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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4:18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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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我可以将此文转载至阿夜论坛么? №59 ☆☆☆= =于2014-03-08 23:40:23留言☆☆☆
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沈大大在下一章里才出场……】 以及,如果可以的话,请附一下作者名字和地址~就酱!辛苦了~ 作者名:焚琴煮酒 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027726 №60 ☆☆☆焚琴于2014-03-09 00:07: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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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4:58 GMT 8
大战结束的废墟之中,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重新站起,死亡的阴影却依旧笼罩在头顶。
外患虎视眈眈,内忧伺机而动,脆弱的平衡之下,风云翻涌。
血与火的时代已经过去,权谋的征战方是无声的战场。唯有胜利,方是正义,却不知那重重帘幕掀开之后,谁是棋盘上的棋子,谁又是操纵傀儡线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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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5:09 GMT 8
〇〇-楔子-潘多拉之盒 - 公元2031年,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全面战争很快席卷了全球,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和平只是两次纷乱之间的短暂间隙,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总有政客们高举着手中的旗帜,穿越刀光剑影,踏上血肉与骸骨构架而成的宝座。然而在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场战争将会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错误与惨痛的一笔。 整整二十年的浩劫远远长出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想,超过一百五十个国家派兵参战,一次又一次地将年轻的士兵与新型武器投入不断扩大的战场。然而随着武器的不断升级,人们也慢慢意识到了科技与机械的局限性——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发生在日本静冈县,美国投入战场的一千五百台“阿特拉斯M-11”型战争机器人被模拟局域场影响,将所有子弹都倾泻在了富士山下无人的山谷里;与此同时,远在纽约的指挥官、被层层保护着的威尔逊将军骤然暴毙,除了颈侧一道细细的红线之外没有任何伤口,让人忍不住想起在古早的传说中,一群行于黑暗、名为“忍者”的武士。 这诡异的一战惊醒了所有人,是扭转战争局势的第一根楔子,亦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前人们无比笃定的“无人战争”设想。而在此之前,领空上方“网”系统已几乎将所有的洲际导弹甚至核弹的有效性降至最低,巨大的磁力场扭曲了空间,双方甚至不能用飞机将士兵投掷到对方的战场。 此时,始终秉承“科技至上”的西方阵营方才察觉,“人”的作用,是任何机器都无法替代的——而东方阵营的反击,不过才刚刚开始。 战争的噩梦一直延续到了2050年,各方愈演愈烈、却愈发僵持的战火再一次被钉入了一根打破平衡的楔子——没有人知道,是谁首先将生化武器投入了战场。小小的一颗胶囊能令整座城市人畜无存,基因改造的变异人类更是拥有普通士兵不敢想象的体力、耐力甚至是特异功能。 然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合上。 - 1975年签署的《禁止生物武器公约》早已是一纸废文,臭名昭著的各色尘封药品再次出现在视野之内。防不胜防的病毒投放令人崩溃,原来比起枪炮与刀剑,疾病才是人类最为惧怕的天罚。 而更为可怕的是,双方挥舞着的,都是足以将对方与自己同时置于死地的双刃剑。时间仿佛凝固在了刀剑相撞的一刹,由自己还是对方动手毁灭世界,其实并无分别。 战争被迫停止,像是一场开头宏大、过程精彩、结尾却悄无声息的可笑戏剧。2051年2月24日,以美国为首的“美欧联合国”,和以中国为首的“亚洲太平洋同盟国”正式签署了停战协议。 没有胜利者,所有人都是输家。 这是绵延了整整二十年的战争,无数国家积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与人文毁于一旦。基础设施破坏殆尽、公共安全无法保证、政府系统濒临瘫痪……许多人从出生起就是听着枪炮声音长大,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以杀人为常态。 因此,在很多年后的《世界史》中,在这二十年中_出生的孩子,也被称作“遗弃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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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5:30 GMT 8
〇一-亚马逊蝴蝶(一) - 2069年,亚洲太平洋同盟国,江都市。 由于地理关系,江都被划南北而治的新政府和军团当做了共同治理的中间地带,距离那时常交火的5000米无人“缓冲区”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 秋天过早地来临,金黄色的落叶纷纷而下,又被北风卷走,在地面打着旋儿,最终与各色垃圾一起堆在街角。整条街道冷冷清清,被征兵和前线炮火双重影响的城市看起来倍感萧索。道路两旁都是被焚毁的房屋余下的地基,难民们在废墟上搭建的棚户与倾斜破败的屋舍错落而立。 距离战争结束已过去了八年,硝烟的气息却似乎仍然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死神的黑斗篷般笼罩在城市上空。现在正是吃中饭的时间,棚户区中的炊烟袅袅升起,混杂着各色人声,显得十分热闹。 毕竟,无论打仗还是不打仗,只要还没死,就要努力地活下去。 -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远远走来。他腰长_腿长,步子迈得极大,不一会就走到了棚户区前,却被一股迎面而来的辛辣气息呛了个喷嚏。 “……谁家做菜放这么多辣椒。” 尹千觞嘟囔了一句,揉了揉鼻子鼻子,走到一处挂着用三合板写了“百货”字样的木屋前,伸手推开了门。 “阿美,今儿个气色不错啊,”他大大咧咧地往屋里一个破沙发上一坐,“买酒!” 被称作“阿美”的女人从里屋转出来:“怎么,现在倒是有钱了?” “钱没有,就是前两天扫了点好东西……”尹千觞从口袋里摸出两只弹夹,“格洛克9mm口径,二厂山寨通用版,怎样也能换个一两瓶吧?” “酒可是战后稀缺物资,”阿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想糊弄我!” 尹千觞连忙摆手告饶:“哪里哪里,我们阿美风华绝代人见人爱,我怎么舍得糊弄你?”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脑门差点碰到对方的鼻子,“而且最近城外的驻军越来越多啦,再想捡漏,可就不容易喽!” “你个死酒鬼,真是吓死人!”阿美抚着胸口,瞪了他一眼,伸手抽过那两只弹夹,“赶上今天本小姐心情好,便宜你了!” “是是是,大小姐您心地善良仁德无双,从来不和我这种人计较……”尹千觞笑眯眯地接了酒,拧开盖子来闻了闻味道,心满意足地道别离去。 - 他溜溜达达地走上街头,时不时举起手里的酒瓶咂上一口。诚如阿美所说,战后,酒已是稀缺物资,是以他喝得极为节省,珍惜得品尝着那盘旋在舌尖的每一分辛辣。 尹千觞走到了公交车站,看见站牌下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了。比起其余的公共设施,城市公交系统应当是硕果仅存的几样勉强维持的福利之一,虽然可能两三个小时才有一辆,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等的,毕竟,汽油可是抢手的紧俏货。 几个发传单的孩子经过车站,尹千觞顺手拿了一张,果不其然,上面印着李圣元成熟沉稳的脸。 人民代表制度已经在战中落入尘埃,取而代之的是效仿西方国家的全民公选。只是眼下新政府成立时间太短,并不足以与战争中崛起的军阀巨头相抗衡。比如现在传单上的这位李先生,便是此次选举里最有希望的两位候选人之一。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尹千觞喃喃地念出传单上引用的古语,李圣元是主战派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还记得年前的时候,这人在电视上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讲。 今天运气不错,没多时就等到了车,尹千觞把传单往垃圾桶里一塞,摸出身份卡,拎着酒瓶就上了车。 - 老旧的公交车驶过弹坑错落的马路,可苦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尹千觞。他长的人高马大,在窄小的座位上伸不开腿脚。现在再一晃荡,脑袋就是不是地会碰到车顶,砰砰砰砰的,有着微妙的节奏感。 “先生,您和我换个位置吧。”身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坐在过道一侧的女孩轻声开口。 “谢谢。”尹千觞一笑,起身让女孩坐了进去,把两条长_腿伸到了过道里,顺势矮了矮身子。在这个过程中,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似是极为腼腆。 公交车缓缓开出市区,战争的痕迹让整个城市都看起来满目疮痍。尹千觞正望着窗外走神,冷不防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公交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这一急刹车弄得众人怨声载道,尹千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口袋里的枪柄上,就听见车门“吱”一声打开,几个端着枪的蒙面人闯了进来。 劫车? 他一挑眉梢,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同其他乘客一样举过头顶。 没有人吵闹,显然大家都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作为双方共同治理——换言之就是没人管的城市,江都向来都是盗匪横行。不过一般情况下,比起没油水可榨的普通百姓,还是车辆与汽油更值钱些。 谁知,在制住乘客与司机之后,那些个蒙面人全都上了车,竟是连车带人一起继续向市外开去! 这下大条了啊……尹千觞暗暗叫苦,车里的其他乘客也都纷纷反应过来,有几个胆小的已惊不住叫了起来。 “闭嘴!” 蒙面人中为首的一个吼了一声,手里自动步枪“喀拉”的上膛轻响。车厢之内的乘客们顿时都住了口,尹千觞旁边那女孩却反而“啊”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突兀,见首领提着枪走了过来,她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像筛糠一样抖着,发出无意识的尖叫,往座位内里缩着身体。 似乎被她的叫声所感染,车里的其他乘客也是一片骚_动。从尹千觞的角度看过去,只见首领的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将手中的鲁格MP9的枪管抵在了女孩的额头上! “砰!” 一声枪响,尖叫声戛然而止。 - “找死!” 首领低吼一声,尹千觞连忙放开手中的枪管,迅速做出双手抱头状,一副恨不得藏到座位底下的样子,要多怂有多怂。 然而也正是他,在方才首领开枪的一瞬间,将枪管猛地向上一抬,让那发子弹打在了窗户上。经过这么一吓,他旁边的女孩是彻底没声了,连头顶的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身,都只惨白着脸,一声不吭。 “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子弹了……” 尹千觞还是那副双手抱头的姿势,语调又谄媚又畏缩,却突然觉得头顶一痛,原来是被那首领扯着头发拎了起来。 他疼得龇牙咧嘴,又被对方照着肚子揍了一拳,方才被扔回座位上去。身旁的女孩看他捂着肚子,只一叠声地说“对不起”。 方才首领那一拳打得非常狠,尹千觞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然而听着那姑娘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还是扯起一个笑脸来,低声道:“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打女人,无论是拳头还是枪子儿……” 谁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那女孩是真的哭了出来。尹千觞竟有些慌神,比方才面对蒙面人的首领还要无措几分,只得又补上了一句:“第二看不惯的就是女人哭……”方才让她止住了眼泪。 -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公交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径直往西边的“缓冲区”开去。尹千觞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由这车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废弃的大楼前。 过去在没有开战之前,这里是个小镇,盛产一种叫“奶饼”的吃食。然而战争的炮火已几乎将这里夷平,在以李圣元为代表的军阀宣布与亚太新政府决裂之后,更是频频开战,最终成了如今荒凉破败的无人地带。 那群不明身份的人把所有的乘客押下车来,简单地搜过身后,就推搡着把他们赶上楼梯。 这栋大楼很高,以前大约是一间写字楼,里面全是一间一间的格子房。窗户被从里面用砖块封住,因此走廊里黑得很,只有寥寥几个太阳能自供电的小灯亮着。众人被一路赶到了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原来在他们之前,已有一批人被劫持过来,被枪指着坐在地上。 地面凉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下了一场秋雨的缘故,地面上湿漉漉的。尹千觞愁眉苦脸地选了块稍微干些的地方坐下,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何方神圣,把他们这些完全没有威胁价值的平民绑来这里。 - 大概是来的路上刚被威胁过,这一屋子人质都没什么反抗,只有人低低地抽泣着,气氛很是压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尹千觞不由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矮胖的男人捂着胸口滚到了地上。 ……难道是心脏_病犯了?尹千觞这样想着,只看着那男人叫得愈发凄惨,周围人不由自主地闪到一边,只余下那人矮胖的身体在地上翻滚挣扎,像是一条被扔上砧板的鱼。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就将门外的看守引了进来。那两个蒙面人走了过来,对视了一眼,一个用脚尖踢了踢那人的腰,将他踢得翻了半周。 “吵得要死,拖出去打死算了。”另一人骂骂咧咧地开口,弯下腰扯住了他的一条腿,就要往外拖去 矮胖的男人叫得愈发凄惨,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尹千觞暗暗捏紧了拳头,却突然听到屋角传来一个男人清润的嗓音:“我是医生!” 尹千觞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方才踢人的那个蒙面人闻言转身,冷笑一声道:“想一起死?” “我是医生。”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竟是无所畏惧地站起了身,迎着对方的枪口向前走去:“你们既然把我们抓来这里,那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藉着走廊里透出的光线,尹千觞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脱口而出—— “……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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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5:51 GMT 8
