚下延伸,一直覆盖到广场尽头看不见的地方。 “抑法之阵……”这种完全不能与身周能量形成共鸣的感觉,让沈明一下子就认出了里里尔法杖中存储着的那个法术。 “我的老师教过我一句东方的谚语,叫做‘先下手为强’。”被可以预见的胜利所鼓舞,里里尔挥了一下法杖,犀利地指向沈明,道,“你输了!” 赶来的士兵架起弓弩,一齐瞄准了沈明,而那绞架上的行刑者,也在同一时间拔掉了瞳脚下挡板的插销。
沈夜看着瞳与父亲同时陷入险境,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选择,否则一个也救不了。 如果可以施法,沈夜坚信自己一定能用法术准确地切断瞳头顶的绳子,但里里尔的法阵覆盖深远,连沈明的修为都无法打破,更不必说沈夜。 但是,沈夜还是毫不犹豫地跑向了瞳。 父亲,对不起。沈夜在心里默念着,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的情绪肆意流露。 自己的力量,一定救不了父亲,但还可以试着去救瞳。 而且,父亲那边,沈夜还可以欺骗自己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而瞳如果不去救,就必死无疑。 瞳的身体坠落着,脖颈上的绳子马上就要彻底拉直,一旦那绳子失去了所有弧度,瞳就会因为颈椎断裂瞬间死亡。 两人的间隔距离是二十二英尺,高度的距离是十五英尺,一秒之内,就算沈夜能赶到瞳的脚下,也无法将瞳的身体托起。 沈夜似乎看到了瞳对着自己笑,好像永别。 “我没让你死,你就不准死!”沈夜摸向腰间,手腕连甩两下,用出自己一秒钟七剑的极限速度,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道银光脱手而出,划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声音。 那把刀划着弧,从瞳的头顶飞过,割断了瞳飘扬着的发尾,在那银丝纷飞的映衬下,终于在绳子完全拉直的瞬间毫无迟滞地切了过去,余势不衰,继续飞了大约十二英尺,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石墙,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完美地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像是它的设计者所说的那样可靠,它终是折断的前一刻,也没有解锁。 沈夜接住了瞳,将瞳紧紧地搂在怀里。
沈明的心思也如沈夜一般,即使自己身陷险境,首先想到的也是如何将瞳救下。 但是,沈明距离瞳实在太远,不能施法的限制让沈明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时间允许,如果沈明能够杀掉里里尔,那么里里尔的抑法之阵会瞬间失效,那时再用法术救下瞳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就算沈明立刻杀掉里里尔,时间也来不及了。 沈明红了眼睛,完全不像是身受重伤,彷佛猎豹扑杀猎物一样冲向里里尔。 “胜负尚未分晓,你敢杀我的孩子,死吧!”沈明只觉得瞳必然无幸,完全是一副给瞳报仇的疯狂模样,再也没有半分平时的优雅冷静。 “你如今能靠什么打败我?只不过是身为落败者的不甘与徒劳而已。”不能施法的法师,只能肉搏,不足为惧,里里尔看向沈明,没有一丝惊慌,道:“现在,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法杖里到底存着什么法术了。” “你既然想知道,那就赐予你这个荣幸!”沈明用力蹬了一下地,腾身跳了起来,身形敏捷得像是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战士,右手握住了法杖的顶端,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利刃出鞘之声,居然从法杖中拔出了一把长剑。 对于沈明来说,只要还能施法,便几乎没有敌手,最大的威胁,便是抑法之阵这类阻碍施法的法术,如果不能施法,即使法杖里存有法术也一样不能自救,还不如手里拿着一把剑,于是沈明找了埃普洛最好的匠师,改变了法杖的结构,舍弃了绝大多数功用,将自己的法杖秘密改造成与长剑共存的结合体。 虽然外界都盛传埃普洛首席神官同时也是个剑术高手,但没有人会觉得没有拿剑的剑客有什么实质上的威胁,因此也会对只有一根法杖在手的沈明放松警惕。 显然,里里尔就是其中之一。 里里尔好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被沈明刺穿了胸膛。 在沈明拔剑之前,那个巨大的法阵就崩散消失了,沈明瞬间张开护盾,挡住了即将喷溅到身上的鲜血,还有那些射来的箭矢。
莫里首席巫师传送到中央广场的时候,便正好看到沈明一剑杀掉了里里尔,虽然眼看着沈明是一副重伤的模样,但一来自己的君主需要保护,二来对于传奇神官的不可战胜感根深蒂固,所以黑袍的巫师最终还是不敢冒险,拉住自己的君主就要再次施展传送法阵。 “站住!”首席巫师眼前一花,就看到沈明已经来到了近前,沾染鲜血的长剑直刺而来,赶紧张开护盾,念起传送的咒诀。 本来寻常的武器攻击是没法短时间攻破这完全由法力构筑的屏障的,但沈明将自己的法力汇聚在长剑之上,所以只一下,就已经将护盾击碎。 首席巫师硬生生中断了施法,调转自己的法杖,横掠着挡了上去,这才没有沈明一剑穿心。 “站到安全的地方施法,为吾加持。”一只手抓住了首席巫师的衣领,将他拽到后面,正是联邦的皇帝。 皇帝拔出腰间佩剑,指向沈明道:“吾的老师没有完成的事情,就由吾来替他完成吧。” 根本没有将皇帝视为威胁,但沈明也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于是正色道:“要提醒尊敬的联邦皇帝陛下一句,鄙人现在法力虽然不及全盛时的一半,但仍然有信心在贵国众法师与士兵的夹击中生擒陛下,陛下最好多多考虑自身处境。” “只比剑术的话,吾还是有这个信心的。”皇帝将手上的那只戒指展示给沈明,道,“瞳的法术是阁下所教,与阁下的法术属于同源之力,那么,能完全消弭瞳法术的东西,用来抵挡阁下法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哈,原来是有恃无恐。”沈明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道,“你们一个一个都来跟我说我今天必定得命丧于此,那么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谁会笑到最后吧!”
瞳本以为坠落的尽头就是地狱的大门,谁知道最后竟然是落在了沈夜的怀里,沈夜的怀抱很温暖,那双拥住自己的臂膀坚实有力,瞳沉溺于这真实可触的安全感中,几乎要忘记身外的一切。 但瞳守住了最后一点清醒,亲眼看着父亲杀掉了里里尔。 作为学生,瞳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里里尔是有真感情的,但就像里里尔说的那样,两人立场不同,终是不死不休,里里尔的死亡,让瞳的心真真切切地疼了一下,但也仅限于此。 沈明成功脱险带给瞳的喜悦,很快将那不合时宜的悲伤情愫赶得无影无踪,里里尔的法术失效,瞳用法术挣脱了绳索的束缚,激动地抱住沈夜,浑然不觉又碰到了受伤的左腕。 沈夜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是自己的老友第一次像个正常人一般表达自己的感情。 看到皇帝也来到广场之后,瞳迅速恢复往常的冷酷,低声道:“我左手受伤没法捏诀了,一会助我施法。” “嗯,我怎么帮你?” “法力连结。” “我记得这个法术很不好掌握的。” “还可以,挺简单的。” “……” 法力连结属于极阶法术,在非权威总结的十大艰涩法术中排名第四,这个法术很少被人用到,除了难度问题,还在于它的作用。 这个法术从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一二,它的作用就是将两个人连结在一起,施法者将自身的法力共享到对方身上,两人可以共同施展一个法术,也可以各自施法,消耗的都是施法者的法力。 连结一旦成功,两人就必须保持身体的直接接触,通常情况下,参与连结的两个人都是手挽着手,所以,这个法术被戏称只能用来与恋人共舞,再无其他用处。因为大部分的法术都需要两只手施法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一般来说,法师都是一只手控制法术与威力,另一只手控制距离与精度,即使持握法杖,也要靠着不同的手势来做出调节,而连结之后,两个人各自有一只手不能捏诀,所以基本上还是得共同施法而不能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双倍的战力,实战里的意义并不大。 但眼下来说,这个法术对于瞳,那是再合适不过了,瞳自己左手受伤,而借助沈夜之手,那些强大而精准的法术便可以再次施展出来。 沈夜知道自己法术差瞳太多,自己的任务必定是为瞳精准定位,便道:“头顶么?” 瞳看了一眼,道:“可以。” “那就瞄准王冠上的那颗宝石吧,比较显眼。”沈夜眯起眼睛,做着最后的校准。 “不是皇帝。”瞳指指皇帝旁边的黑袍巫师,道,“是那个家伙。” 沈夜大为不解,道:“直接杀皇帝不是更好。” “要是能杀他,就不留他到现在了。”瞳背靠着沈夜,左手从后面绕过沈夜的左臂,轻轻扣住了沈夜的手腕,将自己的法力流过两个人的身体,形成法力的互通,“具体的情况就不跟你解释了,咱们杀掉首席巫师,皇帝让父亲解决。” “好。”沈夜右手穿过瞳的肋下,搂住瞳的右肩,瞳强大的法力在体内流动,沈夜只感觉心跳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准备好了?” “嗯。” 得到了沈夜肯定的答复之后,瞳便将自己的法术丢了出去,因为全部心力都集中在右手上,这个法术比平时的威力还要大一些。 沈夜定位十分精准,法术直取黑袍巫师眉心正中,瞳自忖就算是自己定位,也不可能比这更好。 当然,莫里的首席巫师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一边在后方施放法术给沈明制造麻烦,一边还能腾出手来挡住瞳的攻击,但他也没有多么轻松,刚来得及再次开启护盾,就被另一个方向来的法术又一次击碎,出手的正是沈明。 联邦皇帝的剑术确实不错,沈明受伤之后战力大减,一时半刻还难以将其拿下。两人风卷残云般地缠斗在一起,旁人已经很难看清两人的动作,只能听见剑刃碰撞的交鸣之声。 先前试着对皇帝施了一个法术,发现果然如皇帝所说被那戒指吸收了大半,沈明便不再将法力浪费在皇帝身上,而是瞅准两人交手的空当,用法术回敬躲在后面偷袭的黑袍巫师。 首席巫师又往后退了半域,以躲避沈明的锋芒,瞳汇聚法力,另一道法术凌厉地打了出去。 结果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倒塌声,这个法术以雷霆万钧之势打中了远在预定目标十八域之外的一座塔楼,简直偏得不能再偏。 “别走神,万一打到父亲怎么办!”瞳将头微微侧向身后,厉声喝道。 “我没走神,他刚才动了,我瞄不准。”沈夜红了脸,在瞳的耳边道,“我静态测距成绩是S,动态是E,你知道的……” “这么多年还是这个烂成绩么?刚才不说,你是要气死我!”瞳嘴上责怪,实际并没有真的埋怨沈夜,而是迅速调整精神,一边准备着下一个法术,一边拉着沈夜的手指向要攻击的方向,大声道,“六域,九十三英尺,八英寸。精度半径全程保持在两英寸以内。” 沈夜听瞳报出距离,便不再自己瞄准,完全按照瞳的要求捏诀。 这一道法术终于再次精准命中目标,首席巫师刚刚撑起一个不完全的护盾,就被打中了右肩,法杖直接脱手,人也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 “六域,一百零一英尺,四英寸。”瞳看首席巫师使出了漂浮术,便赶在他飞远之前再出一击。 这次首席巫师看清了法术袭来的位置,挡下了那一击,而且连发两道法术,打向瞳和沈夜所在的位置。 “三域,然后半域!”时间如此紧迫之下,就算能精确瞄准,也来不及说完,所以瞳给沈夜下达指令之后,便只能靠着自己的估算,让自己的法术正好在对方法术飞到这个距离的时候阻截。 只听砰砰两声,四道法术不偏不倚地两两相撞爆炸,无论时间还是距离都是分毫不差。 “漂亮!”沈夜在瞳耳边低声称赞了一句,忽然听到脑后有法术破空射来的声音,赶忙拉着瞳一个大幅度转身,差点撞上支撑绞架的木柱。 瞳扭头看去,只见在广场另一头有一名在刚才爆炸中幸存的法师,一边撑开魔法护盾,一边对沈夜道:“二十二域——” “够不到!”沈夜打断了瞳,另一边的首席巫师一道法术打过来,震得整个护盾剧烈摇晃,沈夜赶忙护住瞳,接着道,“我的极限是二十一域。” 瞳一面加固了护盾,一面道:“那就十域。” “十域?”两个敌人一个在七域以内,一个在二十二域以外,沈夜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瞳毫不犹豫地捏诀,法阵的光芒在两人脚下亮起。 沈夜于是知道瞳是要施展传送法阵,赶忙也定位捏诀,果然,下一秒,两人与那法师的距离便拉近了十域。 “两次捏诀间隔一秒以内,越快越好。”瞳迅速摆正方向,道,“十二域,五十七英尺整。” 两道法术从一左一右两个角度打向远处的法师,那法师挡下其中一道,接着就被随后的另一道正中后脑,当场毙命。 瞳再次面向首席巫师所在的位置,刚想继续与其拼斗,忽然觉得眼前发黑,直接就软倒在沈夜怀里。 那些只是暂时抑制住的毒素,居然偏偏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再度袭来。 “该死的……”瞳只来得及低声骂了一句,就直接晕了过去。 沈明虽然在与联邦皇帝缠斗,却也一直都在注意着两个儿子的情况,看瞳忽然晕倒,便对沈夜喊道:“带着瞳先走,为父自有办法寻到你们。” 沈夜知道自己带着瞳在这边只能变成累赘,便用力点点头,道:“您一定要小心。” “快走!”沈明凌厉挥出一剑,逼得皇帝后退防守,趁着这个空当放出了九个法术,打向附近能造成威胁的六个法师,为两人做了最后的掩护。
