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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6, 2014 22:43:10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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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我可以将此文转载至沈夜论坛么? №25 ☆☆☆= =于2014-03-25 23:38:43留言☆☆☆
№25 ☆☆☆= =于2014-03-25 23:38:43留言☆☆☆ 可以的,有劳GN,搬文辛苦了~ №30 ☆☆☆长相慕于2014-03-26 20:50: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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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6, 2014 22:45:07 GMT 8
发文攒RP 文中所有与表演流派相关的观点皆为剧情需要,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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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焱找不到自己的剧本了,书桌上没有也不在书柜里。 他没有叫来佣人而是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果不其然在饭厅里看见二哥李垚一手举着咖啡杯一手随意地翻阅着什么。无需细看,李焱也能依靠那玫瑰灰的封面的分辨出那是他昨天刚刚到手的剧本。 李焱到李垚对面坐下,而李垚连丝毫抬眼的意思都没有。 “早,三弟。” “早。”李焱也不表露讨要的想法,只是用餐刀将黄油涂抹上吐司。 大约自己也觉得无趣,李垚将剧本抛在一边,力度有点大,剧本封底有一个角折在书页和桌面之间。李焱盯住折角,额角有条青筋微微跳动。 “老爷子对你真是不错,这电影他可下了血本。金牌编剧红玉的剧本,连紫胤大导都请动了,我该说是你面子大还是他钱大?这么一套下来怎么着也得小三千万吧。你留学回来说想演戏老爷子二话不说拍钱给你,我不过想跟人合伙弄块地皮搞开发跟他打个商量都不行。”李垚倚在靠背上懒洋洋地叼着一根牙签。 “这是父亲的决定。”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闭嘴。 “我看了你那剧本,酸不拉几的,不过现在小姑娘就吃这一套。当然要我说红玉的剧本还不如她本人有看头,咳……我是说观众都喜欢看什么俊男美女在那里情情爱爱的那套。不过这个算有点意思,你演个哑巴?全部都要靠手语和写字交流。说这剧本不是量身为你打造谁信啊,桐姨把你一手带大,教了你不少手语,你连培训手语的功夫都省了,你说拍这电影还要费你什么事啊。台词都不用背往那一杵不就是卖脸的吗?”桐姨是李焱的保姆,是个哑巴,但是人温柔又做的一手好菜,夏红珊生产后身体虚弱一直缠绵病榻,李焱就交给桐姨代养。 李焱抬头,逼视着李垚,“二哥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资源到手那么容易,剧本也没什么难度,未免太埋没你这人才。” “所以呢?” “我知道你那老师清和怎么跟老爷子吹你多会演戏,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你要是不能证明你有点本事不也对不起你老师的游说。” “那你希望我怎么证明?”李焱现在只想让眼前聒噪不停的人赶紧消停。 “这样吧,不是都说方法派很牛吗?你用方法派的方式来演这个角色,演好了就算你有演技。” 李焱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方法派牛?鄙视方法派的多了去了,就跟性格演员都瞧不起本色演员是一个道理。难道人戏不分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二哥也就是坐在餐桌前时随意搜了个什么词条来班门弄斧,不然让一个连罗伯特德尼罗和罗伯特雷德福都分不清的人跟自己扯什么方法派真够天马行空的。 腹诽归腹诽,李焱还是有节有理有据地给予了回应:“这个标准未免太飘忽,更何况你要怎么区分我到底是表现派,方法派还是体验派,不如给个硬性标准。” 一连串的名词接二连三地把李垚砸得晕晕乎乎,“也好,这样吧,演技这玩意我不懂,但是方法派的话你总要去体验生活,三个月的角色体验期,上映后票房至少得过个六千万吧,二哥已经很仗义了,只要求你能收回投资。你也不好让老爷子太丢面子不是?此外总得拿个什么影帝吧,什么柏林戛纳威尼斯,金球金酸梅奥斯卡也不指望你了……”李垚兀自絮絮叨叨,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拿个烛龙奖影帝总是没问题吧。” “若是我能做到呢?”李焱低头摆弄手机。 “那就算你赢了,我会登报向你道歉,是我小看了你的演技。但是若是我赢了,你就得让老爷子把那块地皮给我弄下来,怎么样?” “什么报,第几版?” “龙星晚报,头版,行了吧。”李垚信口开河。 李焱对自家二哥的愚蠢有些绝望,电影尚在筹备,少说也要小半年后才开拍,就算能够快速杀青再上映乐观估计也要将近一年时间。一年后,哪还会有什么地皮给他剩下。但他不忍心戳穿,只是拿着手机在李垚面前晃了晃。 “二哥的话我都录下了,不要试图毁约。” 李垚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趁李焱不备从座椅下抓出一个鼓胀的气球,用牙签狠劲戳破。 “嘭!” “Oh,shit!”李焱的餐刀差点脱手而出,短暂的茫然后他狠狠地瞪着一脸志得意满的李垚。 “没想到现在三弟还是这么怕响声。” 李焱扯了扯嘴角,一把抓起桌边剧本头也不回地走开。
2. 谢衣斟酌了半天选了最合适的衣服搭配上最妥帖的发型,早早地出门,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几分到达约定的咖啡店。 坐下后满心上蹿下跳的忐忑让他绝对似乎有什么不对。明明是来替沈夜约见新租客,为什么自己慎重得跟约会似得?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然要比自己约会更上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才能为师父觅得一位好的室友。不然瞳的苦心就会付之东流。谢衣对自己的层层筛选很有信心,赌上技术宅的荣誉和直觉,他选出的一定是最靠谱的。 租客来的很准时,几乎分秒不差。他从一片逆光中走来,墨黑的发梢轻檫着眉脚而过,白皙的肤色衬得清亮眸子如乌檀一般。他走近谢衣,谢衣看清了素描本上的字迹:“是谢先生吗?”谢衣点头。年轻人如释重负,微微浅笑,在谢衣对面坐下。 笑成这样吹皱十七八池春水都够了,谢衣暗暗向初中语文老师致敬。 “你好,我是夏夷则。” 谢衣看见他用手翻过素描簿的另一页,骨肉均亭的手在阳光下莹润又美好,手腕处线条轻翘。真是一双漂亮的手,人也是个顶漂亮的人,只可惜不会说话。 “夏先生是画家?” 夏夷则三分歉意七分羞涩地摆手,迅速写下:“我只是个画插画的,还算不上什么画家。” “夏先生过谦了。之前中介应该带您看过房子了吧。” 夏夷则点头。 “嗯,那么夏先生应该挺喜欢那里,其实那是我师父的寓所啦,我只是来替他谈出租事宜的。”怕对方误会,谢衣又补充道:“我师父他人很好的,只是不太擅长交际。不过请放心他大学时做过兼职护工,所以懂手语,你跟他交流应该挺方便的。” “我师父的妹妹今年留学去了,房子太空也不好,空落落的没人气,就想着租出去比较好。本来我想自己搬去的,但马上我就要调职去意大利,就想至少在走之前给他挑个靠谱的室友。我觉得夏先生你挺靠谱的。” 夏夷则把素描本翻到写有谢谢的那一页,谢衣连忙摆摆手。 “啊说起我师父,他是个很棒的厨师呢,我这里有他新菜品的照片,你看看。”谢衣脸上写满骄傲一张张将照片展示给夏夷则,“这个叫身无彩凤双飞翼,是贵州菜,这个叫牡丹献肉,其实就是红烧狮子头但是内馅是他改良的,这个叫…..哎不对,这是我做的……”当夏夷则马上就要迷失在在眼前青紫一片的黑暗料理打开的新世界大门内时谢衣马上收起了手机。 “真不好意思,后面那个是我做的。虽然我说是跟师父学做菜但完全在岔路上一路狂奔得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夏夷则忍不住想眼前这人一个人在意大利大约只能靠披萨和意面过活了,而且还不能是自己亲手做的。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怎么会,谢先生是个好人。”夏夷则想了想又用笔补上一个笑脸。 “那么,租房的事就这么定了?我们等会一起去中介那里签合约。” “没问题。”
沈夜终于忙完了繁忙的午餐时间,在休息间看到了谢衣发来的短信: “师父我给你找了一个靠谱的美人房客,谢谢我吧。” 沈夜的眼皮在看见靠谱俩字时跳了跳,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心有余悸地回想上次谢衣提靠谱俩字时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3. 公寓坐落在L城的老城区,沿河岸走到流月公园后门便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石阶顺着较高的地势铺陈而上,石阶的尽头就是沈夜的家。 李焱小时候常常坐车经过这里,望着在艳阳和碧水下愈发耀眼的红砖白墙和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要是能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会怎样。至少怎样都会强过那个豪华却滋生着丝丝寒意的地方。所以这次他特意留意了老城区河岸边的租房信息,好巧不巧就让他找着了。敦促着搬家公司安置好他为数不多的行李,夏夷则把随身背的画板放在床边,暗想自己和这个地方应该是真有缘。 “夏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谢衣问。 夏夷则微笑着摇摇头。 “哎没关系,反正我现在有空,帮你把东西先整理一下,顺带等我师父回来。” 夏夷则抓起笔写下,“实在是太麻烦了,真不好意思。”这两天写的汉字几乎要比他本科几年加起来写的都多,要不是拿个平板写写画画太出戏,夏夷则真希望他有多一个的选择。 “不麻烦……啊,怎么阿夜还没把这些海报弄下来。”夏夷则顺着谢衣的话音转头看见床内侧的墙壁上并排贴着几张海报,基本都是莱格拉斯,安灼拉这种金发碧眼的美男,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的品位。 “真拿小曦没办法,客房贴的都是,但师父只有这一个宝贝妹妹……”谢衣略感抱歉,“我把它们揭下来。” “不用了,不碍事的。”夏夷则想只要没有JB这些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们两个都是手脚麻利效率高的人,不多时已将客房布置好。正当谢衣在带着夏夷则参观厨房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师父回来了!”说着谢衣窜了出去。 夏夷则跟在后面走向客厅,看见了已在谢衣的描述中出现无数次的沈夜。 他微蜷的乌发随意的散落在脸颊旁,英挺锐利的眉目间尽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让他整个人分外凛然。夏夷则不知道是否自己错觉,竟然觉得沈夜有些婴儿肥。他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点尴尬于是下意识地冲沈夜笑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出了什么水平,但根据他二十几年的实践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不会失常发挥。沈夜微怔,然后伸出了手。 “沈夜。” 这下轮到夏夷则发怔,从变声期后他就一路听着旁人对自己的声音的称赞长大。他自己虽然对此没有什么自觉却也渐渐默认了这个事实,但现在他听见了对面这人的声音。那绝不是单纯用寻常字句可以描绘的感触,那把嗓音带来的更像是82年的法国葡萄酒划过唇舌的滋味以及天鹅绒摩挲心房触感交融产生的通感。 夏夷则几乎被这个声音蛊惑,差点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所幸他素来冷静克制,即使在方寸大乱的时刻也有最后的坚守。他拿起素描本,一字一句地写下:“沈先生你好,我是夏夷则。” 其实他大可以在沈夜面前用手语,但这次不行,他不会用手语比划“夏夷则”三个字,桐姨没教过他。 夏夷则的手指擦过沈夜的手心,可能是他自己体温偏低的缘故,对方掌心的温度顺着脉络传了过来,但是沈夜的手指确是微凉的。 “好字。”对方简明扼要地评价。夏夷则的字刚劲又带着点行云流水的洒脱意味,这并不是沈夜在客套。 “看吧师父我都跟你说了夏先生很靠谱。”谢衣颇为自豪地邀功。 沈夜转头看他一眼,说:“明天凌晨的飞机,你还不回家准备,是想赖着不走了么。” “师父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给你饯行,不想来的话我就让瞳取消预订。” “那夏先生怎么办?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谢衣提议。 夏夷则自然是拒绝,谢衣是好意,但他却不是很习惯这样的热情。沈夜颇为谅解地点点头,谢衣只得作罢。 沈夜和谢衣离开后留下夏夷则一人在房内,他走到窗前,顶楼的公寓视野极佳,举目就能看见在沉云河在夕阳下一路蜿蜒开去,河岸两侧的沿河路上尽是行色匆匆的归人。很快夏夷则看见沈夜与谢衣出现在石阶上,谢衣似乎转身说了什么,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沈夜的眉目,但他想沈夜一定在笑,虽然他不曾见过。
4. 夏夷则把零碎的物品收整完毕后已经九点,坐下来他才有明显的饥饿感,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自己下厨的想法选择叫外卖,毕竟对于这个房子而言他还只是个陌生人。 等外卖的间隙他拿出了剧本继续体会角色,虽说和二哥定下赌约,但是他对自己的角色还并没有把握好。剧本其实并不复杂,讲的是一位叫逸尘的不会说话的插画师与同租房的陌生女孩相恋的故事。剧情简单就要求演员大段大段的以独角戏来展露情绪,但这毕竟是夏夷则第一次对着镜头演戏,此前即使是清和赞誉有加的表演也只是他玩票性质的话剧演出。对着小剧场内的观众演员可以经行情绪上的交流,这种体验绝不是冰冷空洞的镜头可以赋予的。夏夷则想二哥的提议虽然纯属找茬但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既然他接下这个角色,就一定会拿出最佳的表现。他对着镜子练习表情,一遍遍熟悉台词中的手语,甚至叼着披萨时也在揣摩人物的情绪。但他知道这样远远不够,他只有进入这个人的生活模式才能彻底融入角色。然而直到他过完四场戏并且去冲了澡之后沈夜也没回来,夏夷则决定先去睡觉,临睡前,他想了想,为这间房子的主人留了一盏灯。 他躺在床上,透着被窗外稀疏灯光洗去了浓稠的夜色无意识地盯着墙上海报,他知道自己将很快入睡。很多人都有择床的毛病,夏夷则知道最严重的是阿阮,在大一刚入学的前几个星期几乎夜夜失眠,差点熬出永久性的黑眼圈。会有这种困扰的人多半拥有安逸温暖的家庭,可是从没有一个尺度能供他去丈量所谓家和全然陌生的环境之间的落差。所以哪怕他出国求学数载辗转许多地方,睡眠质量却从未受到影响。最后的清醒行将消散之前夏夷则迷迷糊糊地的想,那个沈夜虽然看上去生人勿近,但总觉得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沈夜在五月送走小曦,在十月送走谢衣。若是早上几年他或许不会是那个能够洒脱着放手的人,但是现在他可以。对生活的期许,对他人的期许都从某个时刻开始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他早已习惯接受生命中没有什么人会永远停驻这个事实。而这对他而言并无不好,反是更好。 他和瞳分别后将谢衣送回家再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是凌晨,往日下班回家时公寓附近错落的光源早已隐没于化不开静谧中。沈夜在石阶上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自家那栋楼,楼顶的窗台依稀有一团暖光透出。有人美梦沉酣,也总有人彻夜不眠,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他想。 沈夜在锁孔里将钥匙旋转了三圈,解除了防盗锁,按下门把手。门和门框熟稔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摩擦声,这是门的老毛病,沈夜早就习惯了,最初他还提醒自己记得报修,但是一旦陷入工作状态他就把这些琐事抛到九霄云外。瞳甚至打趣他,说这是你的防盗门在迎接你回家。但是今天沈夜在听到这声习以为常的声响时忽然记起那个新来的房客,吵醒人家太失礼,于是他缓慢地在门上施力,让门以发出最小噪音的姿态打开。 门开了,沈夜看见洗手间的灯还在亮着而客房的灯已经熄灭,才反应过来刚才远远地看见的是自家的灯。那个叫夏夷则的男孩似乎是个有心人,沈夜勾起嘴角。 小曦出国后他已经习惯下班后推开门将自己浸入满屋漆黑中,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友好又温暖反而让他一时无所适从,但现在的他无心猜想这个新室友究竟会给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什么。
5. 夏夷则睡得很好,好得有点过头了。他睁开眼时已过了正午,阳光豪迈地在河面洒下一片耀眼且在有节奏地跃动不停的光斑。夏夷则长出一口气,你是夏夷则,不会说话的插画师,他告诉自己,而睡过头也完全符合一个自由职业者的设定,无懈可击。但是下一秒他生出一种微妙的担忧——作为一个新房客,他没有和房东进行过交流,并且在第一个早晨就一觉睡到这个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默默斟酌了一下要怎样和沈夜沟通才不至于尴尬,然而他走进客厅就发现他所有的担忧更像他自行设定的左右互搏——沈夜不在屋内,桌上有一张字条。 “冰箱和厨房的东西可以自行取用。”署名是沈夜。 夏夷则庆幸自己避免了一个潜在的尴尬局面,却忽视了心中一闪即逝的失落。饥肠辘辘的感觉很快袭来,他带着丝丝雀跃的心情下楼在最近的便利店里挑选了各种口味的泡面。不是夏夷则不会做饭,他只是突然很想吃泡面,回国后的几个星期内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外陪父亲应酬,原本那一点隐隐的口腹之欲竟愈演愈烈快要形成排山倒海之势。香辣海鲜味,午饭就是你了,夏夷则迅速作出一个愉快的决定。 午后是夏夷则设定给自己去公园临摹的时段,也是剧本设定给逸尘的。 走下石阶时他特意数了数,51级,真是一个能够逼疯处女座的数字,想到这里夏夷则低头抿嘴笑了笑,但愿沈夜不是。 流月公园中央有一颗巨大的相思树,粗壮的树干和枝头垂下的灰白藤蔓交缠出一幅悱恻又极具冲击感的画面,油亮青翠的树叶在这个季节里依然倔强地宣誓着自己的骄傲,没有花没有果实陪伴却执拗着不肯抛却的骄傲。 夏夷则用素描笔勾画出相思树的轮廓,他记得当他还是个小团子时母亲拖着他的手带他来到树下,那时他只觉得这棵树那么大,或许比自己家更大。他这么告诉母亲时夏红珊只是抿着嘴笑着看向他,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母亲因病故去后他再也没见过有人笑起来能绘出相同的线条。 很快他的附近围绕的人渐渐增多,一开始只是在公园里健身的老人们好奇地在后观赏他作画的过程,后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多,一些女孩子围过来拿出手机偷偷怕下夏夷则的侧脸。她们见他没有抵触,于是愈发大胆,有几个干脆直接问他能不能合影,他不好拒绝,于是点点头,女孩们索性一拥而上,闪光灯噼里啪啦响做一片。但是当她们想进一步的交流时就发现眼前这个俊美得有点过分的男生不能说话,得知真相后,跃跃欲试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惋惜者。夏夷则明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这种体验一定不会少,可他绝不会因此退缩。二哥最后俯首认输固然是他向往的,但他更需要的是在一个新的舞台上证明自己,而那种证明不是仅仅依靠父亲的钱或者恩师的推荐就够实现。 沈夜今天回来的倒是挺早,早到夏夷则还抱着半碗泡面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沈夜明显愣了下,“你好。” 夏夷则点点头。 气氛毫无疑问是尴尬的,两个人都在苦心思索该如何从这样的境况里脱困。夏夷则有心把“对话”进行下去,奈何有心无力。 要是就这样溜回客房也太逊了,夏夷则想,这种莫名的窘迫感到底从哪来的……要是刚才沈夜进门时他不是埋头于泡面盒中他就可以以一个滴水不漏又春风拂面的标准三少式笑容,再配上句“欢迎回来”来应对,但是这明显画风不对…… 所以他示意沈夜,“吃饭了吗?要不要来点?” 沈夜注视着和泡面一起出镜的夏夷则,差点以为自己是在看方便面的广告。眼前这男孩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干干净净的样子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雍容。就算不是养尊处优也差不到哪去,可他对泡面难以遮掩的热忱实在是…… “不用了,我吃过。”顿了顿沈夜问“你就吃这个?” “其实我挺喜欢的。” “呵,那就行。”沈夜想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下面他们两个大概将要就泡面的品牌和口味,面的口感以及汤底的浓度展开亲切友好的交谈并交换意见。 “那个……谢衣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说我懂手语?” “是的。” 沈夜摸了摸鼻子,暗自叹了口气:“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基础的那些没什么问题但是复杂的那些就……” “总之,抱歉。” “没关系,我可以写的,”夏夷则补充道:“反正都习惯了。” 虽然松了口气,毕竟他懂的手语说不定也并不比沈夜多多少。转念一想,其实该道歉的人是自己才对吧,因为这都是假的……夏夷则隐隐觉得已经骑虎难下。 两个人又不尴不尬地寒暄了阵,就各自道了晚安。 谢衣说沈夜不擅长交际,在夏夷则看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与其说他是不擅长不如说他完全是不喜欢,他能明显察觉出沈夜在传达善意时的局促不安。本想同他多聊上一会,但那就像是他在用私心逼迫沈夜做他避之不及的事情。夏夷则有些沮丧,但这种情绪仅仅维持片刻,他满意地想至少我是对的,沈夜是个好人,而我的直觉一向稳准狠。