〇二-亚马逊蝴蝶(一) - “……少恭!?” 尹千觞脱口而出,那位自称医生的男人闻声回头,与他短促地对视了一眼,又转向了那两个蒙面人:“他……是我的同事,请让我们试一试!” - 两人最终被带到了隔壁的空屋,连带着还有那名倒地不起的矮胖男人。屋门关上,隔绝了走廊里的光线,只有墙上排气扇中透出些许微暮天光。 “千觞,帮我把他衣服解开。” 欧阳少恭扶着那个矮胖男人,让他平躺在地上,尹千觞立马会意,依照对方的吩咐将那人的上衣一层层拉开,露出赤_裸的胸膛。欧阳少恭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电极片,分别贴在他的胸骨与腋下,俯身调了几个参数,就听见那人的呻_吟逐渐低了下去,终于变成了粗重的喘息。 “所幸身上的东西没有全被搜走,只是一般的心绞痛,刺激血管扩张就能缓解,”眼见病人的情况趋于稳定,欧阳少恭看起来松了口气,“千觞,多谢了。” “别别别,我可没帮你什么忙,”尹千觞连忙摇手,“说起来,你怎么也被抓到这了?” “自然是来看望千觞,谁知还没进城便被截了道,”欧阳少恭苦笑,“没想到你我缘深至此,这样都能遇到。” 这话说得一半认真一半戏谑,尹千觞不由一怔。先前被那些蒙面人用抢指着的时候,说不害怕是假的——何况从公交车上的情况来看,那些人并不介意杀死一两个人质。然而现在,他遇到了欧阳少恭。 这个人同记忆中一样,温和,冷静,从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尹千觞只觉得心底那缕紧张在遇到欧阳少恭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 他正发着愣,就听着身后的房门猛地被人踢开:“死了没有?” 还是刚才那个蒙面的守卫,语调里全是不耐烦。欧阳少恭闻言,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还需要留观一段时间。” 那人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复又关上门离开。待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欧阳少恭才叹了口气,低声开口:“我们得逃出去。” 尹千觞点了点头,起身去在房间里绕了两圈。这间屋子原来大概就是个杂物房,墙角堆着一卷卷积灰的电线,和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靠近走廊一侧只有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从外面用一根木棍当做门闩反锁着;另一边的窗户则被砖块封得严严实实,尹千觞试着用手抠了抠,发现纹丝不动。 这样算起来的话,除了那扇排气窗外,就没有任何可以通向外面的路了。尹千觞踩在窗台上,趴着排气窗比划了一下,丧气道:“这么小一个洞,把我肢解了都未必塞得出去。” 欧阳少恭闻言笑了出来:“千觞可别忘记我的本行。” “……”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房间里更是一丝光都不见。蒙面的守卫提着自发电的小灯,在关着俘虏的房间里巡视了一周,又绕到了旁边那间被当做临时病房的小屋子里去。 一切静谧如常,只除了—— “另外一个人哪里去了!?” 守卫猛地端起步枪,瞄准欧阳少恭的胸口。只见昏暗的房间里,心绞痛发作的病人依旧睡在地上,自称医生的男人站在他的身旁,另外那个灰衣男人却不知所踪! “我……我不知道……” 欧阳少恭似乎被吓坏了,并没有方才面对枪口时的镇静,只低声嗫嚅着。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却比划着怪异的手势,忽而并起二指如刀,猛然挥落! 守卫觉得自己的脖颈微微一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废弃电线结成的活扣已然缩紧,将他整个人都提离了起来! “呃……” 喉咙火烧一般剧痛,最后一丝空气也被艰难地挤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守卫丢下手中的步枪,徒劳地抠抓着那根致命的电线,已经离地的双脚不住地踢腾着。门板背后,尹千觞并看不到他的惨状,只能感觉到绳索另一端传来的剧烈颤抖,却半刻也不敢放松。 终于,那一端的挣扎逐渐平息,尹千觞才终于脱力地松了手,倚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 “千觞,你怎么样了?” 欧阳少恭先去捏了捏那个守卫的脉搏,才来到尹千觞身旁,将他手上依旧紧紧缠着的电线解开,关切地问道。 “没事,”尹千觞摇头,“还好成功了,我们快走——你的病人他能动么?” “估计够呛,”欧阳少恭摇头,“心绞痛不是什么大毛病,他却从下午昏睡到现在。要是我们带他一起走,路上被吓到突发心梗,连神仙都没法救。” 尹千觞点点头,也没坚持,和欧阳少恭一起把那个守卫的尸体拖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方才一番考察,这屋子几乎是个密室,要想出去只能从大门走。因此二人商议,由尹千觞躲在门后偷袭,凭借欧阳少恭的手势决定出手的时间与角度。这个计划仓促且惊险,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带来杀身之祸,还好二人的配合足够默契,才能一击成功。 很快,那个倒霉守卫的衣服就穿到了尹千觞的身上。他们二人的身材看起来差不多,面罩一拉基本没什么分别。尹千觞此时无比欣慰对方乃是蒙面匪徒,否则要是让他就这么露着脸,能不能混出大楼还是个问题。 “这个人有多久没洗衣服了……”他嫌弃地闻了闻袖口,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欧阳少恭一个没屏住,笑出了声。 - 一刻钟后,一身迷彩、头顶面罩的尹千觞端着步枪,“押着”欧阳少恭往走廊上走去,步伐稳稳,脸不红气不喘,还和旁边房间门口的守卫点头打了个招呼。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太顺,两个人刚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到哪去?” 尹千觞一愣,看见一个男人从二楼通往三楼之间的楼梯上站了起来,弹掉了手中的烟头。这个人没有带面罩,黝_黑的面孔上有一道从左额横贯至右眉的伤疤,看起来十分狰狞。 “头儿让我带这医生下去,”他笑嘻嘻地回答,“还有烟不?也分我一根。” 刀疤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到尹千觞的手中—— 电光石火的一刹,刀疤脸猛地翻腕,五指如钩,狠狠向他的手腕捉去! 尹千觞一惊,下意识地垂肘躲闪,不料对方再次踏前一步,还是一模一样的一招小擒拿手。尹千觞的心中刹那间掠过千百种念头,最终却是顺势被他扣住了腕子,反扭在身后,狠狠地压在楼梯扶手上! “诶哟……”他呻_吟了一声,半分是有意,半分是真疼,“你这是发什么疯!” “我没见过你,”刀疤脸阴森森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我见过你……”尹千觞嘶嘶地吸着凉气,“就算我不该私自带人出去,你也不至于……” 刀疤脸明显愣了愣:“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呗,”他的声音里竟带了些笑,那流里流气的语调,活脱脱就是个混迹市井的混混无赖之流,“大家都是男人,你也懂的……” “你!” 也不知是气着了还是怎么样,刀疤脸说了这一个字后竟也没了下文。然后尹千觞只听到头顶“砰”一声闷响,后背顿时一沉,刀疤脸壮实的身子就压了上来。 尹千觞甩开那人的身体,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扭得生疼的肩膀,回头就看见欧阳少恭丢下手里染血的转头,一脸事不关己的云定风清:“刚刚你说,到底是‘哪个’?” - 自己送上门来的衣服和装备,当然是不要白不要。五分钟后,欧阳少恭也换上了一身蒙面匪徒的行头。 其实方才尹千觞也是赌了一把,赌那个刀疤脸并不是熟悉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毕竟如果对方一上来就起了杀机,那根本轮不到和他用拳头打架。 而他们虽然是在楼梯间里,没有旁人,若是开枪却势必会把其他的绑匪引来。因此尹千觞顺势被他擒住,本想三言两语蒙混过关和平解决,却没想到被欧阳少恭一砖头解决了问题。 个中干脆利落,连尹千觞都觉得自愧弗如。 “稳准狠,真不错。”他由衷地开口。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整栋大楼都晃了一晃,人质们的尖叫响成一片。还未待他们二人做出反应,就突然又听到了“啪啪啪”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整个二楼都暗了下来。 “上面!” 一楼有谁中气十足地吼道,几个同样装束的蒙面人提着枪就往楼上跑来,眼看就要来到他们二人所在的这个拐角。尹千觞与欧阳少恭对视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往来路跑去! - - ——————————————————————————————
修BUG: 1.第一章开头时间应该是【2059】年,大战结束的八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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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6:07 GMT 8
〇三-亚马逊蝴蝶(二) - “刚刚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耳机里传来一个成熟的女声,沉稳之中藏着焦急。黑衣的年轻人迟疑了一下,低声开口:“一楼的铁门打不开,狮子用了一个TNT贴片。” 女人沉默了一瞬:“……那他们为什么都往二楼跑,而不是守住大门?” “因为门开了之后,腾蛇直接从大门跑上了楼梯,并且用共振器熄灭了二楼的所有光源。” “……” 耳机对面传来了闷闷的巴掌声,似乎是女人在绝望之中用手捂住了脸:“听着,重明,趁着他们混战,我要你从建筑外墙直接侵入人质所在的房间,独自作战——要是计划有半点差错,就扣你们三人全年的学分!” “是,长官。” 年轻人答得毫不犹豫,迅速攀着墙缝爬到了二楼,身形敏捷诡谲,像一团紧紧贴在大楼墙壁上的阴影。 他攀在那扇被砖块封死的窗户上,从袖中抖出一个小巧的、像是电筒一样的器械,按下了开关。刺目的光芒像是一团火焰般绽开,亮到极致,反而显现出一种无色的纯白。坚硬的砖石如同阳光下的冰块那样融化,年轻人轻手轻脚地拆下松动的砖块,将枪管伸了进去。 “咻”的一声,像是有谁轻轻用小管子吹了口气,门口的绑匪向前踉跄了一步,跪倒在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喂,你怎么了?” 他身边的同伴用脚尖踹了踹他的身子,语声却突然一顿——因为他看到,对方的身下正涌_出大_片粘_稠的深色液体。 那人惊惧地抬头,试图寻找敌人的所在——下一个瞬间,他也直_挺_挺地摔倒在了他的旁边。 于此同时,走廊中传来交火的声响,间或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屋中的人质们更加惊慌,尖叫着挤作一团,往门口涌去。 “别慌。”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沉声开口,声音中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黑衣的年轻人踢开最后一块碍事的碎砖,从背后取下折叠梯扣在窗沿:“一个一个从这里下去,有人接应,不要乱。” 人质们逐渐安静下来,相互搀扶着往窗边走去。而代号为“重明”的年轻人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大步走到那两个绑匪的尸体旁边,捡起他们的步枪,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屋门。 - 走廊之中,一片火光。 黑衣的年轻人侧身站在门边,瞅准火力的间歇猛然冲了出来。手中步枪精确地点射,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自他冲出房间,他的同伴们就没有再开枪,似乎及其放心地将正面战场留给了他。耳机里,女人的声音如同机械般精准:“14秒后,E4位置弹药中断,换弹夹大约需要2.5秒。 “你左前方六米处有一扇打开的门,里面是空的,能为你提供一个暂时安全的掩体。 “……对方的指挥改变了策略,高强火力压制,千万小心。 “7秒后,如果他们继续以现在的轨迹扫射,门前0.5平方米会是死角,杀死F3、A2——就是现在!” 年轻人遽然冲出房间,手中步枪闪出明亮火光。两声惨叫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在距离大楼两公里远地方,一辆军用吉普停在一处半毁的房屋之后,车顶盖着厚厚的迷彩伪装。关闭的车窗内,美艳的女人坐在巨大的屏幕之前,手指舞蹈般跃动,在不同的复杂算式与影像间切换着,有条不紊地指挥整场战斗。 “轰!” 一枚手雷被引爆,年轻人大鹰一般跃起,踩上窗台,借力一掠! 爆炸的热浪在走廊里翻滚,金红色的火光里混杂着玻璃砖石与尸体残片。耀眼夺目的亮光中,年轻人的身影像是剪影般清晰,仿佛身披黑色斗篷的死神,却从光芒万丈的天堂而来。 - “不要放松,继续火力压制! 首领嘶哑地朝通讯器内吼着,狭小的空间内,枪声来回回荡,更加的震耳欲聋。然而他却清楚的听到,公共频道里响应他的同伴越来越少。 他们也是军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黑衣的年轻人一手一支步枪,以“之”字形穿梭在并无掩体的走廊之内,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却总是能差之毫厘地躲开己方倾泻而出的子弹。 而年轻人自己,并不经常开枪,每一枪却都能解决一个自己的同伴。狭小的走廊里,灿若焰火的密集弹幕一点一点地少了下去,首领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拧紧了的海绵,心脏皱缩成一团,挤出的水全都变成冷汗。 ——他一个人便压制了己方全部火力,在首领以往的认知之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冰冷的恐惧自下而上爬上脊背,首领知道己方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狠狠地将通讯器摔在脚底,大吼一声:“停火!” 枪声戛然而止,首领扔下手中的枪,走了出来。 黑衣的少年静静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走廊,也垂下了手中的枪口,浑身却依旧紧绷,像=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A1进入范围,注意生擒。” “对方主动停火,按照《守则》第十三条,此时应当尊重对方的选择,进入谈判阶段。”年轻人低声回答,依旧一板一眼。 “人质还没有全部撤出罢,”首领啐出一点血来,手上捏着一个小小的遥控器,“那间屋子里有遥控炸弹。” “条件?” “放我的部下自由离开。” 年轻人微微垂下目光,似乎正在思考。耳机中却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他在说谎,小心!” 枪声再次响起。 弹雨封锁了走廊里的每一处角落,他根本连举枪的时间都没有! 年轻人猛地一蹬地面,朝向首领的方向扑了过去。 那是接近于人体极限的速度,呼啸的子弹自他的黑衣旁擦过。隐藏于黑暗中的杀手们有了一丝的迟疑,而就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差中,年轻人手中步枪的子弹已倾泻在了首领拿着遥控器的左手手腕上! 这样近的距离,子弹完全撕裂了他的手臂,只听到首领的喉咙中发出一丝扭曲不似人声的痛呼,小巧的遥控器掉落在地。年轻人心中一松,却正正对上了他的目光——里面是嘲讽还是绝望,他并分不清楚,就看见首领一脚踩了上去! 两支步枪同时开火,首领像是被谁揍了一拳一样,仰躺着跌到。然而已经迟了,遥控器“滴”的一声,代表信号发出的红灯也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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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6:17 GMT 8
一片死寂。 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张狂的笑容凝固在了首领的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见黑衣的年轻人身后,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 “炸弹是这个喽?”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微微侧着头问道,表情竟然带了几分天真,“被我拆掉了。” 同一时刻,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正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粒速武器启动的嗡嗡声。首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粒速武器启动缓慢、不易携带,但一旦开启,足矣扫平整个二楼。血液迅速流失,寒冷侵袭了神经,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沉入永久的黑暗。 - “歼灭18人,生擒4人,我方无伤亡,人质45人全部存活,任务完毕。” 黑衣的少年语速平缓地汇报着,吉普车里,指挥的女人也松了一口气:“屠苏,干得不错,我这就——等等!” 她的声线陡然提高:“各位,小心身后!” 二男一女的战斗小队同时转身,拔枪的动作整齐划一,同时锁住了三个方向,显然经历了无数次的训练。耳机之中,女人的语速很快:“走廊尽头右手边第三个房间与门口走廊,尚有三人存活,藏于尸体之中,注意分辨。根据红外线图谱分析,若已死亡,不应保持37度体温……” ——晴雪,你先下去查看人质的情况,兰生跟我来。 百里屠苏在背后打出手势,示意兰生跟着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粘!稠猩红的液体流淌在脚底,踩在上面微微打着滑。他慢慢地走到那间房屋之前,用手里的柯尔特瞄准地上的“尸体”。 三个男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个都浑身染血。就在他考虑到底是要给每个人的脑门上补一枪、还是遵守《守则》准备谈判的时候,其中一具“尸体”突然动了起来。 子弹无声地出膛,原本侧卧在地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仿佛预知弹道一般,忽的向斜里翻滚了半周,口中同时大吼:“自己人!” 百里屠苏一怔。 霎时,那个男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他的怀里扑去——不似格斗,倒更像是地痞流氓的斗殴一般。百里屠苏向侧一让,膝盖上顶,却没想到那人直接抱住了他的膝,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他手中冰冷的柯尔特抵住男人的前额,而后者也慢慢地举起双手:“我也是人质。” - “鬼才信你们!” 片时之后,自称尹千觞的男人和他的同伴——欧阳少恭一起,面向墙壁高举双手站着,那个倒霉的发了心绞痛的男人倒是被送下了楼,和其他人质们乘上了返回江都市的车子。 方兰生愤愤地说到,一副恨不得踢他们几脚的样子。尹千觞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真的只是准备逃出去……”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出主动出来,反而躺在那里装死?” “你们在走廊里乒乒乓乓,我怎么知道这是来救人的还是杀人……” “那你没看到我们是来杀他们的吗?” “正常解救人质不是应该先放催泪弹吗?” “……” 方兰生差点一口气噎住没出来,一边旁听的百里屠苏以手扶额。以催泪瓦斯和高强光来削弱对方战斗力,再辅以粒速武器威慑,争取兵不血刃解决问题,原本确实是他们的计划来着。只是被这人的一个TNT贴片炸得人尽皆知,才不得不正面攻入——天可怜见,两公里外的指挥官下的命令绝对是“把门打开一个能扔催泪瓦斯的缝”。 “千觞,我们换了衣服,绝对是有理也说不清了,”这回是一直都没怎么出过声的欧阳少恭开口,“诸位要是不信我们,尽管可以随便调查。” “好,”百里屠苏点头,“例行搜身,二位,冒犯了。” - 几个人一起往大楼外走去,远远的,就看到风晴雪迎了过来。 “苏苏,兰生,这么快就解决了呀。”她笑着奔上前来,目光依次自几人脸上掠过,到了尹千觞的时候,整个人都怔在当场,以手掩唇,一声惊呼几乎脱口而出。 “……晴雪?” 百里屠苏警惕地皱眉,却看到风晴雪迟疑地朝尹千觞走了过去,脚步微微踉跄,神情是着难以相信的狂喜。 她缓缓向尹千觞伸出手去,梦呓一般开口: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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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6:36 GMT 8
〇四-亚马逊蝴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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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尹千觞一怔:“……说我‘大哥’?”