沈夜心中万分庆幸瞳晕倒的时候两人的法力连结没有断开,靠着瞳深厚的法力支持,沈夜一面开着魔法护盾挡住所有攻击,一面施展漂浮术抱着瞳没命地狂奔。要是没有这两样法术的帮助,沈夜带着瞳还要抵挡追兵,根本就跑不了,只怕离开沈明的掩护范围就得被格杀在当场。 靠着连结使用对方的法力,比本人使用的消耗高出十倍不止,但生死攸关,自是顾不得那么多,沈夜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现在瞳的法力忽然用完或者瞳陷入深度昏迷导致两人的连结中断。幸而瞳现在已经跻身大陆法师前十之列,法力充盈,在这样剧烈的消耗下,也没有明显减少的样子。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就算是用漂浮术,也不能尽数将他们甩开,沈夜的修为还没能达到使用法术飞翔的境界,最多只能在追兵实在靠得太近的时候猛的弹跳一大步,然后滑翔十几英尺,虽然情势万分紧张,但这种自己施法飞过天空的感觉还是让沈夜心里有些激动。 这样几次之后,双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沈夜却忽然转身,停了下来,一众追兵不由地一愣,也跟着停在当场。 沈夜抽出一只手,放出一个包含二十四只火球的火雨术,因为没有控制距离,所以这二十四个火球远近不一,四处乱飞,在眼前的情形下,居然比原有的范围效果更好。满满吸饱了瞳法力的火球威力相当大,被直接击中的当场殒命,周围火光四起,被火球擦中没有立死的莫里士兵哀嚎着滚地扑火,没有被打中的本来想帮忙,结果发现不但没法扑灭反而会引火上身,一时间更是混乱,现场一片人仰马翻,呼号之声不绝。 “下地狱去吧!”沈夜见预期效果已经达到,不敢恋战,赶紧抱着瞳趁乱逃走。 一口气跑了大约两英里,正当沈夜觉得已经甩掉追兵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人。这个人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金色的铠甲,骑在一匹白马上,右手握着剑横在道路之间,好像专门是在等沈夜和瞳似的。 沈夜忽然觉得这张年轻的容颜似乎在哪里见过,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正是自己去刺杀瞳的那一次,在瞳身边见到的副官,那时他也是一身肃杀的黑色军服,与现在虔诚圣洁的骑士形象相差甚远,也难怪沈夜不能第一时间认出了。 “请留步。”年轻人看沈夜停了下来,便开了口。 沈夜看年轻人神色平静,好像并不是怀着杀机,一时分不出是敌是友,便道:“是朋友就让开,要动手就别他妈废话!”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哪一面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摇摇头,道,“我领受了命令必须阻拦你们,但我根本不愿意这么做。”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夜半点也不想耽误时间,不由地急躁起来。 年轻人正色道:“请与我一战,以成全我效忠君主的誓言。” “抱歉,我没空。”沈夜催动法力,护盾瞬间变亮,足以挡住接下来的一击,“是我没给你交手的机会,你可以不必自责。” 看到沈夜用了漂浮术,年轻人再次摇摇头,道:“前面有两千骑兵,还有二十个高阶法师,阁下若是不会传送法阵,基本绝无可能带着瞳大人离开莫里。请相信我,打完之后我会给阁下指一条逃生之路。” 沈夜看年轻人神色坚定,知道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便将瞳安置在路边,靠着一棵大树,两人的手松开的瞬间,法力连结中断,护盾消散。瞳似乎是畏寒,被林间的风一吹,本能地瑟缩起来,沈夜心中一痛,赶忙自己施法加了一道护盾在瞳身上,比起用瞳法力所构筑的强度自是差得远,但阻挡风雨还是不在话下的。 沈夜皱了眉头,拔出剑来,道:“希望阁下能够信守诺言。” “请放心,即使是舍弃骑士的荣耀,我也不会舍弃瞳大人。”年轻人跳下马来,抖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道,“紫罗兰骑士希格,请问阁下名讳?” “沈夜,紫荆花骑士,请赐教。”
(*紫罗兰的花语,有忠诚与信任之意。)
沈夜作为埃普洛剑术最强的存在,一旦拔剑在手,便自有一股傲人气势,神色也像手中长剑一般清冷锋利,让人生出不敢直视之感。 “阁下的剑术应是强过瞳大人的吧?”希格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有融化坚冰般的温暖,一对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 沈夜对于这个看似无害的笑容没有太大的抵抗力,沉默了一下,便答道:“从小到大,论法术我从来没赢过他,但每次比剑他都会输得很惨。” 希格似乎很开心,道:“太好了,我本来还在为万一取胜却要放走你们而负罪,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沈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他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道:“那你还要打么?” “打,自然要打。”希格一脸认真,道,“就算注定落败,但我至少得为我的君主尽过全力,方不负我身为骑士的荣耀。” “你真有趣,很迂腐……但很可爱。”沈夜手腕轻抖,让长剑发出如流水般的颤音,然后便在眨眼间刺出了五剑,“我不想耽误时间,那么我们就在一招之内决出胜负吧!” 就算沈夜没有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闪电一般的五连刺也没有几人能够接下,希格只挡住三剑,咽喉和右腕都被沈夜刺到,两处伤口同时渗出血来。 如果不是沈夜手下留情,只咽喉那一下就会直接要了希格的命。 “我输了。”希格单膝跪地,拉过沈夜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贴了一下,代表失败者对胜利者的景仰,“阁下的剑术真是让人崇敬,我没想到我会输得如此直接。” “胜不骄矜,败亦优雅,你也不负骑士之名,让我钦佩。”沈夜收起佩剑,右手两指并起,抹过希格颈下的伤口令其愈合,然后将希格拉了起来。 “谢谢,我距离一个真正的骑士,还差得多。”希格赶在沈夜的前面,将瞳抱了起来,扶上自己的战马,然后牵着缰绳,道,“我送你们过去。”
希格带着两人走进了密林,林间浓雾弥漫阳光不能照射进来,显得像是傍晚一样灰暗,沈夜和希格不得不各自召唤幻火照明才能看清道路。 这样无法分辨方向的地方,气氛又是如此诡异,如果说是一个陷阱,也并不为过,沈夜知道这一次自己完全是在赌,赌注就是自己与瞳的性命。 但是沈夜不认为自己会输,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坚定了沈夜的心,让沈夜相信希格是可靠的。 或许,是因为希格那一双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便感到信任与安心。 沈夜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逃离?” “因为瞳大人救过我。”希格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下瞳昏迷着伏在马背上的侧颜,神色柔和起来,声音也变得飘渺,应该是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 …… “因为卷进了家族风波,我被我一个兄弟的母族暗算,他们把我卖到了埃普洛。” “那年,我十岁。” “我第一次见到瞳大人,就在奴隶市场。” “那时,我浑身赤裸着站在台子上,全身每一处都毫无遗漏地被买主看在眼里,只有一块牌子挡在胸前,写着我的编号。” “瞳大人买下了我,他说我的眼睛让他喜欢。” “我那时哀求瞳大人说,我想回莫里。” “呵,如果是碰上别的主人,我想我一定会被狠狠鞭打。” “但是,瞳大人居然点头允了我。” “他说,他马上就要启程前往莫里,可以带着我回到我的国家去,放我自由。” “到了使馆,有人认出了我,于是我的家族出面将我接了回去。” “我都没有来得及告诉瞳大人,我的名字叫希格。” “我本以为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谁知十年之后我俩还能再次重逢。” “或许我那时太小,瞳大人已经不认得长大之后的我了。” “可我能认得他,就算瞳大人没有与众不同的红瞳与白发,我也能认得他。” “我想要追随他。” “十年之前,我本就该追随他。” “于是我通过家族的势力,顺利进入军部,成为他的副官。” …… “就算瞳大人不喜欢我,总是嫌我心软,嫌我没用,但只要能看见他,我就很开心了。”希格说到这里,又看了瞳一眼,脸上露出灿烂温暖的微笑,“如果没有瞳大人,我的整个世界都会不复存在,所以就算是我的国家我的君主摆在我的面前,我的忠诚也还是会优先献给瞳大人。” 沈夜看着希格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小模样,忍不住就抬手摸了摸希格的头,道:“其实瞳应该是很喜欢你的,要不然他不会一直将你留在身边,按照他的性子,碍眼的家伙肯定一早就赶走了。” “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希格将战马的缰绳交给沈夜,似乎恋恋不舍,“前面就到了,通过下面的水潭到对岸去,就到了曼苏帝国的疆界了,曼苏私下里一直与埃普洛交好,你们不惊动那边联邦军的话,秘密回到埃普洛应该不成问题。” “多谢。”虽然明知希格不会答应,沈夜还是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希格果然笑着摇头拒绝,道:“不了,我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 沈夜道:“你回去是死罪。” 希格的口气却似乎很轻松,道:“我只要一口咬定,我是贪功冒进这才单独行动导致你们跑掉,就肯定不会死,最多会被逐出骑士团而已。” “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你,这可是叛国罪。”沈夜是真心不希望希格死掉,少见地有耐性,再次指出事情的严重性。 “对,我这确实是叛国的行为,但没人会这么想。” “为什么?” “因为我的另一个身份,是莫里的皇位第一继承人,所以说起叛国,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希格优雅鞠了一躬,郑重地道,“如果有一天,瞳大人成为了埃普洛的君主,而我也有幸能够登上那个位置的话,我必定让莫里与埃普洛世代交好、再无战事。” 沈夜又牵着马走了好一会,才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看到希格说的那个水潭之后,沈夜忽然有种把那个迷糊的小皇子揪回来暴打一顿的冲动,希格说水潭的另一边是曼苏帝国不假,但是他没有告诉沈夜,这个水潭是在悬崖之下的,而根据沈夜粗略的估计,这个悬崖距离水平面得有650英尺以上,如果直接跳下去,就算是掉进水里,与水面接触瞬间产生的力量也不是肉体的强度所能承受的,也就是说,两人会在入水的一瞬间,因为摔在水面上而摔死。 如果法力连结还在,沈夜也可以借助护盾与漂浮术的双重保护带着瞳到下面去,但现在只靠着沈夜自己的法力,根本支撑不起那样强度的护盾。 而法力连结中断的原因,也是因为希格的固执求战。 希格将瞳和沈夜带离了原先的绝路,却又在无意间将两人送上了另一条绝路。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希格,因为很少有人会用到法力连结,即使用了也很少有人能认出,所以希格理所当然地认为,能同时施展漂浮术和魔法护盾的沈夜,定然法力高深。 沈夜的修习偏向攻击性法术,控制极限是二十一域,已经能够算作是一个优秀的法师,但制约沈夜在法术方面取得更高深修为的正是法力,虽然沈夜单次法术的威力很强,却因为法力不够深厚的缘故不能长时间输出攻击。 如果时间充裕,沈夜或许还可以慢慢找一处能安全到达悬崖下的道路。 但是身后的追兵已经又追来了。 密林间的雾气让沈夜看不到来人,但嘈杂纷乱的声音已经说明追兵就在附近了。 心中焦急的时候,沈夜就会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却意外地触到了一起挂在搭扣上的另一件东西。 “父亲您真是太明智了!”沈夜低声称赞了一句,将瞳从马背上抱下,催动自己全身法力施展了一个漂浮术作为缓冲,毫不迟疑地从悬崖上跳下。 那根短短的木法杖泛出光彩,形成一个明亮的茧,将沈夜和瞳尽数包裹其中。 “他们跳下悬崖了!” “知会曼苏帝国协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之后的话,沈夜没有听到。 护盾碎裂的清脆声音夹杂着搅起水波的咕噜声充斥在沈夜耳边,沈夜死死抱着瞳,这才没有被水流分开。 在水里又下坠了七八英尺,两人才终于停住,沈夜托着瞳的身体,拼命地向上游。 上岸之后,虽然累得快要死掉,但沈夜不敢坐下休息片刻,赶紧去拍打瞳的脊背,瞳在昏迷中,自然不能屏住呼吸,呛了好几口水,此刻趴在沈夜腿上,水就从嘴里汩汩流出来,好像小溪一般。 多亏沈夜救护及时,瞳吐尽了肚子里的水之后,咳嗽了几下,终于恢复平静。 看瞳呼吸平稳,沈夜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归位,疲惫感猛烈袭来,沈夜像是被抽去筋骨一样直接躺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只剩喘气,完全顾不上那些在头后腰下硌得要死的石头。 但是,沈夜还是拉着瞳,让他趴在自己的肚皮上。
瞳感觉自己是饿醒的。 也不知道在自己昏迷期间,沈夜是怎么挥霍法力的,瞳只觉得似乎全身的法力都要用尽了,两眼发花,嘴唇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就连从来都是平稳精准的双手也在不自觉地哆嗦。 而那罪魁祸首就在自己面前,自己老友的眼中,满是关切与担忧。 沈夜看到瞳醒了,不禁喜上眉梢,道:“你终于醒了。” 瞳看到沈夜将右手按在自己胸口,有淡淡金光从五指间溢出,虽然很不显眼,但还是能看出是光明系独有的净化术,不禁有些疑惑,道:“你不是已经不是骑士了么?” “我只是离开了骑士团,又不是被剥夺了圣光之力。”知道老友疑惑的内容,沈夜撇撇嘴,不屑地回答道。 “这是哪?” “曼苏与莫里的交界之地。” “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三个小时吧。” “……咱们跟父亲分开了?”瞳看沈夜言行,推断沈明应该没有遭遇不幸,便试探着问。 “嗯,父亲给咱们两个殿后,那时还在跟皇帝缠斗。”沈夜先前顾不上担忧父亲的安危,此时听瞳提起,便有些神色游离。 “哦。” 瞳知道,如果父亲之前杀掉了皇帝,那么自己肯定不会再有机会睁开眼睛,虽然瞳认为父亲绝对不会输给皇帝,但皇帝现在仍旧活着,这让瞳不禁也有些担忧。 “有吃的?饿死我了……”眼下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所以瞳果断转换了话题。 “坏了,要烤糊了!”沈夜果然瞬间回神,丢下瞳,去翻转着篝火上串着的野兔。 瞳这时才抽出空来打量身处的地方,是个山洞,感觉上应该是某个大型野兽的窝。 正在想着这个山洞的原主人被沈夜怎么处置了,手边温暖柔软的触感让瞳侧头看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这主人正在自己身子底下。 一只体长足有八英尺的大棕熊,被沈夜打晕了,拿树藤牢牢捆住了四爪,塞在瞳身下做了靠垫。 不但占据了人家的窝,还要强迫人家“亲自”招待,这可真是恶匪一般的做客方式,瞳心下里调侃着。 “干嘛这么冒险,直接杀了多省事。”瞳拍拍棕熊毛茸茸的大身子,对沈夜道。 “死熊又硬又凉,哪有这样舒服。”沈夜专注于手里的烧烤,头也没抬,继续道,“还不是怕你会冷,这家伙费了我好大劲才制服呢。” 可以想象这肯定是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却被沈夜如此轻描淡写一句话略过,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瞳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谢什么,害得你掉到水里差点呛死,总得补偿你点什么吧。刀子借我。”接住瞳抛来的小刀,沈夜一边切开兔腿看了看火候,一边道,“要是法力连结不断,用你法力,咱俩肯定不会这样狼狈。” 先前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到这里,瞳又气又好笑,道:“这一身修为没有被禁咒毁掉,却差点废在自己亲兄弟手里,我现在已经觉得要死掉,你却告诉我原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情况紧急,至少咱们的命保住了。”沈夜将那只野兔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瞳,道,“看在属下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尊敬的王子殿下就不要怪罪了吧。” 看沈夜一本正经地说着调侃的话,瞳忽然就很想笑,那些假装生气的表情再也绷不住。 瞳晃晃那只兔子,看沈夜笑着摇头,便不再客气,直接撕了一条兔腿来啃。
