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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火腿肠 发表于 Mar 26, 2014 19:08:52 GMT 8
章二下
谢衣这么一晕便是整整十天,城里医生请了,村里的神婆也请了,都没能让他立刻醒过来。
他为什么会蠢到撞墙,似乎也成了千古之谜。按照看守他的风琊的说法,全然是他自个儿三贞九烈地撞上去的,他风琊抢救不急,还急得直跺脚呢。可那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现在一个晕着,另一个自然可以胡吹一气。
谢衣一觉睡到年三十,醒过来时只觉得喉咙痛得快冒烟了。沈夜虽然每天派人给他灌汤水,却到底不比平日里饮水那么顺畅。
谢衣晕晕乎乎撑着床坐起来,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呆呆地望着前方几步外的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经医生反复诊断,谢衣是失忆了。他这失忆不仅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连性子也变得与以前不同,从能说会道的大男孩儿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成天闷声不吭,不知是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心里做着其它什么打算。
沈夜一开始并不相信。真是笑话了,撞了下脑袋就能失忆?上次他眼见一个小兵被炸掉半边脑壳,死之前脑筋还清楚得很呢!
他怀疑谢衣是在装腔。毕竟他是被自己强行绑回来的,如果装作失忆,其实是打算逃走,也再合情合理不过。因此大年初一,沈夜特意遣走了看着谢衣的士兵,让他们放大假去,自己暗地里派了个副官监视,看他没人看着,到底走是不走。
瞳知道了他这招,有些好笑,却也不说破,只是在晚间的酒桌上问道:“他脑子如果真坏了,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再养他一次?”
沈夜也觉得颇为烦躁,他内心深处,最想谢衣回到小时候,那时他对自己全然信赖,有什么说什么,那样的日子,多么温馨自在?可事到如今,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如果谢衣真傻了,那完全是他害的。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了个荒谬的主意。
他看了瞳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可一想到瞳这人的思路天生与众不同,便也没了顾忌:“反正他什么都记不得了。我给他改名换姓,重新教养,就不信这次还能让他再跑了!”
瞳一怔,喝了口酒:“随你。”
瞳心里头觉得,沈夜在谢衣这件事上怕是执念太深,不过也可能是许久没正事干了,闲得蛋疼。他随即抬头看了一眼,见沈夜目光炯炯,全然沉浸在臆想之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大年初七,谢衣还是没有逃走,沈夜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把什么都忘了。过了这些天,他看上去也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当然,身体上似乎已经很是健康了,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也不能怪他胃口好,任谁饿了十天,都得这么恶狠狠补回来。
这一日,沈夜在校场上溜了一圈回来。他已下定了决心,按照计划,再教养谢衣一次。
他走进谢衣住着的小屋。看见青年穿着棉袄呆呆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全然没有了过去敏明狡黠的模样。
沈夜慢慢摘去皮手套,又把披风解下来放在桌子上。他一进屋子,青年便一直抬头望着他。
沈夜低头端详了他一阵,突然道:“站起来。”
青年依言站起,很是乖顺。
沈夜满意地暗暗点头。他问道:“会说话吗?”
青年愣了片刻,开口道:“会。”
声音似乎还是谢衣的声音,不过沈夜也记不太清了。谢衣走了三年,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声音自然也与过去不同了。
沈夜绕着笔直站立的青年走了一圈。他其实也有些不习惯,可心里又有些无法言说的窃喜,这一回,谢衣是不会再逃走了。啊!对了,索性改个名儿吧。他不想让手下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荒谬计划。
他想了一会儿,一时想不出什么美丽正经的名字。哼!起什么好名字干什么?他以后就只能跟着我,没有被别人招呼的机会!
“你叫初七,是我捡来的。”沈夜走到青年面前,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
初七略带疑惑地微微侧过脑袋,不过马上又直视着沈夜,低低“嗯”了一声。
沈夜本来有些紧张,他到底怕自己的谎言立即被戳穿。可眼见初七如此配合,倒是助长了他继续满嘴跑火车的胆气。
“我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以后,你就跟着我,一切都听我安排指示。总之,乖乖听话,就不会饿着你。知道了吗?”
初七懵懂地点点头,两个人对视良久,初七突然无师自通地喊了沈夜一声:“主人。”
沈夜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你……你叫我什么?”
“主人。”初七喊得理所当然。
沈夜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盯着初七仔细看了许久,乍看之下他好像就是谢衣,然而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小小的谢衣真的不太相似了。莫说变声后的嗓音,就连这脸,也只是轮廓依稀。沈夜闭了闭眼睛,实在想象不出谢衣喊自己主人的模样。
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所为确实有些可笑,并且隐患重重。然而做都做了,还能反悔吗?