风晴雪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满是期冀,亮晶晶的像是有碎星闪烁。而尹千觞只是摇头:“我可不记得有这般年纪的妹子。不过……”他爽快笑道,“小姑娘生得水灵,若要认我做个干哥哥,倒也不是不可以。”
“哦?你要认我们晴雪当妹妹?”
一个女声远远传来,风晴雪不禁一怔:“……红玉老师?”
尹千觞扭头,只见一辆军用吉普车旁,高挑美艳的女人倚着车门,手里把玩着一柄沙漠之鹰,遂笑道:“若是再认个姐姐,也未尝不可。”
他笑起来五分不羁五分风流,一双桃花眼亮得勾魂。而红玉也不生气,只任他这样笑着,款款走上前来,向前倾了倾身子,呵气如兰:“你刚刚,说什么?”
她手中的沙漠之鹰“喀拉”一声上膛,枪口下斜,正正指在了某人的要害之处。见此情景,尹千觞默默地后退一步,语气变得飞快:“我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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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说明了情况,又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后,红玉露出歉意表情:“现在的情况,只能请欧阳先生与尹先生随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了,还请二位谅解。”
“我是闲人一个,来江都也是为了探望千觞。现在人也见到了,去哪里倒是无妨,”欧阳少恭露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帮上忙,请尽管明言。”
尹千觞答应得也很爽快:“蹭饭蹭酒,这么好的事情总算也让我遇着了一次。”
“饭管饱,酒没有,”红玉闲闲开口,“晴雪坐前排,你们几个在后面挤一挤。”
她说完,就坐进驾驶的位置,尹千觞跟在百里屠苏的身后钻了进去,随后是兰生,欧阳少恭很有嫌疑人自觉地地与尹千觞隔开,最后一个上了车。
吉普的后排很是宽敞,但是坐着他们四个大男人还是未免有些拥挤。方兰生还好说,尹千觞身高腿长的,被挤在中间,着实别扭得紧。
“请问一句,”欧阳少恭突然开口,“到底是什么人绑架了我们?目标人群非常有随意性,也没有核查过我们的身份。而那群绑匪武装精良,行动统一……”
“很抱歉,无可奉告。”
“啧,真是神秘,”尹千觞接上话头,“又有些日子喝不了酒喽……”
“三句话不离喝酒,真是个酒鬼!”
方兰生皱眉,很嫌弃地往另外一边挪了挪。尹千觞顿时嘿嘿笑了两声,十分艰难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那个窄窄扁扁的小瓶来——那是他今天早晨从阿美那里用两个山寨弹夹换来的酒,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倒是还在,在他把那身绑匪沾血的迷彩服换下来的时候,顺手又塞回了口袋里。
“一醉解千愁嘛,小孩子懂什么,”尹千觞小小品了一口,故意凑在方兰生耳边,“这位姓方的小兄弟,要不要也来点?”
“你!”
方兰生下意识地往另外一边闪去,然而车里一共就这么点地方,真是想躲也躲不开。见此情景,尹千觞更是笑得开怀:“小兄弟可要小心点,可别把我们家少恭压坏了。”
停了这句话,位于副驾驶座位上的风晴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兰生这才注意到,刚刚自己只顾着离这人远点,整个人都贴在了欧阳少恭身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闪也不是,不闪也不是。尹千觞看他连耳朵尖都红了,刚想再调笑几句,突然听见身后那位始终沉默的百里屠苏淡淡道:“无聊至极。”
他声音不大,但是却像按下了静音开关一样,车里一瞬间就没了声音。而这话虽然是打断他们两个,主要却还是为方兰生解围,也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尹千觞的行为,未免让他觉出几分尴尬。正在这时,欧阳少恭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千觞,多大的人了,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句话倒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百里屠苏抬眼,隔着中间两个兀自对峙着的无聊人士,正好对上了欧阳少恭那双笑吟吟的眸子。两个人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各自事不关己地望向窗外。
“不过说起来,”尹千觞突然开口,“有禁酒令的地方,就是军队喽?”
方兰生猛然扭头,少年显然还没有学会怎样好好掩藏自己的想法。尹千觞扶额:“太明显了好么,小兄弟难道本来是想隐瞒身份的?”
前排的驾驶座上,红玉闻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都隶属于新政府军。”
“红玉……老师?”方兰生一怔。
“反正到了地方,他们也迟早会知道我们的身份,”红玉的语调再次转为轻快,“那就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新政府第一军校的教官红玉,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第一次外出实习的一年级生。”
“一年级?”尹千觞皱眉,“派几个新生来执行解救人质这种任务,新政府也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吧?”
“你!”方兰生再次炸毛,“学长们都签了卖身契,已经是亚太同盟记录在案的军人了——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怎么能让长安那帮人抓我们的把柄!”
“兰生说得没错,第一军校的学生上完一年级,如果选择继续留校,需要签署一份保密协定,其之后的任何行动都将代表第一军校——也就是新政府的表态。因此,为了此次任务的保密性与政治倾向,我们必须,也只能征用一年级生,”还是红玉给他做出了解释,“不过你不要担心,屠苏的所有实践课都是免试,虽然只是一年级生,身手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位教官差,所缺的仅仅是经验而已。”
“……所以,这就是几位直接从楼梯冲上来的原因?”尹千觞挑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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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按下方兰生,红玉又问:“那二位又分别是什么身份?”
“我是医生,”是欧阳少恭先开了口,“衡山医大毕业后就留在衡山市青玉医院工作,专业是中西医。上个月刚刚辞职,听说江都市急需医生,因此才想来探望千觞,顺便找一份工作。”
红玉点点头:“刚刚有听到人质说起你的勇敢表现,比起尹先生,你至少已经洗脱了一半的嫌疑。”
尹千觞不服:“明明当时我也站出来了!”
“真不好意思,”红玉似乎轻笑了一声,“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位欧阳少恭身上,而后绑匪又命令人质们低头,因此似乎没有人能准确描述你的长相。”
“……”尹千觞以手扶额,“我就是无业游民一个,哪有什么身份不身份?”
“尹先生谦虚了,你在长江两岸不是都有生意?”
“咳,不过是买进卖出的小本经营。”
旁边的方兰生一脸鄙夷:“莫非你就是那种在新政府与军阀之间投机倒把的无良商人?”
“投机倒把什么的,多难听啊,”尹千觞挥挥手,“古往今来的生意事,不都是白出黄进赚些差价而已么;只不过现在趁着新政府与军阀隔岸对峙,这个差价更大了些罢了……”
“兰生以前是琴川人。”
百里屠苏突然插言,尹千觞一怔,看着身边身体绷得紧紧的少年,却是正了颜色:“我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但你想的那些事,我一样也没做过。”
方兰生的神情逐渐缓和过来,却还是倔强地把头别向一边,不去理他。尹千觞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又去招惹起了红玉:“你是情报官吗?”
红玉轻笑,不置可否:“哦?”
“电影里面,间谍不都是身材火辣、长得又美的女人?”