一整只兔子全部下了肚,瞳才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沈夜已经又烤好两只,递了一只给瞳,道:“可惜包里的盐在落水的时候全都化掉了,要不然还能更好吃一点。” “你烤的肉,就算不放盐,也比标配干粮好吃百倍。”瞳一边称赞着,一边撕下一块兔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沈夜左手拿着兔子在啃,右手却又将另一只洗剥干净的架在火上,有点含糊不清地道:“难得听见夸奖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当然。”瞳哈哈大笑,笑得很开怀。 “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沈夜嘴上说着,看老友少见地露出真正开心的表情,也不禁感到开心。 瞳忽然道:“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什么?” “咱们两个在山林里面迷路了,也是呆在一个山洞里,你去抓了兔子和鱼来烤,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那么厉害。” “别提了……”沈夜捂脸,装作很痛苦的样子,道,“那一次,咱们两个失踪了三天,最后连近卫军和骑士团都出动了,回去之后,父亲把我按着好一顿揍,我在床上趴了整整一个星期。” “因为我的身份,害得每次挨揍的都是你。对不起。” “别把我说的好像是你的替罪羊似的,我可不接受。”沈夜忽然端正神色,一脸骄傲地道,“你是法师,我是战士,我就该保护你。” “阿夜,谢谢你。” “你是不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把脑袋摔坏了,吃你的肉,都凉了。” “哦。” 虽然之前掉进水里两人浑身都湿透了,但在篝火边烤了半天,水汽基本也烤干了。 吃过了饭,沈夜将四周收拾干净,篝火里添了柴,还用树叶盛来水让瞳洗了手,这才又重新坐在了瞳的对面。 瞳将身子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拍着棕熊宽宽的脊背,道:“这边。” 沈夜也不客气,直接坐了过去,顺手握住了瞳脑后披散着的白发。 “干什么?”瞳想要把沈夜的手打开。 “坐好,别乱动。”手头没有梳子,沈夜便张开五指在瞳的发间捋顺了几下,然后拿刚才找到的一根发绳将这一握雪丝束了起来。 金黄色的发绳被系成了一个蝴蝶结,蓬松的穗子便一左一右垂在两旁,甚是可爱。 完成之后,沈夜便将那把被拆掉刀穗的小刀放在嘴上吻了一下,还给了瞳,道:“感谢它为你挡住了那一剑,希望它永远都能为你带来好运。” “这好运,是你送给我的,我会永远珍惜。”瞳说着,看那刀穗不见了,便不由自主地摸向脑后,然后就摸到了沈夜的杰作。 沈夜赶忙拉住瞳的手,道:“别拆,很好看。” “好吧,如你所愿。”瞳将手放下,拿过那把小刀,像往常一样插在口袋里,道,“刚才听你所说,这里是曼苏的边界?” “嗯。”沈夜点点头,道,“你当年是不是买过一个小奴隶来着?是他告诉我这条路来逃脱追捕的。” “你说希格?”瞳笑笑,表示了然,道,“原来是这个迷糊的小家伙指的路,也难怪咱们两个会掉到水里了。” “你知道是他?”沈夜本来还想让瞳猜猜这人是谁,结果瞳一语道破,沈夜顿时觉得没了兴致。 “他那双眼睛,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看那孩子很依恋你的,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般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何还要再提起。”瞳笑着,却又带了叹息,道,“身为皇室成员,童年还有那样的遭遇,却依然那么光明和善良,对于他,或许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我倒是宁愿他永远都是我的小副官,我便可以轻易地将他护在身后,让他永远纯净,不必沾染鲜血。” 沈夜觉得,瞳想要为希格做的这一切,其实也是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沈夜只是与希格短暂相处,也被希格的纯真与光明所吸引,忍不住想要保护他,更不必说瞳那般感同身受,同为王室血脉,这身份荣耀表面之后的所背负的血腥与黑暗,瞳非常明白。 沈夜想了想,道:“你所沾染的那些鲜血,如果可以,我自也是愿意为你承受的。” “我并不是在感怀自己,我有你,还有父亲,比他不知道幸运多少。”瞳握住了沈夜的手,继续道,“你知道么,当年买下他的时候,他就那么跪在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袍角仰头看着我,很乖的样子,明明很害怕,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却始终没有流下来,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他还没有开口,我就心软了。他的眼睛一定是有魔力,但凡他求我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执着的想要保护他,也不过是不想看到那一对璀璨的明珠黯淡下去,失去原本的光彩。” 沈夜说笑道:“我倒是有点期待成为皇帝的他跪拜在你王座之前的样子。” “比起让他顺利登上皇位,我倒是觉得咱们现在回埃普洛的难度更高。”瞳拍拍老友的肩膀,一脸任重道远的神情。 “传送法阵我可不会,就算给你辅助施法都没戏。” “我可以现在教你。” “算了,有那功夫,你不如考虑直接走着回去。”沈夜说着,忽然感觉身下那只熊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转,便照准熊的脑袋咣当就是一拳,然后道,“希格说可以试试私下联络曼苏秘密回国去,咱们到时候混进曼苏然后见机行事,你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法力,一会我叫你。” “我睡不着。” “怎么了?” 瞳看看那只再次被打晕的熊,道:“脑袋疼。”
瞳坚持说自己昏迷了半天根本不想睡觉,劝沈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沈夜这才说自己小睡一会,并且再三叮嘱瞳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赶紧叫醒他。 得到瞳肯定的答复之后,沈夜才斜倚着棕熊宽阔的后背闭上眼睛。之前确实也很劳累了,沈夜很快便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最信任的人守在一旁,沈夜睡得很沉。 瞳静静地看着沈夜很久,确定沈夜已经睡熟之后,这才伸出手来,抚上沈夜的脸。 时光改变了沈夜的容颜,瞳记忆里的沈夜,一直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时的沈夜,身量还没有完全长成,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带着一点稚嫩,还有满满的热血与希望。 如今的沈夜成熟而且俊朗,多了点沧桑,多了些棱角,熟睡中的神色虽然平静,却充满坚毅。 有太多的东西已经改变,但瞳知道,还是有一些东西,仍是一如当年的。 譬如,两人的友情。 沈夜的那些跳脱,大约只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来。 而在沈夜面前,自己也会偶尔地表现出一些少年心性。 “阿夜,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选择不告诉你。”瞳低声说着,声音轻的犹如微风。 沈夜并未醒来,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瞳用拇指抹过沈夜皱起的眉头,希冀能够抚平那些忧伤。 “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怕如果我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瞳看着沈夜,话语却是在说给自己听,“或许下一刻我就会死,所以,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闭嘴——” 听到沈夜忽然开口,瞳不由地愣了一下,以为沈夜听到了那些自己想要隐瞒的全部,却忽然发现沈夜是在说梦话。 沈夜似乎是梦见了很不开心的事情,咬牙切齿地,双眉几乎要皱在一起,过了半晌才又平静下来,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就算要死,也给我回埃普洛再死……” 即使感情从不外露,瞳此刻也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感动一下。 “好,我答应你。”瞳闭了眼睛,嘴角微微扬起,犹豫了片刻,终于将一个吻轻轻地印在沈夜的眉心。 本以为混进城里困难重重,谁知曼苏主城这边松散得很,城门上连一个卫兵都没有,两人本来还为如何进城而烦恼,结果发现自己的担忧简直是多余。 “有种让咱们自投罗网的感觉。”瞳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借助法术来减轻身体对双腿的压迫,瞳实际上是悬浮在地面之上两英寸的,远远望去,倒是与沈夜一般高了。 “嗯,有这种可能,不过也说不定曼苏还没有接到联邦的消息,毕竟正常路程的话,从莫里到这边至少得大半天,这还是得快马不停的前提下。”沈夜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放松,端详左右无人,赶忙拉着瞳躲进远离大道的深巷中,然后才继续道,“你恢复得怎么样?五个法师有没有问题?” 瞳思忖了一下,道:“殿堂级别的,眼下只能打一个,寻常法师的话,五个很轻松。” “那行,离得远的交给你,靠近身周的我来。”沈夜自信满满。 瞳看沈夜摩拳擦掌,便道:“你是想直入法师协会,要求传送,如若他们意图抓捕,就杀翻他们?” “对。” “好,够直接。”瞳翻翻里衣的衣兜,然后一脸遗憾地道,“能证明我王室身份的那枚徽记肯定是被他们拿去卖掉了,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咱们埃普洛身份的吗?” “这个应该可以。”沈夜拿出一个金质的勋章,勋章上面雕刻着象征着骑士的长剑与盾,正中是象征埃普洛的鹰徽,勋章下面,还装饰着蓝白相间的绶带,非常精致。 这正是沈夜宣誓效忠于瞳之后,骑士团授予沈夜作为守护骑士的勋章。 瞳摇摇头,说笑道:“我以为你早把这玩意扔了呢。” “没舍得。”沈夜笑笑,道,“幸亏没扔。” 瞳看看自己一身联邦军服,沈夜也是一身游侠打扮,先不说这样进到法师协会有多么不协调,只说这一路上吸引的目光也足够两人暴露身份的了,于是便道:“你身上还有钱么?去弄两件法袍,咱们好歹伪装一下。” “有道理。”沈夜摸遍全身,终于找出两枚金币,在手里掂了掂,道,“希望还够再给你买把剑的。” 瞳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会不会通用语?” 整个大陆上十二个国家语言各不相同,沟通不便,莫里帝国成立联邦之后,便立法让莫里语成为十一国通用语。近些年,因为涉及外交贸易与技术交流,所以就算埃普洛并不是联邦成员国,也有不少人学习过莫里语,沈夜听瞳问起,便道:“学过一点,去买东西应该没问题。” “嗯,那小心些,我会跟在你后面,躲在暗处。”
沈夜把自己那并不算流利的通用语在脑袋里粗略地过了一遍,终于走到一家武器铺中。 “那个,你好。”沈夜磕磕绊绊地道。 店主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紧接着满脸堆笑道:“哦我亲爱的客人您好,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沈夜道:“我想要买……呃,一把剑。不要太贵,我钱不多。” 店主脸上笑容不减,一边递了一把长剑给沈夜,一边道:“客人看看这把,柔韧度与强度都是中上,很不错的。” 沈夜拔出剑来挥了一下,发现比自己的佩剑也差不许多,确实不错,便问道:“多少钱?” “一金二十银。”店主报出一个数字。 相对于这把剑的质量,这个价格说不上高,但沈夜思忖八十银币恐怕买不到两件法袍,只好将长剑放回柜台上,摇摇头,道:“还有更便宜的吗?” 店主道:“再便宜的,就是拿来当训练用剑都不够格的垃圾货色了,想来客人也是不会买的。” “那么,抱歉打扰你了。”沈夜决定先不买剑了,等买好袍子再说,于是转身欲走。 谁知那店主居然拉住了沈夜,道:“我看客人神色,知道客人喜欢这剑,不如客人说一个价格,如何?” 虽然低于一金,沈夜都觉得是对这把剑的侮辱,但眼下实在是囊中羞涩,听店主这样说了,便迟疑着报出了一个价格:“……九十银。” 店主似乎有些犹豫,道:“再高些……九十五银。” 沈夜咬咬牙,狠狠心,拿出一枚金币递给店主,道:“成交。” “多谢惠顾。”店主将长剑包好,连同找零的五枚银币一起给了沈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夜只觉得那店主的笑容更灿烂了。
