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沈谢]将离 by抹茶店长

莫作故国回首看，情诉肠断是将离。——《将离》
　　
　　楔子
　　庆安二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雪花一片片地从空中落下，沉甸甸地打在满枝的腊梅上，不一会儿便攻城略地，将树枝包裹了起来。放眼望去，万物银装素裹，方圆百里，竟似了无人烟。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自城门方向奔驰而来，直奔东北方向。
　　那是皇宫的方向。
　　眼看宫门越来越近，就要冲到眼前，来人急匆匆地下马，无暇顾及其他，跨步就往里走。没走两步，便被等在一边的大太监王喜拦住。王喜面色镇定，仿佛早有准备：“赵将军不在前线守边关，跑来皇宫干什么？小心明天言官参你一本玩忽职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将军面色惨白，冰天雪地之中，额上隐约冒出冷汗。他浑身僵硬，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流月国皇帝御驾亲征，率五万兵马围攻山岭关……”
　　山岭关，顾名思义，海拔极高，三面环山，背后是大齐国的广阔腹地。多年来，大齐国在此驻军修栈，关中拥兵数万，粮草充足，易守难攻，牢牢地捍卫着大齐国的半壁江山。
　　山岭关一丢，京城将无险可守。
　　
　　此时，他浑身冰凉，浑身颤抖，仿佛还没有从前线的溃败中缓过神来。
　　王喜久居深宫，对此也有所耳闻。不过，山岭关的天险之名，可不是白来的。他面色一沉，捏尖了嗓子呵斥道：“国难当头，赵将军就更应该在前线为皇上分忧，拿这些来烦扰皇上，就是你的为臣之道么？”
　　边关的加急文书早在几个月前便送到了京城，战火一路烧到了山岭关外，皇上对此竟然一无所知。那些边关士兵的血凝成的文书，通通被把持朝政的王喜扣押了下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戳破那层纸。
　　直至今日，再也瞒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赵将军再也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语气中夹带了些哭腔：“山岭关已破……”
　　从军二十二年以来，他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斩杀敌人首级数十，辗转过边疆的每一寸土地。
　　精忠报国终成空。
　　
　　大齐国的百年国运，也在这个冬天，像一台生了锈的仪器，咯吱咯吱地滚向了终点。
　　
　　第一章
　　前方捷报传来的时候，月亮刚跃上梢头，惨白惨白地照着点满篝火的军帐。
　　华月拉开军帐的卷帘，一眼便看见沈夜倚在案前的地图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眉头紧锁，满面疲惫，一点都不像白天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她突然想起来，他大概有三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自出征以来，日夜行军，直至攻破了山岭关，才抢到了片刻的喘息。战场上瞬息万变，每一场战争的决胜时间都是按照时辰来算，容不得他们有所松懈。
　　华月轻轻地走到一边，竟有些不忍心叫醒他。
　　每一刻的宁静，都像是从别处偷来的光阴。
　　
　　似乎若有察觉，沈夜眼皮微动，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明。他抬眸看见华月，神色一凛：“怎么了？”
　　华月仿佛清醒过来，上前一步，正色道：“山岭关一破，齐军军心动摇，德州、兴州两州不战而降。”
　　沈夜半眯着眼睛，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赵将军丢了山岭关，齐国举国震动。齐国皇帝已经将他打入大牢，不日就将当众斩首。”
　　沈夜眼神一黯，有些惋惜：“赵将军也算是一代将才，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自家人手里，可惜了……”边说着，他边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要不是关中出了内奸，山岭关可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山岭关一破，再也没有关卡可以挡住流月国的铁骑。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可以完成父亲临死前的心愿。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一瞬间。他本以为这一刻，自己内心应该充满了欢喜，真正地走到这一步却发现，自己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毫无感想。
　　
　　华月见他不语，摸不准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不敢退下。沈夜见她如此拘谨，心里奇怪：“还有什么事？”
　　华月踌躇地答道：“齐军刚败，又群龙无首，按理说此时应该乱成一团才对，但是很奇怪，我们一路乘胜追击，都没有在路上遇见溃逃的齐军。属下心里奇怪，派人侦查了一番，听说溃逃的齐军被人组织了起来……”
　　“哦？谁？”沈夜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华月咬了咬下嘴唇：“谢衣。”
　　听到这个名字，沈夜心里一滞，仿佛前世今生的记忆都从脑海中奔涌而出。
　　
　　第一次见到谢衣的时候，是在齐国的狩猎宴上。两人之间，隔着弯弯绕绕的人群，半边生死。
　　齐国皇帝喜欢狩猎，喜欢到周围的属国打猎，光打猎还嫌不过瘾，还要召集周围的几个附属小国一同摆宴饮酒。流月国就是其中之一。
　　宴会的名字起的文雅好听，叫“百花宴”。宴会上有个传统节目，酒喝到一半时，附属小国的首领们得给齐国天子跳舞助兴。跳得好，齐国天子一高兴，金银珍宝赏赐不尽。
　　
　　堂堂一城首领，竟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屈辱。
　　齐国天子却并不这么认为。齐国北方，都是蛮夷之地，那里的人连字都不识，会知道什么是屈辱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由于流月国女皇沧溟长期卧病在床，没法参加百花宴，便让沈夜代替自己。临行时，她特意握紧了沈夜的手，嘱咐道：“万事都要沉住气，千万不能顶撞了齐国的天子。”
　　沈夜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到了宴会上，他才终于知道这百花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献上城里最珍贵的宝物，献上城里最漂亮的姑娘，献上自己的尊严，臣服在这个看起来儒弱无用的齐国天子脚下。
　　齐国皇帝满意地看完各国的献礼，大为高兴，下令开席。
　　沈夜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冷眼看着刚刚觐见过的齐国的皇帝，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轮到各位首领们跳舞表演了。往年都是群舞，今年不知怎的，齐帝心血来潮，让他们一个个来。到沈夜的时候，沈夜神色冰冷，没有起身：“我不会。”
　　他骨子里流着的那些血液，告诉他绝不能妥协。
　　侍卫一脸狐疑，问道：“你是哪个属国的？”
　　沈夜沉默不语。
　　齐帝有些奇怪，屈尊走了过来。过来一看，竟然有人公开违抗他的命令，不由大怒，当即让侍卫拔刀砍了他。
　　这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话，便拦住了齐帝的愤怒：“陛下跟没有见识的蛮夷之人计较，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不如饶了他，这样所有人都会感到陛下的圣德。”
　　这个人就是谢衣。
　　
　　时隔多年，再次想起这个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当日救了自己？
　　这个问题徘徊在沈夜心中已久，今生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他看着华月，面无表情地说了四个字：“继续探查。”
　　华月心领神会，默默地退了出去。沈夜俯身，继续看桌上那一幅巨大的地图。辽阔的齐国内陆，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谢衣。
　　你会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