“我会把这当做赞扬,但要是想借言语来套近乎的话,可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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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6:54 GMT 8
〇五-亚马逊蝴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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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身份一旦挑明,许多话也就能说开了。尹千觞能说会道,方兰生是个话唠,风晴雪也趁机问了不少有关这位疑似自家大哥的人不少问题。一时车里的气氛也热闹起来,就连百里屠苏的神情也逐渐软化下来,而红玉与欧阳少恭大部分时间都是默不作声地旁听,如同真正的长辈。 “说起来,你们几个,当初是怎么想起来要当兵的?” “当然是保家卫国的荣耀!” “荣耀又不能当饭吃,”尹千觞耸耸肩,语调很无所谓,“就算亚太联盟给你发十枚英雄勋章,饿了你能咬得动么?哦不对,英雄勋章是纯金的,应该值不少钱。” “……” 方兰生捂住脸,不知道今天第几次想把这个人从车上踢下去。 “军校生食宿全包,还有补贴,据我所知,学生中确实有一些是因为家庭条件困难才入伍的,”红玉插言,“现在军队正在扩容,就算不是正规军校出身,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可以申请,尹先生要不要来试试?” 尹千觞嘴角一抽:“我这样懒散的性子,大概三天就要被踢出去了——对了,”他突然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民间都传说,政府军阵亡后家属能拿到巨额补贴,到底有多少钱?” 红玉略微愣了愣:“这个……视情况而定。” “哈?难道是根据尸体的惨烈程度估价的么?” “不是,”百里屠苏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无论你在何处执行任务牺牲,军校都会负责将你的骨灰免费运送到你生前遗嘱中所写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算什么补贴。”尹千觞哀叹一声,简直要服了那些传出谣言来的人的神逻辑。 “不,你知道现在是战时,许多地方,尤其是封锁区,并不好进入。运输的过程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说是“巨额”毫不为过。” “那我要是阵亡,一定要求学校把我的骨灰送到美欧联合国委员长的办公桌上……” 尹千觞随口说了句混话,却没想到百里屠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还真有人有过类似的要求。听说第一批学员里有一个很不靠谱的学长,他曾经要求将自己的骨灰送到导致他阵亡的指挥官的家里……” “然后呢?” “2033年静冈县正面交战时,针对威尔逊将军的刺杀,你应该也听说过。” “……” - 由于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大路,所以几个人到达中转点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红玉停了车,叫醒了自己困得七荤八素的学生:“我们坐明天早晨的第一班飞机走,只睡半宿的话,就不去休息点了。” 方兰生打了个呵欠:“又要露宿?” “还是老规矩,女生睡车里,你们几个,到外面搭帐篷去,轮流守夜,”红玉_指挥着几人从后备箱里往外拿东西,“欧阳先生与尹先生,由于二位身份的关系,就不需要轮班了,注意不要独自离开。” “那感情好,”尹千觞显然没有任何异议,“没想到当嫌疑人还有这种好处。” “第一班屠苏来,兰生先休息,如有意外,优先保护平民。” “是!” 方兰生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而被红玉_指定在“被保护”名单里的尹千觞笑嘻嘻的,拄着下巴看着自己的保护人:“方小公子准备怎么保护我们两个?” “哼,”方兰生一脸凶相地瞪他:“要是你晚上有什么小动作,可别怪我不客气!” - 星辉遍地,万籁俱寂。 这几年,逐渐从战后恢复过来的各大国家都开始研究起了空气净化,以消除核反应武器所形成的浓重尘云,是以天空看起来还是十分明净。百里屠苏盘膝坐在帐篷旁边,听着里面几人的呼吸逐渐匀净,没有意外地感觉到手腕上的通讯器震了一下,上面显示着红玉的名字。 黑衣的年轻人无声地站起身来,看见红玉也出了车子,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一起往外走了十几米的距离。 “刚刚我们接到消息,被押往江都监狱的四名绑匪,都已经死了。” 红玉的语调很平静,百里屠苏却是一惊:“自杀?” “谋杀,微量的氰化钾气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少年的脑海中迅速过滤这诸般信息——这一次的绑架行动,虽然不一定是李圣元的致使,却与军阀脱不了关系。 江都市和琴川市之间,是新政府与军阀划出的“缓冲区”,实际上也就是双方用来交火的地方,向来纷争不断。如今全民公选在即,在自家管辖的地盘突然闹出一个绑架事件,只要稍加修饰,便是新政府为了抹黑军府形象而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所以他们的营救行动才必须无声无息,将来全靠那几个俘虏的供词来扳回一局。然而如今,那四个被寄以厚望的绑匪竟然无声无息地死了——百里屠苏心中飞速地思考着,倘若是军府所为,他们区区四人的营救小组不该一路如此顺利。因此,如今的局面,尚是双方打平。 百里屠苏沉吟了半晌:“如果不是军府下的手……难道是流月城?” “有这种可能,”红玉点点头,“然而代表旧政府的流月城虽然和新政府不对盘,但是也绝不会甘于成为军府的棋子……行凶之人是个看守,得手后从容逃走,过去的履历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又是那些人。” “没错,不明身份,甚至不知所属的间谍……有关他们的调查,属于军校的A级机密,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 红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我却有一个和学院截然不同的猜想……” - 帐篷里,说是要“好好看住二人”的方兰生睡得最熟,整个人都缩在睡袋里,还打起了小小的鼾,应该是白天彻底累着了。相反的,前半夜睡了大半路的尹千觞却是十分清醒,睁着眼睛走神,不自觉地就将目光凝在了欧阳少恭的脸上。 借着墙角一只小的自发电灯管,这是尹千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人睡觉的样子。单从长相上说,欧阳少恭确实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眼下没有了平时那习惯性的温和浅笑,就显出几分孩子气来。尹千觞不由自主地凑近了点,却看见欧阳少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灯下,他的眸子亮得慑人,里面并无半分睡意。 尹千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才要问,千觞这是怎么了……”欧阳少恭的眼神逐渐软化,指指自己的耳朵,“我有点神经衰弱,很容易醒。” “……抱歉。” 尹千觞讷讷地开口,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带着耳塞的。反而是欧阳少恭安抚地冲他笑笑说:“不知者无罪,千觞以后不要半夜凑过来吓人就好。” “……” 某人的老脸瞬间红了一片。 还好这里够黑啊,尹千觞由衷地想。 - 远处帐篷里的光影似乎闪了一闪,百里屠苏敏锐地回头,等了半晌,确定并无异动之后,复又转向红玉:“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要反击?” “没错,”红玉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半分笑意都无,“他们能做出绑架这种缺德事,我们又何尝不能黑吃黑一回?“ 一片黑暗之中,红玉一字一顿:“刺杀李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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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7:17 GMT 8
〇六-亚马逊蝴蝶(三) - 黑暗之中,他猛地睁开眼睛。 意识逐渐恢复的同时,肉体上的疼痛接踵而来,伴随着失血过多而带来的寒冷与眩晕。 他用力按了按额头,觉出自己的手心中尽是黏_腻冰冷的鲜血。然而他还是硬撑着支起了身体,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在那整整二十年的大战之中,作为北方交通枢纽的重要城市,长安自然有着层层防御,造就了如同龟甲一般难以攻破的守势。先前被追缉的时候,他就是靠着意气与运气,顺着城中地下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网络,一路逃到了这里。他掏出通讯器来给自己定了下位,发现自己原来已到了长安城的边缘。虽然李氏的势力范围横跨了长江以南的大半个北方,然而别处并不会像长安这般遍布眼线。因此只要能够出城,就还有机会。 他缓缓地往出口走去,如果GPS没有差错的话,再拐过两个拐角,就能走出地面——然而就在这时,枪声陡然响起! 几个人影从拐角中弹出,如同一团影子蓦地脱离了背后的整团阴影。冲锋枪的子弹交错着构成密集弹幕,爆裂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来回回荡,震耳欲聋! 他猛地卧倒在地,向斜里闪去。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打入身下的水泥地面,碎石尖锐的棱角划破了他的面颊。与先前那些只是想抓_住他的人不同,现在前来的这些,是真正的杀手。高分贝的噪音震得他双耳一阵嗡鸣,他痛苦地喘息了一声,躲在拐角之后,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枪不过只剩下一颗子弹而已。 然而,枪声却停歇了,似乎那些奉命截杀他的人并不打算乘胜追击。他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些人想必是自家大哥或者二哥派来的,可“杀死胞弟”怎样都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名声。因此,一个执意逃脱,由于失血和饥饿而死的小弟,怎样都会比一具布满弹孔的尸体要来得好看些,这也就是那些人只是埋伏在出口处,而没有主动进攻的原因。 将那把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手枪塞回腰间的枪套里,他转回墙边捡起一根废弃的铁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曾几何时,他的兄弟们那般嘲笑他在21世纪还执意学习冷兵器的执着,他却无比清楚的明白,越是依赖武器,在战场上所受到的局限也就越大。就好比用惯了乌兹别克冲锋枪扫射的人肯定用不惯老式毛瑟一颗子弹一上膛,他那两个哥哥也绝不会猜到,自己的弟弟竟决定凭借一根铁条冲出这里。 - “李焱!” 外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语调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呆在里面!” 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少年俊秀的面孔上,血污遍染,让他的笑容显得狰狞可怖。杀手们怔然地看着他提着一根断裂的铁条,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由一排弹坑构成的生死线跟前。 “我不是李焱。” 一阵“嗡嗡”的杂响,两只探照灯瞬间打开,交错的明亮光束将他钉在当中,像是一只巨大的十字架,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竟漾起了碧色的光,宛若倒映着天空的海水,澄澈清明,深不见底。 “我是,夏——夷——则!” - 这里是设计时预留了电梯位置的地方,因此有一根直直的通道通往地面,像是一根巨大的烟囱。更名为夏夷则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个为他设置的陷阱,一跃而起,手中的铁条由上而下,直直劈砍! 之间那柄并不能称之为“武器”的武器,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将离他最近的那个杀手一斩两段,并且将地面劈出了巨大的裂缝! 赤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像是骤然喷发的火山。夏夷则依旧保持着劈斩的姿势,站在血泉的中央,瞳孔中荡漾着妖异的碧色光芒。 他缓缓地扫视了一周,像是在看着一群蝼蚁,甚至不需要蔑视,因为只要一抬脚,就可以将对方全部碾灭。 杀手们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丝恐惧,就算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就算那人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根随手捡到的废弃铁条。 探照灯亮得刺眼的光芒中,反而让人生出类似于盲目的错觉。子弹的呼啸、轻巧的脚步声、急速的心跳,种种声音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夏夷则一动不动地站在网的正中,任凭无数杆枪锁住自己周身的要害,直到——有一颗子弹出膛。 他忽的矮身,猫一样向前窜出,往那个方向扑去。柯尔特冲锋枪射击高速,却同时拥有不小的后坐力,绝对不可能在瞬间改换弹道。倾泻的弹雨中,夏夷则反手一挥,直接卸下了那人拿枪的右臂,随即没有任何停留,任凭那个杀手哀嚎地滚进了角落,转身冲向下一个目标。 劈、刺、砍、削——剑法融合了刀式,来回之间,劈斩血肉。 如同鬼魅的身影穿行于子弹的空隙之中,探照灯已然崩碎,甬道之中唯一的光源便是头顶透出的天光。杀手们终于明白了这人胆敢孤身闯入陷阱的原因——这个少年他根本不需要帮手。 ——因为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 眼见对方朝自己而来,角落之中的杀手略微怔了一霎,方才想起反击。然而也正是这一霎的犹豫,让那根铁条直直地插_进了他的胸口。 “杀了他!” 不知是谁这样吼着,计划已然改变,杀手们已经意识到,己方可能拦不住这个少年。夏夷则想将自己的武器抽_出,谁知那垂死的人竟然拼死握住了那插在自己胸口的铁条,攥得死紧,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尽是恨意。 夏夷则的唇边勾起一丝嗜血的笑,索性用空出的左手扣住了那人的肩膀,把他当成了挡枪的盾牌,向前冲去。 子弹打入血肉发出闷闷的钝响,他怀中的尸体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扭曲地抽_动着。当那根铁条再次穿过下一个杀手的身体的时候,夏夷则猛地将那两具串在一起的尸体踢开,承受了巨大力量的铁条终于断成了几块,他俯身捡起了枪。 ——既然他们叫他妖子,那就索性让这些人好好看看,什么是超越人类的力量! - 眼中闪烁着碧色光华的年轻人穿行于黑暗与光明之中,手中的枪网织出死亡的弹幕。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传来的那些疾如擂鼓的心跳声逐渐消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蜷在墙角,声音颤抖:“别,别杀我……” 是刚刚那个失去了右臂的杀手,不知为何没有死于失血,反而逃过一劫。夏夷则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出口处走去,却忽然听到了背后的枪响。 已然放松的身体尚不能迅速做出反应,子弹由后腰射_入,又从肋下穿出。他近乎怔然地低头,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血,转身向那个人走去。 杀手仅剩的左手掐着右边腋下的大血管,步枪架在腿_间,左手小指堪堪勾在扳机之上。夏夷则一脚踢走了那柄枪,单手提起对方的领子,而后——抬手,平挥。 五指的指甲陡然暴长至尖锐,那人只看见天地在一瞬间颠倒了个个,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见自己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 血箭冲天而起。 他转身,向阳光走去,一步一步,如同迈出地狱,浑身上下笼罩着凛然威严,仿佛——君临天下。 -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入屋内,窗外是一片鸟语花香的盛景。一个男人背对着窗户坐在桌前,一手拿着一杯咖啡,一手翻阅着摊开在桌上的晨报。在二版的一个边角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版面留给了前一天江都市的绑架事件。没有流血的冲突总是不为记者们喜欢,更何况这只是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 男人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类似于讥笑的表情。他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刀削斧凿般的痕迹,一头灰白色的短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暗暗地燃着炭火般的光亮,那是绝对不输于少年人的激情与野心。 “父亲。” 规规矩矩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却并没有坐下,只恭谨地站在长桌对面。男人没有抬头看他,微微点了点头:“坐。” 很快有仆人为他也端上了早餐,是中式的豆浆与面点。年轻人清楚父亲的习惯,自然不会提出异议。父子二人自顾自地吃起了饭,最终还是年轻人先开了口:“大哥现在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还不能转出ICU。医生说,他折断的四五肋戳破了肺脏,还有一处贯穿伤引发了腹腔感染。” “我会让他们尽最大的努力救他。”男人的脸上似乎有痛色一闪而过。 “追击的保镖们全军覆没,而三弟现在已经完全六亲不认……竟然将大哥他伤成这样!”他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而三弟一旦逃出去继续随意伤人,叫新政府的那群人抓_住把柄的话,对父亲的大选十分不利!” 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报纸:“你是要让我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年轻人愣了一下,长桌对面,男人正抬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因为背对着窗户,他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深秋惨白冰冷的阳光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叱咤风云的父亲,原来也会露出这样疲惫的神色。 ——被称作“军神”的李圣元,原来已经是个老人了。 “我的孩子,”他说,“我本来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一顿饭,就像最平常的父子一样。” “父亲,我……” 年轻人嗫嚅着,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可是对于父亲来说,难道——” “够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细瓷的杯底磕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你们有着一半相同的血统——他是你,亲生的,弟弟。”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苍老的脸上显现出狮子般威严与霸气,年轻人一时间竟然被慑得发不出声音。一父一子对视了整整半分钟之久,最后男人重新端起了咖啡,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男人缓缓地扶住了额头。他知道他刚刚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扪心自问时,却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了起来。 - 李垚走出餐厅,这才发现,冷汗已经将自己衬衫的后背浸得透湿,被走廊里的风一吹,冷得惊人。一旁,忠心耿耿的属下迎上前来,语调迟疑:“二少爷,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一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愤怒和恨意而扭曲着,“事到如今,哪还有回头路?” “少爷的意思是……?”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个妖怪生的杂种!” - - ————————————————————————————————————————————————————————————
嗯……因为古剑一、二的设定比较难以统一,所以我直接把夷则的妖血爆发设定成了和苏苏煞气入心差不多的样子……不愧是两代杀胚啊,咳咳。 一个是来自光明,却被迫行于黑暗;一个是由黑暗而至,毕生追寻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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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7:37 GMT 8
〇七-亚马逊蝴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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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四周尽是虚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但是他却并不感觉到害怕,似乎这里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像是……家。
“阿焱。”
有人在叫他,声音温柔一如既往:“快回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不……我不走。”
他像个孩子般摇头,却听见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无奈于他的任性:“听话。”
……
夏夷则慢慢地睁开眼睛,臆想之中的黑暗逐渐消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熹微的天空,和一个棕色的,毛茸茸——不,乱糟糟的脑袋。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四肢百骸酸痛无比,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叫嚣着抗议。
“你醒了?”
听见身后的响动,那个棕色的后脑勺转了过来,原来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鼻梁高_挺,肤色白_皙,有着一双漂亮而灵动的焦糖色眸子。见他要起来,连忙伸手去扶,夏夷则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扶住了他的手臂。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也被换过了,想来也是此人的杰作。现在穿的这件略微有些短小,却十分干净舒适,上面飘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棕发的少年扶他坐好,夏夷则这才注意到,二人身边停着一辆国产的勇士S2越野,上面进行了诸多改造。譬如更高的底盘、太阳能自发电贴膜、外携式浮翼,与许许多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古怪机械,当真是把好好的一辆车改得面目全非。若非他这种在军队里呆惯了的人,想要一眼认出车型还真不容易。想到这里,夏夷则不由一怔,仔仔细细地又将那辆车打量了一遍,确信那绝非是民间通用型号,而是正规的军车。
这人到底是谁?他的心中多了几分探究,相距不过三四米远的距离,棕发少年正背对着他,俯身在宽阔的后备箱内翻翻找找,整个身子都几乎埋了进去,似乎是毫不设防的姿态。夏夷则撑着地面,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身体亦慢慢绷紧,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棕发少年也在这时转身,似乎被他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猛然向后一缩,后脑勺撞在了车子的后盖上,“诶哟”一声惨呼。
他手里抱着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竟然是一整个液化气炉灶。
“你,你干嘛突然间站起来啊!”