6. 今天餐厅将新进一批名贵食材,身为主厨的沈夜自然要去亲自监督验货。所以当他在微熙的天光中为自己烹制早餐时夏夷则还沉浸在不知名的梦境里。 牛奶还剩半盒,沈夜将它们全部倒在玻璃碗里,把纸盒扔进垃圾桶时他第一时间留意到躺在其中简直像在示威般的两个五光十色的泡面盒。 还好牛奶够两人份,每次和小曦视屏时沈夜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妹妹一个人孤身在外不能怕麻烦一定要自己动手做饭尽量少吃速食食品。小曦听进去了多少有没有照做他不知道,但是夏夷则……若是他父母知道他在吃饭如此敷衍想必一样会担忧。 夏夷则睡得尽兴,醒来后尚在去买早点和坚持到中午和午餐一起解决举棋不定时,客房门上的字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早餐有多的,在微波炉里。”署名毫无疑问是沈夜。 夏夷则打开微波炉看到一碗牛奶和两个包子,什么馅的他还不知道。 这顿早餐他吃得很慢,牛奶和芥菜猪肉包子是个挺特立独行的搭配,但他可以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美味的早餐,这不是他在家里吃到的那些被佣人精心烹制进行科学配比例行公事的早餐可以相比的。夏夷则不想承认自己被一顿饭激发出了莫名的感性,但是他否认不了这种感觉。这顿早餐,是给夏夷则的,不是给李家的三公子的。 夏夷则不是一个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的人,明早一定要早起,他决定晚上问问沈夜明天什么时候去上班。
夏夷则很久没做粗麦三明治,但他没觉得自己并没手生,至少水准没有波动。 沈夜没想到新室友今天起得这么早,他睡眼惺忪从卧室走出穿过饭厅,走过夏夷则身边,又向前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便停下脚步向他打个招呼。 “早。” 夏夷则不由地浮起一个玩味的微笑,他便是没有想到平日里的沈夜和刚睡醒的沈夜会出现这么奇异的反差,这种感受让眼前这人在他心目间又生动了几分。 过了一会洗漱完毕的沈夜在桌对面坐下,旋即看见了一盘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粗麦三明治,又看见夏夷则写到:“谢谢你昨天的早餐。”。沈夜微不可见地挑眉,说:“其实你大可不必……” 夏夷则像是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反正我有空,你不试试我的手艺吗?” 沈夜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下一口。炸猪排和番茄生菜的味道中和得恰到好处,甚至没有放入沈夜敬而远之的沙拉酱。 吃完了三明治沈夜说:“你要是不用早起就不要这么费心了,左右都是举手之劳,小曦没出国之前我也是每天做两人份的。” “那怎么行,太给你添麻烦了。” “真的不麻烦……” 一顿早餐的时间不够他们僵持出一个结果。从此之后两人倒是达成了一个缄默的默契共识——如果这天早上是沈夜早起做了早餐,那么下一个早晨一定是夏夷则捷足先登。 这样的默契一直维持到夏夷则收到谢衣远隔重洋发来的邮件。 谢衣的邮件主题很简单,但是以他的语言表述出来就已经离题万里。他大致谈了谈自己在意大利的生活,慰问了一下夏夷则有没有适应新环境,顺带转述了沈夜对夏夷则评价“不错”。当然上述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邮件最后的附录,上面详细罗列了沈夜不喜欢的生活方式,讨厌的电视节目,当然还有沈夜不能吃的东西。 “夏先生,师父是个工作狂,对自己又不怎么上心,如果可能的话麻烦你多加照顾,在下感激不尽。”落款之下,谢衣的原话。 夏夷则滑动页面扫过一条条的提示,脸上的表情在“这也可以”和忍俊不禁之间转换,直到手指停驻在一条旁: “11.师父胃不好,忌辛辣,粗粮最好也不要吃。” 夏夷则忍不住扶额,他已经不想去细数自己做了几次粗麦三明治和牛奶燕麦粥当早餐,他以为沈夜是在跟他客气,可人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以沈夜的个性他怎么可能告诉自己他不适合吃粗粮,夏夷则忽然觉得自己简直笨拙得无药可救。到了这里他终于可以静下心问问自己这么多天来到底在执着什么,他李焱从来不是会拘泥于这些细碎琐事的人,既然沈夜都表示早餐的事情不需要介意,他大可以在日后找个机会弥补回去,但他偏要执拗结果现在现在一番折腾下来居然全然不得要领。虽然发觉了自己有些反常的行为,可他却分析不出动机,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隐隐鼓动着,微痒又带点酸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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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火腿肠 发表于 Mar 28, 2014 12:45:55 GMT 8
7. 昨夜刮了一整夜的北风,窗棱在凌冽的寒风里瑟缩着颤动了整晚,整个L城仿佛一瞬间由金秋迈进寒冬。夏夷则刚推开客厅的门就被擦身而过的穿堂风刺激得一个激灵,于是他往竖起的毛领里缩了缩。好在最近的农贸市场距离他的住处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很快选好一条活蹦乱跳的乌鱼,又嘱托店家将鱼肉片好,两个多星期来不时涌现的张口说话的欲望在此刻得到满足。 “小伙子大清早就来买鱼?”卖鱼的大叔一边熟练地用工具刮去鳞片,一边和夏夷则寒暄。 “嗯,要做鱼片粥。大叔你这里鱼都好新鲜。”夏夷则迟钝了一下才认出自己的声音,普一开口嗓子的干涩差点令他失声。 “都是自家养的鱼,我做这生意十几年从来没人说过我的鱼不好,你就尽管放心吧。” “哎。” 一个小时候后,沈夜看着瓷碗内的生滚鱼片粥,米粒颗颗饱满,鱼片色泽鲜嫩,金黄的姜丝和葱花间或其中,他和夏夷则对望一眼,最终不约而同的笑了。 沈夜先是无声的笑,笑得肩膀起伏,夏夷则也在笑,但他笑得更加释然。沈夜抬起头时眼里几乎快笑出眼泪,嘴角兀自上翘仍挂着笑意,夏夷则忍不住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他这才意识到沈夜的嘴唇长得很好看,唇线柔和勾勒出丰润的唇形,在勾动和收敛之间依稀有朵淡色蔷薇开阖。 “你啊……”沈夜略做斟酌,“可真够倔的。” “你也一样。”夏夷则以手语回敬,“我不知道你胃不好,是我考虑不周,真抱歉。” 沈夜挑眉,却也不甚意外:“谢衣告诉你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有心了。不过以后早餐的事还是我来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饭很难吃?”夏夷则写的很急,字迹有些潦草。 “我有这么说过吗?” “那至少吃完这碗粥再评价。” 沈夜轻笑一声,尝了一口碗里的粥:“如果没有放胡椒粉我就给90分。”顿了顿他又解释道,“鱼肉很新鲜,火候也正好,无需依靠胡椒粉压味,这样反而适得其反。不过真的已经很好了。” 夏夷则的表情没有出现明显波动但是沈夜还是留意到他的脸庞瞬间被光点亮,在晨曦的另一面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那天他们交流得比平日里都多,夏夷则也终于得见沈夜肆意笑起的模样。两人就早餐问题达成共识——夏夷则放弃为了早餐而早起的决定。
没过几天,夏夷则在《月之》杂志社的网站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杂志在为新专栏寻求一名插画师。《月之》是L城销量最大的杂志,给出的报酬相当丰厚,夏夷则本人对这本杂志也很有好感。于是他决定选出几篇自己的画作去应聘。 他将画板打开,把近日的画铺在客厅的地上和沙发上。沈夜从旁经过,先是被夏夷则的阵势给微微震住,随即凝神与其中一幅之上。 那是夏夷则临摹的流月公园中央的那棵相思树,沈夜的手忍不住轻轻檫过素描笔勾勒出的铅痕,静默无言思绪却不知已经飘去了何方。夏夷则注意到沈夜的失神,却不想打断。沈夜很快摆脱这般状态,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问夏夷则:“你很喜欢这棵树?” 夏夷则点头,回身取来素描本写到:“嗯,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去树下玩。” 沈夜脸上写满缅怀:“我也是……” 夏夷则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那时总以为等我长大了,这棵树就没有那么大了,谁知道我长大了树还是那么大。” 夏夷则的情绪似乎感染了沈夜,“是啊,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去看过那棵树了。”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它?”明明流月公园和沈夜住处离得那么近为什么他却说很久没去看过相思树?夏夷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喜欢……呵,大概吧,又或者只是喜欢它停驻在我记忆里的样子。” “相信我,它现在也没变。” 沈夜没有料到对方的回答,片刻不易察觉的惊诧后他对夏夷则报以一个略带感激的笑。 “你的画,挺好看的。” 夏夷则把受背到身后猛掐自己一把,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半个“哎?”的音节给吞了回去。心中一个小人拼尽全力摇着他的肩膀:“多大出息,他说你的画又不是说你的脸。” 于是他只好抿紧下唇,以手语表示感谢。 “怎么突然想起摊一地。” “杂志社在招插画师,我想试试。”平静下来的夏夷则继续回答。 “哪家?” “《月之》。” 沈夜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张口,片刻停顿后他说:“没问题,你一定可以。” “那承你吉言了。”夏夷则添了一个颜文字在旁边。 8. 寒流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终究也无法缩短秋天在这座城市停驻的日程。这天夏夷则如往常般从后门步向公园中央,或许是因为气温才刚刚回升,以往在树下嬉闹的孩童却一个都不见,整棵相思树仿佛置身于肉眼难辨的结界内,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隐约被什么鼓动着,夏夷则掏出手机,将此刻定格于数字胶片内。他站在树下, 编辑了一条彩信,在选择收件人时略略踌躇,还是勾选了沈夜的名字。 诺基亚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沈夜正在和餐厅老板十二讨论新菜单的事情。十二见沈夜没有拿起手机查阅以为他没有听见,于是提醒沈夜。沈夜示意十二无须在意。小曦和谢衣出国后会给他发短信的已经没几个人了,瞳或者沧溟华月都不是喜欢用短信交流的人,所以他想不是广告推销就是10086又来催账,无需急着看。餐厅的繁忙时段很快开始,于是等沈夜记起有条未读信息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发信人来自夏夷则,主题只有几个字“那棵树没变”。沈夜按照信息提示下载彩信,却屡次失败。这款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的诺基亚似乎无法下载彩信信息,沈夜微蹙眉头。他对手机没什么需求能打电话接短信就行,就算小曦的手机以一年一部的速度在更换他的却依旧还是五六年前的老款。又试了两次,他索性放弃与手机斗争,小曦早和他说过这个问题,谢衣好像也说过,说明明帮你开通过彩信服务,收不到只可能是手机硬件的问题。沈夜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起身离开休息间。他从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从抵达最近的手机商城到选定一款最新的智能机沈夜甚至没有花去半个小时的时间,剪卡完毕插卡入手机后他没有怎么耗费心神就可以熟练操作——会不会是一回事至于想不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给夏夷则发了一条短信,问能否将彩信重新发送一遍。夏夷则也不多问,很快重新发送过来。这次读取全无问题,沈夜很快就看见今天上午时分停驻在夏夷则眼中的画面,晨光将巨大的相思树镀上了一层金,金光深深浅浅地侵蚀着树的轮廓,斑驳的光斑倾泻一地,只是透过照片沈夜仿佛就能感觉到树的呼吸。真的没变,他不禁喃喃自语。在那场变故之后这棵树附近之于他就是一块难以涉足的禁地,纵使怀有多少眷恋他也难以说服自己再轻易靠近。半晌,他敲下谢谢两字,顺便问了问夏夷则晚上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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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火腿肠 发表于 Apr 1, 2014 9:14:55 GMT 8
9. 夏夷则没用多久就发现沈夜换了手机,他只当沈夜的旧手机坏了才换的新的。但他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这个变化的人。 “你居然换手机了?”瞳波澜不惊的声音难得流露出惊讶和……好奇? 沈夜完全不能理解瞳这种情绪的波动缘何而来,他甚至带着点警惕的意味注视这位老友,直觉告诉他瞳这样一准没好事。 “怎么?我不换被你们啰嗦,换了也要被啰嗦。给个准信好吗?” 瞳不顾沈夜转移话题的意图,只是摇摇头:“别人换手机不代表什么,可你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瞳的论调让沈夜哭笑不得。 “每个行为模式改变的背后都有更深层次的心理动因。” “够了,不要分析我,没人会为此给你付钱的。” “对你,免费。” “……” “哦,你的新室友怎么样?不想谈谈吗?”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也不需要心理咨询。” “每个人都需要,阿夜。”瞳顿了顿,“外部因素往往比人们设想的更轻易就能影响人的心境……” “沧溟和华月马上就蜜月回来了,你有空去接机吗?没有就我去。”沈夜果断地打断瞳不知所云的专业分析。 “阿夜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故事。” 沧溟坐在办公室内审阅新一期《月之》的样刊,忽然有人推门而入。眼看华月已是满脸藏不住的兴奋。 “你不是去摄影部了吗,怎么这么快……”沧溟还没说完的话被华月打断。 “你还记不记得瞳说阿夜那个不会说话的新室友叫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 “夏什么来着?” “夏……夷则?好像是吧,反正挺奇怪的名字。” “那就对了,我刚去摄影部那边,路过会议室看见我们编辑部的小姑娘都在那里探头探脑,我以为来了哪个大明星,往里一看,哎那小男生长得可真好看啊。我想起今天是静萍要给新专栏招插画师就问她那孩子叫什么,她说夏夷则。我说这名字听着耳熟这不是瞳那天接我们的时候提到的谢衣给阿夜找的新室友吗?他可没说那是个美男啊。” “但他说了他搬进去后阿夜换了手机。”沧溟笑得意味深长。 “那么阿夜昨天问我有没招到合适的插画师是为了这个?”华月轻轻击掌,恍然大悟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面试就交给我们吧。” 夏夷则坐在会议室里,尽量无视外面时不时过来逡巡一圈的各色OL。前台的谢小姐中途给他送了一杯咖啡过来,并告诉他今天杂志社的老板和主编都在,面试由她们来主持,请再稍候片刻。 夏夷则报以毫不介怀的微笑,心里却难免疑虑。该不会是歧视残疾人? 正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两位身材和气质同样出挑的女性走进来。来人正是《月之》的主编华月和烈山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沧溟,《月之》的投资人。夏夷则在心里默默长出一口气,还好之前父亲要带他去和沧家应酬时他抽不开身,不然这就是一秒破功的节奏。 起初华月还故作专注地看了看夏夷则的简历和画作,但坐在她身旁的沧溟就是毫不掩饰地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夏夷则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表露什么。 “就是你了。”华月豪气地决定,沧溟点头表示认同。 什么?夏夷则不解,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可是你们还没看过我的画作。”他写道。 沧溟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的直觉不会错。” 夏夷则想此刻除了道谢大概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谢谢。”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哎呀,好了公事就到这里,下面谈私事。”华月眨眼,把下颌枕在手掌上。 “和阿夜相处的还好吗?” 夏夷则无法出声,但是睁大的双眼出卖了他的惊讶。 “噗,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华月这是沧溟,我们是沈夜的朋友。”华月和沧溟大方落落伸出了手。 夏夷则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在沈夜面前提起《月之》时沈夜会有所反应。
10. “夷则,你真的不是演员吗?唉这也太暴殄天物了你说是吧月儿。”沧溟和华月分外热络,已经抛弃了生疏的称呼一口一个夷则的叫上了。 “抱歉,真的不是,我就是个画插画的。”纸上这么写着,夏夷则确在心中为自己辩解,虽然抱歉但夏夷则确实不是演员,李焱才是。 “你就别走了,正巧今晚我们要和阿夜约好去沧溟表弟新开的火锅店试吃,一起去一起去。”华月就势向夏夷则发出邀请。 夏夷则想不出合适的托辞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沧溟对此很是满意,“这就对了,阿夜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月儿快打电话催催阿夜和十二,我们和夷则先去。”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夏夷则想,他和沈夜能算得上是朋友吗?虽然心里不怎么踏实,但是被人这样认为的感觉却似乎还……不错? 夏夷则的假身份给了他带来了极大便利,比如此刻在两个风格各异的美女一左一右的言语攻势下他仍可以微笑回应,而不用细细分辨她们究竟是在吐槽沈夜冷淡又沉默还是在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对沈夜的评价。尽管不好对沧溟和华月的对话作出什么直接的回应,但夏夷则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她们的善意,更何况她们提及的一些旧事确实很有趣,让他看见了沈夜鲜少令人得见的某些侧面。 沈夜是和一位眼睛令人过目难忘的年轻人以及一位发色特异的中年人一起到的,那位银发人看似随意地扫了夏夷则一眼,夏夷则瞬间觉得有寒气从脖颈处拂过。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空调,没开。 沈夜对于夏夷则的出现并不意味,他冲他点点头:“面试过了么?” “嗯,谢谢。” “哎你谢他做什么,跟他没关系。”沧溟摆摆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十二,阿夜在的那家“沉思“就是他俩合开的。这位是瞳,心理医生,喂你不要吓着人家。”沧溟放话瞳才稍稍收敛了一点观察 夏夷则的眼神。夏夷则在心里默默长出一口气。 华月拉着他在沈夜身边坐下,夏夷则乖顺地服从。看得出这些人的关系很好,从选汤底到点菜都透露着熟稔,华月时不时询问一下夏夷则的喜好。等菜的间隙,沧溟的表弟雩风进来打招呼,身边跟了一位造型酷似搞地下摇滚的男子。那人从进来开始视线就没从沈夜身上离开,夏夷则偏头看向沈夜发现他面色明显沉了很多。好在雩风待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准备离去。那位地下摇滚的仁兄在离开时狠狠剜了夏夷则一眼。 “雩风,你等等。”雩风前脚正要出门后脚被沧溟叫住。 “姐,干吗?” “你带着风琊来干存心找不痛快吗?” “冤枉啊,他说要过来我难道能拦着他?” “什么都别说,反正你在我这已经信用破产了。”沧溟挥手示意雩风出去别在这里添堵。 “沧溟,我看雩风不是有意的,风琊的个性你也清楚,他想来谁也拦不住他。”华月给沧溟添了杯茶,“好了,夷则还在这里呢。” 沧溟气极,一口气饮完,对沈夜说:“阿夜对不起,早知道风琊今天也在……” “没事。” 纵然此刻夏夷则的好奇心已经从小苗萌发成参天巨树,但他知道这不是他可以问的。 本来热烈的气氛被着突发事件打断,室内的众人还未找回状态。夏夷则借口去洗手间。 他刚走出包间身后很快响起脚步声,回过头,是十二。 “夷则,等等我。” 夏夷则有些好笑,沈夜那么一个不爱交际的人身边却不乏自来熟的朋友,这就是所谓的互补吧。 “风琊那人真够烦的,这都多少年了他对阿夜还不死心。” 如果之前夏夷则心中还存在各种猜测,十二的话让他瞬间几近明了。 “额……你不知道?”十二有点尴尬,但是话以脱口而出,难以回收,“反正告诉你应该改也没事吧,大学时,风琊追阿夜追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人尽皆知,让阿夜很难堪。这么多年风琊也还是没死心。他组了一个地下乐团,时不时就写歌给阿夜……大致就是这样。” “我是不懂啦,感情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弄得这么难看有意思吗?”十二小声嘟囔着。“真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尊重他的喜怒?” “也许他只是喜欢那个迷恋着沈先生的自己也不一定,”夏夷则写道,“不过我毕竟不是当事人,我没资格评判那位风琊先生。” “这个我懂,瞳老师说过这叫自我满足。”十二眨眼,“我发现你人挺好的。” 夏夷则不想细数用这个身份以来他已经收了多少张好人卡了。 十二的手机忽然作响,他也不是真心想去洗手间就势转头向反方向走去空旷处接电话。 夏夷则走进在洗手台洗手,透过镜子看到瞳推门向他走来,他在镜面里露出微笑,瞳不为所动,只是在确认洗手间没有其他人后,面无表情地质问夏夷则: “为什么要假扮哑巴,李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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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Apr 6, 2014 0:21:21 GMT 8