出了武器铺,沈夜迅速躲进了对面的小巷,将长剑递给藏身于阴影之中的瞳,问道:“曼苏的物价比咱们埃普洛低很多么?” “不是啊,曼苏虽然是联邦中规模比较小的成员国,但因为技术先进,所以经济发达,物价是高于联邦平均水平的,比咱们是只高不低。”瞳说着,忽然觉得似乎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道,“这把剑多少钱买来的?” “九十五银,按照现在埃普洛的物价,这种质量的佩剑至少一金五十银。”沈夜听完曼苏的物价水平,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稍一回想,赶紧拉着瞳道:“快跑,咱们行踪暴露了!” 沈夜此时猜测自己恐怕是一进门就被怀疑了,无论是外貌,还是那一口蹩脚的联邦通用语,而那店主之所以不惜赔本卖东西给自己,只不过是为了通过钱币来最终确定自己的身份。 带着十二分的默契,瞳已经在同一时刻运起法术,道:“你的眉毛太显眼了,就该剃掉!” “打发我去买东西,还嫌弃我,某人的头发和眼睛,比我的眉毛显眼多了。”沈夜虽然明知道自己的眉毛很有可能就是行踪暴露的原因之一,但被瞳说起,还是略感不忿。 瞳要尽量控制法力的消耗,便只用法术维持浮空,一边被沈夜拽着跑,一边道:“你至少还可以修饰一下,我总不能剃光剜掉吧。” “好吧好吧。”沈夜跑得气喘吁吁,脸色通红,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辩解情绪激动还是累的,“不过说起来基本一掏钱还是得露馅,我带的是咱们的金币。” “倒也是。” 两人穿过小巷,逃到了另一条大街上,却猛然发现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远处追来,身后的小巷,似乎也有许多人踩踏地面的隆隆声。 那些应该是曼苏军的追兵看见两人,似乎异常兴奋,高声喊叫着,奔跑速度明显提高。 两人见状,赶紧朝着大街的另一边狂奔。 沈夜看那群追兵双目血红,就快比得上自己的老友,因为听不懂曼苏语,便问道:“你能不能听懂他们在喊什么?追咱们的不是应该是联邦军才对么?” “知不知道咱们的脑袋现在值多少钱?” “多少?” “五百金币。”瞳说着,又接着补充道,“一个五百。” “怪不得一个个跟疯了似的。”沈夜只听见耳边有尖锐的破空之声,然后就发现一支利箭堪堪擦着耳朵飞了过去,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不禁破口骂道,“这群狗娘养的!” 曼苏军中喧哗声再起,瞳一把捞过沈夜抱在怀里,催动法力向前猛冲。 “你干什么,会被射中的!”沈夜本想护住瞳,却没想被瞳抢先一步。 “你再乱动,咱俩都得变成刺猬。”瞳贴在沈夜耳边,低声道,“他们说了,那个白毛的,活的值五千金,所以必须活捉,剩下那个死活不论,直接射杀。” 其实两人没有到法师协会就暴露身份也勉强算得上因祸得福了,因为皇帝的旨意已经在五个小时之前便通过莫里法师协会迅速地传达到了其他十个成员国,着重命令驻扎曼苏的联邦军要加强布防,所以大批士兵一早就埋伏在了曼苏的使馆、驿站和法师协会,只等瞳和沈夜自动送上门去,而城门处是故意不设防的,一则是为了让两人放松警惕,二来是联邦军也猜不到瞳和沈夜会不会直接用法术降落在城中,干脆也就不在城门处浪费兵力了。 曼苏的士兵和民众也都知道了联邦皇帝的悬赏,自然也是心动不已,但看联邦军志在必得的模样,本来只有羡慕无奈的份儿,谁知却意外地撞上了沈夜。 如果是遭遇联邦军,再想脱身就困难了,但曼苏军松懈惯了,就算因为赏金激励人人当先,也没能迅速组织起一个像样的包抄,结果让瞳和沈夜找准缺口跑了出去。 此刻,联邦军也通过城中的声势发现了要抓捕的两个人已经进入城中,速度最快的骑兵立刻出动,取最近的路线,后发而先至,几乎跟两人同时到达了城门之下。 距离悬殊,武器无用,沈夜当机立断,立刻就是两发冰箭丢出,只听一先一后惨叫声起,最前面的两个骑兵登时毙命,摔下马来,失去驭手的战马又向前冲了一段路,才渐渐停了下来。 因为在一域之内,并不需要刻意控制距离,所以瞳也不甘落后,一蓬火雨兜头罩下,一个十人的骑兵小队基本就全部报销了。 “你别消耗太多法力,剩下的交给我!”沈夜知道瞳的法力并没有完全恢复,而且还需要用法术时时维持浮空,眼见骑兵的先锋军只剩下了七八个人,便赶忙阻止瞳继续施法的意图。 “好。”瞳答应着,转身看向城门,发现城门的守卫正在拉动铰链准备将城门关闭,便紧接着又是两道法术丢了出去,惊人的威力不但瞬间消灭了所有守卫,而且摧毁了那两架巨大的铰链。 粗大的铁链从齿轮间急速脱出,发出急促的金属刮擦之音,本来已经拉起一半的城门重重地跌落回去,打在护城河对岸的石阶上,发出嗵的一声巨响。 沈夜没有回头,只听声音也知道瞳做了什么,情势紧急,不能有半点分心,沈夜力求速战速决,却也丝毫不敢怠慢,再次施法杀掉一名骑兵之后,场上还剩下了三个敌人。 “别打了,走!”瞳回身拉住沈夜,用极快的语速吩咐道,“拉着我一起,全力施法浮空,只要能跨过那护城河就好。” 虽然照眼下情势,不出三秒敌方就会赶到近前,但沈夜抱着对老友百分百的信任,毫不迟疑地就挎住瞳的左臂,腾身跳起的瞬间催动了全身法力,与地面拉开了大约六英尺的距离。 沈夜知道瞳定然已经有了计较,而瞳也确实没有叫沈夜失望。 瞳也催动了全身法力,回身将那既是城门又是桥梁的建筑轰了个稀巴烂,原木与精钢的碎屑四处迸溅,火光浓烟一片,剩下的三个骑兵也不知道究竟是被炸死了,还是掉进了护城河鳄鱼的嘴里。 两人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各自匆匆开了个护盾,便被爆炸的余波直接顶飞,倒是也不用再浪费法力维持飞行了。 沈夜看到在半空之中,瞳的护盾就已经被消耗殆尽,居然比自己那个还要早两秒消失,便直接将瞳揽在怀里,用胳膊护住瞳的脑袋和后心。 下一刻,两人就被掀翻在地,沈夜借势翻滚消去了大部分伤害,但垫在瞳身下的左手还是被石头刮开了一个大口子。 沈夜顾不上自己,首先去查看瞳有没有受伤,确定瞳安然无恙之后,才厉声责备道:“不是不让你这么拼命施法吗,你刚才连盾都撑不起来了!” 瞳看向自己的杰作,有些虚弱地笑笑,道:“至少,他们一时半刻是没法追出来了。” 沈夜说是生气,其实还是心疼更多一些,道:“你还好吗?” “还行,就是把法力又耗尽了。”瞳坐在地上,把手伸向沈夜,道,“拉我一把。” “你可真麻烦。”沈夜一边像是不耐烦似的抱怨着,一边却又小心地扶住了瞳,让瞳靠在自己身上。
沈夜说得没错,从莫里赶到这边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所以两人在曼苏主城里遇到的联邦军,是原本就驻扎在这里的。所谓的保护,实际也是控制与监督。 两人只当是追兵都被困在城里暂时不能追来,却没想到迎面又碰上了另一拨联邦军。而这一拨,才是从莫里本土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精锐之师。 “不是说联邦兵力都在埃普洛的吗,怎么到哪儿都碰上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沈夜随口抱怨着,已然拔剑在手。 瞳也拔出剑来,低声道:“这回是真心糟透了。” 沈夜知道瞳是被双腿拖累,便道:“我来主攻,你能躲就躲,别被伤到就好。” “嗯。”瞳点点头,不再言语。 联邦军分工明确,前排骑兵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策马从两翼绕到后方,将瞳和沈夜围了起来。期间沈夜也曾用法术击杀了三人,但联邦军人数众多,这样的伤亡就像是拔掉狮子头上几根毛一样,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沈夜先前也几乎耗尽法力,再度施放一轮法术杀掉五人之后,原本便并不太深厚的法力终于告罄。 联邦军似乎也看出了两人的窘境,不再游走规避,包围圈开始渐渐缩小。 瞳忽然将左手放在心口上,皱了眉头,神色微微有些痛苦。 “你怎么了?”沈夜立刻发现了瞳的异样。 “没事。”瞳忽然很开心似的笑了笑,一向有些苍白的脸透出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像是醉酒一般,但话语却比往常更加清晰有力,“我们杀出去!” 此刻的瞳虽然并没有恢复法力的迹象,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像之前的痛苦都是沈夜看错了一般,但沈夜确定自己不会看错,所以不禁担忧更深。 “好。”眼下情况不容许多问,更不能让敌人知道己方劣势,沈夜于是将所有的不安与疑问全部抛诸脑后,右手灵活翻转,挽了两个极其漂亮的剑花,调整着最佳的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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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3, 2014 22:40:48 GMT 8
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命令,两名骑兵同时从包围圈前排越众而出,一左一右分别攻向沈夜与瞳。 沈夜还未有所动作,就看见瞳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身形灵动,迅捷无伦,似乎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 “这次可是被我抢先了。”瞳一边说着,一边挥剑格挡,已经与敌人短兵相接。 “自己当心。”沈夜只来得及提醒了一句,那名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双方佩剑相交,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刮擦声,那骑兵毫不停留,即使这一击没有造成伤害,也不恋战,而是转了个圈直接回到了队伍中,另一名骑兵像是接力一般,随即出列,策马冲向沈夜。 这便是骑兵的车轮战,旨在消耗敌方的体力,等到敌人无力反抗之时,便是被任意宰割之时。 两人也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不能尽快突破包围,那终究只有落入敌手的唯一下场。 骑兵占尽了高度优势,瞳与沈夜基本只能伤到他们腿部上下的位置,而两人头颈心脏等致命部位却全都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内,情势极其不容乐观。 “夺马!”沈夜脱不开身,无暇回头,便高声喊着。 “收到。” 骑兵虽然优势颇多,劣势却也很明显,因为需要大量的活动空间,众骑兵不能一拥而上,最多只能两三人合作夹击,所以即使听到了沈夜的意图,却也没有太好的应对之法,只能自己加倍小心。 联邦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已经是大陆上最强,却也比不上沈夜卓绝剑术之万一,所以再小心也是无用,就在沈夜话语落下后不久,一名骑兵就被沈夜刺中了膝盖骨,疼痛之际忘记反击,沈夜将其一把拉下马来,在心口上又补一剑,然后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优美。 沈夜本想去支援瞳,却看瞳正好矮身躲过一击,长剑上挑,正中马腹,战马没有立时毙命,哀鸣着栽倒在地,马背上的驭手也跟着倒了霉,被重重地甩在地上,还没起身,就被瞳切开了咽喉。 瞳似乎已经算好了似的,马匹倒下之际,后面另一名骑兵正好冲到近前,躲避不及,战马被绊倒在当场,骑兵跌落马背,非常不幸地折断了脖颈,登时毙命,倒是省得瞳再去补一剑了。 第三名骑兵从另一边攻向瞳,沈夜迅速调转马头迎了上去,两人交错之间对了一剑,沈夜精准地刺中了敌人手腕,那骑兵武器脱手,不敢再多逗留,赶紧迂回躲到了后方。 瞳也趁着这空当拉住了那匹无主之马的缰绳,踩着脚蹬跨上了马背。 虽然瞳本人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沈夜却知道现在瞳是纯粹靠腿脚的力量上马,不禁道:“你的腿还能撑得住吗?” “没问题,放心。”瞳给了沈夜一个安心的微笑,看起来十分轻松自然。
骑术作为贵族的一项必备技能,历来都是从小便开始培养,两人出自埃普洛最显赫之家,骑术自是精湛无比,夺得马匹之后,场上情势便再一次发生了逆转。 就算驾驭着的不是惯用的战马,两人各自驱策了一会,挡下大约五轮进攻之后,便渐渐找到了手感。 沈夜不再被动地防守,而是宛如一把锋利的长枪,直直刺向包围圈一角,见三名骑兵同时攻来,也不慌乱,而是直接忽略其他两人,直取距离自己最近那人的咽喉。 那三名骑兵知道仅凭一己之力不仅无法独占功劳而且很有可能会直接送命,所以本来就是抱着同时出手打沈夜一个措手不及的想法,不管沈夜去抵挡任何一人攻击,都无暇顾及其他两人,而两人全都失手的情况几乎不会发生,容错率将会大大提高。谁知沈夜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身安危,一心旨在造成击杀,这直接打乱了三人的节奏,与沈夜直接交手的那名骑兵一见沈夜这种不惜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先怯了,不敢直面沈夜的锋芒,策马调转方向,后退了半个马身,脱离了沈夜长剑所能触及的范围。 但就是这种贪生怕死的本能,让三人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沈夜没有追击这名骑兵,而是顺势策马填入了这个空当,躲开了剩下两人之一的攻击,长剑与第三人相缠,只用了半招就突破了那人的防御,伴着一个略显沉闷的噗声,沈夜在削断了那骑兵两根手指之后,细长的佩剑穿过了盘旋镂空的剑格,避开了肋骨的阻挡,剑尖精准地刺穿那骑兵的心脏,从后背之处又透出八英寸来。 仅仅只是这样技巧与速度,便是寻常战士不能达到的,而沈夜却还趁着这个空当拿到了这骑兵背着的一把弓,顺手挂在自己腰间的带扣上。 策马,出手,夺命,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一瞬之间,剩下两个骑兵只剩抽气惊叹,沈夜毫无停顿,反手换做正手(竖起拇指,用比赞的动作握住刀柄,指尖与刀尖同向的叫反手,反向的叫正手,这叫法与大众的理解正好相反),从缝隙中将佩剑拔出,右臂猛力一推,剑刃便带出一弯半月般的银白光芒,凌厉地划过了第二个骑兵的脖颈。在迸溅到脸上的热血还不曾完全凉透的时候,沈夜已经再次换回反手,回身向前一探,杀掉一开始便后退的那名骑兵,拿到了满满一囊带的羽箭。 “掩护我!”沈夜一边喊着,一边咬着箭袋被削断的皮绳一端,拉过另一端粗粗打了个结,将箭袋捆在了自己背上。 瞳骑在马上,也是十分得心应手,左手松松地持着马缰,右手全力拼杀,沈夜杀掉三人期间,瞳也创造了一死一伤的战绩。听沈夜喊自己,再看沈夜腾不出手来,瞳便策马绕着沈夜兜圈子,任何想要趁虚而入的家伙,都被瞳在外圈截杀。 为了保证沈夜每个方向都安全,瞳绕圈的速度非常快,因为武器的锋芒总是向着外面,最后当瞳策马化作一圈光影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边缘锋利高速运转的齿轮。 沈夜三两下就弄好了那只箭袋,看老友已经化身为一颗流星,赶忙喊道:“停!别转了,我都想吐了。” “我还没吐呢,你真没用。”瞳哈哈大笑,随口调侃着。 “还不知道是谁没用呢。”沈夜也大笑着还击,道,“我要是你,肯定不用像个被拴在磨盘上的蠢驴一样转啊转的。” “哦,是吗?”瞳一点也不恼,一本正经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家伙需要被蠢驴掩护呢。” 瞳停下来,与沈夜背靠着背,两人的马匹紧紧挨着,马头分别冲着相反的方向。 “跟你斗嘴,就像跟你斗法一样,总是我吃亏。”沈夜摇摇头,无奈地笑,驱策着马儿慢慢踱着步子,优雅地好似是在舞蹈,“不过我忽然觉得,咱俩一起兜圈子杀伤力会更大。” “嗯。”瞳答应着,分不出到底是赞同沈夜的哪一句话,沈夜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 让自己的坐骑跟着沈夜那匹的马尾,两匹马开始像是在同一个轴上互相追逐,瞳依然说着好像玩笑般的话语,神色却是十二分的认真,道:“所以,你也犯一回蠢吧。” 在外圈的联邦军是逆时针转,在内圈的瞳与沈夜却是顺时针,双方停顿喘息了一刻之后,随即进入了第二轮对峙与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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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8, 2014 0:16:27 GMT 8
