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沈乐]关东旧事by一枝梅

沈乐实在没有足够东西吃饿得两眼冒金星后的自我安慰产物。
因为后文可能涉及某些敏感问题，所以请把文中背景和真正历史看做重合率较高的平行世界关系吧......OTZ
偏逗比吐槽向，画风难固定，OOC是必然的，而且这文的特色其实是......土。非常土。因为只对自己老家的文化有一点了解，只好把羊肉泡馍味的乐乐和切糕味的沈BOSS变成了酸菜味的......对不起OTZ总之感谢那些年我陪着我妈我姥姥看的年代剧吧......OTZ
不在意这些问题依然觉得可以勉强用来解饿的话，欢迎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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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阳阳，午睡时间到喽。今天想听奶奶给你讲个什么故事呢？”
“嗯......今天，今天我想听那个......土匪头子座山雕抢了富商少爷杨子荣当压寨夫人的爱恨情仇的故事！”
“......阳阳，那俩人是林海雪原里的，不是你要听的故事里的。在学校学到这篇课文时可千万别再混了，啊？”
“嘿嘿嘿......好嘛好嘛，以后不会啦。奶奶快讲吧！”
“好，咱们上回讲到哪儿了，你还记得吗？”
“哦，上回讲到......”
2
一九三零年。
数九寒天的关东，风凛冽，雪厚实，山林间一片寂静，只有山下永不冻结的凇江缓慢地流动着发出潺潺水声，偶尔卷走岸边些许冰雪，再懒懒地绕过一片光秃秃的，被雪衬得愈发黑的桦树，一去不回头。远远望去，这景色似是缺了点活气，却像张泼墨随意的山水画，粗粝但不失天然美感。
而山路上偶尔出现的马帮商队，是这副山水画上难得活跃而无定数的一点。今天这一队马帮颇为特殊，没个垛爷跟着，打扮全不似一般赶马帮的羊皮褂子狗皮帽子，一身身的貂皮狐皮华贵得分不出个主仆来，货物亦奇怪得很，不是装得满满还要盖层茅草掩饰一下的粗糙大木箱子，精致得像是嫁妆细软，明晃晃地好像在伸出根手指头，勾引山匪来抢一样。
不过山匪虽多穷凶极恶，书也没读过，却不是傻子。敢在匪徒横行的山道上如此打扮如此装货，用膝盖骨去想也该知道这帮人是惹不起的。所以这炫富到丧心病狂的，额不，是家底厚实勇敢无畏的乐无异乐小少爷一行走了这大半天，到太阳下山了也是什么事儿都没遇上。
“嘿，我就说嘛，不用提老爹娘亲，那些胡子都不敢过来！”马车上翘着二郎腿的乐无异美滋滋的晃着头，侧过身顺手拍了拍身边仆从的肩膀，“吉祥，别苦着脸了啊，肯定没事儿，眼瞅着就到了！”
“少爷......”憨厚青年的脸上还是苦哈哈的， “别的咱也不好说，只是前边就是月亮山了，那山上的匪徒据说是咱们这儿最剽悍的一帮，现在又是乌漆墨黑一片，还是......”
“好啦好啦。瞧瞧你们这一个个怕的熊样儿。本少爷出去读书这两年，你们的胆子缩得还没有当年和我上树掏鸟蛋时大了，回去得和娘亲好好商量商量练练你们。至于现在吗，有我你们就别担心，绝对不会让你们丢了小命的！”
“唉......嘿嘿，嘿嘿嘿，少爷我们不担心就是啦......您还是快点把围脖给围上吧，千万别冻着了......”
“用不着，我火力旺得很！”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实证明牛皮实在是不能可劲儿照着天上吹......因为一不小心啊，它就吹破了。
“少......少爷，前边有枪声！”
“怕啥，说不定是打鸟儿呢？”
“少爷，枪声往这边来了！”
“......再等等......”