沈夜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披风道:“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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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大就这么走上了教养初七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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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司火腿肠 发表于 Mar 26, 2014 19:09:14 GMT 8
章三.
初七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呆愣,实则他的内心活动颇为丰富。只是任谁一觉醒来记忆全无,都会惶恐不安的。 起初几天被医生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这之后就没什么人搭理他了,只有个下人每日给他送饭倒水。 初七最远也走出过自己住的院子,可他一抬头就发现,旷野茫茫,前后左后,不知再往哪里走好。他谁都不认识,在哪里都不知道,连自己是谁,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他调转回头,又窝进了屋子里。算了,听天由命吧! 这么稀里糊涂过了几天,沈夜来找他了。初七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沈司令成天板着个脸,从没见他笑过,看上去似乎还挺年轻,可又老气横秋。初七见了他,有些紧张,他想着,自己的命运大概被这个人握住了。 不料沈司令绕着他转了几圈,最后并没把他赶跑,还非常好心肠地让他留下来。对了,还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初七。 初七觉得自己过去应该和沈司令有些渊源,可他也猜不出他俩是什么关系,应该不像是仇人,但也绝不会是朋友。算了,想这些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 初七跟着沈司令来到他住的大院子。沈司令先是找了个人来给他剃头刮脸,初七端端正正坐着,余光一瞄,沈司令竟然没走,也抱着胳膊站在边上。 剃完了头,沈司令凑近了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皱起眉头道:“去洗个澡。” 于是初七又被人领着到厨房边上,在那里打了肥皂,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洗干净出来,衣服已经被人叠好放在屋里的凳子上了,初七展开一看,颜色挺像沈司令穿得那件,不过款式似乎简单一些。 他把自己拾掇整齐,突然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便回身到浴桶边上,伸长脖子往里探了探。水里映出张年轻的脸,头发短得几乎贴着头皮,五官端正,神情严肃。初七放下心来。虽然不一定如沈司令般端庄威严,可比他身边那个风团长好看多了。 初七轻轻一拍自己的脸蛋:虽然不知道从前是谁,不过还要多谢你没长歪。
沈司令似乎也对初七的新模样很是满意,不过还是找来顶帽子扣到他头上,还嘱咐平时别摘下来。反正现在也是天寒地冻,戴顶帽子正好保暖,初七很干脆地答应了。 初七本以为会被安排与其它下人住在一起,毕竟他如今身无长技,大概也就能干点卖力气的粗活。没想到沈司令把他安排住在自己隔壁。这其实是个小隔间,一推开门就是沈司令的卧室。这屋子原本是给沈司令的贴身副官住的,方便夜里保护长官安全或者侍奉起居。不过据说一年前那位副官被炸死了,如今屋子正好空关着。 初七忙活了大半天,也算是小小地搬了次家。夜晚时分,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床上是雪白的枕头和被子,屋里也是暖烘烘的。他环视了四周一圈,虽然狭窄,不过这天下之大,能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也不容易了。 他侧耳听屋外动静,静悄悄的,大概沈司令也已经睡下了。初七觉得很安心,天晚了,是该睡觉了。他翻身上床,关上床头灯,缩进被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初七就醒了。因为惦记着不能好吃懒做惹人讨厌,他天没亮就穿好衣服,悄没声地从另一边的小门出去打水洗脸。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冬天的北风吹得寒冷刺骨,初七用冷水泼了泼脸,浑身一哆嗦,人顿时算全醒了。 他不知道沈司令何时起床,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可大冷天又无处可去,于是又轻手轻脚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刚把门关上,听到屋里头响起沈司令的声音:“初七。” 初七有些忐忑,不会是自己把他弄醒了吧?他忙打开另一头的门,走进卧室微微低头道:“是,主人。” 许久没有回复,正当初七以为沈司令是又睡着了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却不是什么快活的意思。初七虽然好奇,却依旧不敢抬头。 “把我衣服拿过来。”沈司令大概刚醒,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初七顺着他胳膊伸出的方向,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衣服,放到他的床边。 初七稍稍向后退开几步,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抬头去瞧沈司令。只见他已经脱下了睡衣,微微抬起下巴在系衬衣最上头的扣子,手指一路灵巧地把下边的纽扣也系好,他又掀开被子开始套裤子。 初七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得体又迅速的穿戴衣物,沈司令突然向他看过来,开口道:“你倒是起得挺早啊。” 初七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是“是”了一声。 沈司令系好裤带,随手理了理睡得七翘八弯的短发往另一扇门走去。初七不知该跟还是不跟,走了几步,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扇门在他面前关上,不一会儿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初七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还得等上一会儿。 他放松下来看了看屋子,除了床上略微凌乱,其它地方都收拾得很干净。他想了想,还是走回床边,拾起还带着体温的睡衣,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边上,又用力把被子摊开,叠成昨晚看到的模样。做完这一切,卫生间的门也打开了。沈司令用毛巾擦着脖子走出来,看到床铺恢复齐整,先是惊讶地看了初七一眼,随即重重哼了一声:“没想到被撞成了个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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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9, 2014 23:14:25 GMT 8
章四.