沈夜不知道这些骑兵明明带了弓箭却一直不曾使用到底是因为赏金还是命令,但武器到了自己手上,沈夜可不打算跟他们客气。 沈夜拿起了挂在带扣上的那张弓,右手伸向背后的箭袋,一次就拿出了五支箭,只是错手一捻那尾羽,箭支就扇面一般地排开,沈夜将其全部搭在弓上。 “你们联邦军配发的武器很不错呢。”沈夜一边将弓拉满,一边用带着调侃的语气称赞着。 “那是自然。”虽然已经势成水火,但作为曾经的联邦军最高统帅,瞳听到沈夜的称赞,多少还是有一点自豪在里面,“我要到的军费,那可是全数投入军备之中了,一个铜币都没有私吞。” “我赞美你的廉洁。”沈夜眯了眼睛,瞄准着,松开了右手,弓弦震荡空气,发出了嗡的一声响,“但你有没有想过,联邦军战力越高,对咱们埃普洛威胁越大呢。” 瞳似乎想起什么,嘴角一边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冷笑,道:“比起没花掉便宜了那群废物,我倒是更喜欢公平有力的厮杀。” “哈哈,说得好!”沈夜再次搭箭拉弓,伴随着几声参差不齐的惨呼声,对面的联邦军又多了五匹无主之马。 “倒是眼下害得你要陪我苦战于此了。”瞳说着话,手上也没有停顿,那些平素里用于法术上的精准,换做剑技,也并没有丝毫逊色。 “能够与我宣誓效忠的君主并肩作战,是我无上荣幸。”沈夜继续说着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话语,拔出剑,顺势刺入迎面相逢的某个骑兵胸口。 因为没有远程攻击手段,所以当瞳转向远离敌人的那一面之时,就只能防守。单纯比拼冷兵器的交战,沈夜打得十分轻松,便有余暇分心去看瞳,却又看见瞳用手去捂胸口。 “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沈夜关心则乱,差点就被对面的骑兵挑下马去。 “专心,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瞳调转马头转入内圈,泄愤似的特意追了两步,将那骑兵斩于剑下,“我这不过是禁咒的后遗症而已,相比于身死当场已经是很好的下场了。” 沈夜点点头,错开马头,与瞳交换了位置,道:“那你若是不舒服,立刻喊我。” “知道。”瞳从某个死去的骑兵体内将佩剑拔出,恰逢另一名骑兵挥剑刺来,剑尖直指手腕,便用力一掷,将自己的佩剑抛向天空,随即撤回右手,避免被敌方剑刃所伤,瞳一边小幅度地侧了侧身,一边道,“我还没到失却战力的糟糕地步,至少还能再拼杀一个小时——” 瞳忽然住口,话语戛然而止。 沈夜又放过两轮箭矢,忽然听身后没了声音,以为瞳出了意外,迅速转身,第三轮已经搭上弓弦的羽箭对准了瞳所在的方向,却发现瞳是因为太过于专注而忘了继续说下去。 任何招式,预计命中选的便是威力处于巅峰之时,若是没有命中目标,便失去了最佳时机,那骑兵长剑刺出却一击未中,后力无以为继,只得撤手回抄以期再次攻击。瞳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眼瞅着自己被抛起的佩剑正从最高点回落,瞳左手在战马的脖颈上猛按了一把,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人已经踩着脚蹬在马背上站起,右手稳稳握住了剑柄,借着居高临下之势,瞳自己也用尽了全力,落下了雷霆万钧般的一剑。 伴随着一个爽利的声音,长剑切断了那骑兵的脖颈,一切发生得太快,那骑兵还没来得及发出人生最后一声哀嚎,脑袋便直接落了地。 瞳骑回马背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腿脚没有受伤,也不能这般冒险,你太乱来了!”沈夜还是将手中的羽箭尽数射向了瞳的身后,给瞳做了掩护。 “刚刚看你正手用剑,觉得很帅,就想试试。”两人再次交换位置,瞳便借机休息片刻,显然刚才的举动很是刺激,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眉眼里也有些掩不住的得意,“有些事情,这一生里没有第二次机会,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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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6, 2014 20:45:40 GMT 8
双方照面之后,就像是单方面的屠杀一般,联邦军骑兵死亡数字超过了五十,负伤的也有二十多个,而瞳和沈夜毫发无伤,驱策着战马绕过满地尸体兜着圈子,悠闲地好像是在玩障碍赛的样子,就算不用特意出言挑衅,也足够将联邦军全军上下的怒火撩拨到极限。 终于,联邦军似是忍受不了只有己方损失兵力的局面,一声令下,所有前排骑兵一起拉弓搭箭,瞄向包围圈中央。 诚然,如果联邦军真的放箭,两人只有等死的份儿,瞳轻咳一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再拖延一会时间,我现在恢复的法力还不够。” 为了不被看出意图,沈夜没有任何动作,小声道:“我要怎么做?” “减轻负重。” “不是拖延时间么?” “我来,你随意发挥,赶紧把马背上没用的都扔了,多一样都是负担。”瞳双手抱了一下臂,似乎在思考事情,然后忽然策马向前冲了几步,高声喊道:“我投降!只要你们把他放了!” “喂,你疯了!”瞳说的突然,沈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驳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瞳回过头,看向沈夜,道:“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你这等无名小卒就不要跟着殉葬了。” “我跟父亲费尽千辛万苦来救你,你叫我一个人回去?”沈夜假意发怒,顺手拽下战马上挂着的一个包囊,朝着瞳的方向狠狠丢了过去,“回不去那就死在一起啊!” 沈夜角度把握得很准,看似是打向瞳实际根本碰不到,瞳微微侧身一闪,那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物资就招呼在了某个骑兵脸上,那骑兵哀嚎一声,直接就被打下了马。 “莽夫行径,我是不会感谢你的。”瞳冷冷开口,将最让人寒心的话语慢慢吐出。 就算是知道瞳只是在演戏,但这样的话还是让沈夜觉得心头的血全都涌到了脑袋上,沈夜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最恶毒的嘴巴,瞳若是自认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沈夜便趁着这股怒火发作的劲儿,再次将另一个包囊砸向瞳,骂道:“那你自己去死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唱挽歌的!” 虽然沈夜这次选择了另一个角度,但却仍旧是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刚才那个骑兵,那骑兵再次毫无悬念地落马,整个脸都被沈夜砸肿了。 “真是抱歉,但我不能不躲。”瞳抬起右手,对着那正在努力再次爬上马背的骑兵草草行了一个军礼,嘴角的笑好像是带着歉意,却还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看到沈夜手头已经没东西可丢,骑兵之中才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队长的人策马出列,对着瞳道:“大人答应了,只要你投降,就放他走。” “好。” “把武器扔掉,然后下马,走到这边。” 瞳却没有照做,道:“你们先放他走,等他跑出十域之外,我就缴械。” 那队长退让了一步,道:“你先解除武装。” “不行。”瞳的态度很坚决。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那队长举起手,本来已经收起弓弩的骑兵们再次张弓搭箭。 瞳却也不慌张,道:“现在的指挥官应该是沃登伯爵了吧?” “是的。” “我要见他。” “你死心吧……沃登大人不会见你的。”本来应该是带着嘲讽与轻蔑的一句话,却被那队长说的没有半分气势。 瞳只是挑挑眉毛,道:“你不通报一下,怎么知道?” 虽然已经不是联邦军的最高指挥官,但瞳久居高位,神色肃正之时,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便会自然流露,那队长直接败下阵来,道:“好吧,稍等。”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联邦军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随着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骑兵们闪开了一条道路,一个骑着白马的中年男子走到了近前,男子一身黑色军服,不仅是服色与制式,就连绶带与细微处的装饰都几乎与瞳毫无差别,这正是联邦军新任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联邦皇帝亲弟弟的伯爵沃登。
“恭喜伯爵大人终于登上了最高指挥官的位置。”瞳特意将“伯爵”二字咬得很重。 沃登幼时作为皇子的时候,便不被老皇帝喜欢,只获得一个伯爵的封号,封地也少得可怜,可谓皇室成员之中混得相当凄惨的家伙。新皇继位之后,作为新皇唯一的亲弟弟,沃登本以为自己全力支持兄长总会得到点封赏,结果皇帝只是多划了一千顷地给沃登,封号还是伯爵不变,简直要把沃登气死。伯爵的名号,一直以来都被沃登视为耻辱,瞳也是知道这是沃登的逆鳞,所以才故意说来气沃登的。 “多谢。”稍稍有点出乎瞳的意料,沃登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抬起持握着马鞭的右手,用鞭梢指着瞳,眯着眼睛道,“我猜得到你那些心思,不就是想引我出来然后杀我么?我来了,你是满意还是失望呢,嗯?” 沃登佩剑之旁,也挂着一支法杖,法杖上的宝石光华流动,一个魔法护盾将沃登严密保护着,护盾的发出的光很显眼,无声彰示着这个护盾极高的防护能力。 “不得不说,我确实是想杀你的。”瞳摇摇头,道,“我满心以为按照你原来的性子,你会迫不及待地就贸然现身,然后我就可以杀了你或者将你一举成擒,来达到我趁乱逃跑的目的。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谨慎了,就算知道我法力耗尽也没有半分放松警惕。” “人总是该有点长进的,可惜,我活到这个年纪才领悟这个道理。”沃登露出一个无声的哂笑,道,“那么,你现在要如何选择,是继续投降呢,还是负隅顽抗?” “你答应了放他走?”瞳扭头看了沈夜一眼。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区区五千赏金,所以,那等无名小卒放了也无所谓。”沃登胜券在握,很是大方地一挥手,道,“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我马上就让他走!” “我投降。”瞳下马,解下腰间佩剑丢在了地上,走到沃登近前,迟疑了一下,终于跪倒在地。 随着瞳屈膝的动作,包围圈慢慢分开,让出一条供沈夜离去的道路。 “我以有你这样的君主为耻!”沈夜高声喊道。 “我以有你这样的骑士为荣。”瞳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扭过头,不再去看沈夜。 “所以,我不值得你为我而死,回去吧。”
“现在有什么感想么,我曾经的上司,前联邦军最高指挥官瞳大人?”沃登居高临下,用马鞭抬起了瞳的脸,道,“你可以不说,但我很想知道呢。” “话语权属于胜者,我没什么感想。”瞳直视着沃登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闪。 “我倒是有点敬佩你了。”沃登将身子稍微伏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轻声问道,“告诉我,我为何在你的眼里没有找到任何恐惧。” 瞳似乎带着一些不解的神色,微笑道:“我亲爱的沃登大人,也请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可恐惧的?” “很好。”沃登把手收回,轻轻拍掌,道,“希望我把你绑在刑架上的时候,你也能如此优雅。”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你也不过再嘴硬眼下这一刻了。”沃登静静地打量了瞳许久,似乎是在欣赏,“让鲜艳的血流满你苍白的身体一定是绝美的画面,那些哀嚎求饶的破碎语句从你那恶毒的嘴里吐出也一定会像天籁一般动听。” “你们兄弟两个怎么都是同样的爱好,便不能有个更高一点的追求么?”瞳的话语里,似乎带了一点讥讽,道,“你兄长十年间都没有成功的事情,你觉得你能做的比他更好?” “哦?看来对你得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我想起来了,你指挥官的位子是用身体换来的,联邦军全军上下都很不满你这种卑鄙手段呢。”沃登脸上流露出与皇帝相似的残忍神色,道,“不如你补偿他们一下,让他们都来享用你好了。” 委身皇帝忍辱负重才终于换来联邦军指挥权这件事,正是瞳心中不可触碰之地,沃登的一句话,便让瞳的忍耐冲破了极限,瞳猛然站起身来,盯着沃登,眼神中充满杀机。 沃登吃了一惊,随即恢复正常,喝道:“拿下他!” 瞳第一时间浮空,解决了与沃登之间的高度差距,同时瞬间张开护盾,直接无视身旁最近几个骑兵的武器威胁。 “我倒是看看谁有这个本事!”瞳慢慢地握紧右手,最精纯的法力在其上欢快游走。 “快保护我!”沃登直到看见瞳使出了法术,这才忽然慌了神。 “没用了,没有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阻止我。”完全是靠着法力的对冲消耗,瞳随意挥出一拳,伴随着碎冰裂帛般的声音,沃登的护盾化作光点四散,瞳好整以暇,揉捏着自己受伤的左腕,冷笑道,“其实你的护盾也在我的计算范围之内,只不过我没料到它的防护能力居然这么高,所以,我不得不再多恢复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听你说了这半天废话。” 沃登虽然拔剑抵抗,但根本无法攻破瞳的防线。 “不见我才是最明智的,这个教训,希望你下辈子能记得。”拇指发力顺势一甩,瞳打开了刚才藏在左袖中的小刀,干脆利落地送入了沃登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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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8, 2014 22:46:57 GMT 8