“少爷，我已经看见人影了，他，他们就是奔着咱们来的”
“......喵了个咪的，还真有这胆儿肥的。大家抄家伙！”
3
月亮山的土匪在整个关东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抢了那么多地主大户还没被剿灭的匪帮毕竟是少，所以这枪法拳脚当然不是一般的。然而乐家乐老爷祖上行武出身，平时都有督促全家上下练武，家仆们又忠诚，加上乐小少爷带了不少奇奇怪怪不知哪儿搞来的“武器”，两拨人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终于，乐无异一行人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子流星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锁链的—— 一样也没用上的情况下就被月亮山众匪悉数用棍子敲晕了往山上扛着走了。
你问为啥他们没被枪打？好问题。正被某小匪扛在肩头，脑袋上套着麻袋的乐小少爷也正迷迷糊糊地思考着呢。
“不是我说，这特么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之前都摸好底了，今天是劫老方家的货啊？这些个穿的跟个球儿似的地主婆一样的小年轻是哪儿冒出来的？！”听上去是个年纪较长的土匪在气急败坏地抱怨。
喵了个咪，不是你们要劫的，你们还劫个球啊。本少爷一时兴起想从这条路回家还违法了？
“唉，本来之前都知会好了，今天会出现在咱们这儿的只可能是老方家的马帮啊。没想到出来了这么一帮，当时走在前面的兄弟也不了解情况，上去就打起来了。”这一位声音稳重些。
不了解情况。能别这么莽撞么，我们这边一开始报上家门的话还没出口呢，弄明白再打不迟吧。
“结果褐发小子是乐家的公子......别家就算了，乐家是咱们该惹的能惹的吗？！我说石头，对，别看了就说你这傻狍子呢，你小子挺厉害啊，上去就给人家小少爷打晕了往回扛，要不是你先下的狠手，人家家仆一着急喊出他们少爷名字还说不可能饶过咱们了，咱至于为了面子把他们都给打晕了吗？要不是都打晕了怕冻死闯祸，能都给扛回来吗？”
“我......我......”这说话的就是扛着自己的小匪，“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他们来历啊，就是看别人脑袋都捂得严严实实，就他小脸露在外面，头发是有颜色的，弯的，还那么长，下巴尖尖的长得还白，我以为是留洋回来的哪家娇小姐......想着大当家的自个儿过那么多年，说不定能看上这个，就......”
“放屁！说你小子傻你还真就不精，你见过比你高半个脑袋还壮实一圈的娇小姐？就眼尖在这地方上了，大晚上还能看清人家长啥样呢。看你累得呼哧带喘的，知道不娇也不小了？”这年长些的土匪骂着骂着话里带了些笑意。
“知......知道了......大狗哥，你最仗义了，帮我扛一会儿呗......”
“别，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帮大当家的抢来的名门压寨‘夫人’，说不定大当家的真看上了呢。功啊，还是留着自己立吧。”
周围响起了一阵嗤笑声，又一个胆大的插话道：“其实这事儿啊，想想也怪。咱们大当家的今年都快四十的人了，从没找过一个女人。这要是在俺们原来那村子里，孙子都该有啦！而且逢年过节时谁没去逛过窑子，大当家的也从来没去过。我看这次，嘿嘿，石头这傻蛋还真对症下药了呐！”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带上了几分猥琐。
“行了，都给我闭嘴吧。头疼得要死。这些话让大当家的知道了，你们的脑袋当球踢都没人要。”发话的似乎是个头头，声音沙哑阴沉，很有威慑力。
“是，四当家的。”众匪老老实实闭了嘴。
“唉，”那四当家的叹了口气， “我风琊这么一个高格调的人，怎么带出这么一帮俗物废物。”
“......”迷迷糊糊听了这许多，乐无异表示心实在太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多想众匪的那些恶了吧心的话了。再次晕过去之前，他的头脑里就剩下三句话好抱怨。
一，本少爷这么匀称健美，你一个土匪连我都扛不动是不是该好好检讨一下啊。
二，大名鼎鼎的月亮山的土匪脑子就这个水平？面子，面子，解开误会不是什么都好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现在搞成这样，你们的面子还能给山上一帮人包顿饺子不成？
三，快四十了一个老婆都没找着，甚至连......咳咳都不敢去......这大当家的.......长得......是得有......多难看......啊......