11. 在听到瞳声音的瞬间,夏夷则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人的声音好像紫导。 他决定挣扎一下,于是夏夷则作出一个全然不解其意的表情。 “九月令尊举办的为自闭症儿童筹款的慈善晚宴上,我见过你。”瞳完全不买夏夷则的账,继续言简意赅地说道。“或许说见并不准确,因为令尊准备向我引见你的时候你恰巧走开,不过你的脸却令我印象深刻。”瞳加重了“印象深刻”四字。 “在令尊的言辞中,他的三儿子并不是一个有先天残疾或者语言障碍的人,所以刚才我不免观察了你一会。恕我直言,李三少,以专业的眼光来看你根本不像是一个残疾人。” “那是观察吗?那简直是要把我扔到显微镜下解剖。”夏夷则默默吐槽。同时他也认清了一个事实——在这位心理医生面前,这出戏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下去了。 “瞳先生真是目光如炬。”夏夷则报以歉意一笑。 瞳却只是摇摇头问:“为什么?” 夏夷则想就算把他和二哥的赌约合盘托出也无所谓,只要不让这个身份在此刻,在这些人面前被这般拆穿。 “其实我……” 瞳决然地挥手截断夏夷则的话语,“算了,我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骗阿夜?” “不是,我不想骗他。”这个回答抢在夏夷则对故意的界定得出结论之前脱口而出。 瞳扬眉似乎惊讶于夏夷则反应的速度,但最终他选择把这场对话终结于此:“这里的对话我不会告诉他们,也不会向阿夜拆穿你。但是记住你说的,阿夜最痛恨欺骗。” 旋即瞳点头朝水槽示意:“你继续。”然后转身推开门走出洗手间,门滑动合上的瞬间,夏夷则隐约听见那满头银发的男人抱怨了一句:“啧,这个帮倒忙谢衣……” 夏夷则对镜长出一口气,用纸巾檫去方才额头渗出的一层薄汗。瞳的问题让他正视一个他一直避免去思索的问题,三个月始终是有限的,在限期的尽头他该怎么办。最初他认为无非是脱去这个短暂的身份回归旧的生活,就如脱去戏服一般。但是这种干脆利落的结果只能建立在他对这段体验没有产生任何眷恋的基础上……眷恋,他将这个词语喃喃重复一遍。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被周遭慢慢扩张的水渍浸湿,大理石台面和冷水共同制造的温差把夏夷则从思绪中拉回,回过神来的他对着镜子中自己笑得傲岸且不容置疑。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夏夷则回到包厢时汤底已经煮沸,配菜也上得齐活。房间内的气氛比之前还要热烈,连沈夜的脸都似乎被氤氲的热气影响,脸颊眼角都染上了一片淡薄的红。 “夷则你可算回来了,瞳老师说他在洗手间没看见你,你跑哪去了?”十二好奇地问。 “……我迷路了。”瞳虽然没有像众人拆穿夏夷则的伪装,却也没有轻易放过他,夏夷则只好随意编造一个借口。 “看不出夷则也是路痴啊,和阿夜一样。”沧溟说,华月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夏夷则见沈夜虽然微蹙了眉,但神色间并无不悦不由在心里轻笑。真是看不出来不苟言笑又认真的沈夜竟然是路痴。 “夷则不知道阿夜是路痴吗?正是因为路痴到现在他都没拿下驾照呢。”华月补充道。 “不是没拿下,是不想考。”沈夜故作镇定解释道,这下夏夷则甚至看见了他红透的耳根。 “是,是,是不~想~考~”华月刻意拖长尾音,与沧溟吃吃笑成一团。 被她们的欢闹感染,夏夷则很快忘却了瞳给他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惊吓。沈夜见他杯中的茶水行将见底,动手为他添茶。添茶的举动让两人贴近,沈夜顺着动作侧头低声对夏夷则说:“别介意,她们就是这性格。” “不会,沧溟姐和华月姐挺好相处的。” 见夏夷则这么写,沈夜颔首,又嘱咐他不要拘束。 “对了,阿夜你猜我们这次在罗马尼亚遇见谁了?”华月忽然想起了什么。 “谁?” “温,留。”沧溟一字一顿。 “那个温留?!”十二十分激动。 夏夷则是知道温留的,作为一个美食家温留行事乖张又毒舌的风格却让不少人趋之若鹜,引来一堆追随者。被他评价过的餐厅都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我和他谈过,年底的时候他回国,会为《月之》写几篇特稿,你们餐厅就在他的名单上。好好准备吧阿夜。”沧溟补充道。 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沈夜点头表示知道了。
12. 一顿火锅很快就结束,众人各自去取车,只剩夏夷则与沈夜站在火锅城门口等待。 “真没想到原来你认识《月之》的人。” “老朋友了,不过她们是真心喜欢你的作品。”沈夜解释道。 夏夷则低头,不置可否,不过沈夜肯把这事挂在心上还是让他心中不免滋生丝丝甜意,于是他抬起头带着十二分诚恳信服地对着沈夜笑了。 此时刚好注意到那位叫风琊的男子从后方向沈夜疾步走近。 “沈夜。” 风琊的声音明显让沈夜的面上笼罩上层层阴霾,他明显地蹙紧眉头,最终还是选择转过身。 “……风琊。” 风琊的声音黯哑,一听就是平日里没少烟熏嘶吼的结果,“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我就那么你厌烦?” “我没有躲着你,”刚才的表情变换似乎只有夏夷则觉察,此时的沈夜却全然不动声色,“却也没有什么必要见你。” 听到沈夜的话,风琊眯起双眼抬高下巴,鼻腔里的吐息愈发粗重。 简直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夏夷则想。他见过沈夜不善交际却意外温柔的那面,却不曾料到他如此狠辣绝情的一面。沈夜的话看似云淡风轻但是若在风琊的角度来看简直刀刀见血。 风琊花了点时间恢复,转眼又看见站在沈夜身边的夏夷则,距离有点近,想起刚才在包厢内也是他坐在沈夜身边,顿时急火攻心。 “他是谁?和你在一起干什么?” 沈夜一副完全不打算理睬风琊的模样,风琊便进一步将矛头对准夏夷则,“你是哪来的小白脸,这么傲慢连句话都不舍得说?” 至少在风琊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前,夏夷则是有些同情他的。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同情心再廉价他也不愿施与。 “够了,风琊。”沈夜声音里的愠怒和压迫感成倍增长,“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什么道理你能接受他却不能接受我?”风琊显然误读了沈夜对夏夷则的维护。 沈夜冷哼一声,不想与他再做纠缠,目光直接越过风琊,完全无视其存在。 风琊转头看见沧溟从大堂走出,只能选择尽早抽身,他心有不甘地撂下一句话:“沈夜,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回心转意。” “风琊又在纠缠你?”沧溟竟比沈夜更生气。 “算了,沧溟。”沈夜适时安抚,然后他又对夏夷则说:“夏先生,抱歉,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夏夷则连忙表示没什么可介意的,沧溟第一时间抓住重点:“阿夜怎么回事?你怎么还称呼夷则为夏先生?这不是要显得我和月儿喊人家夷则是在占人便宜吗?” “你呢夷则,你喊他什么。” 夏夷则眨眼,老老实实地写下“沈先生”三字。 “夷则不用理他,以后喊他阿夜。”沧溟果断决定。 “叫我夷则就好。”夏夷则眼睛在深秋的夜里晶晶亮亮,却比路旁的霓虹更加夺目,他将手中的素描簿冲沈夜晃了晃。 沈夜在沧溟的逼视和压迫下请咳一声,终于吞吐出:“咳,夷则。” 夏夷则笑得十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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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Apr 13, 2014 1:36:03 GMT 8
最近三次元比较忙,干脆更一发粗长,待到4.18之后再恢复更新吧 下面会出现的其他西皮是阮羽(你没看错正逆)后面可能夹带一点苏紫的私货。。。 这一更的画风。。。望天不管了反正我是要让他们谈恋爱的 (*/ω\*) --------- 13. 夏夷则与沈夜搭了十二的顺风车,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十二在自说自话着温留过往的事迹他捧起了多少家餐厅,又令多少负有盛名的餐厅的生意一落千丈。沈夜在十二话语的间隙不时发出几个音节作以回应,十二却也毫不介怀,应该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快到流月公园前时十二回过头,说:“阿夜,有个哥们明天进围城,我赶着去他的单身party,只能把你们送到这,抱歉啊。”转脸对夏夷则也补了一句:“夷则,抱歉,改天再约你赔罪。” 两人下车后,沈夜自然是迈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下一秒却被一个力量滞住脚步。 夏夷则的手抓住沈夜的衣袖,又马上松开。手的主人问他:“不想散步吗?” 这晚的月色实在太好,夜色虽然还不够深,但月光足够明亮,不是这个季节里惯有的昏黄,也不是这座城市里习惯被工业化乌云遮蔽的模糊影子。 沈夜一闪即逝的无措被默许取代,“嗯。”他想他真的很久没有进过公园里了。 和白天的喧闹不同,夜晚的流月公园倒是非常安宁。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娱乐设施都已停止营业,聚集在它们附近的孩童自然也都不在,留下月白路灯静静点亮交错与公园各处的行道,脚步敲打在石台上,节奏分明,只有在遇见落叶化作一道绵绵的哑声。 “刚才,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沈夜的话音打断了公园谱就的旋律,在夏夷则听来却并不突兀。 他自然明白沈夜指的是什么,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他在等沈夜继续开口,当然若对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沈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因为周遭太过安静而被夏夷则清晰地感知。 “……刚才我说的话应该很重,但除此之外我却根本不清楚该怎么应付。” 夏夷则没有想到沈夜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算是倾诉吗?他转头凝视着沈夜的侧脸,而沈夜没有回视他只是望着路旁竹林深处。 “小曦跟我说,人都希望能被自己喜欢的人温柔对待,但是……对着风琊我想我无论如何都没用所谓温柔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沈夜合上眼,轻轻摇头。 “阿夜很讨厌同志吗?”路灯不是特别明亮却也足够让沈夜看清素描簿上的字迹。 夏夷则的问题让沈夜轻笑:“当然不是。”顿了一下,沈夜补充道,“沧溟和华月刚度完蜜月。” 夏夷则明白沈夜的意思,于是他写道:“我的好友也是一对百合。” 沈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百合指代什么。 “她们俩好起来也足够羡煞旁人的。”夏夷则说的是阿阮和闻人羽,在他的圈子里,这俩人毫无疑问是一段佳话。 “是啊,我并不认为喜欢同性是什么值得恐慌的事情,只是,他的举动实在让人无所适从。” “阿兰•德波顿提出过一种理论——爱情恐怖主义,我想那位风琊先生的行为已经很接近这种理论的描述,持爱行凶。”夏夷则的脸上的十分严肃然而细看就可以发现他眼中的笑意。 沈夜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戳中,不由失笑。 “小曦妹妹说的固然没错,但是温柔的方式也并非只有字面上的那一种。”沈夜的目光跟随着夏夷则笔下划出的轨迹,“你不愿让他再有更多幻想,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温柔。” “在我看来,阿夜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感谢温柔的夜色,轻轻掩去了沈夜面颊上的异色和温度。 “而我想,对于风琊先生来说或许他自己也未必就能分清究竟需要的是一个确定的结果亦或是一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的理由。事实上,爱着爱情本身远比爱一个人更美。” 说不清被什么鼓动着,沈夜扬起一边的眉毛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反问夏夷则:“那么你呢,是爱着爱情本身还是爱着某个人?” 夏夷则右手蜷起握成拳置于口鼻之前,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没恋爱过。”回答倒是非常坦率。片刻后,他毫不避忌的直视沈夜,目光里依稀是不示弱的倔强,“难道因此我就没资格谈论这个话题吗?” “自然不是,你挺像情感专家的。”沈夜的声音多了几份轻快,像是被对方逗乐了。 “那是因为朋友们习惯跟我倾诉。”夏夷则没说大话,至少阿阮和闻人之间闹别扭都是他从中调停,乐无异失恋时也是他负责让他振作。 感觉到沈夜似乎不再纠结于风琊带来的不快,夏夷则在心中为自己的情感诊疗簿添上一笔功勋。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公园中央,穿过前方围绕的灌木丛就是那棵标志性的相思树。沈夜似乎意识到了,忽然收起脚步,停在原地。夏夷则发现沈夜的异常反应,想起沈夜曾说过已经很久不曾看过这棵树。他意识到大约是这棵树给沈夜带来不愉快的回忆。他示意沈夜要不要往回走,而沈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朝相思树走去,步伐有些凌乱,打破了原本的节奏。 夏夷则跟过去时,沈夜已经徘徊在树下,他的手掌在树干上轻轻摩挲,轻柔又有些犹豫。夏夷则没有打扰他,只是观察这他的举动。没过多久沈夜停了下来,手在树干的一处停留。夏夷则好奇地凑过去,那是一块树的结疤,大约在在他沈夜肋骨的位置。 “这棵树长了不少,上一次来这里时我刚到这个位置,但是应该还没有这么高。”沈夜的低语不细听就会错过,不知道究竟是说给夏夷则还是给自己听。 夏夷则想起母亲也曾在树下给自己比过身高,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将来一定会比这棵树更高。 沈夜记忆力应该有这般温情的回忆吧,他想。 “上次来时你和谁一起?”他忍不住问。 沈夜忽地收回手,面容依旧隐没在树影之下,看不清神色,只有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母亲。” “阿夜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天下的母亲自然各有各的不同,但在儿女的概括中似乎都能被抽象出或温柔或干练或刀子嘴豆腐心的特质,然而夏夷则只是想将对话继续下去,他未必真的在乎那个答案。 沈夜似乎有些茫然,“记不清了,”他说。 夏夷则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只听见沈夜说:“他们离婚时我8岁小曦才3岁,真的已经记不清了。”沈夜闭目,似乎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头作罢。 “我只记得她带我和小曦来到这棵树下,给我们买了棉花糖,让我们坐在树下等她,那会我认为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不该再吃这种东西,于是拿着它怎么也不肯吃,棉花糖化了满手,但是直到天黑有人来接我们她也没出现,再也没有出现。” 夏夷则终于明白这个地方为何对沈夜犹如一块禁地,不愿涉足。 “对不起。”他比划道。 似乎沈夜完全不再介怀,“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沈夜想感谢他什么夏夷则没有再追问,这不是一个适合追问的问题,更何况他也大致懂得沈夜指的是什么。 夜色渐渐沉下,滋生的寒意促使两人极有默契地一起回头朝公园后门走去。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难得的夜晚,难得到一旦错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也许在很长的时间里都难以再靠近,而时间对于夏夷则是奢侈品。
14. 这天下午夏夷则虽然坐在惯常选择的公园长椅上却没有画上几笔——原因很简单,在他身旁有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花了半个小时和男友争执,声音之大情绪之投入令隔着耳机内的音乐夏夷则也能够梳理出来龙去脉。对话以姑娘带着哭腔却中气十足的“分就分,见你的大头鬼去!”划上句点,然后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啜泣了半个钟甚至更久。 夏夷则眉头较紧,他实在很喜欢这个位置,不想离开。他的余光扫过尚在抽抽噎噎的姑娘,认命似地叹了口气,拿起画笔迅速在纸上勾画着什么。 仅仅只是檫去脸上的涕泪那位姑娘就用去了一包半纸巾,废弃的纸巾被团成团摊了一腿。泪眼婆娑中她发现已经没有更多纸巾可供她发挥,于是她抽泣得愈发剧烈。 “对……对不起……能……不能借我些……纸……纸巾。”抽噎的真的很厉害。 夏夷则无奈地从背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她,又见那姑娘呆住了却忘记接过纸巾,他只好将纸巾放在她身旁。 即使隔着泪光姑娘还是看见了夏夷则的脸,也终于让她意识到方才有多么失态,何况还是在一位养眼的帅哥面前,所谓狼狈也不过如此。 “抱……抱歉……打扰你……你了……我,我不哭了。” 对方故作坚强反而令夏夷则有些心软,“要是哭出来舒服些,那就哭吧。” 那位姑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强自压抑抽泣的幅度,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多时姑娘低垂的眼帘内映入一副画,是一副速写,寥寥几笔却将自己的勾勒得极为传神,不同的是,画纸上的她是在笑着的。 她惊讶地抬起脸,看见对面素不相识的画家轻笑,画纸下方写着一句,“多笑笑。” 姑娘接过画,表情渐渐变换,起初勉力的苦笑化作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在包内翻来翻去,最终一脸歉意地对夏夷则说:“抱歉我出来的急没有带钱包……” 夏夷则告诉她不需要钱,姑娘觉得是自己唐突忍不住飞红了脸,然后将两张票塞到夏夷则手中:“这是两张电影票,你拿去吧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也不管他是否接受就已起身走开,走了两三步她又回过身对夏夷则大声说:“谢谢!祝你和你心上人长长久久。” 夏夷则望着被夕阳越拉越长的那姑娘的身影,低下头看手中的票。是晚场的电影票,电影是紫胤指导,当红小生百里屠苏主演的《双》。 沈夜收到夏夷则发来的短信问要不要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时他疑惑地再三确认发信人真的是对方,他给夏夷则发过去一个问号。
“你就没有别人可以邀请吗?”沈夜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等着入场的女生们和结伴而来的情侣们还是忍不住的发问。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悬疑向电影。”夏夷则眨眨眼望着沈夜,他眼角上调,瞳仁又大,眨眼时很有点无辜的意味。 沈夜无奈地发出一个长鼻音,见离入场还有几分钟时间便问夏夷则:“我去买点爆米花,要奶茶还是可乐?” 夏夷则想沈夜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吗?但还是选择了可乐。 待到他们入场后,沈夜又张罗放置好爆米花和饮料,他坐下后感觉的到一旁夏夷则的似笑非笑,这才察觉有什么不对。 “抱歉,跟小曦一起看电影惯了,忍不住……” 夏夷则挑起唇角表示理解,况且沈夜的周到让他也很是受用。 电影讲的是百里屠苏饰演的作家被因先天患有纤维组织瘤而被遗弃的孪生哥哥报复,整容成他模样潜入他家盗用他的身份制造种种假象使他陷入自己患上精神分裂的恐慌。最终在恋人的帮助下使哥哥的阴谋破产。 虽然是紫胤很少选择的惊悚悬疑类型,但紫胤还是保持了一贯的节奏沉稳剪辑凌厉的风格,从电影开场便已开始铺陈线索在真相被揭穿的那一片被一个不拉地串联起,一个也没有浪费。片中寥寥可数的几个血腥的镜头反而增加了电影的张力,在一人分饰两角的百里屠苏扮演的哥哥用手撕扯脸上手术痕迹的的瞬间,影院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生意,夏夷则看见前排的女孩子往男友的怀里钻了钻,男友环着她的手臂箍得更紧了几分。 说不清什么原因让他微微侧头看向沈夜,沈夜以右手撑着下颌,左手正拿着几颗爆米花向嘴里送去,夏夷则默默鄙视自己,他想对这种镜头身为厨师的沈夜恐怕早已司空见惯。短暂的分神后他很快回归电影本身,他虽然没有见过百里屠苏本人,但是在观摩紫胤的作品时也看过很多次他的表演,作为紫胤的弟子他主演了紫胤多部获奖电影是他的御用。在《双》之前夏夷则从没想过百里屠苏可以驾驭片中哥哥那种角色——阴险狠辣,但在这些表像之下又葆有着孩子般的偏执爱憎。夏夷则明白连清和都对百里屠苏赞誉有加原因,他无意识地攥紧双手,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走到哪里,这一刻他却忍不住质疑自己——他是否能站在同样的高度,看见百里屠苏眼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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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Apr 13, 2014 1:36:24 GMT 8