初七就这么开始日日接受起沈夜的训练。只要沈夜白天一得空,就带着他上山里练枪,有时候也打打猎。初七很快就学会了使用各种枪支,于是沈夜又开始教他近身搏击。
一开始初七并不适应。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去是干嘛的,可手上握枪的地方没有茧子,倒是中指指节有个老茧,他后来写了几回字,猜到大概是长年写东西留下的痕迹。看来自己以前是能文不能武了?怪不得闻到血腥味儿会有些反胃。
不过人这种动物么,说好听点是适应力强,说难听点就是贱。对于不喜欢的事情,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逼着你天天干,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再者,沈夜对初七也并不似驯兽师那般粗暴。初七心里明白,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夜也没虐待他,让他干嘛,就干嘛呗。
这么过了几个月,转眼快入暮春了。这天趁着天气好,几个厨子挖了些时令的野菜回来,沈夜便让人把瞳叫来,一起尝尝鲜,再不好好吃上一顿,春天就要过去了。
瞳昨儿晚上独自上城里听戏去了,顺便在外头一夜风流。成日蹲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过去他也拉沈夜一块儿去,不过自从谢衣变成了初七,沈夜成天忙着训练他,实在没精神玩闹,常常是一到晚上就呼呼大睡。
瞳到了大中午才起来,披着件外衣踢踢踏踏走进沈夜住的大院。进了会客室,见沈夜已经老太爷似的在主座端端正正坐下了,手里拿了本不知什么杂志看得全神贯注。
瞳说了声“早啊”,就在一边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品了几口,只见初七两手半举从外头进来,见到他一个立正,叫了声“参谋长”。
瞳冲他点点头,仔细一看,他两只手墨墨黑,不知道是不是去玩儿泥巴了。
沈夜此时也恋恋不舍地从杂志里头抬起头来,一看初七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去学个车怎么弄成这样?又不是让你把车拆咯!”
换成是谢衣,此时定会嬉皮笑脸,保不齐还会印个黑手印在沈夜雪白的衬衫上。不过毕竟脑子撞过了啊!瞳见初七表情严肃地对沈夜说:“开了一半车子摔泥坑里了,我和小王把它弄了出来。”
沈夜依旧皱着眉头,嫌弃似的对他挥了挥手:“快去洗洗干净再来吃饭。”
瞳看着他们对话,略感有趣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没想到这撞下脑袋,还真能成另一个人啊!我看他现在除了脸还是谢衣的脸,浑身别的地方,没一处像过去了。”
沈夜起初听了,不知怎么有些不太高兴,不过马上换了个思路,把瞳的话听成嘉奖:“那是我教导有方!”
瞳点点头:“你也不赖,把他整的跟运动员似的,怎么?夏天要去参加奥运会?”瞳昨天在城里听人说起今年夏天政府又要派运动员去德国参加奥运会,那时候就想到了初七。
“怎么这么说?”沈夜有些讶异,把杂志合了起来。
“这天不亮就出去跑圈,每天还做俯卧撑是吧?还要和人练散打。这不是在培养运动员么?”
沈夜用指节敲了下桌面:“胡说。我是让他锻炼身体,以后上了战场才不会腿软!没见我还让他练枪、学开车吗?他现在会的,可比以前多多了!我算是想通了,大少爷我们养不成,只能养出个团长来!”
“别谦虚,说不定还是能成谢司令的。啊,对了。”瞳突然严肃起来,“我昨儿个听人说,最近共口党暗地里在鼓动抗日,不知道南京那边会怎么办。”
沈夜一边慢慢敲着桌子一边道:“不把日本人撵走总不是个事儿,不过现在国内也不安定,南京想必头痛得很。我们这里暂时没什么麻烦,先静观其变吧!等有人找上门了再说。”
正说着话,初七已经洗干净了手,还换了件衣裳,端了一大碗竹笋排骨汤出来了。他把汤碗放到桌子中央,给沈夜和瞳各盛了一晚。
瞳吃了口笋,对沈夜微笑道:“确实比以前懂事了。”
沈夜知道瞳这人信守承诺,不会把过去的事情告诉初七,听了这话也不紧张,反而很有些自豪。他也挺满意自己对初七的重新栽培,便和缓了面色转头对初七道:“你自己吃吧,别去帮忙端菜了。”
初七听闻此言,便也在沈夜左手边坐下,无声地吃起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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