这个时候，“长得很难看”的月亮山大当家的沈夜本来正坐在他那豪华配置的铺了一层虎皮一层豹皮一层熊皮的山大王专座上手撑着头打瞌睡，却突然从梦中惊醒了，接着连打了五个喷嚏。
掏出自绣手帕擦鼻涕的沈夜感觉很奇怪，毕竟他除了当年胸口中过一枪偶尔隐隐作痛外一直身强力壮，从来没伤过风，这喷嚏打得实在是......
这个问题还没从脑海中消失，他的右眼皮就就跳起了热舞，激动到差点把他右边那根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燕尾剪刀眉给掀掉了。
“.......”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实在是蹊跷啊，要是这些老太太的迷信都成真，那他将会面临怎样令人头疼的灾难啊......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命里的天魔星就在上山的路上了呗。

6
厅里站着的土匪弟兄们感觉很尴尬。
厅前面和沈夜一起坐在各自专座上的几个当家的感觉更尴尬。
......这大当家的和乐小少爷从坐下抬头看到对方到现在一直就互相盯着是几个意思？你俩倒是说话呀？
让大家感觉很尴尬的两位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心里还都琢磨着事儿呢。
沈夜现在的心情总体来说很愉悦。之前还在想这少爷长得该是有多娘们儿，没想到石头那傻孩子还真是有眼光，这小少爷是真的......
好看。
他一定是带着异域血统的，发色瞳色和五官轮廓都在说明这事实。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眉眼，琥珀色眼仁儿以一个男人的形象标准来评判确实大了些，但里面没有怯弱亦没有骄纵，淡定非常又能看得出平时整个人的神采飞扬来。厅里明子燃烧的火光将它们偶尔映出些许灿烂的金色，配上两道英气的眉，有着刚毅与野性糅合的美与力。
乐无异脑子里转的事情和沈大当家的也差不离。
之前让那帮土匪把自己大当家的说得那么惨，他真心以为他是奇丑无比，这一见的反差难免让他感到惊喜。
没错，他就是这么坦率，不但惊，还承认自己的喜悦。山大王的衣服上总是有夸张的动物毛皮做装饰，穿在这个人身上却只见气势不见俗，他生得白皙，面部轮廓倒也未必是斧砍刀削那样硬朗，但一对分叉的眉和微微上挑的眼角将他整张脸都带出了霸气与邪气。此时他象征薄情的薄唇正微微翘起——其实他并没有真心在笑，或者说他这个人已经不太会笑......因为这笑容反倒无端让人觉得残忍，而这并不像是他性情的主要组成。
两人盯着盯着，沈夜终是突然发了话：
“脸，怎么红了？”
乐无异心里还没来得及吐槽这什么开场，就先下意识地接上了：“精神焕发！”
沈夜：“......怎么又黄了?”
乐无异：“防冷涂的蜡！”
......