忘记那句4.18之前断更的话吧,LZ食言了,只要有存货就会更的 夷则比我设想的更快坠入情网。。。写上瘾了停不下来。。。 ----------------- 15. 电影放映结束,灯光亮起,再美的OST都不能挽留观众散场的脚步。夏夷则走得很快,但他还是在被沈夜觉察出有异之前停住了。 “你喜欢这部电影吗?”他问沈夜。 “是部好片,但是说喜欢……也还没喜欢的地步。”顿了下沈夜说,“我以为百里屠苏只能演些冷酷型的角色,没想到这种复杂的角色他依旧驾驭得这么好,看来我得好好向小曦道歉,还以为她只是因为脸才那么崇拜他。” 果真一个真正的演员,无论承受多少误解始终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夏夷则想若等到他以李焱的身份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站在千万观众面前,能不能得到沈夜的一句嘉许呢?这个想法冒出得太快太突兀,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去在意沈夜的想法和感受,甚至有想要迎合对方喜好的冲动呢?他不愿想得太深,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管夏夷则故作镇静,但是平静湖面上的涟漪一旦散开便不是顷刻能够平息的。他的思绪漫无目的地跑着,他索性放任他们去。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但是温度却不是很低,沈夜家楼下的露天篮球场内依然还有住在附近的少年在练球。篮球砰砰砰地一声接一声地拍击着水泥地面,伴随着篮球不时撞上篮板与篮筐,还有篮球划过篮网时檫得人心痒痒的声音。 “哎!小心。”沈夜忽然冲他说。 接着夏夷则看见一双修长的手划过他面前,指尖轻轻一勾将一个快要与他的脸做亲密接触的篮球拍开,球在新的外力作用下,转了一个方向,随后啪一声落在地上,犹不甘心地弹落几次后灰溜溜地滚向一边。沈夜走过去,拾起球,拍了几下后,作出一个标准的传球姿把球交还给了刚才失手将球掷出场外的男孩子。 男孩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眼里绽放出神采:“漂亮!要不要和我们打一局?”他问沈夜。 沈夜婉拒后说:“以后打球不要这么冒失。” “嗯,知道了。”然后男孩向夏夷则挥手说:“刚才好险,对不起啦!”便又转身投入暂时中断的战局。 沈夜见夏夷则还愣在当场,有些好笑,习惯了他平日里温文滴水不漏的样子差点都要忘了眼前这位男孩也并不比小曦大几岁,大约是依旧惊魂未定。 “吓傻了?”沈夜不免动了点戏谑的心思。 “不是。”夏夷则回应,“只是在想宵夜吃什么而已” 沈夜只当他在逞强,也不拆穿,便走在前面先走进了单元。 夏夷则没有撒谎,因为走神而差点被篮球砸中这种事并不值得他恍惚,但刚才沈夜的伸长手够球时,他清晰地看见他纤长匀称几乎没有什么关节的手指,白皙的手腕还有手腕内侧上方长约5厘米的暗红色疤痕,在一片白皙中显得触目惊心的丑陋。
夏夷则破天荒的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数了329只柯基也还是失眠。沈夜手腕上的伤疤不停地闪现在他眼前,他想起平日里沈夜的衬衫袖子总是扣得严严实实,可那道伤疤就那样顽固地蛰伏在衣衫之下,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属于一个能够烹制各式美食的主厨的手,却被那道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那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无辜的没有任何故事的伤疤。他想问沈夜,但是以沈夜的个性多半不肯说,除非他愿意告诉他。他又翻了个身,姿势还是不舒服,总觉得哪里硌得慌,又或者只是心里不舒服。不舒服?一道光划过脑海,仿佛冥冥中的神谕,令他蓦地领悟——他只是见不得沈夜身上有任何的……不完满。 他翻身坐起,靠在墙壁上,房间里太安静,安静到他听见心脏通通通跳动的节奏,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烘烤,灼热感让心房渐渐膨胀。他缓缓合上双目,喃喃自语:“李焱,你恋爱了。” 他爱上了沈夜。 16. 夏夷则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他而言,“爱上沈夜”远不及“爱上某个人”更令他恐慌。毕竟他身边从不缺乏主动扑过来是莺莺燕燕,只是也没有谁能真正激起他的兴趣,走进他心内,这种局面让他一度试图相信自己是无性恋。但是现在所有的假设都被沈夜打破,夏夷则想至少这次,失恋狂魔乐无异终于对了一次。他对夏夷则说过:“无论你给理想中人设定了多少标准,在遇见那个人时,那些标准将什么都不是。遇上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那人就是对的人。” 夏夷则忽而有了想要昭示天下的冲动,他想打电话叫醒每一个在此刻的沉眠的好友,告诉他们自己爱上了一个人。这种喜悦将原本就失眠的他所剩无几的睡意一扫而空。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守着一颗被填充的满满的心,在难以描绘的情绪中睡去,至少今天他愿意早早醒来。
此后他和沈夜的相处并没有改变,唯一变了的就是他对这个与他同屋而居的人产生了欲念——没有人不想对自己的心上人尽心求取。 沈夜卧室的门虚掩着,夏夷则依稀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沈夜似乎在于什么人对话。 若说平日里沈夜总是温和的,那么此时的沈夜话音里就全是宠溺和纵容。夏夷则不好再细听,转身走进厨房。不多会沈夜从卧室走出来,在厨房找到夏夷则问他:“现在方便吗?小曦缠着我说想见见你。” 原来刚才沈夜是在与他妹妹视频。夏夷则点头,若是能得到小曦的好评,大概他的攻略之路也会轻松不少。 他站在沈夜背后趁他不注意,借着不锈钢橱柜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仪容。 “你好,我是沈曦~这段时间一来,哥哥麻烦你照顾了。”说着,小曦双手合十置于额前,对夏夷则行了个礼。 “你好,我是夏夷则。”担心小曦看不清楚,夏夷则特意把字写大了些。 “夷则哥哥好!” 他见过小曦的照片,于是在他的印象里小曦还只是个娇俏的小女孩。但是视频那端的小曦分明已是一位明艳少女,和沈夜一样细软蓬松的黑发被她松松盘成丸子头,除此之外沈夜的眼睛细长又深邃鼻子笔挺,但小曦却拥有圆圆的和微翘的鼻子。这对兄妹分明并不相似,夏夷则想。 小曦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甜甜一笑,说:“夷则哥哥是不是觉得哥哥和我一点都不像,我们真的是亲兄妹啦,只是他比较像爸爸,我长得像妈妈。” “原来夷则哥哥真的是大帅哥啊,看来谢衣哥哥和华月姐姐他们没有骗我。”她转头有些嗔怪地问沈夜:“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夷则哥哥很好看啊。” “咳……小曦。”沈夜自然很尴尬。 “没关系啊,我觉得你哥哥很帅。”夏夷则半真半假地说,这半真是夏夷则说的真,而这半假则是沈夜听来假。 “不过哥哥跟我夸了夷则哥哥很多呢……” “你们聊,我先出去。”沈夜面无表情地说,起身走出卧室。 夏夷则忍俊不禁,小曦噗一声笑出来说:“哥哥他只是害羞啊,夷则哥哥不要介意。” 夏夷则想他又怎么会介意的呢? 他和小曦聊了很多,即使不是因为沈夜的关系他也挺喜欢这个活泼的少女,看得出沈夜把她保护的很好,也给她提供了足够的成长空间。两个人甚至约好了下次一起视频。 后来吃完饭的时候,夏夷则忽然对沈夜说,我是真心觉得你长得好看。 一口红枣黄豆猪手汤呛了沈夜半天才缓过来,他多半还在当自己是在玩笑,夏夷则难免无奈。不过就算离尽头还有很长的距离但一条有了目标的路,总比一条漫无目的路更让人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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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Apr 13, 2014 1:36:37 GMT 8
短更一发,过度段 请相信今日的过度是为了改天更好的攻略 ---------
17. 自从接了《月之》的活,夏夷则留在房间内的时间比以前增长了很多。白天沈夜很少在家,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一个,即使如此,他也很少觉得无聊烦闷,对一个人的眷恋很容易蔓延到那人周遭的一切上。 夏夷则刚构思好构图便被门铃声打断。沈夜家鲜少有人造访,所以他根本都不知道门铃声原来是这种旋律。 透过猫眼他看见来访者是两位身着公安制服的男子。想起进来网络上流传的诸多揭秘犯罪分子假冒公安诈骗的报道,夏夷则难免多了三分警觉。 门外的人又多按了几次门铃,夏夷则继续透过猫眼观察却不小心踩上放在门边的鞋子,“啪”一声,鞋子翻了个个。门外男子听见了屋内的响动,猜想是有人在,于是打开证件,将有警徽的那面朝向猫眼。 “你好请问户主是沈夜吗?我们是公安局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户主谈一下。” 虽说夏夷则知道肯定不会是找自己的,但是在听见沈夜的名字时还是不免晃神。他将手机调至快捷拨号界面。将报警电话设为快捷拨号是他独自在外求学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回国后也不例外。 虽然打开了门,夏夷则仍然保持警觉状将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 “先生你好,我们是沉云区公安局的,请问你是沈夜先生吗?”其中一位公安问道,并且有礼貌地向夏夷则出示了他们的证件。 夏夷则细细检查了证件,确定照片是本人且警局钢印不像是伪造后摇摇头,提笔写下:“我不是,我是他的房客。沈先生现在还没下班。”他看了眼时间,今天是周五,不出意外的话沈夜回来的应该比较早。 两位公安见他不能说话,也有些犹豫,于是夏夷则将他们请进了屋内:“若是有事,不妨进来再说。” 他给沈夜发去了短信,又给在客厅等候的公安们送上茶水。他不用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强迫他说什么,但是他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沈夜的名字自公安先生的口中吐出之时。
沈夜推门进来时,屋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他与夏夷则做了眼神交流,似乎告诉他不用担心。 两位身着公安制服的人见他到来,便起身站起。 “我是沈夜,请问有什么事?“ “沈先生,我是沉云区公安局的越警官,这位是我的同事。我们这次来是通知你,你父亲沈旭于昨日突发心脏病,在送医途中不治身故。” 夏夷则心中一惊,连忙看向沈夜,只来得及捕捉到沈夜脸上转瞬即逝的情绪。但那绝对不是悲伤或是不可置信,到更像是……解脱与讥讽。 “请节哀,本想电话通知,但是令尊那里你的联系方式已经过期,我们只好按你户籍信息上的住址找过来。” “认领尊遗体的事宜,请进一步与我们联系。” “我知道了,谢谢。”沈夜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夏夷则想起,他似乎从来没有听沈夜提起过他的父亲。 送走到访者,沈夜回过身见夏夷则一脸关切欲言又止,不禁皱眉。 “你还好吧?”夏夷则问,他不确定此刻说节哀是否合适。 “没事。”沈夜说着,转身回到房内,像是刚才的讣告不曾存在过一般。 夏夷则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对着数位板发愣了好半天,想的却和静萍交给他的工作没有一点关系。他对沈夜和他父亲的关系作了许多猜测,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是停留在父子关系不睦这一层上。夏夷则想若是仅仅如此他大概很能理解沈夜,毕竟他和李圣元的关系比起寻常父子来也是带着疏离和尴尬的,就算大哥二哥不时夹枪带棒地暗示李圣元偏心小儿子,但他们关系究竟如何终究是冷暖自知的事情。他至少清楚,父亲对他的默许纵容有一半是来源于愧悔,至于剩下的那一半里有多少是亲情,又掺杂了其他,根本无从分辨。他冷笑一声,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难道他对于李圣元就是单纯的孺慕之情吗?不过是做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罢了,又有什么难的? 只是,只是他不曾料到,沈夜和他的父亲之间也不和睦,甚至,不和睦都不足以概括。 他想,他和沈夜或许真的十分相似。而喜欢上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他甚至都能脑补出闻人扶额的表情:“你真自恋。” 他看了下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而他和沈夜都还饿着。
听见敲门声沈夜示意门外的人进来,夏夷则端来了一杯热牛奶和几片奶油吐司,烤的金黄松脆,远远都能闻到甜香。 沈夜轻轻开阖嘴唇,夏夷则以为他要说谢谢,听见的却是一句抱歉。 “我刚才失态了。” “那不是你的问题,我完全可以理解。”夏夷则写道,换做任何人,刚刚接到亲人的噩耗,不可能分毫不为所动。 沈夜只是沉默。 “那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夜摇头:“不用了,谢谢。” 此刻不适合夏夷则继续坚持,于是他顺从地点点头,走出了沈夜房间。 他一度以为他与沈夜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看不见的隔阂在渐渐消融,甚至只要他跑上几步伸手既可以将他抓住,可是这天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沈夜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 夏夷则略为沮丧地长出一口气,他决定今晚熬夜也要将画稿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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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Jun 1, 2014 13:35:59 GMT 8
18. 第二天,第三天,沈夜在家的时间都少的可怜,夏夷则甚至都无法当面问他下葬安排在了哪天。 第四天早上夏夷则醒得很早,他听见隔壁沈夜房间的响动。于是他迅速穿好衣服完成洗漱动作。 沈夜推开门看见在客厅正襟危坐的夏夷则微微吃了一惊。 “阿夜,你父亲的葬礼安排在哪天?” 沈夜明显不想谈论这个问题,皱起眉头,过了会才回答:“今天。”语气中难以掩饰的不悦让沈夜觉得太过生硬,然后他补充道:“没有什么葬礼,去取了骨灰就可以直接安葬。” “你……告诉小曦了吗?还有沧溟姐和华月姐她们?”夏夷则想难道沈夜是想一个人完成这所有的流程? “没什么必要,和她们没有关系。至于小曦……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他看着夏夷则,夏夷则点头表示自己会对小曦守口如瓶。 “谢谢。” 沈夜匆匆热好早餐吃了几口,就要出门。夏夷则也已经收拾完毕出现在门口。 “我和你一起。”素描本上写着。 沈夜愣了下,仍是拒绝了夏夷则的要求:“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可以。” 他抬脚就要迈出门口,手腕被人拉住,力度不大却充不容挣脱,夏夷则把素描簿再次在沈夜面前晃了晃,眼神清亮满是坚定: “我和你一起。”下面画上了着重线。 沈夜叹了口气,点头应允。
一路上沈夜都没有开口说话,除了打车时告知司机地点时。夏夷则也不愿添乱,他只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陪着沈夜,并不想时刻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地球上每时每刻有无数新生儿发出生命中第一声啼哭,也有无数人死去,所以殡葬业总是繁忙的。沈父的排号不靠前,沈夜和夏夷则只好先在外等候。 早晨的风很凉,刮得夏夷则脸有些疼,他抬手将大衣领子紧了紧。他早上有些急,没来的及正确估计天气,在衬衫和羊毛衫的之外只套上了件大衣。现在冷风狡诈地不停从他单薄的衬衫领口向内灌进去。 “早知道就穿件高领毛衣了。”他懊恼地想。 一团织物伸到他眼前,他抬起头看见原本围在沈夜脖子上的藏蓝色围巾被他取下来拿在手里。 “拿去。” 夏夷则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想要拒绝。 “是你要陪我来,不要冻出病了。”沈夜的口气放得柔和了几分。 “那你呢?”夏夷则问。 “我穿的比你厚。”沈夜将围巾又向夏夷则那里递了递。 夏夷则想再倔下去倒显得是自己不识趣,于是他接过了沈夜的围巾。 沈夜将手从围巾中抽出时手背轻轻触上了夏夷则的指尖,细腻的触感让指尖的低温被感知得更加明显。真是个逞强的家伙,这种想法让沈夜的心没来由地被一些柔软的情绪缠绕。 夏夷则细细地将围巾围好,围巾里尚留有沈夜的余温,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只好装作打量周围背过身去。这时耳畔隐隐起伏的哭声忽然抬高了音量,听来很是撕心裂肺。夏夷则抬头看见焚化炉的烟囱冒出了白烟,知道是排在前面的死者家属在位亲人被焚化成灰而悲恸,而他离那家有些近。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往沈夜的方向靠了几分。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才拿到沈旭的骨灰,而从始至终,沈夜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 沈夜选定的墓园和火葬场坐落在L城的不同方向,他们草草解决了午饭又搭车达到墓园时已经1点了。 在墓园山脚下有一些附近居民开设的小店,贩卖着祭奠用品。沈夜捧着骨灰盒,目不斜视地走过,全然不为所动。夏夷则跟在他身后,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等他再次跟上沈夜时手里多了一捧白菊花。 沈夜惊讶地望着夏夷则,说:“夏夷则,没有必要。” 沈夜很少叫他的全名,夏夷则沈夜这次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沈夜不再坚持,夏夷则的固执在他面前似乎总是能够得到成全。
沈夜将骨灰盒交给墓园的修缮工人,看着他们将骨灰盒安置在墓穴内,用水泥将墓穴封闭好,树立起刻好的墓碑。 夏夷则站在一旁,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沈夜似乎是在看着修缮师傅的动作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着,深灰色的眼睛里深不见底。 待到墓碑彻底立好他才发现墓碑上的名字写的是“沈明康”。原来沈夜是沈明康的儿子,夏夷则想,但是为何那天公安提起的名字却是沈旭?沈明康也是L城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夏夷则只听说他无子无女,却不知他竟是沈夜的生父。但是沈夜不说他也不会问。 “走吧。”沈夜对夏夷则说。 夏夷则这才从走神中回到现实,意识到自己手中的花束,他轻轻将花束摆正放在墓碑下。他想这至少是应该做到的礼节。 没有祭品,没有烧纸也没有祭拜,这就是那位曾经叱咤商场人物的沈明康的葬礼。