棕发少年捂着脑袋,疼得眼泪汪汪,夏夷则只能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
棕发少年摆摆手,摆正了炉子,继续在后备箱里翻了起来。十分钟后,夏夷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在车旁架起了一整套厨具,从锅碗瓢盆到案板菜刀样样俱全。
见此情景,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_搐了一下。而当对方用十分熟稔的手法迅速做出两菜一汤一点心,还盛出两大碗软硬适中的米饭的时候,饶是镇定淡然如夏夷则,也没办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来,吃饭!”棕发少年十分自来熟地往他身边一坐,语调中满是得意,“保证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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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人真的别有目的,那他大概可以凭借一口锅征服世界。
将面前的饭菜扫荡一空之后,夏夷则见怪不怪地看着对方又掏出一只洗碗机,心中颇为感慨地想。
“遇见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可吓坏我了。”
夏夷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是你救了我?”
“也不算啦……”少年挠了挠自己棕色的脑袋,“是你突然冲到我的车前面,还好我家老伙计刹车够快,谁知我刚刚把车停好,你‘咕咚’一下就栽在地下了。那个时候我还在想,三更半夜的,怎么还有人上街讹钱。”
“……”
“然后我就把你捡回来喽。”
少年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真诚而坦荡,然而他口中所叙述的事,夏夷则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清晰的记忆仅仅只到防空洞里与杀手们对峙、自己被两盏巨大的探照灯所形成的光芒钉在当场,在那之后,就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片段,有着横溢的鲜血、尖锐的疼痛与四起的惨叫,还有那片绝对的黑暗,与黑暗中女人熟悉的声音。
“救命之恩,必当相报。”
夏夷则垂下目光,两扇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瞳孔深处的风云流转。在他的对面,棕发少年确实忙不迭地摆手:“你别这么认真,好像要以身相许似的!”还没待夏夷则露出无语的表情,就听到对方又说:“况且我其实没有救你。”心中不由一怔。
“你虽然浑身是血,但绝大部分看起来都像是别人的,唯独在这个地方,”棕发少年在自己肚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这里和后面,从衣服的破损和血迹的分布来看,应该又一处贯穿伤——为什么你身上却没有伤口?”
夏夷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隔着两层衣料,其下的皮肤光滑完整,没有一点伤疤或者创口。这样细心与敏锐,眼前这位少年,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大条。
“而且最奇怪的是,你身上其他位置的血都已经凝固发黑了,只有那里,血的颜色还是红的,摸上去也湿漉漉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沉思。夏夷则默默吃完手中剩余的甜点,放下盘子起身:“你放心,我马上就离开。”
“哈?”棕发少年一怔,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不行,你身上虽然没什么伤口,但眼下这么虚弱,绝对不能就这么离开!”
夏夷则沉默半晌:“你不是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怀疑’,是‘好奇’,”棕发少年纠正着他的用词,“好久没打仗了,你为什么会一身血地从防空洞里出来?”
“我也……记不清了,”夏夷则实话实说,“但我知道,是有人要杀我。”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身负险恶之事,不便明言——但我可以发誓,自己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棕发少年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夏夷则看着对方的眼神漂移,显然是在思索什么。而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先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这人终于开口:“刚刚看你没怎么吃饱的样子,要不然我再去做一个菜?”
“……”
夏夷则彻底败给了他的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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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棕发少年一双焦糖色的眸子笑得弯弯,在朝阳中熠熠闪光。夏夷则的心中微微一跳,轻声回答:“夏夷则。你呢?”
“乐无异——‘乐律’的‘乐’,没有差别的那个‘无异’。”
“……乐将军的独子?”
夏夷则怔了怔,对面,少年撇了撇嘴,显得很苦恼:“别人提起我的时候总是先想起我老爹,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的年龄原本就不大,再加上这副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孩子气。夏夷则不禁莞尔:“无异。”
某人忙不迭地点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逃追杀?”
“那你呢?”夏夷则反问。
“我……咳,随便,就是想自处逛逛……”乐无异转身一拍自己的勇士S2,“你想去哪,我送你去!”
“多谢好意,还是不用——”
“你可不要小看我的车!”乐无异打断他的话,极其珍惜地透过窗户,摸了摸厚重的方向盘,“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对没问题!”
“我不是说这个……”
“它叫‘威猛先生’,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的帅气?”
“噗——”
“你怎么了?”
乐无异莫名其妙地看着被自己口水呛得直咳嗽的夏夷则,后者的脸因为强憋着笑意而显得有些扭曲:“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清理过洗手间?”
“没啊,怎么了?”
“……没什么。”夏夷则摇摇头,默默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将真_相说出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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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最终还是坐上了那辆与洁厕剂同名的越野车,乐无异伸手打开了音响,出乎夏夷则的意料,里面放着的竟然不是《枪与玫瑰》之类的重金属摇滚,横笛与洞箫清越悠扬的声音传了出来,如水倾泻,心旷神怡。
“把我送离长安城就行了,那里太远而且太危险,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能害你一起冒险。”
“知道了啦……”乐无异抓着自己的脑袋,“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去哪里?”
夏夷则没有说话,只望着窗外。旭日初升,金红色的光芒普照天地,掩盖了一切丑陋与黑暗,似乎这个世界,就是这般充满了光明与希望。而在他们身后,是灰色的长安城,金属的城墙高耸入云,上面一圈一圈绕着高压电网,蓝紫色的电火花时时闪烁,依旧壁垒森严、不容冒犯。
这就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雄伟、繁华、威严——却不是他的家。
茶色的玻璃缓缓升上,夏夷则回头,再没有一丝留恋,只看着面前遍染金红的荒野,贫瘠却开阔,带着未知的危险,与令人心悸的恐惧。
“我要去的地方啊……”他微微扬起唇角,“北疆,流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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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47:53 GMT 8
〇八-亚马逊蝴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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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漆黑,繁星漫天。寒冷的风呼啸着贴着地面刮过,像是一只怪兽低低地咆哮,将城市衬托得更加荒凉与静默。
现在是九月,在华中华北地区还只需要一件套头毛衣的时候,这里已经飘起了雪。风中荡涤着天山山脉冰冷的气息,一丝一丝地透过防寒服渗入毛孔,钻入皮肤,最后紧紧裹住骨头。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军用吉普车缓缓地开过,黄色的车灯穿过冰冷的夜色,孤单而静默,仿佛只是误闯了沉睡的城市。
谢衣站在司令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那辆巡逻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一时间竟然生出了某种错觉,好像所有人都已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侯在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2059年9月17日,22:30——再有一个月,距离“露月革命”就已整整十年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谢衣连忙转身:“老师。”
“又在发呆?真是没有一天不忘记浪费时间。”沈夜摇摇头,虽然是责备的话,语气却还算宽和。他走到桌旁,伸手拿起了上面还没有合上的书:“《战争史》?你果然是太闲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生产纸媒了,但是在翻看这些老书的时候,就会有种回到旧时代的错觉,”谢衣转身,语调里带了些向往,“那是多么美好的时代啊,科技高速发展,各种新兴的发明层出不穷;城市灯火辉煌,只要办一张护照、买一张机票,就能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沈夜头也不抬:“别这样老气横秋,好像你真的经历过似的。”
谢衣笑了:“就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想象啊,”他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导师,“战前的世界,真的那样美好吗?”
“当然不是,”沈夜的唇角也微微上扬,不过更多的是讥诮,“在那个时候,人类的烦恼并不比现在少--有了和平,就会想要繁荣;有了繁荣,就会想要富庶;有了富庶,就会想要凌驾于其他人之上……人欲无穷,我们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贪婪。”
“促进生产力,有什么不好?”
沈夜轻轻“哼”了一声,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一时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伴随着铝合金窗框的吱吱呀呀,和砂砾敲打在玻璃上的碎响。
风沙、冰雪、寒冷,这就是流月城永恒不变的三个主题,年复一年地循环往复。触目所及,皆是惨白的雪原、漫漫黄沙与水泥建筑冰冷的灰色,单调得令人发狂。
在那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争之中,核污染的阴影笼罩全球,亚太联盟曾经倾尽全力研究应对之法,也就是所谓的“净土”计划。在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实验之后,终于在流月城试点成功。
格列佛游记中“浮空岛”的幻想成为了现实,整座城市利用反重力系统悬浮于北疆上空,远离其下的原子尘埃;巨大的磁力网交错环绕,中和四面的电离云层--那个时候,全世界的各大媒体纷纷让出了最大的版面,讶于亚太同盟国科技水平之高超,感慨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未来。
然而在那之后,同盟国内就迎来了最大一次内乱,美欧联合国的反击随即而至。政府军内部四分五裂,“净土”计划被迫停止,旧政府军战败,后撤入北疆,被切断的供能系统不足以支撑反重力系统与磁力网所需的巨大能量,天堂陨落,净土不再。
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这里曾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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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逻吉普车的灯光没有照到的地方,流月城总司令部前的广场上,树木的阴影里,有一团黑色突然蠕动了一下。而后,更多的黑色像是活了过来,慢慢地、无声地靠拢在一起。
他们的动作比人类更敏捷、也更轻巧。从红外线夜视仪中向外望去,空空荡荡的广场被纵横交错的红线切割得支离破碎,任何一点轻微的触动,都将启动警报系统。而那群黑影并没有任何犹豫,像是什么大型的猫科动物一般,弓着脊背,瞅准机会猛然窜出,鬼魅般穿行于交错的红色里。
巡逻的卫兵裹着大衣,打着呵欠,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下一个瞬间,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同样冰冷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在他的后腰。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冷兵器总是有着它不可替代的优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卫兵的身子只是猛然颤了一下,就再也没了呼吸,绷紧的肌肉竟然还能让他维持站立的姿势。黑影没有拔出自己的匕首,轻轻将他的身子扶稳,只向后做出了一个“来”的手势。
“目标锁定确认。”
耳机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最后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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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拉上窗帘,走到沈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点开二人之间的虚拟屏幕:“‘伏羲’的防护系统已经彻底被砺罂破解,虽然程序并非无懈可击,但砺罂在伏羲的中央控制系统里埋下了一个自毁程式。而对于现在流月城来说,堪称无懈可击的防护能力也是依靠这颗卫星所维系,一旦自毁程式启动,我们将失去所有与新政府抗衡的筹码。
“而关于那个自毁程式,现在可知的是,除了可以发送开启命令之外,还与砺罂自身的生物电信号相连--也就是说,一旦他的心跳停止,那么程序就会自发启动。相应的,如果我要绕开砺罂直接抢夺‘伏羲’的控制权,也同样需要躲开来自‘伏羲’本身的监视。
“而关于那颗该死的卫星,每秒的计算能力是我的几亿倍——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还没等我还没把木板架上护城河,就已经被城里的火箭弹碾成渣了。”
沈夜沉默地听着,手指在透明的屏幕上轻点,一条一条数据跳出而又在他的指下散作光流,最终停在了一个卫星的三维图像上:“往日的庇护,如今的牢笼么……呵。”
谢衣垂下目光,轻声说:“让砺罂控制了‘伏羲’,真的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与其内疚后悔,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沈夜的声音依旧冷淡,“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战争史》,“除去绕开‘伏羲’的监视,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砺罂启动自毁程序前取回控制权?”
“除非由砺罂自己关闭卫星发射信号,或者由地面彻底切断供电系统——毕竟‘伏羲’的主机部分都在城内,需要极大的能量,但这样也意味着将流月城完全暴露于新政府或是美欧联合国的枪口之下,与同归于尽并无区别。”
“夺回控制权的话,你需要多久?”
“四分钟之内,”谢衣笃定地开口,“但美欧联合国的洲际导弹只要两分钟。”
“我知道了。”
“砺罂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沈夜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战争史》书脊上露出小半截的一枚书签。谢衣发了半晌的呆,忽又问道:“你认识这个么?”
谢衣一怔,伸手接过了那枚书签。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印着一只彩虹光泽的海螺,上方写着“美丽家园”四个草书大字。
“……鹦鹉螺?”
他迟疑地回答,却见沈夜的唇边弯起一个弧度,五分怀念五分自嘲——他并不知道,在自己还没有出生的2033年,世界大战刚刚打响的时候,一群尚自天真的少年打印派发的纪念品,宣扬地球的美丽,反对战场上的硝烟。
“奥陶纪是海洋无脊椎动物鼎盛的时代,而鹦鹉螺霸占食物链的顶端,以庞大的体型、灵敏的嗅觉和凶猛的嘴喙霸占着整个海洋,几乎遍布全球。
“而历经数亿年的演变之后,生物进化天翻地覆;唯独鹦鹉螺的外形、习性等变化很小,是活化石一样的存在,在研究生物进化和古生物学等方面有很高的价值。
“在战前最后的数据记录里,它已基本绝迹,只是在南太平洋的深海里还存在着少许,以‘个’论计。”
沈夜抬头,凝视着自己学生的眼睛:“优胜劣汰,很残酷,不是么?”
隔着半透明的虚拟屏幕,沈夜漆黑的眼睛中被映上了熠熠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燃烧在冰层之下。谢衣近乎悚然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将那枚书签举到眼前,缓缓地揉碎:“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谢衣喃喃,忽的却又苦笑,“老师,您果然是天生的领导人,这种魄力与决断,我真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我这样的人,只适合生在乱世,踏过鲜血与骸骨,建立新的规则,”沈夜缓缓摇头,“而后的和平年代,才是你的舞台。”
“不,”谢衣由衷地说,“您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英雄。”
“哦?”沈夜短促地笑了一声,“比起英雄,其实我——”
“砰!”