两人暗暗叫苦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沈夜清了清嗓子，开始把正事儿摆到桌面上。
“乐小少爷，在谈事情之前，按着规矩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乐无异点点头，从里面衣服掏出从小带着的刻字玉坠让一小匪拿给他看，“不过说实话大当家的，乐家离这儿实在算不上远，我爹娘也算有些声名，我要是假的，胆子也实在大了些，您有点多虑了。”
“哦？”沈夜扬了扬眉，将玉坠放回小匪手中让他送回，“那我觉得这次的事儿十分对你们不住，是不是也是多虑了？”
“大当家的重视责任义气，无异只觉敬佩。”乐无异完全没觉得沈夜在呛他的样子，微微笑着给他戴了个高帽，“这次的事情缘由我上山时模模糊糊听您弟兄们说了一些，原本就是误会，我并不太在意，只要先动手的几个给我家仆道个歉，大当家的能负责让他们养好伤再送他们下山到家，我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就这么简单？”沈夜克制住了笑话他是个滥好人的欲望，和土匪讲条件的资格岂是人人能有，他却放弃得轻松。“不过我似乎并没听到乐小少爷对自己的安排？”
“对我自己的安排么，就可能让大当家的为难了。”乐无异站起身来，“我对月亮山很感兴趣，想要在这里暂住一个月，不知道当家的肯不肯。”
众匪一惊，交头接耳起来。昨晚沈夜对压寨夫人这个事情没表示什么，大家一放下心来就难免当个笑话讲给没下山的听，现在看乐无异这个态度，难免往暧昧了想。沈夜也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呵，乐小少爷，你大概也知道你是为什么被扛上山的，现在自己要留下，不怕声名受了影响？”
“堂堂男儿，光明磊落，几句玩笑话我不在意，大当家的想必也不在意。其实我不过被惯坏的纨绔子弟一个，出去喝了两年洋墨水回来，机缘巧合上了这月亮山觉得很是新鲜，玩心起了而已，大当家的又觉得我被山上弟兄误伤过，一定会让我过得安全舒坦，这样游玩的好机会我干吗要错过？”说完乐无异笑了笑，“莫非......大当家的觉得我这种能被山上最小的匪一棒子打晕的人能有什么图谋？顾忌了......害怕了?”
好。很好。沈夜盯着乐无异看，他也微笑着看着他。本以为这小子是个好脾气的，结果在这等着他呢。再细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怒气，两道本就微微竖起，精气神十足的眉却又竖起了一点，看起来活像只想与同伴玩耍的斗鸡。
他是在和他斗嘴呢，还以此为乐。
“好！”一向低声说话的沈夜声音拔高了些，拍了拍手，“乐小少爷牙尖嘴利，我沈夜欣赏得很。既然不怕玩笑话，今天就把我屋里的另一间房收拾了给你住，你不会在意吧？”
乐无异笑得更开怀：“当然好，和大当家的在同一屋檐下，是我的荣幸。”
......
围观了这一切的众匪出了聚义厅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只有石头傻乎乎地笑：“嘿嘿，没想到大当家的真的要这个压寨夫人了呀，虽然过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话没说完就头上就挨了一记。

9
之前乐无异和谢衣聊天时，谢衣并未对瞳这个人多作介绍，只诡异地笑笑，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而现在，看着屋子里挂得一般农家院里的苞米辣椒串儿一样家常又随便的......人的风干肢体和骨骼，乐无异觉得他需要和谢衣谈谈——大哥您把您八卦的重点往这正经事上挪一挪呗？要不是我在国外时去看望过学解剖的同学还算有点经验，真被吓死了对你有啥好处啊......?
唉，来都来了总不能溜了，这不是本少爷干得出来的事儿。“咳......”
“来的是那个意外被抓上山的压......哦，乐小少爷是吧。随便坐。”没等乐无异说话，屋子角落就突然有人开了口。那声音平稳低沉，却不知怎的透出股寒意来，渗入人骨髓。乐无异一惊，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银发男人缓缓转过来。这人面容清癯，左眼戴着一只眼罩，身材瘦削，没有一头全白的发影响判断的话，年龄应该和沈夜差个两三岁。他随意地打量了乐无异几下，却让小少爷生出种被人直看进五脏六腑的恐惧感。
“是的，我来认识下二当家的顺便闲话家常，打扰到你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乐小少爷看了我这屋子，可还有和我闲话家常的心情？”
他倒是不在意，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一问了。乐无异摆了摆手：“说实话二当家的，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不过那是西医研究用的，您这是......”
“我这也算是研究吧。”瞳抬头看了看，“其实在这月亮山上，我是被当成郎中用的。中医多注重人体内部的调和，我却觉得太多病症不从外部突破是救不了急的，所以有了材料，我自然要拆分开，多次运用尝试。也许你们都不能体会，人的身体那种自然赋予的，符合规律的美，练习得当的话，你用刀切割下去，会知道用几分力，皮和肉能完美分开，深入几分，血液流出的量是多少，骨骼之间的缝隙分布如何，怎样避开大筋.....”