19. 沈夜在前走得很快仿佛一秒也不愿多做停留,夏夷则加快脚步跟上沈夜。刚才修缮师傅对他们说要是没拿伞就快些下山去吧,眼看着是要变天了。 天空的乌云越布越密,上午时还挂在天上的艳阳被云层层层遮蔽,空气里山雨欲来的气味也愈来愈浓。他们刚走到半山腰,豆大的雨水就砸在了额头上。几颗之后密集的雨水就迫不及待地降下。 “前面有座亭子,去那里。”沈夜说。 亭子的存在让他们能够在冷雨里及时止损,虽然没怎么淋湿却仍难免有些形容狼狈。 “怎么办?”夏夷则以眼神问沈夜。 “在这里等会吧,希望不会下得太久。” 夏夷则拿出手机,信号只有一格:“你看要不是信号这么差,我们可以选同城的网店网购两把伞让店家走快递急件送过来。”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还有几缕贴在沈夜脸上,但沈夜却忍不住笑了。似乎眼前这个男孩总能用看似一本正经的打趣令他发笑。 沈夜的笑虽然短暂,却还是让夏夷则微微失神。 “只能等雨停了。” 沈夜在亭子内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夏夷则略作迟疑,便挨着沈夜坐下。 其实俩人静静坐着什么也不说也并不尴尬,但是夏夷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不告诉小曦妹妹真的好吗?” 沈夜看着素描本,沉默了一会说:“你看墓碑上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其他人的名字吗?” 夏夷则摇头。确实,一般墓碑上都会刻上死者的名字和立碑人的名字,但是沈明康的墓碑上却只有他自己的名字,没有子没有女。 “那个人,不配做父亲。” “他和我母亲离婚后确实也算尽职养育我们,但是,直到小曦16岁那年……” “那年年初的时候那人的公司经营就出现了问题,他说外地解决债务,便一去不返。”那时他还叫做沈旭。 “小曦一直患有室间隔缺损,虽然很早就查出,但是因为一直没有什么大碍就选择了保守治疗没有手术,直到她16岁例行体检,医生告诉我她的缺损能未闭合,超声心动图显示小曦左心房和左心室已经有稍微扩大,这样下去病情会恶化,医生建议采取介入方法进行手术。” “手术费用需要12万,母亲离婚时留给我们的那笔钱完全够用,然而就在我想要取出那笔钱时才发现,那笔钱在年初就被他提取一空,甚至不仅仅是那笔钱,家中所有的积蓄都分毫不剩,连房子都已被他抵押出去。” “没有亲戚愿意借给我们12万,而小曦的手术也不能再拖,我只好去借了高利贷。” 沈夜说着,满脸都是轻蔑于讥讽却丝毫不见感伤,但夏夷则忍不住攥紧双手,即使他再努力地去想象也很难彻底体会沈夜兄妹当时处境的万一。但是仅这万一已经足够他一颗恋慕的心微微抽痛。 “还好小曦手术进行的足够顺利,恢复的也很好……”沈夜提起小曦时总是藏不住温柔。 “大约三年后那人才和我们联系上,说要补偿。这时我才知道他已经东山再起,并且改名叫做沈明康。” “可是这种补偿,我不稀罕。”沈夜眼里冷得像是已经结出冰渣。 “这种人,怎么配做父亲?” 夏夷则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又再度陷入沉默。 许久,夏夷则写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不过,阿夜肯告诉我,我很高兴。” 沈夜别过脸,低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些了。只是没想到他……” 夏夷则想沈夜对他父亲大概也并非全无半分感情,只是有些情绪藏得太深,再次破土而出总要花上很多时间。就好比此刻,仍有一些为人子女的悲思在强烈的恨意与轻蔑之下作祟,染上沈夜的眼角眉梢。 再多的恨,始终血浓于水。 “我想直到死前,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好一位父亲,他以为每年送来那些支票甚至把遗产全部留给我们就算是补偿?或许作为商人他足够成功,可是作为父亲他未免太过失败……” “而我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抱歉,作为一个在父子关系上很失败的儿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宽慰你。”夏夷则想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之外的人承认自己与父亲的芥蒂。 沈夜吃惊地看着夏夷则,在他的理解里,夏夷则不像是有着般缺憾的人。 “你?” “我父亲他,应该很怕我也说不定,毕竟他觉得我有足够的理由恨他。” “我恨他在我母亲病危时没有在身边陪伴,恨他平时忙于工作对母亲关怀太少,但是他又何尝不恨我?如果我母亲当初不是执意要生下我,也不会一直缠绵病榻。” “他因为母亲有愧便对我纵容答应我的所有要求,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即使他对我再好我也还是恨他。”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和他实在很像,我们因为相同的原因责备对方,毕竟将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总比自己揽下轻松很多。” 夏夷则看起来是一副看得通透的模样,提起与父亲的隔阂像是在描述一部电影一般轻易。但还是沈夜叹了口气,若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提起呢。 “你的结论是问过你父亲得出的吗?” 夏夷则不解地看向沈夜。 “显然不是,如果只是猜测,你不是他,你终究不会完全体会他的心情。即使是父子也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 “一万个猜测抵不上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 “更何况,只要活着,便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这一刻,沈夜是对夏夷则笑得十分温暖,这大概是他留给小曦的笑容。哪怕和父亲相谈从来不在夏夷则的人生计划表上,见过这个笑后,他忽然有了试一试也无妨的冲动。 “对了,阿夜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解决高利贷的?”夏夷则忽然想起什么。 “我同时打好几份工,各种能赚钱的零时工都试过,甚至还打了地下拳击……”沈夜想起年少往事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地下拳击?和你的伤有关系?” 见夏夷则问起自己的伤,沈夜挑眉,“你看见了?” 夏夷则老老实实地点头。 “嗯,算是吧,当时我赢了一场比赛,让庄家赔得挺惨,被人教训了。”他抬起手腕,“开放性骨折,缝了十几针。” “不过做了厨师之后这种伤疤就不适合被人看见了,所以只好遮着。”沈夜见到夏夷则脸上的表情,补充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夷则勉强挤出一个宽心的笑回应沈夜,心里却抑制不住想要为眼前的人遮风挡雨的欲望。大概无论对方多么强大,一旦爱上了心底总是会滋生无尽的保护欲。
不知什么时候,亭子外的雨已经停息,只剩檐角的水滴滴坠落,敲奏石板的声音。 “雨停了,走吧。”
在城郊拦截的士总是很困难的,更何况还是在太阳落山后的墓园外。还好有公交车,车上的乘客稀稀拉拉,车厢后还有几个空位,夏夷则和沈夜并排坐下。奔波了一天,沈夜已经很疲惫,在车厢内暖洋洋的温度和车身的有节奏的颠簸下渐渐睡去。他原本靠在靠背上的头也渐渐朝着一侧倾斜去,夏夷则原本也有了轻微睡意,看见沈夜的姿态,他讲手贴上光滑柔顺的乌发轻轻拢住对方的脑袋,让沈夜枕上自己的右肩。 被心爱的人倚靠而睡意全无的夏夷则一路盯着窗外闪现的风景,公车渐渐驶入市区,窗外的灯光从浅淡变得斑斓,车子离开高速进入主干道时夏夷则自己在随着车身一头扎入L城溢彩流光的繁华里,只是这一次与以往无数次不同,这种城市抛却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他有了归处。 此处心安即吾家。
20. “对了夷则,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沧溟说着,将一个精致的信封递给夏夷则。 夏夷则打开信封,抽出其中的内容——是两张邀请函。 “《月之》创刊五周年庆典?” 沧溟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要试图提醒一个女人时间问题。” “……”夏夷则噎住了。 “噗,逗你的,为了筹备这个我和月儿忙的焦头烂额,不过要是忘了把这个给你大概又会被她念了。哦,邀请函是你和阿夜两人的,一定要把他拖来。”沧溟拍着夏夷则的肩膀,仿佛在托付革命重任。 “可是,我想他应该不喜欢这种场合……” 沧溟完全了解夏夷则想说什么:“你看要是我们把邀请函给他他一定会推掉,所以才要你把他拖来。阿夜天天两点一线,长久下去人都要变成蘑菇了。” “夷则,我们看好你,”沧溟眨眨眼,“如果是你的话,是可以的吧!”虽然最后那句是疑问句,但是以她的气势展现出来就完全是陈述句。 夏夷则乖顺地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提笔写下:“听说,《月之》是沧溟姐送给华月姐的礼物?” “是啊。”沧溟满脸都是骄傲的神采,“怎么样,月儿可是把她办得颇有声色吧。话说这是小曦告诉你的?” 夏夷则点头。 “小曦挺喜欢你的嘛,干得不错哟。”沧溟促狭地冲夏夷则笑着,夏夷则忍不住想女人的直觉的确可怕。 夏夷则把邀请函递给沈夜,沈夜草草扫了一眼就将那张颇具分量的卡片随手扔到一边。 “阿夜不想去吗?” “胡闹,沧溟倒是会给自己省事,知道我不会去这种场合就找你来做说客。”沈夜轻哼一声,气息绵长,但是夏夷则觉得他分明没有不悦。 “不过的确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夏夷则开始曲线救国。 “她们结婚时我给了一份大礼。”沈夜全然不为所动。 “……”夏夷则想怎么沈夜就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哪个特别日子呢。 “呵,小曦每次拉着你说那么久,还不是把左左右右都给八卦一遍。” “小曦妹妹那么活泼,足以证明她的哥哥有多么称职。” “就算你这么恭维,我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 夏夷则了解似得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折返过来,果不其然看见沈夜正在盯着自己。 “差点忘了,五周年纪念刊的封面人物是百里屠苏他也会出席庆典party,如果没有记错,小曦妹妹很喜欢他吧。” “虽然我也可以帮她要个签名照什么的,但是哥哥亲自出马得来的更珍贵点不是吗?”夏夷则笑得和煦非常。 沈夜认命般地揉捏着眉心,半晌,“嗯。”
虽然夏夷则私心想拖沈夜去这种场合,但是在沈夜被他说服后他还是不免忐忑。毕竟这种名流云集的场合是很撞上认识他的人的。于是在出发之前,他选了黑框平光镜带上,衣服也是经量朝朴素的路子上选,务必要一眼就让人看出来是刚毕业的学生。 所以当他出门时,沈夜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他只后说:“我不知道你近视。” “……度数很低,但是刚才盯着屏幕太久,眼睛有些涩。” 沈夜点点头不再追问,随后又关照了几句眼疲劳的后果。 夏夷则一边有些贪婪地吞咽沈夜惑人的声音,一边却也不禁想起小曦皱着鼻子似贬实褒抱怨哥哥的模样:“哎呀,最怕哥哥碎碎念啦,像个老婆婆一样。”险些让自己笑出声。
庆典现场正如夏夷则所预料的那样,好在沈夜目标明晰,除了在沧溟的介绍下见到了百里屠苏并索要了合影和签名之外他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走进场内社交的冲动。沧溟和华月熟知他的脾性,自然也不勉强,毕竟沈夜能够出席已经实属难得。 夏夷则倒是乐以得见这般局面,于是他俩一起做了这场繁盛庆典的边缘人。不过不说话不带表不用吃东西,现场的各色点心花样繁多,味道也不落下风,夏夷则随意挑了几样符合自己审美的,便在一旁向沈夜讨教制作的奥妙,沈夜却也乐得奉陪。沈夜的声音本就低沉浓郁,为了不让周围音乐声觥筹交错声和寒暄盖过,两人不得不贴的很近,近到夏夷则闻到沈夜身上淡淡的冷香。不是走在路上错身而过就能闻到的以麝香或是檀香为底街香,就是种清清冷冷的味道,夏夷则对香水研究不多,他想下次要记得试着向小曦打探一下到底是哪款。 过了一会华月过来说要借用夏夷则一会,便领着夏夷则将他介绍给了几位业内资深的插画师。因为语言障碍,双方交流起来不是很方便,交换了名片后便只得收场,夏夷则示意华月自己还是回到原位的好,华月调笑了他一句便放他回去。然而当夏夷则朝着沈夜的方向走去却看见以为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同沈夜说着什么,他只当是沈夜的旧识,但是走近一些便可察觉沈夜已经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烦躁与不悦。 “沈先生,我的电话你次次拒接,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那人说话有些咄咄逼人,夏夷则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多半是位律师。 “……”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一直回避令尊的遗产问题始终不是长久的办法。无论是从公司运作的角度还是从……” “你什么都不了解。” 夏夷则目光扫过身旁置放着餐点和饮品的桌子,眼见还有一杯鲜榨的橙汁,他眼疾手快一把拿下,不巧旁边有位同样想取橙汁的浓妆女士,那位女士见自己目标落空,瞪了夏夷则一眼,被夏夷则回以一个歉意的微笑,她自觉没趣就踱步离开。 夏夷则将装着橙汁的玻璃杯在手中紧了紧,在原地等了几秒,选准有人靠近那位律师身边的时候快步走过去——一二三,他的脚尖撞上了一位男士的脚,只需微微一个踉跄,一杯鲜榨的,还带着果肉沉淀的橙汁便一滴不漏地浇在律师怀里,定制的衬衫前襟已分辨不出颜色,价值不菲的领带惨兮兮地滴着水,更别提那件一看就是Tom Ford剪裁风格的灰色西装。 律师正欲发作,看见闯祸的对方是个比比划划的哑巴,一腔怒火只能强行压下。 沈夜拦住作势欲清理自己留下的残局的夏夷则,挂着冷笑对对方说:“赔偿费用,请从遗产里支取。” 律师悻悻离去,等夏夷则向被自己无辜卷进并且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的那位仁兄道歉后,回过头沈夜已经不在身边。 他想了想,追出会场。 会场在杂志社的顶楼,出去便是可以俯瞰城市的天台。沈夜斜倚在栏杆上,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间轻轻夹着一根香烟。 夏夷则很少见过沈夜吸烟,虽然在谢衣的邮件里他得知沈夜有并不严重的烟瘾,但是这个场景还是微微让他伀楞,这天天气不好,云层厚重天色灰暗,在烟雾隐隐的缠绕下眼前那人几乎快要和身后的天色融为一体。 “刚才那是?” “遗嘱执行人。”沈夜吐出烟雾,言简意赅道。“我根本不想要那些钱还有股权,我对他的事业也没有兴趣。” 天台上昏昏暗暗,夏夷则却仍在抱着素描簿努力地写着什么,沈夜皱起眉头,没头没脑地问道:“这么写不累吗?” 夏夷则没有料到沈夜的疑问,抬起头,直视着沈夜的眼睛,几秒后他回应道:“可我想陪你说说话。” 灰暗的天色都无法掩盖夏夷则眼中的光芒,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沈夜有些心慌,心跳漏了几拍,于是沈夜不着痕迹地将眼睛从对方脸上移开,转眼望向远处。 夏夷则终是写完了想要表达的话:“沈先生他,把遗产留给你,就是相信你会做出自己判断,既然阿夜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接受它然后去践行便是。” 沈夜摁灭手中还剩半截的香烟,“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有了想法?” “嗯,该说是直觉吗?” “呵……大约是出售股权和不动产,捐给孤儿院,剩下的留给小曦。不过一想到要与那位雍门律师打交道实在让人一百个不乐意。” “不过想想那位大律师知晓你的处置结果,脸色应该不容错过。”夏夷则促狭。 沈夜忽而一笑,似又想到什么:“刚才你的表现很精彩,我还以为你挺乖的,没想到你还是有些坏心眼。” “如果阿夜能将措辞改为急智,我会更高兴。再说,我最见不得这种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人,那位律师是在触了我的雷点。”夏夷则笑得无辜至极,仿佛刚才的骚动不是因他而起。 “你啊。”
21. 又是一天交稿日。 接到编辑静萍的邮件是几天前,静萍告诉夏夷则自己将要休产假的消息,并告知对方会有一位新的编辑来接手。夏夷则祝福了静萍并对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关照表示了感谢。他想,毕竟他们也不大可能再有更多的合作了——此时与二哥约定的时间已经还剩下一个月不到。难言的隐忧让他根本没有将新编辑的事情挂在心上,直到会面当日…… “诶?这么说夏夏你还没见过那位新编辑?”已经和夏夷则混得很熟的谢欣儿问。 夏夷则摇头。 谢欣儿和另一位前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位,是相当的一言难尽……总之,夏夏你自祈多福吧。” 尽管被她们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夏夷则仍是笑着谢过了她们的提醒,却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说“一言难尽”。在他身后的窃窃私语他自然没有听见——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让那种人做夏夏的编辑啊!” “喂你小声点,”谢欣儿轻拍对方的后脑勺,“他还没走远呢。” 被拍的姑娘取出镜子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发型,压低声音说:“我听在《蓝田》上班的同学说啊,她跳槽之前在那边可添了不少乱。” “怎么说?” “那位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方家的小少爷见过几次。后来她好像到处对人说方小少爷非她不娶,最后被方如沁当面驳斥的体无完肤……” “还有她好像还一直对那个冰山脸的陵越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反正提起她啊,我同学的原话‘一笔烂账’。她还说《蓝田》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感激我们收了她。” 谢欣儿额角的黑线更明显了些:“她还不是靠她舅舅进来的吗?听说是Boss她家集团的董事。” “我说呢,原来是关系户。” “上头有人好办事,你啊,小心点吧,对这种人能躲就躲。” 小姑娘轻抚自己的胸口,朝着夏夷则离开的方向望去:“唉,可惜了夏夏,遇上这种花痴牛皮糖,撕不下来可怎么办。” 谢欣儿望着一脸惋惜的同事,无奈地摇头。
夏夷则见到新编辑柳念奴时,他瞬间领悟了他人口中的一言难尽。眼前这位姿容大概能勉强算是中下,但这在夏夷则的认知里原本可以依靠化妆遮掩的缺陷却被无限放大,让他在一眼之后便不敢直视。但是作为一个有着良好修养并且从小就非常尊重女性的新世纪青年,他压抑了他作为一个颜控的本能,甚至他默默地告诉自己,接替静萍姐的应该是为和她一样细心尽责的好编辑,以貌取人太幼稚太狭隘,但是…… “不要叫我柳小姐啊,多见外,叫我奴奴~” 奴奴嘴里每吐出一个夏夷则的心就像无形的手揪了一下,虽然他面上还是无比平静,但是在心里他默默地盘算晚上需要向沈夜套出多少句话才能弥补这场对话带来的伤害。 “奴奴小姐。”反正我不能说话,写出来的什么称呼不一样吗?夏夷则暗自吐槽。 “夷则要是不方便不用写来写去,”奴奴向他传递了一个自认善解人意的眼波,“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就明白你要说什么呢。奴奴我啊,最是蕙质兰心的了。” “过谦了。”夏夷则尽量不让自己下笔的手抖动。 “哪有~明明是夷则有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想,奴奴小姐是不是应该看看我的画稿。因为我有些赶时间……” “嗯,当然,毕竟我怎么能让你为难呢?” 而后夏夷则就体会到了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线稿少了几张,似乎是昨晚赶工后忘记收进画夹。 “哎呀,这可怎么办?今晚就要打版呢。”奴奴以手托腮做叹息状。 “抱歉,是我的失误,我马上回去取。” “可是夷则不是赶时间么?”奴奴不解地望着他。 “……” “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取,这样你就少跑一次。”奴奴一拍手,“我是不是很聪明?夷则不夸夸我吗?” “奴奴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夏夷则一脸信服地回应。 来时他选了地铁,返程时,尽管快要接近繁忙时段他依然固执地选择了的士。尽管奴奴表示并不介意选地铁,他依然不为所动。或许是他的强烈的心念起了作用,居然让他在刚出杂志社大楼后不久便拦到了的士。他一改从不做的士副驾驶的习惯,毫不犹豫地在司机身边坐下。扫过后视镜里奴奴略显失落的样子,他难以觉察地长出一口气。 “请在客厅等一下,马上就好。”他写道。 “我以为夷则会带我参观一下。”奴奴暗示,不对,明示道。 “我是租客,这样可能不太方便。”夏夷则礼貌地笑着。 “唔,好吧……”奴奴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盘算什么。 画稿果然被夏夷则落在了卧室,除了整齐放在桌子上的那几张,还有一张在床内侧,夏夷则想可能是他取画板时不小心抖落的。 于是他单膝抵在床沿,伸长了手去够那张画,接着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花香调香水味,下一刻一双手触上他的肩膀。他似触电般翻身,便看见奴奴小姐的鼻尖距离自己还剩肉眼可见的距离,而她的身体也随着夏夷则的动作贴的更近。 他想靠声音震慑住眼前这人,但明显他不能。 他想干脆将这位掀翻到一边,但这不是他的作风,哪怕是在这种“危急关头”。 最终他只是直直地逼视着对方希望能用眼神传递出自己的不适,而奴奴却似乎要贴得更近。 此刻脑子有些混乱的夏夷则没有听见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客厅两扇门只关上了一扇,沈夜打开门后,细心如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门口的一双玫红色的细高跟。与沈夜的审美背道而驰的物件让他微微皱眉。 他望了一眼夏夷则的卧室,门是开着的,于是他自然地走过去。 “夷则,有客人?外面的防盗门没……”沈夜看着眼前被定格的画面,不自觉地抬高下颌,“……关。”他补完了自己没说完的话,然后用力关上夏夷则卧室的门。 夏夷则脑子嗡嗡作响,看见沈夜的瞬间他的大脑已经当机,然后在沈夜关上门转身离开的瞬间又清醒回来。他不再犹豫,一把掀翻了压在自己身上面目模糊的奴奴小姐。 “讨厌,你弄疼奴奴了。”娇滴滴的声音居然极具穿透力。 夏夷则要紧牙关,勉力控制住自己下意识就想去追上沈夜的四肢,还是先送走眼前这位大神才是上策。 “夷则真不懂怜香惜玉,一点意思都没有。”奴奴气鼓鼓地抱怨,旋即又亮了双眼,“刚才那位是谁啊,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就不和你计较。” “……” 两人正在僵持,奴奴手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 “什么,今晚能见到欧阳教授?哎不许不带我去~”奴奴挂断电话,对着窗户拨弄着自己头发:“不和你玩了,不解风情真没劲,我啊还是最喜欢欧阳教授那种腹黑抖S了,反差萌。”说罢一扭一扭地走出房间。 夏夷则默默感谢了那位欧阳教授,终于让自己清净下来,他才有空去回想,刚才沈夜关上门的瞬间似乎有些……恼怒?