他没有说完的话被一声巨响所打断,短距火箭弹耀眼的橙色光芒撕裂了厚重的墙壁。同一个刹那,谢衣从矮脚沙发上弹起,越过小桌将沈夜连人带椅子一起扑倒在了地上。玻璃的碎裂声与轰然的爆炸声中,谢衣死死将自己的老师护在怀里。碎裂的砖石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骤然扬起的尘土里,沈夜感觉到对方的身子紧绷如同满张的长弓,手指紧紧扣在自己的后背,直陷到皮肉里去。
“无妨,莫怕。”
他低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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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0, 2014 21:44:48 GMT 8
〇九-亚马逊蝴蝶(四) - 无数短距火箭弹被同时抛掷出去,带着无声而耀眼的尾光,最终汇聚在了同一个点上。这是“六合归一”——这个看起来古典而高深的名字其实并无太多意义,不过是从六个方向锁住目标的弹道轨迹。 火箭弹是介于重型和轻型之间的一种武器,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依旧需要接近目标以确保射击的准确性。而对于总司令部这种有着40cm防寒墙和30cm防弹墙的建筑来说,只有近距离部署的火箭弹集群才能穿透。 在那场为期二十年的大战之中,无数匪夷所思的战术被提出,“六合归一”便是其中之一,以绝对密集的火力、牺牲执行人员为代价,实现全无死角的暗杀。毕竟,火箭弹发射后明显的烟迹与曳光,会毫无悬念地暴露暗杀者的位置。然而此时此刻,那群隐匿于黑暗中的影子们却并不担心。因为在流月城中,沈夜从来都不是掌控者全部权利,也很少会有人愿意因为所谓的愚忠而断送自己的下半辈子。 耀眼的火光从六个方向不断飞泻而出,将总司令部最高九层的那间办公室包裹其中。巨大的爆炸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像是华丽的焰火炸开在天宇。然而那光芒又比烟花要亮得多,如同短冉冉升起的一颗太阳,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白点。 没有死角的射击,没有任何余地的暗杀。 厚重的墙壁纸一般撕裂,高压锤炼的层层钢板也在高温下融化。红热的铁水沿着碎裂飞溅的混凝土流淌,所过之处一片焦黑,巨大的冲击力下,整座大楼晃得像是处在地震中心。 “攻击完成!” 黑影的首领不再掩藏自己的行踪,而是直接对着话筒开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结束,只让人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在他的斜上方,那间办公室所在的侧翼几乎已被扫平,那引以为傲的厚实墙壁被完全打穿,只剩下孤零零立着的几根承重钢筋。 刺耳的警报声此时方才响起,首领冷冷地一笑,却忽的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腾而起。 ——耳机之中,一片安静。 “攻击完成,请求撤离!”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频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 “……我才不怕。” 谢衣缓缓松开了自己抱住沈夜的双手,两个人互相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且,明明现在是我在保护你。” 沈夜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嗯。” 他们现在正是在那间已被轰平了的办公室正下方的七楼,头顶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贯穿了整整三楼。在刚才“六合归一”弹道战术启动的一刹那,谢衣也同时开启了暗藏在地板间的机关,自由落体的高速让二人抢在第二发弹雨前来到了这里。 整栋大楼的玻璃几乎都已被震碎,北疆寒冷的风夹裹着雪片卷入屋内,混杂着硝烟的气息。一盏又一盏的探照灯被架起在广场里,藏于黑暗中的影子们被迫暴露在了光线之中。 沈夜缓缓地走向窗前,并不在意踏过脚下碎裂的玻璃与砖石,夜风之中,他的身影岿然不动,任凭狂风猎猎而过。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他缓缓地说,“这个词,我不配。 “因为所谓‘英雄’,不会以他人的灭亡来换取自身的生存—— “所以真要说的话,其实我更适合做一个,满身骂名、永堕地狱的……殉道者。” - 在由士兵们组成的人墙之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说是“站”也不太恰当,因为其中一个男人正坐在轮椅上。 “……阿夜和谢衣都没有受伤,”女人抬头望着高楼上那个漆黑的剪影,语气中有些责备,“竟用我们的总司令官做诱饵,你们几个真是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人悠悠开口,“他们两个,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杀得了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希望如此,”华月轻轻叹了口气,“所幸这次的计划真的很顺利,崔灵镜已被逮捕,雍门迪、赤霄因反抗激烈而在寓所被击毙,其统辖军队也已被控制……守旧派的人终于被清理干净了。” “我们叫他们‘守旧派’,外面的人也称流月城为‘旧政府’,真是有种五十步笑百步的错觉。”男人摇了摇头,似是感慨。他的年龄看起来并不算大,头发却已是雪白,向后梳着,一只眼睛上蒙着眼罩,膝盖以下的空空荡荡,裤管下露出金属机械冰冷的色泽。他操纵着轮椅向前行去,士兵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探照灯将硕大的广场照得灯火通明,俘虏们被枪指着押在地上。瞳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没有说话。暗杀者的首领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撞的刹那,猛地抖了一下:“你是……瞳!?” 即便是计划失败被捕、周围有无数杆枪指着,他也没有一点失态,此刻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鬼怪一样,整个人都向后瑟缩着,似乎想要逃开。被称作“瞳”的白发男人略微皱起眉头,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刺目的灯光下,原来除了两条腿之外,他的左手也是冰冷的机械。 “啪,啪,啪……” 有人拍着巴掌,向两个人走来,声音里带着笑:“哎呀,你的名声可真是够差的啊。” 瞳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错动一下:“有事直说。” “我闲人一个,能有什么事?” 那人慢慢的走近了,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色里,柔软的黑发披散在肩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边脸,露出的一小片面孔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不过看到你们不开心,那我也就开心了……” 他神经质一般地笑着,趴上瞳的轮椅,却又猛地弹开——原来是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不锈钢的椅背上突然探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刀刃。他悻悻地后退了一步,弓下_身子,用手撑在膝盖上,望着面前的那几个俘虏,弯起唇角:“你们一定也听说过这位瞳先生的手段吧?听说他在研究血清的时候,会拿活人做实验……啧啧,被加速催动了的基因排异,让变_态反应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发生完成,你们也将看着自己的手脚迅速溃烂,变成脓血,意识却还无比清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归于无,脸上的笑容却在诡秘中透出一丝温柔,仿佛是在说起自己的爱人,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够了,砺罂。” 沈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黑衣的年轻人闻言直身,摊了摊手,一副扫兴的样子:“沈司令可真无聊,开点玩笑都不行。” 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去,脚步踉踉跄跄,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一般。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一身黑衣重新隐于黑暗,忽的开口:“其实也不错,我的对照组里刚好缺人。” - 广场上的人们逐渐散去,只剩下了沈夜、谢衣、瞳和华月四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冰冷的风雪穿行其间,仿佛幽怨的呜咽。 “第一批数据已经出来了,砺罂的治疗方案确实有效,实验组很好地克制了排异反应,自体免疫大幅度减低,肌体的溃烂也停止了。” 最终还是华月先开了腔,沈夜闻言点了点头:“疯子总是出人意料,这颗筹码果然够重。”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欣慰或者喜悦的表情。华月咬了下下唇:“阿夜,你莫非真的……”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沈夜冷冷打断了她的话,“流月城如今已经到了存亡之境,是生是死,不过只在你我的一句话之间。” 他深深地看着华月,忽的又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学生身上:“守旧派现在既然已经被架空,那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稳住砺罂——谢衣继续尝试夺回‘伏羲’的控制权,其他人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是。” 华月没有再反驳,默默地垂下了目光。沈夜望着谢衣,淡淡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坏消息?一起说了罢。” 谢衣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腕式电脑,一张一张的照片依次投影在众人面前。亚太同盟国议会大楼前的广场上,示威的人群高举旗帜,上面的反战标语触目惊心;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军政府狂热的追随者们向天开枪;还有新政府与军政府代表人辩论的直播照片,温文有礼的表象并不能掩盖其下的剑拔弩张……画面最终凝定在《东方日报》的头条,是李圣元与涵素的大幅照片,下面是黑体加粗的字样,写着“战争还是和平,内忧还是外患”的字样。 “10月17日就是全民公选,目前最有希望的两个候选人分别是军政府的李圣元,和新政府的涵素。以流月城目前的实力,没有任何可能与他们相争。但倘若军政府当选,从战略角度分析,他们应当会培植我们与新政府对抗,共同构筑北境的防线;与此相对的,倘若新政府当选,我们大概就是首先需要根除的目标。” 谢衣抿了抿唇角,关掉了自己的腕式电脑。几个人一时都没有搭腔,任凭沉默蔓延。 十年前的10月17日,露月革命爆发,亚太同盟国沈委员长年轻的长子举起反旗,以巨大的代价换取了那场以“平等”为名的战争的胜利。为了纪念,从2049年开始,同盟国的全民公选的最终投票也定在了那一天。谁知十年之后,纪念日依旧写在日历,舞台上却再也没有他们的席位。 “那个人后来有没有再与你联系?” 瞳突兀地开口,沈夜摇了摇头:“没有,但他承诺很快就能让我们看到他的诚意。” 谢衣与华月对视了一眼,语调有些疑惑:“有人逃过了那颗该死的卫星的监视向老师传信?” “在现代科技全面覆盖的领域,反而是一些古老的通讯手段比较有效——就算是最尖端的探测器,也不会为难一只带着纸质信件的鸟。” 瞳接上沈夜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其实那群特工们早有活动的痕迹,不久之前江都人质事件,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系。” “对于现在的流月城来说,砺罂、城主派系、新政府,无论哪一个都是大麻烦,”谢衣沉吟着,忽的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老师,“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夜不答,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信笺。素白的纸张上,是一个隽秀的签名——长琴。 - - ————————————————————————————————————————————————————————————
第一部分结束,也就意味着六分之一完成~~~~ 沈谢三小时被压缩成了沈谢一个半小时【快够】,总算没那么拖沓了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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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2, 2014 23:50:34 GMT 8
一〇-鹦鹉螺(一) - 亘古不变的北风很快就将硝烟的与鲜血的气息吹散殆尽,除了总司令部那被轰平了一半的九楼,已完全看不出,昨夜的流月城中曾发生了一场牵涉甚广的政变。 在与总司令部相对的另一处高楼上,小小的女孩正窝在床上,与自己怀里的兔子抱枕说话。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庞白净小巧,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小曦?” “哥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女孩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奔到了门口,扑在兄长的怀里。沈夜把妹妹连带着那个兔子抱枕一起抱在了怀里,脸上是难得的温柔:“昨晚哥哥我们都不在,小曦害怕了么?” 听到“昨晚”,沈曦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闷闷道:“昨晚打了好大的雷,结果哥哥、谢衣哥哥、华月姐姐、瞳叔叔……你们一个都不在。” 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指依次点过沈夜身后的几个人,轮椅上的男人以手扶额:“为什么你们都是哥哥姐姐,就我一个人是叔叔……” 听了这话,谢衣“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这并不同于他平日里那般君子如玉的浅笑,仿佛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像个大男孩一样。 “我讨厌打雷,”沈曦将整个面孔都埋在了兄长的肩上,“一打雷,就要下雨……” 沈夜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柔声说:“小曦不怕,哥哥不会走的。”他的眼中似有痛色一闪而过,“小曦想去哪里玩?” “小曦想去看沧溟姐姐,”沈曦从沈夜的臂弯里跳下来,拍拍怀里的兔子抱枕,“好久没去了呢。” “要不来哥哥这里玩?”瞳突然开口,将“哥哥”两个字咬得稍重,“哥哥那里有很多好东西……” “去去去,别带坏小孩子,”谢衣张开双臂护在沈曦的面前,“如果你口中的‘好东西’是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人体器官的话,不用老师动手,我第一个来替天行道。” - 沈曦轻手轻脚地走进那间熟悉的屋子,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傍晚的阳光透过乳白色的薄纱窗帘照进室内,显现出温暖的金色,少许灰尘在光束中跃动,仿佛狂欢的舞蹈。沈曦托着下巴看了那些灰尘一会,只觉得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像是一块巨大的温润的琥珀,将外界的喧扰隔绝在外。 美丽的女人静静地沉睡,她的面庞柔软、鼻梁高挺,两扇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沈曦将手里一束新鲜绽放的白色蔷薇放到了她床头的花瓶里,另一只手把那从不离身的兔子抱枕横在膝上,伸手握了握女人毫无知觉的右手。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输液的缘故,那只手冷得像玉石一样,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用小小的手心温暖着对方的指尖。 “沧溟姐姐。” 沈曦轻轻开口,床上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唯独胸口平缓地一起一伏,与床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共同昭示着她生命的存在。 “哥哥最近很忙,都没怎么有空陪小曦一起玩了,”她把下巴搁在沧溟的肩头,慢慢地说着,“沧溟姐姐一觉睡这么长时间,肯定是在做什么美梦吧?小曦也想做好长好长的一个梦,说不定就能梦到那个哥哥说的‘外面’了呢……” 沧溟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躺着,长长的黑发如流水一般散落在枕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女孩用轻轻柔柔的嗓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的所见所闻,和自家兄长的那些琐事,平和宁静的气氛弥漫在病房之内,仿佛就是岁月静好。 “哒哒哒”,有什么轻轻敲着玻璃。沈曦像兔子一样抬起了头,窗外空无一物,她却抿着唇笑了起来。 “沧溟姐姐,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下……一会再回来看你。” 她小心地将女人的手塞回被子,并且细心地将输液管线整理好,确保不会被被角压到,方才站起身来,将兔子抱枕抱在怀里。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踮起脚尖,小心地将整扇窗户推开。 一只苍白瘦弱的手从屋顶上伸了下来,先接过了那个兔子抱枕,而后,握住女孩柔软的双手,一个用力,竟就这样将她拉了起来。 沈曦并不害怕,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任凭对方将自己抱上了房顶。秋分过后,北国的白天总是特别短,好像还没有过多久,太阳就已经沉沉地往西方坠去,带着毛茸茸的光晕,一点一点地爬向地平线。 苍白的年轻人依旧一身黑衣,懒洋洋地躺在屋顶,双手枕在脑后,眯缝着眼睛看向夕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沈曦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重新抱住自己心爱的兔子,也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公主今天心情不好?”他的语调也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的,带着古怪的口音,“是我们的国王干的?” “公主今天心情不好?”他的语调也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的,带着古怪的口音,“是我们的国王干的?” “哥哥最近经常不见,昨晚又有好大的雷声,听起来好像要下雨……” “你怕下雨?” “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沈曦皱起自己小巧的鼻子,“一下雨,小曦就会梦到自己拼命地去找哥哥,可是找不到……” 年轻人笑了起来:“那是枪炮声啊。” 沈曦一怔。 太阳已经快要碰触到西边的地平线,整个流月城都笼罩在一层暖暖的橙色里。黑衣的年轻人躺在她的旁边,长长软软的刘海顺着脸颊滑落到一边,露出下面可怖的面孔——他的右半边脸完全就是毁容的,从眉头开始,凹凸不平的暗棕色疤痕完全将其下苍白的皮肤遮盖。透过他松松垮垮的领口,能看到这可怕的伤痕一直向下延续到脖颈与锁骨,没入衣服的深处。然而他此时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任凭微风将自己的长发扬起。而不知是不是年龄还小的缘故,沈曦脸上也没什么害怕或者厌恶的表情,十分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之中,砺罂一身黑衣,仿佛所有的温暖色泽都在碰触到他的一瞬间里消失殆尽。“嗖!”他嘴里配着音,在颈边比划了一个“割”的动作,“国王要治国平天下嘛……” 沈曦摇摇头,咬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砺罂半支起头来打量了她半晌,忽的笑开:“公主,别怕。” 他从口袋里摸出虚拟屏幕,最终调出了一张北疆的俯瞰图。“你看,”他说,“温带大陆气候,年降水集中且量少,更别提如今流月城周围沙化严重,一年四季都下不了几场雨。” 沈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将画面拉远。巨大的地图展开在二人面前,翻涌的云海之下,亚太同盟国灰绿色的轮廓若隐若现。 “真美。” 女孩由衷地说,砺罂用手指在地图上随意划拉着,一幅幅画面渐次闪过,广袤的世界近在咫尺:“其实战前的流月城也很美,千里黄沙之上,是最蓝最干净的天空,城下是绿洲与泉水,和大片大片的胡杨林……可惜‘净土’计划开展之后,作为第一个试点,美欧联合国可是在流月城周围动了不少手脚,现在的城外,只剩下沙子和雪了。” “真想出去看看呀……”沈曦闷闷地嘟囔着,“可是哥哥说我现在太小,还不行。” “公主当然要住在城堡里,”砺罂懒洋洋地说,“不过等你什么时候离开,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也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 沈曦眨眨眼睛:“难道你也没出去过?” 砺罂没有回答,只是侧着头望向天边的夕阳。平原上的落日总是壮丽而苍凉,千里荒漠之上,硕大的落日缓缓向下沉着,与不断扩张领地的黑暗分庭抗礼。 “我以前呆的地方,除了黑暗,一无所有,连光都是奢求,”他的声音里带着笑,语调轻松,好像只是说着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后来呀,终于离开了那里,也没出过流月城呢。” “……你真可怜,”女孩轻声说,“我以后一定会救你出去。” 听到这孩子气的宣言,砺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啊,不过这算什么,被公主救出城堡的恶龙?” - 最终,“恶龙”还是把“公主”重新送回了屋里。听见女孩重新锁上窗户的“咔哒”声,砺罂意味不明地大笑起来,而后,竟从楼顶一跃而下! 没有任何悬念的,他直直地向下坠落,随即在下一层的窗框上一踏,稳住去势,借力向旁边飞跃过去。 藉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苍白纤瘦的年轻人平展双臂,像只大鸟一样在金属的丛林间跳跃着。北疆浩荡的夜风吹起他的黑衣黑发,似乎要融入渐深的夜色之中。 这是如同飞檐走壁的表演,高楼上的女孩垫着脚尖,趴在窗台上,冲那个遥远的影子做了一个竖拇指的动作。而那个影子也像是结束一场演出般行了一个夸张的脱帽礼,转身潇洒离去—— 在拐出沈曦视线的下一个瞬间,他就像再也支撑不住一样,向前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压抑的咳嗽声不住地响起,听起来却愈发的撕心裂肺。砺罂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另一手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却一个不小心,将瓶子里的东西全打翻在了地上。 一粒粒红色的胶囊散在雪地里,像血一般触目惊心。砺罂跪爬在地,抓起雪与药一起送进嘴里。那剧烈的呛咳终于停止,他像被抽去所有的力气一般,瘫软地仰躺在地,怔怔地望向头顶暗沉的天空,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一一-鹦鹉螺(二) - “新一届的全民公选将在二十日后正式拉开序幕,最有希望的候选人依旧是李圣元与涵素二人,却不知最终折桂的是……” “啪!” 收音机中女播音员的声音戛然而止,乐无异有些烦躁地切着频道,抱怨着:“大选,大选,大选,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播报,他们真的就没有别的新闻了吗?” 夏夷则失笑:“这确实是目前为止同盟国内最大的大事了,而且我觉得我们其实应该庆幸,和平的大选总比美欧联合国入侵要好。” 乐无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手下却依旧反复旋转着车载收音机的按钮,寻找着可以听的频道。他们现在是在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许多波段都接收不到,他已听了快两周的新闻了——除了覆盖整个同盟国的中文新闻广播《人民电台》之外,别的频道不是杂音太多就是干脆一片静默。 其实这也不是乐无异自愿的,毕竟他最初只是与夏夷则约定要将他送离长安城——谁知两人才刚刚走出那被戏称为“长安堡垒”的军事保护区,还没来得及停车道个别什么的,就被身后一排机枪声给逼得一脚油门飞驰出去。 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甩脱那群瘟神一样的追兵,而乐无异给夏夷则在GPS上面指出的,那一路国道、通往流月城的最近路线,也早偏了个十万八千里。 因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素来秉承帮人帮到底的乐大少爷自然不能就这样把夏夷则扔在半路,更何况,通过几天的交火,他大约也猜到那是隶属于军政府的正规军。而身边这个副驾驶座上的夏夷则,虽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霸着他的电脑发邮件,但既然有着千里追杀的价值,偏偏新闻里半点没提,绝对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几厢一权衡,乐无异觉得还是两人一起行动,先逃命比较合算——夏夷则绝对是个好战友,开车打枪样样精通,还有这他远远不及的实战经验,机械方面也是一点就透,还会做一手好吃的冷盘。 想到这里,乐无异忍不住侧了下头,偷偷打量身边闭目养神的人。 就算是睡觉,夏夷则依旧做得腰背笔直、从容优雅,像是随时准备站起身来给对方一个吻手礼;反观自己,从来都是被老爹数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或者被母亲点着脑门教训“不着调”的存在……人比人,气死人啊。 乐无异在心底一声长叹。 - 他不知道的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夏夷则内心也是十分惊讶。 自家兄长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如今还没有赶尽杀绝当然是因为大选将至,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来让新政府抓住李家的把柄。而乐无异敢开车带着他一路西行,在数次濒临险境之后,依旧每天笑眯眯地招呼他吃饭,一起面临追兵的高强火力,再用更高强的火力碾压回去,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神经大条到这般地步,但偏却,一点都不傻。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夏夷则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开车,一手噼里啪啦地打字,然后就会有各式各样的人从各式各样的角落里冒出来,拿出各式各样的商品。 汽油、军火、零件、补给,甚至还有报纸和菜谱——然后这位乐大少爷就十分爽快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其刷卡动作之潇洒,连夏夷则都自叹弗如。 不过也亏得他的这些“朋友”帮衬着,两人才能从长安一路逃到这里。后来夏夷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纠结是怎么认识了这么一帮遍布大江南北的三教九流,棕色头发的少年低头组装认真组装着手里的新型机枪,头都没抬,轻描淡写:“我以前加了一个群。” “什么群?”他问。 “美食中国。” “……” 夏夷则蓦地想起半个小时前,卖给乐无异这柄机枪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大选降至,李家后院起火,不知是父子成仇,还是兄弟阋墙……” 乐无异的手一顿,难掩心中的兴奋。虽然这个频道依旧是在说新闻,但总算不再是《人民电台》那个机器人一样字正腔圆的女声了。 他仔仔细细地左右微调着按钮,力求声音达到最清楚。在他的旁边,夏夷则睁开了眼睛,依旧面无表情。 “……据可靠消息称,两周前长安城内的地下防空系统中,曾出现过大规模的枪战,现场无比惨烈。而在更早之前,就有细心人士注意到,李家长子和三子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我们不禁猜测,这会不会是一场李氏内部的争斗……” “两周前?”乐无异眨眨眼睛,“那不就是我们离开长安的那天?” “哦?”夏夷则随口接道,“看起来是错过一场好戏。” 乐无异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沉闷的雷声自天边响起,车载收音机里的广播又听不清楚了。 风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浓重的乌云逐渐汇聚在头顶。名为“威猛先生”的改装吉普在荒地上高速行驶,放眼望去,车窗外皆是死气沉沉,大片大片黄色的土地上残留着黑色的弹坑,被高温灼烧过的边缘泛着诡异的玻璃般的光泽。 “见鬼,”棕发少年低低地骂了一句,“又来了!” 夏夷则闻言侧目,雷达探测仪显示出一排红点,正成扇形包围而来。与此同时,仪表盘上的代表速度的指针也一路不要命地狂飙上去,在220的位置上下抖动着。 “多久以后追上来?”他的语调平静,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追杀。只不过从探测仪上的人数来看,这回对方显然是倾尽了血本,要将两人截杀于此了。毕竟他们可是朝着西南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只要过了长江,就再不是军政府的势力范围。 “维持现在速度的话,五分钟吧,”乐无异瞥一眼屏幕,“其实他们已经在射程之内了,但现在能见度太差,很难打中。” 夏夷则点点头,先检查了一下步枪的子弹,又从椅背后面捞出那个名叫“烈焰红唇”的火箭炮,天知道乐无异怎么会起一个这样的名字。遥想当年两人第一次背靠着背战斗的时候,少年机械师一炮轰平了对方的固定火力点,然后得意地告诉他这是烈焰红唇之吻。 淡定如夏夷则,自然不会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笑出来—— 只是手抖了一下,差点爆掉自家的吉普车而已。 - 天空之中的乌云愈发浓厚,晌午的天空阴沉如同夜晚。乐无异紧紧抓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泛白,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的路面。 在这辆玩命般加速奔驰的吉普车背后,一人多高的尘幕遮蔽了视线,再往后,十数辆同样型号的军车与改装机车呼啸着逼近,雪亮的灯光彼此交错如同利剑。 机枪声杂若雨点,饶是“威猛先生”加厚防弹,乐无异也不敢硬接,只大幅度甩着方向盘,在遍布弹坑的荒原上“S”形高速行驶。 夏夷则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小半个身子,举枪点射。机车爆炸的声音和惨叫声随即响起,乐无异乐无异从后视镜看过去,却被厚重的尘烟遮蔽了视线。 “扶稳!” 乐无异一声大吼,猛地一打方向,车身凌空飞过旁边一个深深的弹坑,几乎成90度角立了起来。夏夷则顺势撑出车窗,一手扶住窗框,一手用步枪疯狂扫射。凌驾于尘烟之上的视线格外开阔,那些坠袭者们甚至来不及调转枪口,就被从上到下的子弹射穿了脑袋。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追击者们瞬间减员了小半。沉重的吉普轰然落地,继续向前奔驰,夏夷则也回到座位,由衷开口:“你的车技真不错。” “你也不差,”乐无异一笑,“能见度这么差,你怎么瞄准的?” “雷达定位,弹道分析,”夏夷则喘了口气,把步枪扔在一边,拿起火箭炮,“刚刚他们人多,编队又密集,随便撞一下就是好几个,现在可要——” 轰! 他的话没有说完,两人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冲击力。“威猛先生”像是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似的,猛地向前翻! “糟糕!” 乐无异一声惨叫,“威猛先生”高高飞起,眼看就要头下脚上地撞上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拳砸上了浮翼系统的开关! 四片滑翔翼自车身弹出,却还没来得急展开,便重重撞在地上,发出瘆人的刺耳摩擦声。巨大的金属骨架四分五裂,弹飞出去,却总算延缓了去势,让吉普车的前轮先落在了地上。 乐无异被颠得七荤八素,还不幸咬到了舌头,疼得他嘶嘶地抽着冷气:“该死的,对方也用了火箭炮!” “……”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乐无异疑惑地叫了一声“夷则?”,一扭头却吓了一跳——夏夷则脸色煞白,紧紧抿着唇角,大颗大颗的冷汗自光滑的额头低落。 “你……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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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23:21:57 GMT 8