......这是庖丁解牛吗......然而原本的故事旨在称赞庖丁将凡俗事做到极致的境界，瞳在平静叙述中流露出的痴迷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将解剖尸体看作一门令人享受的艺术，这是留洋的医学生也很难做到的，而且......他口中的“材料”到底从哪里来？是不是一开始还是活着的?而且将人体与食用的牲畜肉归为一类的说法，很难不让人想到......
“呵呵呵，乐小少爷不必一脸担心，我虽欣赏人体的美，吃人肉这种事情还是不会做的。其实古人所谓割股疗亲实在愚蠢，人肉有什么稀罕呢，和猪肉差不多还没有猪肉好吃。”瞳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话听着更不对了，乐无异觉得再不走背后的寒毛只怕要戳破衣服，忙站起身来道：“多谢二当家的陪我聊天，我十分开心，只是我还要去看看家仆们的伤怎么样，就不多打扰了......”
瞳淡然:“该是我感谢乐小少爷有耐心听我说完这些。只是你可以再坦率一些——你惧我厌我，怎么会开心呢。你看，我不喜欢你，就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乐无异刚才已领教了这个二当家的是怎样一个怪人，可他这种看淡世事模样的人为什么要计较这一点小事？更何况不管是谁被当面说招人厌，都不会闷声不响。想到这里他本已经半转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二当家的这样说，一定是还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吧。”少年的嘴角还是翘着的,抱起的手臂和微竖的剑眉却说明他已起了戒备之心。
“乐小少爷不必紧张，我既然算是出言冒犯了你，就不会不给你个解释。”瞳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点笑意，“你性情温和，聪慧明理，一般人岂会对你产生反感，不过在我看来，你有一个大缺点......那就是不合规律。”
“......不合规律？二当家的这话是从何说起啊。”乐无异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奇怪的原因。
“乐小少爷家室显贵，又是独子，理应是个习惯高高在上的性子。就算乐家教子有方，你确实温和谦逊，可留学两年，你的见识广度也许整个淞城都没人能与之相比，心中该满是雄心壮志吧。这样的你......却对我们这帮外人看来豺狼虎豹一样的胡子另眼相看，还费了一番口舌想要留下来......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乐无异只觉无语，他都没怎么过脑子就决定了的事情到了这个二当家这里却变得如此复杂。“二当家的，人的情感，不是靠推测来了解的，我的性情到底如何，也并不像你解剖人体一样能清晰地摆出来。”
“你觉得我想要分析你的感情？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无趣无用。尤其是你这样的......”说到这瞳突然转了话题，“你之前一定很想知道我的材料从哪里来吧。五六年前，东北易帜还早着呢，有军阀派人混进月亮山来，目的我不用多说。那些人其实装得还不错，可惜既然是来要人命的，就不应该露出一点破绽......所以你看，他们就留在这里了，也不错是吧。”他扔出一只皮球，不知什么地方蹿出的一只黑猫欢快地去追，“那玩具的用料来源是活的——好像这样能柔软些。总觉得能听到它发出当年的骂娘声呢......”
听到这里乐无异之前的一点惧怕反倒是消失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瞳说这些话的目的。“看来要是二当家的真能确定我有恶意，我早就也被挂在这里了。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确实没有。你就是真在我面前活剥了个人，该没有的也还是没有。”
“呵呵，乐小少爷说笑了，月亮山的人是不会滥杀无辜的，不然我也不会每天这么无聊。”瞳随意地敲了敲轮椅扶手，“你一定以为我在威胁你，其实我没这个兴趣。只是你身上有太多种可能......我确实猜不出，也因此不喜欢你，但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走到我熟悉的这条路上来。”
“哈，”乐无异笑出声来，“那还要多谢祝福了。不过二当家的，之前你评价说......我是个不合规律的人，不会介意我用你的方式评价，哦，也许是猜测一下你吧？一般的人会因某些事物一开始的缺失而对它格外渴望，也有人故作冷淡......但因这种缺失而愈发自负的人......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合规律的存在？”
“哦？”瞳并未反驳他，古井无波的右眼却透出了几分冷意。
两人正不服输地互相盯着，却有一位少年急冲冲地捧着个茶壶进了来。
“瞳，瞳师傅！水终于烧好啦，你试试这次弄回来的新茶......诶，这不是......”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乐无异觉得瞳的表情并无变化，眼里的冷意却瞬间消失了。
“毛毛躁躁成个什么样子。先放桌子上吧。”瞳看向那少年，“这就是来山上作客的乐少爷。”
“嘿嘿，”那少年对着乐无异挠了挠头，“夫......啊不是不是，乐少爷，我是二当家的捡回来的小徒弟，叫十二，刚才吓到你的话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乐无异摆手，心里犯起了嘀咕。面前这大眼睛的少年看起来活泼好动一派天真，怎么可能......是这个阴沉的二当家养大的......