22. 关上室友的房门走回自己的房间后沈夜站着微怔了一会,方才想起自己顺路回家只是为了取个东西。他不耐烦地“啧”了声,掉头向厨房走去。 他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若说之前在老友调笑自己对夏夷则挂心时他还可以用:“得了,我只把他当成弟弟。”来敷衍,那么这一次在他摔上对方卧室的门之后就不能再用此做挡箭牌。 沈夜并不是一个□□专横的兄长,更何况他也曾经良好的疏导了小曦的早恋问题——至少现在走在街上碰见小曦高中时的前男友人家还能亲切并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同样的,作为一个曾经现在甚至在未来都仍会为妹妹操碎了心的兄长,他也设想过刚才那一幕出现在自己妹妹的身上,但他会轻声提醒而不是带着难以自抑的冲动关上那扇门,他会忧心忡忡而不是满心……愤怒。 他觉得一切都乱套了。 夏夷则原因跟谁发展一段亲密的关系又与他有何相干?他并不是保守且偏执到会操控室友保持与自己同样的生活方式,哪怕那人选择的对象在他看来甚至有些不堪。只是,是谁三分窘迫地表示从未恋爱过,又是谁七分真挚地赞美沈夜的皮相。想到这里,沈夜的牙齿在口唇间轻轻摩擦。接着轻轻的摩擦消失了,换做一下重重的钝响。沈夜想他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否则怎么会想起这些可笑的东西,他还有那么多的事请需要费神,要应付父亲的遗嘱执行人,要为温流的到来做好准备,要……他甚至试图让自己相信刚才的失态只是被夏夷则家那位的仪态和姿容给吓到了,他以为夏夷则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比如他们都是无可救药的颜控,现在看来对方也许并非如此。沈夜嗤笑,这只不过是那个努力故作老成的少年在他面前的又一次露馅罢了,而他居然在较真。 就这样沈夜成功的说服了自己,而夏夷则却还在斟酌着如何跟沈夜解释才不至于唐突和过分自作多情。 于是当沈夜回过身便看见夏夷则面颊一片淡绯,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窘迫。 “刚才那是新来的编辑,事情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夏夷则也忘记了写字,用手语比划着,现在的沈夜对这种语言的理解比之前好了许多,很快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我认为的……哪样?”沈夜扬起一边眉毛。 “就是……”夏夷则想说,我跟那位奴奴小姐根本没有关系,更何况还是她试图非礼在先。但他不傻,谁都知道这种说辞听起来有多推卸责任。“那不是我的生活作风。”然后他不再注视着沈夜而是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片刻后夏夷则抬起头补充:“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本来沈夜也隐约觉察到是自己误会了,但是眼前这前一秒还在眉眼低垂的家伙居然轻而易举就将事件的性质暗中偷换。明明是发生在沈夜住处的一场尴尬剧情,现在对方却试图让他因为自己的揣测的而产生愧疚感。 呵,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沈夜想,他有些生气,却更加感到好笑。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说点什么将夏夷则堵回去的冲动,但是当他望近对方的眼眸中,在那里他并没有看见狡黠。所以他只是轻轻开合一下嘴唇,将快说出的话语装换成:“我并没有误会,下次……咳,总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夏夷则不觉瞪大了双眼,难道真是他在自作多情?他的脸涨得更红,比尴尬更尴尬的局面让他早就不知道将从容丢到哪去了。 “那位小姐走了?” 夏夷则点头。 “我晚上可能不回来,你自己准备晚饭。”沈夜走出几步又回身表示,“速食食品少吃些为好。” 夏夷则在沈夜离开后认真思索了一会,以他对沈夜的了解沈夜刚才的失态根本不是他那句没有误会可以解释的。夏夷则认为与其自己患得患失去揣测沈夜的心思不如让经验主义来说话——沈夜的生气是真的,而且不是出于一个愤怒的洁癖房东的心态。但是不是出于这种心态不代表他就可以确定那情绪的根源是什么。 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打持久战的,可是闪电战的话……若是连对方的立场都不清楚的话,一败涂地的概率实在太大。 胡思乱想许久的夏夷则却忽然接到了小曦的视屏请求,他点开了对话框,看见小曦甜甜的笑脸,亲亲热热地喊着夷则哥哥。话题依旧是家常的东拉西扯但小曦很快便直奔主题。 她收起了笑容忽然很严肃地问显示屏前的夏夷则:“夷则哥哥,你喜不喜欢哥哥?” 夏夷则愣了下,面色却并不慌乱,他坚定地笑着,然后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喜欢。” 小曦似乎也没料到夏夷则的爽快:“你不问问我是哪种喜欢吗?” 夏夷则眯起双眼,然后回答:“不,我想我很清楚。” 小曦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还有几个角度显得稚嫩的脸庞和这般老气的神态并不相衬。 “那我要告诉夷则哥哥一个秘~密~”言罢她冲着屏幕招招手示意夏夷则靠近夏夷则顺从地贴近屏幕,听见小曦说:“前几天和哥哥视频的时候我在他的桌边发现了手语教材哦。” 夏夷则不自觉地向后靠,注视着屏幕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小曦的意思。 “是真的,哥哥有什么书我最清楚了,之前从没见过那本,更何况还很新,之前绝对没有过。还有还有我特意把那张图截了下来,确认是手语教材无误。”大概是担心夏夷则不相信,小曦一口气忙不迭地说。 夏夷则想自己大约是在笑的,因为他努力想让自己的笑容里得逞的元素不那么明显所以这个笑大概有些扭曲。 “夷则哥哥不高兴吗?” “不,我很高兴。谢谢小曦。” “哥哥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可是因为很多原因他很难去接纳别人。所以看见哥哥愿意……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想,因为夷则哥哥才可以这样吧。” 看见小曦尽管用力笑着但依旧眼眶泛红,夏夷则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不要管我,我只是太激动了。”小曦揉着眼睛然后挥挥手。“哪,不管怎么说,我支持夷则哥哥。”她做出加油的姿势。
结束视频后夏夷则愈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患得患失很可笑,逸清说恋爱会拉低人的智商果真没错。他终于能够估量沈夜的态度却依旧是从旁人那里得来线索,只怕那位当事人对此依然无知无觉。还能做夏夷则的日子不多了,而在此之前,他总要找一个合适时机吐露心意。
23. 这一年马上就要见底了,沈夜愈发忙碌,夏夷则也是。区别是工作需要夏夷则常常窝在温暖的室内,而沈夜整日奔波回家总是披着一身严寒,甚至就连在家时他也总是在厨房练习着新的菜式,有时夏夷则半夜起床仍能看见厨房里亮着的灯。 今年L城的寒冬来得比往年晚,接连多天阴沉冬日湿寒确不见落雪的迹象。夏夷则懒洋洋地倚在床上用平板看着一部无聊的僵尸电影心思却不知跑向了何处。电影里的僵尸匍匐着向前一口咬住被吓呆的路人甲的面颊撕下一大块肉,那人脸上的血如喷泉一般向外喷涌。就在这瞬间夏夷则床边橙色的台灯忽地熄灭,除了平板屏幕随着剧情忽闪忽亮屋内他处已陷入一片昏暗。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又凄苦不已的嘶吼:“尼玛!!劳资码了三个小时的程序!!供电局劳资和你不共戴天!!!!” 夏夷则走到窗边,看见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然全部熄灭,这种天气居然停电,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借着手机照出的一片亮,夏夷则摸索着走入客厅,沈夜在柜子旁摸索着什么。听到了脚步声他回头对夏夷则说:“等一下,我在找蜡烛。”于是夏夷则凑过去帮他照着亮。 蜡烛找出来了,是几只精致的香薰蜡烛。夏夷则难掩惊讶的望着对方,沈夜耸肩,无奈地解释道:“是小曦的。”他见一代蜡烛有六只,便拆开袋子,然后忽然勾起嘴角问夏夷则:“要什么味道?有香草、薰衣草和玫瑰。” 夏夷则知道自己的脸在瞬间红了,但没关系,沈夜看不清。他讨厌薰衣草,然后他这么告诉沈夜。沈夜表示了解,便把薰衣草的塞回去,留下香草和玫瑰味的。不一会室内便充斥着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浓郁气味。 他们两人靠在沙发上,眼前是被几丛烛火撑出的一片暧昧景象。夏夷则轻轻攥着身旁靠垫,想他要说些什么。 “刚才听到楼下的叫声了吗?”他问。 沈夜失笑,怎么可能没听到。“你呢,没忘记保存什么?” 夏夷则摇头:“画稿赶完了,现在很轻松。” 他想给沈夜讲一个关于码农的笑话,但下一秒他便又认为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接待温留的菜单准备的怎么样了?”沈夜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从他口中夏夷则知道距离温留抵达L城还剩几天的时间。 沈夜皱着眉摇头,烛光里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还差一道主菜没确定。” 看来那位温留真的很难伺候,夏夷则想。 “可是你应该有主意吧。”夏夷则认为沈夜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沈夜望了夏夷则一眼,低头沉吟了会回答:“温留似乎很喜欢能够迎合他口味的餐厅……我们不是不可以做到,但是我认为这么做却不妥当。” “他喜欢的菜式并非是‘沉思’的主攻方向,即使依靠迎合勉强获得他的认可带来好的评价,却并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甚至对餐厅的老食客而言也是一种不尊重。或许我观点在现在听来有些迂腐可笑,但我始终认为做菜应该是能够让厨师和食客都感到快乐的一种体验,而不应该出于这样的目的。” 沈夜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音量也并不大,但是夏夷则却觉得字字铿锵,眼前这人似乎总是能够让他越陷越深。 “不,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比起这个我更加佩服你的坚持。可是你在担忧什么?” 沈夜似乎并不惊讶夏夷则看穿了他的想法:“但是‘沉思’不是我一个人的,不止是十二,瞳、华月与沧溟也为她花了很多心思。我可以为我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但是我不希望这个后果牵扯到他们。” “我的朋友阿阮经常让我陪她和闻人一起逛街,试衣服的时候她总会不停问我们意见。最开始我常常如实相告,但是经常会被她说眼光太差。久而久之我也很纳闷,如果不需要我的意见干脆不要问就好。但是闻人告诉我,女孩子问你意见,通常不是真的需要你的看法,她们只想让你顺着她们的意思说服她们。” 沈夜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说:“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是想把我比成买衣服的女孩子。” 夏夷则低头抿嘴笑了笑,然后比划着:“不,我只是认为你已经做好了选择。更何况,我相信你的朋友们都非常尊重你的决定。” “我一直很好奇阿夜这么好的厨艺是跟谁学的?”夏夷则问。 “自学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是确实有一位前辈对我影响很深,虽然我跟他学习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确实该称他一声老师。” “你的老师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位移居中国四十多年的美国人,他当初是为了师母留下的,成为厨师也是为了她。现在他们已经子孙满堂,上次我去看望他们的时还看到了他的曾孙。作为一个厨师的信念就是他传授给我的。” “他做了三十年烈山饭店的主厨,是业界绝对的大拿,但是每当有人问他一生中最自豪的菜肴是哪道,他的回答从没变过——炸酱面。” 夏夷则不禁瞪大双眼,这是个什么回答。 沈夜自己也不由轻笑,接着说:“师母是北方人,最喜欢吃师父做的炸酱面。所以老师说这个最令他自豪。” “这位老先生真有趣又这么浪漫,若是有机会真想见一见。” 沈夜并未理解夏夷则忐忑的心思,于是说:“若是真的想见也并不难,来年开春后我带你去见他,老师虽然年逾古稀但是精神矍铄,特别喜欢和小辈相处,他应该会很喜欢你。” 话语脱口而出时及其自然出口落在地上才令屋内的两人觉察这段话有多么的引人遐思。静谧以两人为中心慢慢扩散开,等夏夷则回过神时,他的手不知怎么已经轻轻覆上沈夜的手背。手背上方那只手没有挪开,手心下的那只手也没想逃开,玫瑰的甜香熏的人心发胀,夏夷则的上身朝沈夜的方向贴近,对方淡色丰润的唇,烛光仍有些苍白的面颊,深的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在他眼中逐渐放大。沈夜的眼神没有闪烁,只是直视着夏夷则,那种莫名的坦率令夏夷则更加想去攫取,或许是香薰蜡烛作祟,夏夷则觉得沈夜挑起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那绝对不是拒绝或是嘲讽…… 须臾间屋内一片明亮,厨房的换气扇也不合时宜的嗡嗡作响。沙发上贴近的两人在片刻迷惘后各自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里世界的一场幻梦,而此时,此刻,此地,是表世界。 夏夷则从没有像此刻般痛恨过一场停电的终结。
24. 沈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对夏夷则说出那些话,但也隐约察觉了什么,因为还有些话他想起了却没说——老师曾对他说过:“万千道精致珍馐尚不及能得到爱人称道的一餐粗陋菜肴。什么菜品对你最有意义恐怕需要找到一个正确的人给她定义。” 沈夜一度认为老师的这个理论有些过于罗曼蒂克的天真,但是就在刚才他居然在认真思索究竟自己的哪道菜最令夏夷则欢喜,以至于他没有躲开对方未遂的亲吻。 亲生父母的两次背弃令他从未产生奢求这种情感的欲望,但是感情若是可以由理智操控只怕也不够格被称为感情了吧。沈夜并非一个迟钝的人,他的不觉察很大程度上源自他自行的阻断感官,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便可以当那些多余又虚假的东西不存在。可是与夏夷则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了这种抵抗逐渐采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甚至采取了一些积极的行为。如果这样能算上病态他想自己大概病的不轻。但他毕竟不清楚夏夷则的心思,作为一个见惯了世态炎凉的成年人,沈夜并认为刚才在刚才暧昧又极具迷惑性的情境下,夏夷则的吻并不真正代表什么——更何况那还是个未遂之吻。年轻如对方,无论表面上多么滴水不漏的老成娴熟在心底总还是充满了迷惑和好奇,也许只是一种不确定的尝试,又或者只是一时情迷。沈夜认为这世上没什么关系比一方沉迷另一方尚在清醒更悲哀的,所以他只需要让自己快些醒过来。 “叮。”定时器发出声音,提示沈夜烤箱内的东西已经烹制好。沈夜套上手套取出烤箱内的菜肴,卖相无可挑剔,但他最终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抬手将整盘东西倒进垃圾桶内。 “这样绝对不行。”他皱着眉对自己说。 因为不合时宜的来电而产生懊恼并未维持多久,冷静下来夏夷则甚至有些感激那瞬间的光亮将他从唐突的边缘拉回来。虽然在国外待了好几年,但骨子里他仍是个有些刻板保守的人,他确信自己是真心爱着沈夜的,既然如此他就不该让欲望走在情感的前头。这个吻应该留到他们彼此互通心意之后而不是挥霍在这种尴尬的时段里。夏夷则决心在沈夜解决了温留那边的事情后向对方吐露自己的心意。
这天沈夜离开家之前问了夏夷则一个问题:“夏夷则,你最喜欢我做的哪道菜?” 夏夷则楞了三秒给出一个回答,沈夜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欣然接受了夏夷则的答案。 快到中午时夏夷则接到了十二的短信,“夷则,晚上温留来,要不要来围观?” 夏夷则不觉笑出声,十二这种大大咧咧大而化之个性和他合作经营餐厅,沈夜要操心应该很多。 但这晚对沈夜来说很重要,夏夷则不想自己缺席。他相信沈夜,知道他绝不会出纰漏,所以也根本不用去设想那个最坏的万一。 出门时,屋外的天色一片昏沉,空气里潮湿的气味愈发浓重,夏夷则想多半晚上就会落下L城这年的第一场大概也是最后一场雪。第二天就是平安夜,虽是舶来的节日却也为这座城市染上了久违的热烈色彩。夏夷则望着缠绕在路旁树枝上不停闪烁的彩色灯串,默默地跟自己说,若是晚上回去时能落雪就向沈夜告白吧。想到这里他站在L城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勾起嘴角笑了。擦身而过的两位少女被这不经意的微笑夺了神,走出了好远仍在回头张望。 夏夷则抵达沉思时,沧溟和华月已经到了,她们选了餐厅角落里不甚起眼的一处落座,瞳看见夏夷则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沧华二人热情地招呼夏夷则。夏夷则毫不迟疑地选了离瞳较远且能观察整个餐厅的位置坐下。不多时十二过来告诉沧溟和华月温留已经到了,于是三人离开各自的位置,走去餐厅前门。这样桌旁就剩下夏夷则和安静地翻阅菜单的瞳。 在对这个假身份尚未有任何处置办法的时刻和唯一知道自己真是身份的人独处,夏夷则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了。 “你还不知道阿夜安排给温留的菜单吧?”瞳突然问。 夏夷则条件反射地想写出自己的回答,但一转念瞳知道自己不是哑巴,再这样装下去反而显得矫情,所以他轻咳一声正准备张口。 “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穿帮了我不负责。”瞳连眼皮都不抬,淡淡地说。 夏夷则不禁抿紧了双唇。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阿夜坦白?” 夏夷则心内一惊,最近因为他纠结于其他反而差点忘了这个。是与沈夜相处的这段日子太过舒适自然吗?他几乎都要真的将自己当做夏夷则了。 “你不需要告诉我,我只是提个醒。”瞳合起菜单,盯着夏夷则直到他浑身发毛。 他想等他表明心迹后他会连这个荒唐的假身份一起说明的。
温留的行为如同传言中那样乖张,此刻他正在放肆地上下打量着沈夜和摆在他面前的菜肴。 角落里华月担忧道:“十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阿夜选的这道主菜不是他平时经常做的,而且温留不是不好这口吗?” “我相信阿夜啊,没问题的。再说就是一个温留罢了,真不讨他喜欢又能怎么样,他还真当他自己是烛龙铸钱人见人爱啊。”十二嘴上硬撑着,却也不免悄悄捏紧了拳头。 瞳淡然地品着杯中的茶,慢悠悠地说:“早知道你们这么担心我带支镇定剂过来给那个温留灌下不就万事大吉了。” “好了你们,阿夜做事向来稳妥,再担心下去菜都凉透了,吃菜吃菜。”沧溟说着往众人的碟中各自夹了一筷子。 “不过说来,我是真的没想到阿夜要给温留做那道菜啊,我也只在试菜时吃过那一次而已。”他转头问瞳:“老师你吃过没?” 瞳认真回想了一下说:“就算吃过也不会记得,这些菜在我眼里没什么差别,能果腹就行。” 夏夷则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组织着字句,构思着最稳妥的将真相向沈夜如实相告的方案。 餐厅的中央,温留呲着牙笑了,露出明显的犬齿。 “我不得不承认沈先生很有胆识,难得吃到不是刻意在迎合我的菜品。还有,我同样不得不承认沈先生的手艺在同行中算的上上乘。不知道你对这个评价还满意吗?” 沈夜扬起唇角,不置可否。 “然后我很想问问沈先生为什么会剑走偏锋的选择这道菜作为主菜?据我所知它并不是贵店的主打。” 沈夜扫过餐厅远处的角落,正好对上夏夷则望过来的目光,他的视线片刻停驻后收回,然后沈夜看着温留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因为这是最令我骄傲的作品。” 25. 因为成功获取了温留的好评沈夜与众友人的心情自然无比舒畅,打趣笑闹了许久。以至于离开餐厅时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棉絮般的雪,街道与四周铺满了一层厚实又刺目的白。沧溟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凝视片刻,对沈夜说:“阿夜,这是个好兆头啊。”言毕拉着华月离去。瞳与十二也告别了沈夏二人,各自离开。 夏夷则望着漫天的飞雪,心里说不清是悸动还是紧张,他低着头,听着脚踩在雪地里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沉云河的沿河道上。大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沿河道上鲜少有行人,偶尔有一串凹陷在雪中的脚印向周围延伸开去。挂在河岸两侧书上的灯串倒映在河面上,泛起一片静静流淌的光影。远处不知道哪处传来飘渺的乐声,吚吚呜呜惹得人心一片暖暖的痒。夏夷则咬住下唇,停下脚步。 沈夜听不到身旁的低低浅浅有节奏的脚步声于是驻足回头,夏夷则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然后沈夜看见那位俊逸里总带着些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的青年,伸出他漂亮纤长的手,慢慢地比划了一句话,那是沈夜没有接触手语时也懂的一句话,他说: “沈夜,我爱你。” 夏夷则的视力不差,所以此刻当他看不到沈夜面色上的波动时他有些慌了。沈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比划完了整个句子,却只是低下头,轻轻用脚蹭着脚下的雪。夏夷则希望沈夜用鞋刮出的那片图案能给他线索让他猜出答案,但他做不到。也许过了几秒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沈夜转头望着河对岸隐没在夜色和积雪中的片片房屋,忽地张口说:“你知道我今晚给温留的主菜是什么吗?” 夏夷则这才想起沈夜早上临走是问他的问题,他不解其意。 沈夜轻声哼笑,吐出了夏夷则早前回答的那道菜名。 夏夷则愣愣地望着沈夜,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但他姑且当这是被雪冻住了,沈夜没有直说,但他明白了对方话里的含义——不是拒绝。夏夷则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他没有向人告白过,自然也无从体会这种狂喜,此刻这种新鲜的滋味竟像是要将他融化在雪地再重塑一个自己。 沈夜在说出那番话之后,已经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着夏夷则,所以没有错过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冬夜那么冷,夜风有些硬,沈夜的心却是软的。他想就放纵自己相信对方一次,毕竟夏夷则总是那么坦荡地注视着他,在他眼眸深处,自己从没见过游移和闪躲。 夏夷则向前走了两步,贴近沈夜,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喜悦而颤抖的手缓缓交缠上沈夜的手指,他看着沈夜浓密的黑色睫毛请颤如天鹅的羽翼扑动,一片雪花颤巍巍地落在那片乌黑卷翘的顶端,渐渐化成水珠。他的唇贴上了沈夜的唇,那里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又带着冰雪的味道。夏夷则停在那里怕再近一分就是唐突亵渎,退后又显得不够真挚,忽然后脑被一只手摁住,沈夜的唇却出人预料地紧逼着他的唇,并且试图撬开他的唇舌,进一步攻城略地。夏夷则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吻。就这样一个原本懵懂的亲吻发展成了一场交锋。 止戈之后两个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沁凉刺骨的空气,片刻后沈夜笑出了声,夏夷则知道他在笑自己的孩子气,但他却高兴看见沈夜这样笑容。他细细地将手指缠上沈夜的指缝,两个人体温差不多,谈不上谁温暖了谁的手,但是至少心都是暖的。 夏夷则拉着沈夜慢慢地走在雪地上,他想,明天,明天我一定会跟阿夜说实话。哪怕离二哥那该死的期限还有几天,他也要在爱人面前做回李焱。 他们走到河岸一处灯光昏暗的地带,十步之外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围在一出玩耍,夏夷则与沈夜都没有在意,忽然孩童们作鸟兽散,一个孩子跑过来,在夏夷则身边停顿了一下,他看见星星火光,还以为是小毛孩在扔烟头,尚在心里小小地感慨这些孩子从小不学好,耳膜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声轰然炸响的炮声袭击。 “Damn it!!!” 尽管只用了0.1秒夏夷则就反应过来自己出了纰漏,但是说出的话就如泼出的水一般覆水难收,即使在雪地里也是一样。