最高指挥官的身亡引起了联邦军的巨大骚乱,瞳也丝毫不敢停留,法力射向地面,给了自己一个相反的力量,高高跃起,跳出了那个迅速收缩的包围圈。 从遭遇这拨骑兵,两人拔剑相抗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瞳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即将耗尽的,还有瞳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沈夜看到瞳从痛苦忽然换做振奋的瞬间,正是瞳催动了体内的巫术之虫,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短暂的力量,还有无视身体痛楚的神奇。 只不过,这种方法等同于跟恶魔交易,一旦巫术持续的时间结束,施法者就会受到远不止十倍的损伤与痛苦。 这时间,瞳计算过,刚好就是一个小时。 本来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如果再受到巫术反噬,瞳觉得,就算自己意志再强大,自己那脆弱的肉体也会直接消亡。 瞳执着地向前飞行,也不过是想在死亡之前再看沈夜一眼。 多年间炼制巫虫的需要,让瞳掐算时间也非常精准,瞳算着,自己应该还有七分钟多一点的时间。 皎洁的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爬上了树梢。 借着月光的映衬,瞳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沈夜。 “阿夜——”瞳开口唤着,看见那马背上的人像是被雷电忽然击中一般,沈夜颤抖着停在当场,回过身,不可思议地看向天空。 一股无可名状的剧痛忽然袭来,瞳只觉得似乎心口是被利剑捅了一个对穿,强烈的痛感冲向头顶,直接夺去了瞳对身体的控制权。 瞳知道,这是父亲的长剑刺进了皇帝的心口,自己之所以没有立刻毙命,应该是这一剑稍有偏差,没有一下子要了皇帝的命而已。 但如此程度的重伤,必定失却反抗之力,下一剑落下之时,皇帝就必死无疑。 瞳只觉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慢慢黯淡了下去,自己正在无尽的坠落。 虽然比预计时间提早了七分钟,但终究还是在最后见到了沈夜,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遗憾。 黑夜完全降临之前,瞳看到似乎是有一条绳子,蛇一般地卷向自己,将自己拉向地面。
沈夜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只是策马在大道上狂奔,好似奔命,又好似是借助夜风来让自己稍微清醒。 瞳一开始说要拖延时间,沈夜自是深信不疑,并且全力配合着瞳,按照瞳的要求来做。 但是,从沃登出现开始,沈夜就忽然觉得一切都变了味儿。 按照沈夜的想法,瞳让自己减轻马匹负重,是为了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仍然不输于联邦军,而假意投降让自己先走,也是为了让自己与联邦军拉开距离,好在法力恢复之后飞过来汇合。 但是,瞳在见到沃登之后,尤其是发现沃登还有法力护盾加持的时候,瞳居然选择留下。沈夜虽然对法术的研究并没有那么深入,也一眼看出沃登的那个护盾远比父亲给自己的那个还要坚固不少,如果击碎需要大量的法力支持,而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即使瞳能恢复的法力多于那个极限,击碎护盾之后恐怕又会所剩无几。 就算是为了给自己赢得拉开距离的时间,三分钟也绝对够了,不能对付的敌人,抽身遁走才是最佳战术。 而且沈夜也看得出来,沃登那个人并不擅长法术,联邦军上下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能在短时间留住法力全开的瞳。 事实却是,沈夜在脱离了包围圈之后过了五分钟,依然没有看到瞳追上来。 沈夜忽然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自己才是瞳用高超演技糊弄的那个对象。 视骄傲高于生命的瞳,居然选择跪在了原本是自己下属的人面前,而且是在自己曾经统领的联邦军众目睽睽之下,能让瞳做出如此决定的,必然只有另一件在他心中高于他自己生命的东西。 这答案呼之欲出,是老友的命。 沈夜想到这一点之后,刺骨的凉意便瞬间从脊柱之处传遍全身,无尽恐惧包围了沈夜,让沈夜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沈夜双手颤抖,手心里满是冷汗。 事情已经定局,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杀进那个包围圈,如果现在回去,只是白白送命,瞳牺牲掉的生命与尊严,全部都会付诸东流。沈夜一咬牙,解下马鞍上挂着的一盘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战马嘶鸣一声,四蹄生风,激起了一路烟尘。 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便不能再让自己的性命落入敌手。 沈夜也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想着瞳其实没有骗自己,想着瞳现在正在追赶自己的路上。 只是,这希望过于渺茫,沈夜只是将这个希望当做是支持自己走下去的最后慰藉。 所以,当沈夜听见瞳的声音在遥远之处响起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瞳身在半空,一身黑衣完全融入夜色,能让沈夜分辨出那是自己老友的,就是那一只似乎微微透出红光的左眼。 那一瞬间,沈夜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瞳没有给沈夜这个机会,瞳在开口唤了一声之后,便忽然从半空直直坠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如果调转马头迎过去,瞳早就跌落在地,沈夜想也没想便将手中长鞭甩了出去,彷佛是天生的本能一般。 埃普洛剑术第一的沈夜,还有一手不为众人所知的绝技,就是甩鞭。 沈夜在这一技艺上的极限是可以打掉三米之外的指定树叶,如果不限精度,沈夜甚至可以达到十米的远距离杀伤。 所以,那疾飞而出的长鞭,就好像是沈夜手臂的延伸,完全按照沈夜的心意游走,轻轻卷住了瞳的腰之后,却又牢牢地收紧,沈夜奋力一拉,将瞳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感谢神,让我再一次接住了你。”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说,沈夜只是一边吻着瞳的额头,一边紧紧搂住瞳的身体,哭到泣不成声。
“你怎么又哭了……”有水珠落在瞳的脸上,让瞳稍微清醒了一些,看到沈夜眼睛都哭红了,便勉力挤出一个笑,道,“难看死了。” 沈夜胡乱抹了一把脸,赌气似的道:“你闭嘴,不想听你说话。” “可是,我想跟你说话啊。”瞳伸手去理顺沈夜两鬓间不听话的碎发,别在了沈夜的耳后,“我想下辈子还能见到你,还能再与你做朋友与兄弟。” 沈夜怒斥道:“别说的跟遗言似的,呸呸呸!” “可是,我是真的要死了——”瞳并不畏惧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但面对着沈夜,那些许许多多想说的话还是全都哽住了。 “瞎说什么,死个屁死!”沈夜有些慌了,立刻吟唱咒语,将那些能够挽救生命的光明法术尽数都施加在瞳的身上,“我是圣殿骑士,是神的战士,我不会让你死的!” 千钧一发之时,人的潜力会被瞬间激发,沈夜根本就想不起自己先前法力早已耗尽,不仅念咒比往常快了许多,法术的强度也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但是,那些法术,并没有令瞳有半分起色,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衰弱下去,脸色越来越灰败,眼睛里也失去了光彩。 这下,沈夜彻底慌了神。 “没用了,阿夜。”眼泪从瞳的脸上静静滑下,瞳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极度虚弱地道,“最后的最后,有你与我一起,已经很好了。” “坚持住,我带你回埃普洛。”沈夜一手搂着瞳,另一手握着马缰,再次狂奔在漫漫长路上。 “我回不去了,一会,就把我丢下吧。”瞳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就要听不见。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沈夜目眦欲裂,大声喊着,那些在夜风中回荡的语句里带着万分坚定,犹如誓言。 “你给我听着,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带着你回到我们自己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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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3, 2014 22:20:19 GMT 8
沈明把长剑插进皇帝胸口的时候,已经累得快要脱力,所以手一抖就稍稍偏了那么半英寸。 咬了咬牙,沈明费力将剑拔出,准备再给皇帝致命一剑,但那抬起的剑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皇帝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发出分崩离析的声音,忽然裂成了三块,从那戒托之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摔成了更细小的碎块。 沈明就算不知道这个黑暗法术具体的施用原理,也知道法术总是与施术者受术者脱离不了关系,这一枚戒指,是用来限制瞳施法的,依照沈明对黑暗法术的了解,这颗宝石必定与瞳保持着某种阴毒的法术联系。 现在宝石碎裂,那基本说明了一个问题:瞳出了事。 沈明回想刚刚重伤皇帝的一瞬间,那枚戒指忽然明显亮了一下,然后便忽然碎裂,如果不是时间上的巧合,那只能说明对于皇帝的重创同样也会在瞳身上生效。 沈明将瞳从小养大,深知瞳对他珍视的人可以好到极致,但对其他人,却也可以极尽残忍,包括他自己。 沈明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杀了皇帝,很有可能也会一并要了瞳的性命,所以,那持剑的右手就那样停在半空,沈明终归还是决定不将这一剑落下。 现在找到两个孩子才是第一要务,至于皇帝,已经伤重至此,就算救治也必告回天无术,最多再苟延残喘半日而已。 迅速作出决定的沈明毫不迟疑,传送术的咒诀在瞬间由意念完成,然而这一次,法术并未生效。沈明却只觉得眼前发黑,腿脚支撑不住身体,所幸有长剑抵住了地面,这才没有直接跪在地上。 这该死的法力耗尽,沈明在心里恨恨地骂着。
有几个不怕死的小兵,看见沈明身陷窘境,便大着胆子慢慢靠近,毕竟,杀掉有着“神之庶子”之称的沈明是永记史册的荣耀,也必将成为整个联邦的英雄,为了那些名誉与金钱,就算冒险也是值得的。 虽然之前沈明已经拼尽全力杀掉了广场上所有在之前大战幸存下来的法师,但士兵数量众多,又多数躲了起来,沈明实在无法一一分心解决。 沈明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看着他们拔出了武器逼近自己,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自己杀掉了与自己齐名的里里尔,杀掉了数百法师,重伤了联邦的皇帝,这之后却要被几个小兵轻松解决了,自己算是什么,被小小蝼蚁咬死的巨龙么?沈明自嘲着。 愿你们永沐神光,顺利度过难关,父亲的努力终到于此,后面的路,你们只能自己走了。沈明默默进行着神官生涯里的最后一次祈祷,浑然不理会敌人手中的武器已经举起。 刀剑挥下,沈明闭了眼睛,神色镇定安然。 下一刻,几个士兵却同时惨叫一声,毙命当场。 沈明感受到了熟悉的法力波动,顺着来源抬头看去,却只看到黑夜里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老头子来的刚刚好。敢杀我的学生,哼,一个个的都活得不耐烦了。”那黑色身影落在地面上,正是埃普洛首席巫师。 作为首席巫师最心爱的学生,明显是下一任首席巫师的沈明,自从被国王强行拉去做了神官之后,老巫师与国王大闹要人未果,便愤然声明与沈明断绝师生关系。时隔多年,沈明再次听到老巫师护犊一样的话语,忍不住就开口唤道:“老师——” “谁是你老师,我法力差你那么多,怎么敢当你的老师。”老巫师看沈明安然无恙,却又别扭起来。 “就算您不承认我,您也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沈明喘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丢人。”老巫师一边嘴上数落着沈明,却一边又将自己的法力毫不吝惜地灌进了沈明体内。 沈明得到了法力补充,立刻就要站起身来再次传送,被老巫师一把按住了。 “非同源之力,须得充分转化才能达到最佳状态,这么多年我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先休息。”老巫师皱眉,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不行,他们两个恐怕有危险,等不了!”沈明赶紧解释着。 “那么快去吧,这边交给我。”老巫师拍着沈明的肩膀,拿出两只戒指交给沈明。 其中一只自是属于沈明那只,而另一只,却是历任国王之间传承的戒指,上面刻着埃普洛的鹰徽和百合花的家徽。 沈明瞬间明白了自己老友的决定,将长剑插回法杖之中,对着老巫师点点头,道:“我必不辱使命。”