“乐少爷和师傅聊得咋样了呀？应该很开心吧，师傅人可好了，救了我的命不说，还给了我一双明亮的眼睛......”
“听他胡说。”不知是不是是沾了十二的光，乐无异觉得瞳对他说话的语气都相对温和起来，“好像我能把他眼珠挖出来再换一对似的，不过是前两年他的眼睛生了怪病，我用中药帮他熏好了而已。”
“哎呀好不容易来个客，我吹吹牛都不行......”十二毫不尴尬，换了个话题，”乐少爷，听说你是留洋回来的？不麻烦的话可以讲讲你在国外的事儿吗？”
“额，好......”
不得不说乐无异和十二还挺投缘，两人连讲带扯聊了好久，瞳在旁边喝着茶偶尔也淡淡插上两句话，十二就又去缠着他问这问那，乐无异看着，竟觉得这场景有些......温馨。
瞳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头雪狼，优雅冷酷，内里则更像毒蛇，残忍狠辣。本来正耗神费力地与他对峙，却突然跑出一只圆滚滚的小松鼠来，和这雪狼亲切地蹭来蹭去，两位还都十分习惯的样子。
......之前说的算什么，这才是最不合规律的好吗......
后来向大家打听，乐无异才把这奇怪的师徒俩了解了个大概。
瞳一直身体不好，性子也冷，懒得搭理人，大家也没胆子和他多说话。所以十六年前他抱着个小娃娃请山上有老婆的土匪帮忙想想办法时，大家都很意外。
十二这个娃娃也怪。据说他被瞳发现时是寒冬腊月，正趴在狼窝边上，还睁着大大的眼睛对他咯咯笑，那场景实在诡异。瞳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后来瞳去山下打听，得知这娃娃的爹妈都已丧命狼爪下，无亲无故，而山上的女人们听说他的来历，都觉得太邪了，不敢养，瞳面无表情地思考一番，最终把他抱回了自己屋。
至于十二这个奇怪的名字怎么来的，很简单。瞳自己就没有名字，也没兴趣给娃娃起名字，想着他是腊月捡来的，干脆也叫一个字, “腊”就好了。沈夜知道后说实在是太难听，结果瞳毫不费力地改了个“十二”——还是一个意思。
所以提起这事儿，连山上最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的虎子都要撇一撇嘴，表示二当家的镇得住人心也够狠，当土匪真是千好万好，就是起名的水平，实在是不咋地。
乐无异对名字什么的并不在意。他想起当时自己告辞出门，十二执意要送他，在外面对他说的话。
“乐少爷啊，谢谢你愿意陪我们聊天，大家一般都是不愿意进我们屋子的。我师傅他......在大家看来性子奇怪我是知道的，这两年他的老寒腿越来越严重，活动得少，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别在意......”
其实这个对着他笑得灿烂的少年了解瞳所有的阴暗面，不然他是怎么在挂着胳膊腿的屋子里长大的呢。瞳一定是经历过伤痛才会这样阴沉，十二亦是大家眼里的怪物，两人对待外人偏见的方式极为不同，却能互相理解互相迁就且不自知，不合理的也合理了。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吧。
所以当时还不了解情况的乐无异在受了这一番惊吓后反倒觉得心里有点温暖，并不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