26. 沈夜爱人会为之计深远。 就算他从未过问夏夷则的残疾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但在他见过对方在昏暗的天色中,迷蒙的细雨里甚至摇曳的烛光下仅仅为了回应自己而努力地仔仔细细地不停地书写着什么时他也曾许下头脑发昏的愿望——若是可以让夏夷则开口说话,他愿意付出代价。倒不是因为沈夜嫌这样的交流有多麻烦,他只是不忍看见那人这般。如果能够开口说话夏夷则的生活总会少去一些艰辛,沈夜一厢情愿地认为。 所以此刻沈夜沈夜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夏夷则的声音真的很美,尽管那声音里饱含着惊慌和愤怒吐出的是不雅的字句却比他能设想过的所有加起来还动听。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夜想他果然是不该有所期待的,希望本就是件最可恶的东西。他渴求了不属于他的东西,现在报应来了。而夏夷则不过是另一个将他的期望撕得粉碎的人,一如他不告而别的母亲和父亲。 夏夷则看见沈夜脸上的惊怒瞬间化作自嘲,片刻后消失无踪。他下意识的攥紧沈夜冰冷的手,然后他看清了沈夜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夏夷则忽然觉得他理解了风琊——若是让他再在沈夜此般的眼神中再住上片刻,他大概也会如风琊一样偏执成狂。 沈夜缓慢且用力地一点点挣开夏夷则交握着他的手,也许是低温麻痹了触觉,夏夷则迟钝了会才反应过来,他回握的手只来得及碰上沈夜的指尖。望着沈夜头也不回地背向而去,夏夷则的手中空空如也,只剩下合上手的瞬间握住的那片已经化为一片水渍的雪花。 “阿夜……”寒风渐起,呜咽着吞没了夏夷则本就微弱的话音。
这夜夏夷则没有回到那个他住了近三个月的地方,他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了许久,直到落雪雪白了他的轮廓,他才起身去市中心找了家酒店住下。他知道沈夜大约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第二天白天,夏夷则算着沈夜不在家的时间返回住处,就在卧室门上看见沈夜留下的字条,例行公事的口吻,确是不容辩驳的武断。沈夜说这间房屋不再与人合租,请夏夷则退租,最末沈夜甚至还补充道,钥匙不用还了,他会换锁。 夏夷则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了解沈夜,他昨晚彻夜未眠将胡思乱想了整晚,已经猜出了沈夜的做法,几乎分毫不差。他知道他现在打电话也是没用的,沈夜一定不会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打了搬家公司的电话,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离和二哥定下的期限还有两天,这个荒唐的赌约已经让他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不能再让二哥得逞。 李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关了两天,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垚。 “第一步,我做到了。” 李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来讨厌李焱的温文有礼滴水不漏,无论他百般挑衅示范总是无法触及到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人的底线,而此刻李焱的话语竟然让他听出了一丝恨意,此刻李垚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他随意地扫着李焱提供的所谓“证据”——房租的收条,印有他画作的杂志,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几本因为写满字迹而变得更加厚实的素描簿。他懒懒地伸手,抽出一本随意翻动,里面都是李焱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字迹。连字都写的比我好看,老天真够偏心,李垚愤愤不平。忽然手中的本子被用力地抽回,李焱细细缓缓地抚平因为李垚的动作而被弄得有些弯曲的素描簿。 “不要动我的东西。”李焱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却不是很成功。 李垚此刻尚沉浸再成功激怒对方的喜悦中,李焱的情绪波动只会让他更为自得。“三弟是入戏太深了嘛,一点都不像你了。” “……” “不要这样看着二哥啊,二哥可是为了你好。”李垚假惺惺地说:“那么,下面二哥就要期待你的大作了,对吗,未来的影帝?” 李焱嘴角的轻蔑转瞬即逝,旋即又恢复了往日无可挑剔的笑容,“放心,不会让二哥失望的。”
李焱推开瞳办公室的门时,瞳正坐在办公桌旁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 “十一告诉我预约名单上出现一位叫李焱的客人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的是你。对了,我是该称呼你李先生还是……夏先生?” “瞳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必绕弯?” 瞳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没错,我是知道。但是你不去找沧溟华月小曦解释,也不去找谢衣或十二,却来找我,看来我也没有那么可怕。” 李焱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将整个赌约对瞳和盘托出。他不去找其他人,而是来找瞳,不是因为只有瞳识破了他的伪装,也不仅仅因为他对沧溟华月小曦谢衣及十二充满了愧疚,而是他知道,在沈夜的朋友当中瞳是最理性的那个,而向现在拒接自己所有电话的沈夜传达真相,需要的是最平铺直叙的叙述,而不是充满了感情判断的转述。 “我早告诉过你阿夜最痛恨欺骗。” “我知道。” “但你还是没在你们双方陷进去之前解决这个隐患。” “……是我的错。”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让你一直在回避这个?” “……” “也许你潜意识中也认为阿夜能够接受的是夏夷则而不是李焱。”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说:“赌约只是最直观的原因,却不是根本的那个。不正视这个……” “可我就是夏夷则。”李焱打断瞳的话。 “李焱不是夏夷则,夏夷则却是简单化的李焱。”瞳挥手制止了试图辩解的李焱,“在弄清这两个身份的关系之前,你根本没有和阿夜解释的必要。因为无论你怎么说他都不会接受你的。”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来寻求心理辅导。”李焱故作镇定,神色里都是防备。 “不要不好意思,反正按时计费,我不好只收钱不办事。”瞳完全无视李焱的抵触。“还有,不要期望我能帮你解开芥蒂,我就算会将你的话告诉阿夜也是为了他,不是为了你。” “你能为他好我就放心了,别无他求。”李焱本就没有期望能假借他人之手解决他和沈夜的问题,而刚才瞳的话,他并非没有想过,但他害怕那个念头。 想这么多也于事无补,李焱想,不如静下心找出让沈夜原谅自己的方法。
27. “李三火,你大牌了是不是,留下一句什么体验角色三个月不和我们联系我差点以为你被你二哥给卖到哪个深山老林去给人当压寨夫人了。”阿阮气鼓鼓地一口气说完。 闻人体贴地抚着阿阮的后背示意她慢些说话,一边说:“知道你没什么时我们也放心了。你角色体验的怎么样,电影是不是要开拍了?” 一听到角色体验四个字李焱就控制不住地额角青筋直跳,“紫胤导演下个星期回国,等他休整好就会开拍。” 闻人体贴地点头:“知道你凡事追求尽善尽美,别太累着自己。” “哎,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情绪不大对啊。”阿阮敏锐地察觉出李焱心神不宁的低落。 “我想告诉你们,我爱上一个人,然后我告白成功,再然后我就失恋了。”李焱试图让自己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却掩饰不住苦恼。 阿阮本用勺子切下一小块蛋糕喂给闻人,听见李焱的话两人定格在当场,抹茶蛋糕在勺子光滑表面和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啪叽一声掉在桌子上。 “你恋爱了?”“你失恋了?”两人捕捉了不同的重点。 这对恋人微妙的默契让李焱有些钦羡又忍不住加重了几分苦恼。于是他慢慢地和她们讲起了这三个月的经过。 李焱的讲述在那个风雪之夜画上句号,一种怪异的安静的弥漫在三人间。 “我说,你们是遇上FFF团了吧,我不知道团员现在都这么低龄了而且连同志都烧……”阿阮松开被她咬着的吸管,咕哝着说。“哎,闻人你踩到我了,好疼啊。” “……”闻人羽向来拿阿阮的迟钝和直白没有办法。 “你跟他解释清楚没有?”闻人问。 “我太了解他,他不会听的。更何况本来就是我错在先。” “有没有他的照片啊?我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动心呢。”阿阮说。 李焱这才想起他竟连一张沈夜的照片都没有。于是他从包里翻出素描簿,三个月时间足够他形成习惯,即使做回了李焱他还是随身带着素描簿。他翻到其中一页,那是他在后来凭借自己的记忆画出的,画里的沈夜侧过脸,无比温柔地笑着,眉目间满是宽慰,这个笑是在那天下雨的墓园中他留给夏夷则的。李焱总是忘不掉这个笑容,甚至脑海里浮现的这个笑容最终会和母亲的笑容重合,倒不是说沈夜与夏红珊有多像,只是李焱找到一个能够与母亲的笑容媲美的影像,而他曾经认为他再也不会找到。 “真的好帅啊,闻人你说呢。”阿阮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李焱的眼光总是很好的。我觉得这个沈夜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你好好跟他说清楚他会理解你的。”闻人安慰道。 李焱想,他跟沈夜的关系或许从源头就是错的,而就像瞳说的,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点,所以才去回避,在沈夜面前回避他是李焱这个事实…… “李三火,李三火?”阿阮接连几声叫着李焱的名字,李焱却仍在用手指在借着杯中冰块制造的水汽在透明的杯壁上勾勾画画,索性大喊一声:“夏夷则!!” 李焱仿佛从梦中惊醒,猛地抬头:“什么?” 只见阿阮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的怒其不争:“叫你李三火不理人,叫你夏夷则却反应那么快,你没救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醒自己李焱与夏夷则的区别,他无奈地想。所以他坚定地毫不让步地回应道:“李焱就是夏夷则。” 但是阿阮完全不买他的账:“我说你跟我们嘴硬有什么用啊,你这么坚持就去跟沈夜说啊。” “……” “好了阿阮,别刺激他了,他现在心里也不好受。”闻人一边劝着阿阮一边给李焱出着主意:“要不你去问问逸清师姐?她写小说对这个应该挺有办法的。” 李焱想,告诉逸清师姐的话我就等着连着三个月成为某论坛的话题吧。但他并不排除在他穷尽一切救济手段后再去拜托师姐。 “闻人闻人,我们明天去沉思吃饭好不好。” “嗯。” “……你想干什么?”李焱条件反射地警惕着。 “什么干什么,我是消费者诶,去哪吃饭是我的自由。我不仅要去吃,还要去看他家的大厨,是吧闻人。” “闻人你管管她。” “李三火,不许欺负我们家闻人!” 这一天,李焱对挽回自己可悲的失恋依旧毫无头绪。
28. 清和回国的日子在紫胤之前。李焱接到老师的电话时,小小地心虚了一下:他没告诉清和他和二哥的赌约,更没告诉他自己去做了三个月的方法派——作为资深舞台剧导演,清和推崇的是体验派。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李焱默叹。 清和在听完李焱的陈述后却只是默默点头表示知道了。李焱觉得老师这态度不对,完全不像曾经就方法派和体验派孰优孰劣与紫胤你来我往论证了三个小时的他。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尝试方法派而生气?”清和猜透了李焱的想法。 “……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重点根本不对。” “……” “剧本你看了?那告诉我,你认为逸尘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好人?” “你可以直接回答一个地球人的。” 李焱想自己要不要山呼“吾师英明”。 “根本就是在胡来,李垚下个套你就往里钻。” “因为我会用结果堵上他的嘴。”涉及这个问题李焱毫不示弱。 “算了,你也就是吃准了我不会跟你生气。你这什么三个月方法派的事千万不能让紫胤知道,我可丢不起这人。”清和想紫胤教出了一个动作明星陵越一个有脸有演技的百里屠苏,他好好不容易挑中了李焱这个有潜力的可塑之才想着至少将来在老友面前夸耀起来也面上有光,可这小子乖顺着还好倔起来比隔壁公司陵端还不靠谱。“一看就知道你根本没把剧本吃透,不如老实交代你这三个月都究竟做了什么。” 总不能真的告诉老师自己从第四个星期开始就没摸过剧本。 “我……” “你,你在这座星球上找到一朵玫瑰花。”清和一脸了然。“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也白让你喊声老师了。” “吾师英明。”李焱还是由衷地说出了这句话。 李焱的句尾落下片刻后,清和终于皱着眉开口:“虽然现在看起来你仍在坚持李焱和夏夷则本就是一人,但是你自己心中还是有所动摇?“ 李焱苦笑,“与其说是动摇,不如说是理亏。” “你在身份上有所隐瞒,这个不假。但是难道你能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对他做出感情上的回应吗?这根本不可能。” “对,问题就在这里,我隐瞒了身份,但我爱他这件事绝对没有撒谎。” “很好,可你不觉得这样的说辞很耳熟吗?”清和似乎等的就是李焱的这句话。 “……” “那位瞳医生的关于你两个身份的说法过于形而上,我不能全然认同,但他的出发点没错。作为李焱你有你的包袱,而作为夏夷则,你在很大程度上摈弃了这些。” “李焱,真正爱一个人不会不爱那人的月之暗面。所以,我想你需要的是和你爱的那位开诚布公的谈上一次。但不是刻意说服对方李焱与夏夷则的一体性,而是让他看到夏夷则没有背负的那些东西。” 清和的一席话令李焱醍醐灌顶,他拼命强调李焱就是夏夷则其实正是他不断在回避夏夷则不是完整李焱的表现。 “恭维什么的就不需要了,离开拍还有时间,你好好准备角色我就很满意了。还有,紫胤对红玉的剧本不是很满意,做出了修改,新的剧本应该很快就能送到你手上。” 想来紫胤向来偏好复杂的人物,红玉的初版剧本四平八稳角色也没有太多可挖掘的地方正是紫胤所不满意的。这样倒是更好,李焱想,个性复杂的角色上手不易,但是若能演绎得生动,至少能为参奖增加砝码。 李焱鼓足勇气屏息凝神无比虔诚地拨出了那串早已熟稔于心的号码。电话那段呆滞的一串接一串的嘟嘟声将他的心越拽越沉。直至第11次拨号无果,李焱才认命地放下手机。他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得到个被拉入黑名单的待遇。
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沈夜的手机因为震动而在桌面上轻轻滑动,一次,两次…… “关机成么?” 沈夜瞥了他一眼,那样子明显是在说,你请便,反正我不管。 瞳于是抓起手机扔到了绵软厚实的沙发中,至少这样震动声没有那么刺耳。 “所以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沈夜盯着天花板,也不知是把瞳的话听进去了还是没有。瞳也习惯了沈夜这种反应,便没有催促,默默翻起了手边的病历。 “简直荒唐。” “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你自己?” “我有什么可荒唐的。” 若是换做沧溟或是华月,知道沈夜在嘴硬多半顾念他的心情也不会拆穿,可是沈夜面对的是瞳。 “快三十了没有恋爱过,等到情窦初开却撞上一个以赌约为名体验角色的方法派,AKA骗子。刚和人两情相悦就发现对方辛辛苦苦装了三个月哑巴。” 看见沈夜眯起眼下颌抬高,瞳知道他此刻正在气结。 “不过,我不是李焱的说客,我只是转述事实,仅此而已。”瞳抓起钢笔,摊手,仿佛刚才毒舌的是他已经休眠的另一个人格。 “你信他的说辞?” “我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更何况李焱没必要撒这么大一个谎来弥补。他费这么大功夫能出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省去那区区房租还是把你吃干抹净偏生偏心。你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 “你今天真没有吃错药?”沈夜咬着牙问。 “要不要我给你开副治相思病的药?” 呯!沈夜毫不意外地摔门而去。 瞳镇定地拾起被关门风吹到地上的纸页,谁让沈夜一下午阴沉着脸坐在他办公室里拒接了无数来电,任由那扰人的声音搅乱了他难得的午后清净。
“闻人,我看三火那家伙还是没有行动诶……” “当局者迷,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决的事情吧。”闻人倒是很能理解李焱的处境。 “我们帮他的忙好不好?” 闻人羽有位热心肠却总是帮了倒忙的恋人,于是她踌躇着该怎样开口打消阿阮的念头。 “好不好嘛闻人,好不好?”阿阮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就差凑到闻人的脸颊上给她一个吻。 “……好。”满脸薄红的闻人又一次溃败在恋人的撒娇攻势下。
29. 十二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前一定是忘记看星座运势表所以才会这么倒霉。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坐在餐厅内侧一处的两位客人,特别是那位看起来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那位小姑娘,他默默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那可真是…… “你们老板呢,让你们老板过来。”阿阮仰头对服务生说,“我说了我要吃你们大厨做的菜,喏,这个可绝对不是他的手艺吧,哪有你们这样欺骗顾客的。” 一个接一个的罪名扣下来服务生简直欲哭无泪,他嚅诺了一会只好拖来了在休息室里奋战Candy Crush350关的十二。 “那你是老板了?沈夜呢,我要吃他做的菜。” 十二马上换上一副颇受好评的微笑,说:“我们主厨今天中午并不当班,不过请放心,我们的其他厨师厨艺也并不逊色。您的菜凉了就会影响口感……” “既然不逊色为什么他是主厨,别人不是?” 十二憋住了自己抓狂的吐槽——你见过几家餐厅各个都是主厨啊! “哎不管了,你说他中午不在就是晚上会在了?没关系啊我可以等的。”阿阮一改刚才的顽固大度地说。 十二想这闺女变脸比翻书还快,难缠的劲比卡了他一个月零七天14个小时的350关还狠。 返回了员工休息室十二马上打电话给沈夜:“阿夜来了一个你的脑残粉,你再不来我怀疑她会踢馆的。” 挂上电话十二又转回身看了一眼那位难对付的姑娘,要不是他刚知道沈夜和夏夷则,不对,是李焱的关系他简直要以为这是有人上门来找沈夜讨情债的。但是这小姑娘看起来跟小曦差不多,就算没有李焱也不会是沈夜喜欢的那型吧。十二还是很崇拜沈夜的,他坚决不相信自家合伙人会是个loli控。 “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你还有350关要挑战啊!”十二锤了自己一下,又躲回了员工休息间。 沈夜来的时候十二跟见到了救世主一样,泫然欲泣。 “阿夜你可算来了,就那个你的脑残粉要把整个餐厅折腾得人仰马翻。她从两点坐到现在,点了8道甜品,还不是一次点齐,是吃完一份点一份。跟她一起来的那位倒是安稳多了可也没拦着她啊。阿夜你认识她?” 沈夜进来餐厅时与一位少女四目相对,那位嘴巴里塞得鼓囊囊的,看见他进来就连忙用手拍着坐在旁边低头看书的同伴。沈夜想十二说的大概是她们。 “不认识。” “啊,我想你也不认识,应该是看过你的杂志专访的粉丝吧。阿夜你挺招小姑娘的。”十二的嘴跑的总比脑子快,沈夜习惯了就当做没听见。 “你去跟她说可以点单了。” 十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停摆手:“饶了我吧,我宁可在350关再卡上一个月也不想去应付那位。” 沈夜也不勉强十二,现在还不到饭店,服务生没有全部就位。于是沈夜很自然地取过菜单,朝着姑娘的座位走去。 “我是沈夜,您现在可以点单了。” 一道华丽的低音在头上想起时阿阮没做好准备,一口吞下了一整个花胶芒果糍,所以她半天才回过神,抬头看着沈夜。过了会闻人率先清醒过来,在桌下轻轻碰了阿阮一下提醒她今天来的目的。 “咳,那个我们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先这些,待会再点。” 沈夜微微皱起眉头,眼前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点了三道分量很足的荤菜。能吃的完?沈夜想。但他从不过问顾客的选择,随她吧。 走进流理间沈夜忽然停住了脚步,刚才那两位小姑娘他似乎觉得很熟悉。不是面善而是,似乎在哪里听人说过两位和她们很像的人,片刻后他想起了夏夷则口中常常提及的阿阮和闻人羽。呵,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撒谎。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他,沈夜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无奈。反正她们总不会是李焱派来的救兵。 阿阮收回目送沈夜的视线,转头对闻人说:“闻人……” 闻人瞬间明白了阿阮的意思:“我懂,出本!” “脚本,交给逸清师姐?排版我来。三火不给授权无所谓啦,反正我们不让他知道,用他的化名就好。” “恩,就这样。”闻人迅速抛弃了一贯谨慎的立场。
“疯了,她又点菜了,这是第几道?” “那么娇小的姑娘怎么有那么大的胃?” 几位服务生在休息间交头接耳,墙上的时针很快就要走到打烊的位置。 闻人羽看着埋头苦吃的阿阮,简直怀疑她已经忘记了今天来沉思的目的。还好阿阮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她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拿出手机。 “李三火,没睡吧,睡了也没事快爬起来啦,我帮你堵着你家沈夜呢。他们餐厅快打烊了,你快点过来吧。”说完她也不管李焱作何反应,径自挂断电话。然后一脸求赞扬的模样看着闻人,“三火那家伙脸皮最薄了,所以这种围追堵截的事情还是得我这种厚脸皮来做呀。” 闻人骄傲赞许地看着她笑,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吧,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于是阿阮又将脑袋埋回桌面。 李焱接到电话时正在盯着天花板发呆。等阿阮挂断电话他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以三倍速的姿态抓起衣服冲出房门,差点带到楼梯挂角出大哥心爱的花瓶。 佣人在李焱跑过身边试图提醒什么,但等到她开口时李焱已经冲向了车库。 少爷还穿着居家服啊……
30. 所以李焱现在就保持着上身夹克衫下身居家裤的状态出现在沉思门口。他略作踌躇,还是下定决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阿阮在向他招手,他没有看见沈夜也没有看见十二便快速走过去。 “你终于来啦,那我可以买单啦。”阿阮对服务生招手,“麻烦买单。”被招呼的那位服务生暗自长出一口气。 闻人眼尖,一下就发现李焱奇怪的衣着:“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 “阿阮,你在干什么?” “帮你啊,没有我你敢来找沈夜把事情解释清楚吗?” “可是……”真的到了忘川李焱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仅仅依靠解释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什么啊,李三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发烧了?”阿阮觉得李焱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十二拿着账单走过来,想着总算能打发掉这位了。 “……夷则,哎不是,李……”十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了,“你们认识啊。” 李焱对着十二笑得有些僵硬也有些尴尬,好了,这下他们应该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阿阮忽然接腔:“那个,他是来买单的。” “啊这样啊,这,既然是夷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免单。”十二很讲义气的说,虽然他知道李焱骗了沈夜,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没法把这人当成坏人,更何况李焱的脾性挺对他胃口。 “真的可以吗?”阿阮还以为能敲上李焱一笔。 “十二,还是我来……” 十二忽然拍上李焱肩膀:“你去找阿夜吧,他正准备回家,快去啊。”