给沈夜的那支木法杖,除了要为他在危急时刻提供保护,也能使沈明通过法术上的联系感知到沈夜所处的大概位置,沈明一开始对沈夜说自有方法找到他们两个,也是指的这支法杖。只可惜,法杖在沈夜和瞳坠崖落水的时候就已经遗失,在那时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等到沈夜摆脱挣命的状态想着找回那根法杖的时候,那根并不算长的小木棍儿早就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沈夜虽然万分遗憾,却也只好作罢。 沈明没有说,所以沈夜并不知道这根法杖是父亲找到瞳与自己的关键物品,沈夜想要找回它,不过是因为这是公务繁忙的父亲亲手做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这下可苦了沈明,一个传送术之后,沈明只觉得脚下一空,哗啦一声就掉到了水里。 “两个臭小子……”沈明低声责备着,其实是担心两个孩子更多。 沈明反应速度一流,人也总是很警惕,变故乍起之时就已经施法浮空,所以沈明只是鞋靴与袍角沾了些水,倒还没有落到浑身湿透的下场。 传送的位置毫无偏差,沈明一眼就看到了那根被岸边石头挡住了的短短法杖,便飞身俯冲过去一把捞起,稳稳地站在了河沿上。 握住了法杖的瞬间,沈明就知道了法杖之中封存的那个护盾已经被消耗掉了,这说明沈夜和瞳至少已经遭遇了一次危机。 沈明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握着一长一短两支法杖的双手同时攥紧,那一对被沈夜完美继承的交加眉深深蹙起,连成一体。 脚下的大地忽然剧烈地震颤。 明艳的法术光芒照亮了远处的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后响起。 沈明再无迟疑,瞬间定位指向那爆炸的中心点,化作一道锐利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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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0, 2014 22:56:45 GMT 8
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见沈夜焦急与近乎疯狂的表情。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像是在为瞳简短的一生作出回顾与总结,那些画面很迅速地闪过去,但却巨细无遗,包括一些瞳虽然亲身经历但根本没有记忆的事情。 “熟睡的恶魔醒来之时,战乱便将席卷大地;沉睡的恶魔醒来之时,救赎终将降临世界。” “因为这只眼瞳,你出生才三天就已经被整个大陆所知,我便给你取名叫‘瞳’吧。为父只要一日法杖在手,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谁敢说瞳瞳的眼睛不好看,阿夜去打他。” “狡诈的巫师,这次一定要……哎呀,着火了,我要完蛋了!” “好歹也是我费了大功夫才弄来的,很漂亮的,你就看一眼嘛。” “你愿意为埃普洛负起自己的责任,父王很欣慰。” “对不起,我不该问。我只是忍不住……” “多谢大人仁慈。” “我不会后悔,你也不必道歉。” “不告而别之罪,回去之后再与你细算。” “我没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你是法师,我是战士,我就该保护你。” …… 弥留之际,瞳依稀又看到了那个在梦里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男孩对着自己伸出手来,脸上带着期待而又羞怯的笑。 瞳将手伸向那个淡淡的翠绿身影,希冀能够握住那只手。 有血溅在了瞳的眼睛上,整个世界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片殷红。 那张干净又明朗的笑颜,也彻底淹没在这血腥与阴暗之中,再也找不到。 现实中的沈夜,也是血染一般。 沈夜右肩被深深砍了一刀,鲜血在浸透了衣袍之后,又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染画成一片阴霾。 那样的颜色,让瞳觉得窒息,瞳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一切努力终归没有为沈夜换来平安。 溅在眼睛上的血犹如岩浆一般灼热,彷佛要将那只左眼直接烧成灰烬。 瞳终于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绝望的呼号。
脑海中的画面忽然悉数破碎,飞速流转着,片刻之后重组为另一些瞳今世里不曾经历过的情形。 瞳看到了千年之前的自己与沈夜。 “我叫沈夜,我们做朋友吧。” “我是妖魔的孩子。” “我还是大祭司的孩子呢。” “……有可比性吗?” “你看,他们不愿意跟你玩,也不愿意跟我玩,咱俩正好一起玩啊。” “我有课业,没空跟你玩。” “那……你是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不,我愿意。” 那个情景原来并不是梦。 友谊之花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种下。 两个男孩子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这正是瞳所有记忆的起始。 …… “瞳?” “嗯?” “我能不能看你的眼睛?”黑发的少年顿了一下,指指老友用眼罩遮起来的左眼,道,“是这只。” “不行。” “为什么?” “你灵力太低,看了会变成石头。” “那,要多高才能看呢?” “至少要高过我。” “嗯,我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永远都可以用两只眼睛一起注视我。”黑发的少年握紧了双拳,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好啊,我期待着。”白发的少年翘起嘴角,对老友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 “你醒了。” “你的左臂,切掉了?” “嗯。” “短短几天,就这么严重了?” “现在切了,比起蔓延到全身无处下刀要好太多。” “你可真是……听说,你已经出任七杀祭司。” “嗯。” “而我,因为意外获得神血护佑,将来,会代替那个人——坐上那个位置?” “大祭司说你今生大概都不会罹患疾病,于是就向城主大人举荐了你,城主大人同意了。” “你会不会恨我……” “我为何要恨你?” “本来你才是大祭司的继任者。” “这种苦差事,不当最好,正好专心研究我的蛊虫。” “我很羡慕你,真的。”黑发的少年容颜仍然稍显稚嫩,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凉。 “我明白,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白发的少年面带宽慰之色,拍拍老友的肩膀。 “谢谢。” …… “大祭司找属下来,有何吩咐?”一身繁复长袍的七杀祭司从容不迫地走到主神殿正中,躬身向着新继任的大祭司行礼,即使没有第三人在场,也依然严肃而又恭敬。 “瞳。”身着纯黑袍服的大祭司却很随意地倚着座椅扶手坐着,开口唤着老友的名字。 “嗯?” “把眼罩摘了。” 白发的祭司闻言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勉强算是疑问的表情。 “……是。” 苍白修长的手指覆上了左眼,白发的祭司掀开了眼罩,将那只被诅咒的眼睛暴露在自己效忠之人眼前,荧荧红光随着微风拨动的烛影,在神殿里摇曳不定。 拿下紧箍在头上的眼罩,将那仔仔细细梳理垂顺的长长白发也弄得凌乱了,七杀祭司同样洁白的双眉微微皱起,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这只眼睛,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为外人所见。 上一次这样做,还是因为前代大祭司的要求。 被迫将自己颇不体面的形象展示给那宝座上的人看,然后接受那人灵力高于自己的事实,这是上位者在宣告他绝对的威严与统治么? 白发的祭司心里第一次有了微微刺痛的感觉,于是便闭上了眼睛,好让自己的情绪不会轻易流露。 “睁开眼睛,看着我。” 处于爆发边缘的七杀祭司瞪视着昔日老友,却猛然发现那一袭黑袍已经来到自己跟前,已经成为大祭司的青年神色依旧温柔。 “这么多年里,我无时不刻都在忍受着神血灼烧的折磨,但在这一刻我无比感谢它,因为,我终于能够看到你真正的样子。”黑袍的青年揽过了老友,捋顺了那银白如瀑的长发,然后在那只透出红光的左眼上落下轻轻一吻,“这只眼睛,美极了。” …… “矩木枝的事情如何了?” “一切顺利。” “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瞳。” “嗯?” “他们在下界找到了一个没有人迹的海上孤岛,取名叫龙兵屿,听说那里很美。”黑袍的大祭司已经不再年轻,但这一刻在眼中却有一丝单纯的憧憬与向往之色。 七杀祭司并未嘲笑自己的老友,而是道:“想看那就去看好了,这边我看着,不会有差池。” “不,我想等诸事安定之后,你我一起去看。”大祭司只是摇头。 “……好吧。”白发的祭司叹了口气,却又很认真地答应着。 …… “你为何也不愿去龙兵屿?”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得友如你,是我三生有幸。” …… “自己多加小心,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 那魔鬼一般的左眼,是瞳永世无法逃脱的诅咒。 但是这一次,瞳无比感谢这只为自己每一世都带来坎坷与痛苦的眼睛。 自己的魔瞳与沈夜背负的神血相遇之时,就是那预言中的沉睡恶魔苏醒之日。 瞳想起了千年之间的所有事情。 除了记忆里第一世的相处,后世的数十次轮回里,瞳几乎再难看到沈夜的身影,仅有的几世交集,不是擦身而过互不相识,便是敌对杀戮的不堪回忆。 再次得到沈夜的友情,瞳整整等了一千年。 瞳不禁想,如果现在死了,两人再遇到对方,成为朋友,又不知要再等多久,或许是下一次轮回,又或许再也不见。 “奢求来世太过渺茫,不如好好享受今生。”瞳轻轻说着,似乎是对着沈夜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陪着我,再活一百年吧。” “你说什么?”即使身受重伤,沈夜依旧将瞳护在自己怀里,执着地不曾松开半分。 瞳回想着那些古老的法术,将手轻轻抚上沈夜肩头,瞬间愈合了那道足以因为流血而致命的巨大伤口。 “伟大的神农神上,我感谢您。”瞳将手放在心口上,肆意地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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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6, 2014 22:41:59 GMT 8
“费尽千辛万苦炼成了的凤凰蛊,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说出去,真是丢脸呢。”瞳自嘲着,轻轻摇头,念起遥远前世记忆里用来唤醒那万蛊之王的繁琐咒语。 那咒语,不是大陆十二国任何一国的语言,甚至也不是寻常法咒使用的那种近乎失传的古语,沈夜从未听过。看老友再次将手放在心口上,沈夜以为瞳又要倒地,赶忙将瞳搂得更紧,足尖挑起掉在地上的长剑,一把握住,摆出一副谁敢上前就杀谁全家的架势来。 “别紧张,放轻松。”瞳温柔地挣脱了沈夜的怀抱,道,“咱们赢定了。” 瞳的左眼发出慑人的红光,看起来真的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魔。 沈夜被晃得很不舒服,于是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那光已经消失了。 瞳微微笑着,一脸无害地道:“抱歉,刚刚恢复,还需要慢慢熟悉。” “你的眼睛怎么了?”沈夜可轻松不起来,望向瞳的神色全是担忧,道,“你还好吧?” “从来没有如此之好,重获新生的感觉,真是妙极了。”瞳一边说着,一边施放出魔法护盾将沈夜裹于其中,“这一世里,尽是你保护我,我总算是得到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了。” “你的法力完全恢复了?”沈夜眼中满是惊讶,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不只是法力。”瞳将左手伸出,只是打了个响指,一蓬幽蓝的火焰便在指间燃起,映着瞳的脸色都有些诡异,“还有我的身体,我的生命。”
瞳嘴角含笑,右手按在肩头,对着沈夜优雅鞠了一躬,这个动作有点像绅士礼,却又不太合乎两人的身份。 再次抬起视线与沈夜目光相接之时,瞳忽然微微侧了侧头,对着沈夜眨了一下眼,神色里带着些跳脱。 这下,沈夜是彻底被搞糊涂了。 瞳猛然拉高身形,飞身于半空之中,双手张开,俯视着下方的联邦军,长声笑道:“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要叫我太失望。” 联邦军上下明知情况不妙,却也不能坐以待毙,见瞳施法浮空,首先想到的就是趁着瞳法力尚不稳定之时将其击杀。 没有了视线的遮蔽,所有联邦军同时张弓,大约有两千箭矢一起射向瞳。 沈夜想起父亲给自己法杖的时候,说他的三成法力大约能抵挡五百支箭,而按照瞳之前的法力,根本挡不住两千人同时攻击。 “躲开啊!”沈夜大声喊着。 瞳却彷佛没有听见似的,并没有稍动,只是手腕微转,做了一个施法的手势。 一个暗金色的障壁从瞳所在的位置迅速扩张,一直到将站在地面上的沈夜也罩住这才停止,不同于法力护盾被消耗时的波纹颤抖,这个障壁越是受到攻击的地方,便越光亮,两千箭支噼里啪啦地像是密集的雨点一样打在上面,激起了连续不灭的道道金光,沈夜不得不暂时闭起眼睛来避免被强光所伤。 联邦军一共射出了大约五轮箭支,却根本无法伤到瞳分毫,实力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感到绝望与胆怯,最后,就算没有停止的命令,联邦军也自然的停止了攻击。 沈夜此时才能仔细地观察那个障壁,其上有着类似法阵的纹样,还有一些沈夜认不出来的似乎是咒文的东西在障壁之上来回游走。 “这个护盾真是厉害。”沈夜赞叹道。 “从前,你也会的。” “什么?” “没事。”瞳笑笑,道,“它叫‘舜华之胄’。” “顺滑的——褶皱?” “哈哈哈,你这种把一句话听出完全不同意思的能力,就算过了千百年,依旧无人可比。”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以后有空的时候,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瞳这样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两手一摊,耸耸肩,一脸无奈地道,“算了,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还是不要告诉你了,万一让你觉得我是恨你怎么办。” “神经兮兮的,爱说就说,不说就算。”沈夜将头扭向一边。 “你让我越来越分不清前世和今生了。”瞳随口调侃着,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很喜欢。” “喂,你这家伙——”沈夜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远处又有马蹄蹬踏土地的声音,似乎又是一大队人马赶来,便喊道,“他们还有后援,咱们快走!” “不怕死,就让他们尽管上好了。”屏障完全隔绝了风的流动,瞳的头发却犹自在飘舞翻飞着,瞳一边说,一边将双手十指交叉相握,“你可以选择看好戏,不过我的建议是闭眼。” 沈夜虽然想听从瞳的建议,但还是有一点好奇瞳会做什么,于是,沈夜就看到了人生中最难以置信的一幕。 “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恶魔吧!” 听见瞳的话语,几乎所有联邦军都仰起了脸,看向天空中瞳所在的位置。 也有少数反应敏锐之人,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迅速调转马头向外逃去。 瞳冷笑着,那只血色的左眼再度迸射出刺目的红光,穿透漆黑的夜色照亮了身周的天空。 然后,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那些孤单的马蹄声,只是衬得四周越发静寂如死。 足有两千人的联邦军几乎在一秒内全军覆没,沈夜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像是崩解一样瞬间化为飞灰,然后就消散在风中,那些细小的灰尘落在地上,连声音都未能留下。 那些人,还来不及感到恐惧,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无情抹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但沈夜却长久地处于失神状态,彷佛过去了一辈子那样。 瞳漠然看着那些零星逃命的漏网之鱼,右手轻轻抬起,早已蓄积待发的法术能量无情而精准地砸向地面。 “瞳大人!”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呼喊着。 “瞳,夜儿——”另一个声音,却是沈明。 沈夜浑身一震,猛然回神,却只看见四周茫茫一片,尽是灼目的白光。
那带着另一拨军队拼命赶来,并且骑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希格。 即使相隔遥远,天色昏暗,如今的瞳依旧能很清楚地看见那张写满担忧与焦急的年轻容颜,希格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将一根好似是法杖的东西高高举起,高声喊道:“所有联邦军听令,吾以新皇的名义命令你们,即刻停止攻击,联邦军的指挥权,即刻起归吾所有!” 那根法杖一样的东西,正是联邦皇帝的权杖,这根权杖便代表着整个联邦,代表着整个联邦的意志。 经历了瞳双重毁灭打击之后硕果仅存的数十名联邦军骑兵,听到希格这句话,就好像是听到了来自神祇的赦免一般,几乎要相拥而泣。 联邦军上下都知道,新皇希格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是瞳的副官,很受瞳的喜爱,而新皇既然开口宣布停战,瞳或许也会网开一面,停止杀戮。 瞳果然挥手撤了法术,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回了地面,那左眼中的怒火,也随即熄灭了。 希格还没等战马停稳便翻身下了马,一下子扑进了瞳的怀里,大哭道:“属下只怕是自己来晚了,再也见不到瞳大人了……” “十二——”瞳看着希格泪盈满眶的双眼,看着那张在千年之前记忆里见过的容颜,同样的单纯与忠诚历经了千百年也并没有半点改变,瞳不由地便唤出了那个记忆里的名字。 “大人,您一直都知道是我,是吗?”希格闻言抬头,手指按着嘴唇,脸上带着不敢相信的狂喜神情,眼泪终于像是洪水决堤般再也抑制不住,扑簌流下。 就好像是要将那一世里所有的遗憾都弥补一样,瞳在那一世里所有牵挂的人今世里都得以重逢,而希格当年出现在瞳面前的时候,正巧就是挂着一个编号为12的牌子,瞳那时没有问过希格的本名,在去莫里的一路上都只是用12这个代号来称呼希格。希格自然不知道瞳呼唤的其实是自己的前世,只当是瞳承认了两人十年之前就已经建立的关系。 瞳看着希格激动的神情,自然不会将事实告诉希格,只是摸摸希格的头,道:“傻孩子,不哭了,注意你的形象。” 希格一边笑,一边抽噎着点头,道:“属下只是太开心了。” 瞳这时才终于能将视线转向刚才便来到近前的沈明身上。 沈明一身白袍手持法杖的神官形象,也与瞳记忆里那座神裔之城大祭司的模样几近重合,瞳几乎要将大祭司三个字脱口而出,但看着沈明威严却又不失慈爱的神色,瞳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称呼,开口道:“父亲……” “没事就好。”情绪一向内敛的沈明少有地主动跨出了一步,揽住了瞳的肩头,给了瞳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 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拥住了父亲,感受着那种真实可触的安全感。 沈明另一只手揽住了沈夜,将两个儿子护在自己宽大的羽翼之下。 沈夜伸出手臂将父亲与瞳一起抱住,同样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劫后重生,才更显珍贵,父子三人默然相拥足有两分钟,才终于打破沉寂。 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夜道:“太好了。” 瞳道:“对不起。” 沈明道:“回家吧。” 瞳看着父亲的眼睛,即使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瞳也绝对不会怀疑刚才那句话语的真实性,于是瞳点点头,道:“好。” 沈明摸出那只代表王权的戒指,递给了瞳,道:“本来我是打算回去之后推翻你那昏庸的父王拥你上位的,结果他主动承认你了,倒也好,名正言顺,也省得为父再去拼一回老命。” “我有什么值得父亲为之拼命的,您如此强大,又是那样的深爱埃普洛,自立为王不是更好。”瞳摇摇头,将那只戒指戴在了右手中指之上。 “我发过誓,要一生守护埃普洛,守护百合花血脉的后裔。除非我的君主不再爱他的子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对我的君主不敬。”沈明一边说着,一边手持法杖抵在胸口,对着瞳微微低了低头,“而你,正是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君主。” “我从前便是发过誓的,现在自然也不会变。”沈夜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瞳扶起了沈夜,将沈夜再次紧紧抱住。 怀里的人,对于瞳来说,今生是自己的守护骑士,前世是自己的大祭司,而不变的,却是永远的朋友与兄弟,是互相都可以将性命托付给对方的人。 “感谢神,让我遇到了你。” “我也是。”
沈夜的鲜血,父亲的白发,都让瞳觉得眼睛发酸,瞳看着沈夜与父亲的眼睛,郑重地道:“我必定要为埃普洛换来长久的和平与安宁,才不辜负你们的牺牲与付出。” “瞳大人——”希格轻轻唤了一句,三人才猛然反应过来,埃普洛最大的敌人,十二国联邦的新皇帝现在正在眼前。 没等瞳开口,希格便也像个骑士一样单膝跪在瞳面前,将那根权杖双手奉上,道:“请瞳大人率领埃普洛加入联邦,我愿意自降为王,拥护您成为整个大陆新联邦的皇帝。” 瞳却没有接,将希格从地上拉起,道:“权杖是偷来的吧?你这是假传君命。” 从莫里赶来曼苏,最快也要半天时间,而瞳最清楚,半天之前,希格的父亲,也就是联邦的皇帝还好好的活着。 “嗯。”希格毫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瞳有点哭笑不得,道:“你自己都不是联邦承认的皇帝,就敢做主让整个联邦归顺埃普洛,我还从来没有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希格看向沈明,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您……是不是已经将我的君主杀掉了?” 沈明没有回答希格,而是问道:“他应该是你的父亲吧,为何你却只称呼他为君主?” “他生我只是因为联邦需要继承人,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哪怕一点父爱,而我,从来也只作为一个骑士向他效忠而已。”总是充满光明的希格,第一次露出黯然的表情。 “你的经历,倒是与瞳出奇地相似。”沈明似是感叹般地摇摇头,道,“我离开的时候皇帝已经只差一口气,现在就算没死也绝对熬不过今晚。” 希格听沈明这样说,便再次将那根权杖递出,道:“那么,我现在就是联邦事实上的主宰了,我有权决定联邦的命运。” 瞳依旧没有接受,而是道:“如果联邦易主,将会掀起更大的波澜,你可想过?” “我知道。”希格坚定地点点头,道,“剜掉疮疖总会疼,而眼下的动荡是为了将来永久的安定。” “你长大了。”瞳笑着拍拍希格的肩膀,从希格手中拿过了那根权杖,道,“但我仍然不希望由你来背负这些血腥,所以我决定替你来坐这个位置,当然,你也可以当做这是我兵不血刃夺取你皇帝之位的美丽说辞。” 希格立刻躬身行礼,道:“莫里帝国国王希格,将率领莫里的子民永远追随皇帝陛下。” “征程漫漫,还是一刻也不得闲。”沈明犀利地一挥法杖,望向天空中的一轮满月,祈祷道,“愿神祇护佑着我们,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我们终将取得最后的胜利,救赎终将降临。” 救赎终将降临。 在场的几人,都在心中默念着。
希格要马上赶回莫里处理继位的相关事宜,而瞳也要回埃普洛登基加冕,所以双方互道珍重之后,便再次分开了。 沈明大战一天正需要休息,瞳恢复了前世记忆之后法力也跟着提升了不少,于是,返回埃普洛的法阵,便由瞳来负责施放。 等待法阵筑成的过程中,沈夜便拉着父亲的手,细细打量着父亲,直到确认父亲真的是毫发无伤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笑着道:“我先前担心死了,您能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为父还没有看到你们结婚成家,怎么舍得死。”沈明将嘴角微微翘起,道,“为父身为神官,还要亲自给你们主持仪式呢。” 随着沈明这句话语落下,本来已经初具雏形的巨大法阵猛然崩散,瞳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受伤了?刚才不说,去休息!”沈明皱了眉头,脸上露出威严神色,一边说,一边摆好了施法的姿势。 “不……不是,我没事,真的。”一向沉稳从不慌乱的瞳终于小小破功一次,但瞳随即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将自己伪装得很好。 瞳才不会告诉父亲,自己刚才脑中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法阵筑成,瞳赶紧第一个踏了进去,落荒也似的逃回了埃普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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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6, 2014 22:42:16 GMT 8
后记:写在最后的絮絮叨叨
从开始下笔到现在,也有四个月的时间了,一个季度写了不到八万字,自己都感觉自己的磨蹭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首先要特别感谢一直以来都在留言的几位姑娘,感谢你们愿意来支持这样一篇并不欢快的文,有你们,才让我坚定地写到了最后。 同样特别感谢38楼的双眼皮姑娘,结局虽然一早定好,但最后的情节有借鉴38楼姑娘的回复,才显得更加美好。 这篇文儿从开始写,我就一直在低烧,人都变成了恒温暖宝宝,有种自己成功拉升了人类正常体温平均值的错觉,脑袋里感觉就是一个大果冻,摇一摇可以颤三颤的那种,终于在各种五迷三道魂飞天外的状态中写完了,真不容易,无耻地自我表扬一下。 写的过程中,发生了两次致命BUG,手脑不同步,写出来的不是想要的还不自知,死蠢的我一直到发文之后过了好几章才发现,于是不得不修改了某些情节,还临时加了份便当。不过这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为了消灭这些BUG,我至少又多写了三个章节,情节因此丰富了不少。 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因为是低产选手,很长时间才能出一篇成品,所以只要完结,总会想要写个后记纪念一下。 一对过命的兄弟,两把风格迥异的刀,刀断,但友情得以保全。这样一篇文早就在脑中构想过,只不过本来是想写原创文的,打了个大纲,却懒来懒去没有写,拖了蛮久,直到打完了古剑二,想起沈夜对瞳说“得友如你,三生有幸”,想起这个一直没有写的东西,觉得这两个人与我原本设想的主角相符程度简直不要太高,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篇架空的同人文。 误会、对峙、扶持、并肩与回归,是我想表达的友情的内容;严厉、包容、关怀、期待和爱,是我对亲情的理解与诠释。 感谢烛龙创造了瞳大人和阿夜,感谢所有喜欢这篇文儿的小伙伴们,即使咱们的本命可能不一样,但能凑在这样一对冷CP中也是一种缘分。 大概是与自身经历有关,我发现我所有的技能点全都投入了虐文专精,冷CP本来该互相取暖互相撒糖,结果被我写得全是血泪,真是不好意思了。 但是我又很矛盾,虽然我无论写什么都会一路血泪地虐满全程,结局却又必须是圆满的,我想,这也算是我消极人生观中对光明的最后希冀吧。 最后的结局,希望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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