沈夜不在休息间,李焱追出餐厅,看见沈夜将风衣领子竖起走在十步开外的前方。 “阿夜!” 听见声音的瞬间沈夜明显停滞了脚步,当他想再次迈步时李焱已经拦在他面前。沈夜看着李焱一改往日得体的装扮穿的有些不伦不类,因为方才剧烈的跑动有些喘,莫名就有些心软,但他很快控制了自己更多情绪的转变。 沈夜习惯性地皱眉,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然后他抬脚准备绕过阻挡着自己的那人。 李焱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他不顾沈夜试图挣脱,牢牢攥紧了沈夜的手。 “请至少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亲口对你解释。” “……放开。”寒风呼呼地刮过街道,擦过一栋栋混凝土结构的建筑,沈夜的话似乎比冬日深夜的风还要冷硬。李焱固执地不肯松手,神情里也没有丝毫妥协。 沈夜默叹一声,缓了语气“先放开。” “你听我说。” 见沈夜点头表示默许,李焱这才缓慢又带着不确定地渐渐松开手中的指节。 “我叫李焱,是李圣元的三儿子。我接了一部电影……”李焱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从容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加快语速。 “……这三个月我用了假身份,但是除此之外我没有对你撒谎。” “我母亲早逝,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我没有提过我的两个哥哥是因为我们彼此生厌,我确实没有恋爱过,我……我爱你。” “我知道夏夷则看起来很……很好。”李焱想不出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假身份会比较合适,比较不那么……自恋。“但是,其实只是一部分,他没有表现出那些负面情绪,是因为他脱离了那个家庭环境,还有……因为他是和你在一起。” “夏夷则和李焱本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在于和沈夜在一起的夏夷则和只有自己的李焱不同。”李焱几乎是一口气说出了这段话,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在发烧。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夜,期待这对方的答复。而沈夜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么一段勇敢坦率的表白大概可以打动这座星球上大部分的人,沈夜想夏夷则也好李焱也好,真的都是个很好的人,就连看起来不可原谅的欺骗也似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是没有恶意的。眼前这人毫无疑问是俊美真挚聪敏的,就连偶尔冒出的小小狡黠也有着单纯的动机,可是既然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是爱着自己的。如果自己是可以轻易被亲生父母弃之身后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值得被这样的人爱。更何况李焱剖白的爱意似乎并没有那么无懈可击。 “你还年轻,有些东西似乎是你误读了。”沈夜终于开口,“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了,李焱不解但隐约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认为你对我产生了那种感情无非是因为你离开你厌恶的环境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而你只是把对于新环境带来的舒适当成了对我的依恋。”他宽慰似得对李焱解释道,“其实你看,这种感情和爱情没有关系。” “可是又有多少爱情开始的契机和爱本身有关呢?”李焱莫名有些泄气,他刚刚以为自己能够向沈夜解释清夏夷则和李焱的关系而对方关注的重点却调转了方向——朝着他不曾料想方向奔去。 沈夜笑得有些轻蔑,像是怀疑论者在听人畅谈宇宙真理。 “李焱,你需要冷静下来,然后你会发现你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抓在手里也许根本就是不是你想要的。” 这是沈夜第一次称呼他的真名,一瞬间李焱忽然头脑昏昏地想,他要永远是夏夷则该多好。但那只是如花火般划过头脑的念想,很快便连痕迹都无处寻觅。 “说到底,你只是不相信我爱你对不对?” “你还年轻……” “够了。”李焱的声音愠怒又带着不容冒犯的气势,“你说服不了我,而现在的我也无法说服你。但是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发誓,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一次,李焱背对着沈夜越走越远。
夜已经很深了,市中心的广场周围却依旧灯火辉煌。李焱坐在台阶上看着相携的夫妻,缠绵的情侣,温馨的母子,欢闹的少年从眼前不停走过。他不想回那个家,却也不知道该去哪。 阿阮拉着闻人在李焱身边坐下,将手中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鲷鱼烧递到李焱嘴边。李焱侧过脸,摇摇头。于是阿阮也不客气,收回不讨喜的鲷鱼烧递给闻人咬了一口,然后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你不冷吗?”闻人咽下那口鲷鱼烧,担忧地看着李焱,他腿上的居家裤看起来并不能很好地抵御蔓延的寒意。 “我不冷。” “你心冷。”吞咽的间隙,阿阮补充道。 “……他吻我的时候明明像只猎豹,”李焱轻轻地抚过嘴角,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晚沈夜留下的余温,阿阮被他的动作刺激到了,作出一个抖落鸡皮疙瘩的姿势。“可为什么现在他要做只鸵鸟?” 闻人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许你当狐狸,不许人家做鸵鸟?李三火你这是什么少爷脾气?”阿阮嘴里塞着东西,字句却不模糊。 “你都吃了一天,怎么还吃。”李焱怀疑阿阮今天一天阿阮的食量简直要赶上有些女明星一个月的饭量。 “我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不感激我,现在还要来管我怎么吃,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不对,阿阮小姐大人大量放过在下吧。”李焱感谢阿阮和闻人今天为他做的,不过此刻他真的无心打嘴仗。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开拍在即,他却觉得自己像个漏了气的气球,斗志和信念都在不停流失。 再这样下去,别说沈夜追不回来,说不定自己会在二哥面前输的一败涂地,李焱懊恼地想。
31. 懊恼也好,郁结也好,李焱的生活事业还要继续。 在阿阮和闻人帮他围追堵截的第二天他收到了刚签下的经纪人武灼衣送来的红玉剧本的二稿。虽说是二稿,却几乎推翻了初稿的设定,最大的变化的就是逸尘的性格——原本逸尘被塑造为一个虽然天生残疾却积极开朗的三好青年,第一次看到剧本的李焱自己都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众烂大街的少女小说女主的性转版,整本看下来就是个四平八稳情感描画细腻的爱情片,根本不是紫胤的路数。而二稿里逸尘的性格被极大地扭转,表面上他依旧如初稿的设定般开朗阳光,但是内心却愤世嫉俗,极度的自卑伴与强烈的自尊心共生,甚至初稿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结局也被改写,逸尘与女主并没有在短暂的交集后终成陌路。前后两稿的风格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是红玉对场景的编排和对角色情绪的把握。 李焱想就算不从自己出演的角度考虑,作为观众他也明显更加偏爱第二稿,更何况有了这个剧本打下基础,他会更加有资本让李垚输的心服口服。 自从离开沈夜家后李焱就一直避免和沈夜的朋友接触,所以他基本不再查看邮件也不怎么用视频通讯软件,因为他根本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但是该来的始终都会来,而他毕竟不可能永远不打开视频软件。看见小曦发来的视频请求,李焱知道自己就算窘迫万分也是不能拒绝的。 视频那端的小曦仍是甜甜的笑着和李焱打招呼。 “夷则哥哥好,你好久都没出现了呢。” 李焱想难道小曦还不知道,可是,如果连十二都知道了小曦怎么可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人。 “我还叫你夷则哥哥会不会觉得有些奇怪啊?” 李焱认命似得耸肩,侥幸心理什么的实在有些可笑,“小曦觉得怎样习惯就怎样称呼吧。” “那可不行,还是应该称呼你真正的名字才对。”小曦固执地摇摇头,“李焱哥哥称呼起来也很好听。” 一种难言的情绪油然而生涌上李焱心头,他想至少小曦全然接受了他身份的改变。 “……其实我们都知道了,瞳叔叔无意间透露给了十二哥哥,十二哥哥告诉了华月姐姐和沧溟姐姐,至于她们两个谁告诉的谢衣哥哥我就不清楚了……” 消息以这样一种曲线在沈夜的朋友圈内扩散李焱一点都不意外。 “对了,你还没有查看谢衣哥哥给你的邮件吧。没看就好,他前几天正在气头上于是邮件里说了一堆气话,现在他很后悔,但是邮件又不能收回。你看到就直接删掉好啦。” “现在呢,他现在不想怪我?小曦也不想怪我吗?”李焱轻声问道,他觉得要是能被责怪自己心里总会舒坦一些。 “怪不怪什么的,怎么能这么算呢?”小曦说这话的样子老气横秋,很有几分像沈夜。“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骗哥哥啊。我啊可能在其他事情上有些迟钝,但是对哥哥不怀好意的人我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真的!”说到这里小曦有些激动,“我一直担心我出国之后没有人照顾哥哥,但是第一次见到李焱哥哥我就觉得你和哥哥一定很合得来。” “你说你喜欢哥哥,要是在撒谎的话我一定可以分辨出来,可我知道你没有。更何况哥哥他也……” 面对大度的小曦,李焱忽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多余,于是他只能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知道哥哥现在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请给他时间。他答应我下个星期来陪我过假期,我会尽我所能的帮我开解他的。”小曦笑着给李焱打气。 “谢谢你……”李焱从不认为自己不会应付女孩子,那对他来说只是怕不怕麻烦的问题,但这次与小曦的对话他却时时觉得自己词穷。 “不要谢我,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大约是太清楚沈夜的固执小曦也露了怯,“我从没见过哥哥像这三个月这样……我不想他后悔。”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能听到李焱哥哥的声音我真的很高兴,我想哥哥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不会为了你又去重新拾起手语。” 李焱知道小曦时发自内心为自己感到高兴,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正因为知道沈夜为不能说话的夏夷则挂心多少,李焱才更清楚自己谎言有多伤人。 大约是察觉了李焱情绪低落,小曦连忙转移了话题:“李焱哥哥新片要开拍吗?等李焱哥哥成为大明星我就要跟我身边的同学说,你住过我的房间。” 李焱被小曦逗笑了,说:“小曦很喜欢百里屠苏是不是?下次见到他帮你要个签名?” “可是之前哥哥帮我要了一张苏苏的签名……所以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要张重楼的签名?玄霄的也可以!”说起喜欢的明星小曦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于是李焱笑着应允:“没问题,两个人都帮你拿到。” “谢谢李焱哥哥!”
与小曦的一席谈话多少让李焱轻松了几分,在几番尝试挽回无果后他第一次想,既然现在怎样都徒劳不如抛开这个问题一段时间冷静一下,总好过自己这般莽撞。抛却了强求时间就过的比平日更快,他的出道之作——《她说》的开机仪式在即。
瞳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龙星晚报,被翻到了娱乐版,大大的黑体头条极尽所能攫取观者的视线——紫胤新力作今日开机,圣元集团三公子担纲。于是沈夜在桌旁坐下时自然将这有些耸动的标题尽收眼底。瞳见沈夜刻意移开视线,便将报纸推给他:“今天的报纸,你看吗?” “……”如果说李焱是沈夜见过的最好的演员,瞳就是最烂的那个。“你什么时候学会看娱乐版?你难道不是除了养生版什么都不看。”沈夜毫不留情地戳破瞳的意图。 “我看的不是养生版,是谣言版。” 沈夜当然知道瞳想给他看什么,他上午进入餐厅的休息间时,十二正在看着一档娱乐新闻,屏幕上是被各家电视台杂志的形色各异的话筒包围着的李焱。十二见沈夜进来差点没扔飞遥控器,忙乱中忙不迭地将节目换至卡通频道。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见过李焱,在他是夏夷则之前。”瞳冷不丁说。 沈夜盯着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所以后来在雩风那里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假扮哑巴。” 沈夜一声冷哼:“所以呢,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说这些?”他丝毫不怀疑瞳把握的重点和所有人不同。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挺适合你的。” “你想转行做婚介?看不出你还有这癖好。”沈夜讽刺道。 “你也不用跟个刺猬似得谁提李焱你就刺谁。只是觉得有部分账你可以跟我算。” “谁是来找你算账的。” “为什么拒绝他你自己应该挺清楚,有些话我们说了也没用。”瞳难得换上医者父母心的语气,“他要多厉害才能把我谢衣沧溟华月十二小曦都骗过。” “好像你很清楚我在想什么一样,我拒绝他不过是因为那只是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内心。” “子非鱼,安之鱼之乐。我固然不能全部了解你的想法,那你就清楚他的吗?阿夜你还是趁着这次休假好好想个清楚明白。” 沈夜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瞳做纠缠,见瞳提起休假才想起这次来找老友的目的。 “小曦要我去陪她过新年假期,后天就走。” “她不是之前说要回国过年吗?怎么又让你过去陪她。” 沈夜清楚妹妹的个性,小曦一向懂事知道哥哥常常因工作脱不开身很少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他的工作,但这次她却难得开口让沈夜去陪她。 “不知道,不过既然她需要我肯定是要去的。不过我总觉得,呵,小曦像是有事在瞒着我。”沈夜说到后半句声音渐低,像是自言自语。 “你就是想得太多。” “这是作为兄长的直觉。”
32. 逸尘虽然是个复杂的角色却被李焱领悟得挺好,即使在紫胤保持了一贯的严苛要求但近百场戏下来他NG的次数用双手就可以数过来,虽然对戏的女演员素商经常出现失误却也没有过多拖慢拍摄进度,仅用时一个月,电影就已可以杀青。《她说》的最后一场戏是女主与未婚夫的结婚典礼,客串未婚夫的是百里屠苏。由于李焱的戏份已经拍完所以他便抱着围观的心态待在片场。 百里屠苏与片场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便神色匆匆地走近紫胤身边,一向冷颜冷面的他在自己老师面前却格外乖顺又带着几分兴奋,甚至在对话里掺入了一些动作。李焱想起武灼衣告诉他百里屠苏刚在国外的影展上拿下最佳男主的奖项。紫胤微微点头细细聆听,神情有些融化,依稀有些欣慰骄傲。师徒两人的对话结束后紫胤将自己的爱徒介绍给李焱认识。 百里屠苏伸出手,的视线在李焱脸上停滞了几秒,略有疑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李焱心里一紧,他们当然见过,在《月之》周年庆典上,他和沈夜一起在沧溟的介绍下找百里屠苏要到了签名。 “确实,《月之》周年庆典,我朋友的妹妹是你的影迷。” 接受了李焱的说法,但百里屠苏却想起了眼前这位李三少似乎并不是以这个身份出现在庆典现场,但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老师称赞你是位很有前途的演员,能见到你很荣幸,希望以后能多合作。”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百里屠苏便去休息间准备自己的戏份。 李焱认真思索一下到底要不要把百里屠苏的客套当真,毕竟出于一些晦暗难明的心思他在心底将百里屠苏视作一个潜在的等着他去超越的标杆,而现在这个标杆在转述对他的夸赞。 但是不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就被人打断了思路,有只手轻轻地拍上他的肩膀。 “戏拍完了终于可以轻松一阵吧。” “红玉姐,你来了。” “今天杀青,当然不能错过,何况我也很久没见到屠苏了。” “我就知道红玉姐不会是来看我的。”一个月的合作下来李焱同红玉算是熟识,便同她打趣道。 “没错没错,所以我还是把这盒布丁给屠苏好了。” 红玉自制的布丁对不过分偏爱甜食的李焱来说算是人间至味之一,于是他乖乖地接过红玉手中的盒子,将它打开放在附近的桌子上。 “说起来我一直以为红玉姐的剧本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怎么这次不一样?” “李焱认为这电影想要表达什么?”红玉抬眼问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答对了就把布丁的制作方法教给你。” 李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对剧本有理解却不代表他认可这段故事里的感情:“我想,大概是在表达‘有人格缺陷的人就别想谈恋爱’这种思想。” 他真假参半的回答让红玉不禁掩嘴轻笑,“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想要配方。” “不,配方我是真的想要,只是这个问题有些强人所难。”李焱想无论自己对剧本领悟了多少,作者的意图始终不是他可以揣测的。 “柏拉图在《会饮篇》里说,爱是一道引人向上的阶梯。我想,真正的爱应该让人变得圆满而不是更加残缺。既然电影里这俩人一直在互相折磨,那么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红玉清清冷冷地说着,话里却满是决绝。 李焱沉默着,他从未思索过爱情应然的模样,却认同红玉所描绘的就该是她本来的样貌。 “所以……你最近是在恋爱吗?”红玉一眼看穿李焱的静默,“不然怎么突然去在意结局是不是大团圆。” “算是吧。”虽然这样说着,李焱却清楚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根本站不住脚。 红玉善解人意地不再多问,只是将一张信纸交给李焱:“虽然你没答对我的问题,但是配方还是要交给你,恋爱的事情就自己去努力吧。” 李焱谢过红玉,最开始他想讨要布丁的菜谱确实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想将来某天在沈夜面前炫技一番,真是此刻他真把菜谱握在手里时却难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配方到手了又如何?给谁吃呢?
电影杀青的几天后投资方提出要宴请电影的主创,说是主创却也不过身兼半个制片人的清和,导演紫胤和男主演李焱。这种应酬的场合李焱司空见惯,应付下来也算游刃有余。席间他听闻投资人今晚也对百里屠苏作出了邀请,不过对方一向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也只能作罢。菜还未上齐,投资人的劝酒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不同于喜好杯中物的清和,紫胤对这些带着酒精东西略微有些排斥,却又不好明着拒绝,只能举着一杯高度的白酒作势欲饮下。 饮酒的环节被突然出现的百里屠苏打断,他一进包厢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经纪人没有问清情况便擅自帮我推约实在有些失礼,我一向钦佩杨总的投资眼光,当然不愿错过跟您共宴的机会。我来得迟,先自罚三杯。”说罢连眼都不眨,自斟自饮三杯。 百里屠苏的话给足了投资人面子又很是诚恳,杨总脸上有光又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便调转矛头对着百里屠苏劝饮。 当又一次轮到紫胤饮酒时百里屠苏便起身走到杨总身边说:“老师刚刚病愈,不太适合饮酒,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由我来代老师干了这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杨总也不再坚持,之后却再未对紫胤劝酒。 面对百里屠苏的挡酒行为,紫胤似乎欲言又止,终了却依然没有阻止他,似乎是习惯了爱徒的这般举动。李焱觉得这两人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不由用探究的眼神看向自己老师,却见清和正在扶杯细品,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全不关心。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酒席也该结束。杨总有事现行离开,剩下两方师徒各自告别。 外面的雪势渐猛,紫胤没有开车来,百里屠苏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撑起伞陪他去去路边拦车。 李焱望着他俩的背影还是把心中的疑问对清骸酢貊:“……他们?” 清和明白李焱的疑惑,开门见山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咳,老师。” “屠苏这孩子心意果决,认定了就不再放手。倒是紫胤一直不肯妥协。” 李焱暗道这分明和我想的不一样…… “倒也不是说紫胤对他就没有那些心思,不过紫胤的性子就是这样,若是爱什么人总想让那人得到最好的。屠苏年轻,前途又一片大好,他的感情一旦被公众知晓事业必然会受到影响,紫胤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失去这些……” 清和还在说着些什么李焱听不到,他只是不停在琢磨那句“总想让那人得到最好的”同时前几日红玉的那番话也不失时机的冒头。 也许是已经想的太多太久,李焱好像突然就相通了,整个人像被点亮般昂首对清和说:“我明白了!” 清和没说完的话被吞回肚里,李焱突发的神采奕奕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李焱,我说的是他们不是你……” “老师,我懂了,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证明给阿夜看,其实很简单——既然爱一个人都希望那人得到最好的,那就让我为了他成为最好的。” 清和眨眨眼,双唇开阖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声:“这句话我先记着,留着给下个剧本用。”见李焱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而没有回应自己的话,清和只好正色对他说:“年轻真好,既然相通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 李焱毫不犹疑地点头,心里默默出了一条模模糊糊的路线。他要成为一个足够出色的演员,要摆脱长久以来困厄自己的心结,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沈夜的爱是成熟且发自内心而不是错觉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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