一二-鹦鹉螺(二) - “你……你受伤了!?” 少年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惶急,竟比刚才遇险时都要惊慌几分。夏夷则的心中微微一跳,咬着牙回答:“刚刚撞到手腕,大概是,骨折了。” 伤是不重,但位置却不巧,还偏偏是右手,肯定是没法开枪了,更别提是需要两手操纵的火箭炮。夏夷则的眉头皱得死紧,一旁的乐无异却已经解了安全带道:“你单手开车,打枪换我来。” “太危险,”夏夷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你之前不是开车就是帮我守住后方,这种正面战场,不是你——” “看不起我?”棕发的少年一挑眉梢,焦糖色的眸子闪闪发亮,“我这一车宝贝,也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了!” 情况危急,夏夷则也没有再坚持。高速行驶的车子不能一刻没人驾驶,乐无异身子后仰,单手拍拍小腹:“你坐到我怀里,我们把位子换过来。” “……” 不知为什么,夏夷则的心情有那么一些些的微妙。 - 乐无异从后排翻出几样重型武器放在座位上,想了一想,又伸手帮夏夷则扣上了安全带。头顶的天窗徐徐打开,他拉下头顶的风镜,将手中的火箭炮架在车顶。 “我需要你的配合。” 少年的声音是难得的严肃,压过连绵的枪声和引擎的咆哮。夏夷则简短地回答:“明白。” “慢慢左转,绕大圈。” 乐无异下了第一个命令,夏夷则默不作声地调转了手里的方向盘。双方的子弹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出乎他的意料,乐无异并没有用他那柄名为“烈焰红唇”的火箭炮。 改造过的军用吉普在荒原上兜着半径几公里的圈子,缓缓往江边行去。黑云压顶,前路崎岖,夏夷则咬牙死攥着方向盘,右腕的断骨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路上。 “闭眼!” 乐无异蓦地大喊,夏夷则一怔,在这样高速行驶之中,驾驶员闭上眼睛无异于自寻死路——然而他也紧紧犹豫了一瞬,便依言闭上眼睛。 明亮的白光骤然绽放,如同一百个太阳般耀目。纵然闭着眼睛,夏夷则依旧能感觉到那让人盲目的亮度。 绝对的白色之中,他听到了少年的下一个命令:“左转!” 夏夷则闭着眼睛,凭借感觉将方向打到最大。“威猛先生”的车身不受控制地腾飞起来,像失控的轴承一般飞速旋转。没有视觉的茫茫白色里,他只觉得自己被紧紧压向身后的座位,胸腔之中的空气也被挤走,眩晕的感觉让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闪光弹的刺目辉光终于消失,夏夷则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乐无异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趴在车顶,仿佛并没有受到光线或者失重的影响。 失控的旋转之中,乐无异的手稳如铁石,缓缓调整着火箭炮的角度。 此时他们的吉普车已经被甩向了左边,追击者们尚未从闪光弹中反应过来,依旧维持着一个拉长的斜线向前行驶着——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乐无异猛地扣下扳机! 火箭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咆哮出膛,枪口与弹道完美地切入了车队的直线,而后,骤然贯穿! 这是如何可怕的一击,除去最头上那一辆跑得太慢的机车之外,其他车辆像是糖葫芦一样被同一颗火箭弹洞穿。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拉长,夏夷则只看着第一辆车前进的趋势微微一缓,随即炸成一团火光——接二连三的爆炸如同可怕的连锁反应,在敌人的车队中奏响死亡的乐章。唯一幸免于难的那辆机车也被冲击波波及,翻滚着被掀了出去。 “威猛先生”疯狂的旋转终于停止,灼热的气浪从天窗内猛灌而入。乐无异瘫软地栽回座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强忍着的眩晕终于包裹住周身,他趴在半开的车窗边干呕着。 旁边不远的地方,是追击者们的车辆残骸。焦黑的人体趴在车窗外,连一滴血都没来得及流出,上面有橙黄的火苗明明灭灭。 “干得漂亮。” 夏夷则也在喘息,几乎对乐无异刮目相看。 那是唯一的刹那,也是唯一的机会——先转着大圈让车队从扇形变作直线,再用闪光弹令对方暂时失去反应能力,而后,借着突然转弯时的失重将车子甩向敌人的侧面,再用一颗炮弹解决所有的敌人。 乐无异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几乎拿不起枪。夏夷则撕下一截衣襟,就着一只空了的长弹夹把自己的右腕捆好,目光随意扫向仪表盘,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雷达探测仪的屏幕上,赫然有一处红点正向己方高速移动,已只剩下不到300米的距离! “见鬼,这都是打哪来的……”乐无异举目远眺,却只见到荒凉贫瘠的原野。然而雷达探测仪却是不会错的,那要命的红点依旧飞速袭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由头顶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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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5, 2014 21:26:48 GMT 8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由头顶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 - “不好,血玲珑!” 夏夷则脱口而出,一片急速射来的火光中,漆成灰黄伪装色的阿帕奇直升机出现在视野,大口径航炮毫不留情地射出致命的子弹。他猛地一踩油门,堪堪闪过,最新一代的国产引擎让吉普车在2s之内就将速度提到了将近200。 “威猛先生”再次进入疾驰状态,毕竟那以逸待劳的武装直升机绝非方才那些车辆可比。乐无异大口地喘了几下,从座位底下掏出一盒零件,迅速拼装起来。 挡风玻璃外,长江已经近在眼前。他们的车固然有加厚的防弹装甲,但是几发航炮就足以把车顶炸成筛子,更别提阿帕奇优秀的装载力下的128颗火箭弹和每秒1800发的重机枪了。因此,二人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逃,逃到长江对岸新政府的辖区之内。 “你刚刚说‘血玲珑’,那是什么,直升机的名字?” 乐无异一边组装炮管一边问道,夏夷则一阵无语:“不,是我哥养的杀手。” “听这名字,是个热辣大波妹?”少年顿时来了兴趣,“蛇蝎美人儿啊,啧啧,你说她这么卖力地追杀你,会不会是因为……” “血玲珑是男的谢谢,”夏夷则打断他的话,“身高190,体重190——我可消受不起。” “……一个大男人,怎么叫这种名字,”乐无异抽抽嘴角,将手里刚刚组装好的、几乎有他半人高的巨大炮筒抱了起来,“小型地空导弹,我自己改的车载式。” 夏夷则点头,继续提着速度,吉普车咆哮着以S型路线奔驰在江边。机枪的子弹连绵不断地打在车旁,溅起蒙蒙的尘土,横跨两岸的大桥出现在视野之内。 “别走这条路!” 乐无异一声惨叫,却已经迟了,吉普车猛地窜上了桥面。金属的钢桁梁发出“咣咣”的声响,整座大桥似乎都在震动。他紧紧扶住车门上的把手,觉得自己才刚刚归位的五脏又被颠了起来:“2050年的琴川事件之前,军政府与新政府曾在这附近交火,这座三山大桥也是主要的战场之一——” “说重点!” “这桥是断的,前面没路了!!” 他的提示来得太晚,此时两个人都已看到,在大桥中段的位置,桥面向下塌陷,裸露的钢筋如同支楞出皮肤的筋络,两端之间有将近50米的断面。 “浮翼系统已经坏了,以我们现在的速度,不可能开到对面去,”夏夷则语调冷静,“你先把门打开,我数一二三,就跳车逃走。” 乐无异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恰恰舞的鼓点。头顶是催命的直升机,面前是莫测的长江,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接近死亡。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依言解开两人的安全带,却突然感觉手背一凉——是夏夷则将自己受伤的右手覆了上来。 他讶异地抬头,却只看到对方依旧目不斜视地开车,唯独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是安抚的意思。 大桥的断口近在眼前。 - “威猛先生”轰鸣着飞出桥面,失重的感觉让乐无异一阵眩晕,血液迅速冲向大脑——而就在那持续的坠落中,他看见夏夷则推开天窗,架起了半人高的炮管! 时间在那一刻如同静止,他只看到那人冷静地跪在车顶,清润嗓音压过周遭一切混乱。 “无异,跳!” 乐无异推开车门,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小型导弹猝然出膛! 冰冷的江水翻滚着浑浊的波涛,越来越近,他却在半空中拼命地扭头向后看去。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黑暗翻涌的云层之下,夏夷则半跪在车顶,以身体为支点支撑着地空导弹的炮管。数以公斤计的子弹打在他的身旁,炫目刺眼的火光萦绕周身,如同新年天空中绽放的焰火。 而后,一声巨响,阿帕奇直升机就这样在空中四分五裂。滚滚浓烟之中,橙与红的火焰弹射飞出,划出绝美明亮的轨迹。而夏夷则就在这团生腾的火球中起身,身后是放射状的耀目光芒,如同舒展巨大的羽翼。 - 乐无异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躺在江边,而夏夷则正在身边不远的地方……生火做菜。 此情此景,和二人初遇时正好颠倒了个个,少年的心中涌起些许奇妙的感觉。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默默吃完了饭,夏夷则的厨艺不算好也不算差,有菜有肉,都是从车里抢救出来的食材,倒也吃得很饱。唯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简直与小时候被老爹逼着跑完三公里时有的一拼。 只是,乐无异注意到,夏夷则在用左手吃饭。而他的右手不仅没好,反而流了更多的血,将新包扎好的纱布都染红了一片。 他微微垂下目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夏夷则的右腕虽然骨折,见血的伤口却只有浅浅一道,按理说早就应该愈合了才对;更何况,在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这人腹部伤口的可怕的自愈能力——那时他没有说出的是,自己曾亲眼看到那洞穿脏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肉芽组织,消尽淤血,迅速吻合,最终连一个疤痕都不见。 “无异,谢谢你。” 对方突然开口,乐无异正在出神,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事谢什么谢?” “若不是你,我绝对活不到现在;而我却连累你一路亡命,甚至连真实身份都没有坦诚相告,”夏夷则眼神恳切,语调郑重,“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继续隐瞒。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请务必谨慎。” “……等一下,既然关系重大,你想清楚,真的要告诉说?” “我信你。” “好,你说。” 焦糖色眸子的少年坐直了身体,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夏夷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母亲,是十年前‘净土计划’的参与者,也是第一批变异人之一。 “变异人严禁与普通人通婚,因为这样的混血孩子会出现基因的‘二重异化’,也就是更加不可控制的变异。但我的母亲却隐瞒身份,嫁给我的父亲。” 乐无异皱眉:“又不是没有抑制剂,虽然会比一般人活得辛苦些,却也用不着被追杀啊?” “你说的对,这一半血统,原本没有如此讳莫如深的必要——只偏偏,我的父亲,他是军政府的首长李圣元。” 夏夷则一字一顿:“我是他的三子,李焱。” “喵了个咪的……果然事关重大……” “十年前,沈夜带头领导‘露月革命’,我的父亲正是最早相应的一批人之一,此事直到如今,依旧是他竞选的有力砝码。然而,要是让新政府的人知道了,当初高呼‘不能让悲剧继续延续’的李圣元,居然也养出了一个混血种的孩子,难道要解释说我的父母二人是真心相爱?”夏夷则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你还记得今天早晨我们听的广播吗?” “记得,是说……李氏家族内乱。” “大哥察觉我母亲的身份有异,故而设局令我血统爆发;谁知我二哥暗中推了一把,我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将大哥中创。 “我心知不妙,匆匆逃走。一路上的这些杀手,应当都是二哥派来的人。母亲被软禁家中,音讯全无;父亲则忙着压下消息,放任兄长所为。 “而因为大哥的原因,寻常的抑制剂已经无法抑制我身体内的血统。无奈之下,我才会想要前往流月城。毕竟那里是如今同盟国内仅存的一处变异人聚集地,或许会有解决之法。” “原来如此……”乐无异喃喃,“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体迅速愈合,就是这个原因?” 夏夷则点头:“我的二重异化就是这样,血统爆发时,一切非致命伤都会迅速愈合;相对的,在平时的时候,我的血液很难凝固,伤口也不易愈合。” “那你现在快催动一下血统?右手伤了多不方便。” “不行,”夏夷则拒绝的斩钉截铁,“混血种的二重异化存在缺陷,就是因为在血统爆发时会失去几乎所有的意识,只凭本能行动……”他认真地望着乐无异,“我怕一不小心会伤到你。” 乐无异眨眨眼睛,想了半晌:“车子毁了,还好可以用虹膜识别代替刷卡——先休息一晚,明天找找附近有没有大的黑市。” “现在已经过了长江,我也不再需要你来保护……” “帮人帮到底嘛,”乐无异笑得灿烂,“何况你父亲可是我家老爹的顶头上司,我保护你也算因公出差,我老妈大概也就不会在意我离家出走这事了……” “那便,多谢。” 夏夷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柄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手枪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处:“你以性命护我,我也绝对会拼尽性命保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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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31, 2014 23:40:22 GMT 8
一三-鹦鹉螺(三) - 亚太同盟国新政府,天墉军校。 下午的阳光自楼梯间上的落地窗外洒入屋里,大块的玻璃隔绝了冷风,暖的像是春天。 “军校的旧址坐落于我国西北部的天墉城内,也因此得名。十年前美欧联合国大举反击之时,全校师生都自愿南下,才来到了这里。等到战争结束,旧政府退守流月城,天墉城也属于其管辖范畴。因此,涵素先生才在青龙市重新兴建学校,但因为许多老师都是怀旧的人,‘天墉军校’的名称也就得以保留,”说到这里,红衣美艳的女人掩唇一笑,“否则,‘青龙军校’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 欧阳少恭点点头:“授命于天,威泽四方。” 尹千觞却是啧啧两声:“你们这个家搬得真是够远的。” 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教学楼内逐渐喧闹起来。身穿白色衬衫和暗紫色西装的少年少女们抱着课本,往下一个教室赶去,时不时向立在楼梯口的这三人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他们的眸子里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与天真,稚嫩的面庞上却已隐隐有坚毅和冷静的神情。 红玉看了一眼手表:“我下一节还有课,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听?” “当然要去,”尹千觞笑嘻嘻地回答,“不过话说回来,我俩的嫌疑什么时候才能洗脱干净?” “为了谨慎起见,还需要进一步的身份审查,请二位见谅,”红玉看着尹千觞,意有所指地说,“另外,学校之内,全面禁、烟、禁、酒。” - 上课铃敲响,尹千觞与欧阳少恭并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共看一本摊开的崭新课本——对此,红玉老师的解释是,学校资源有限,还请二位一切从简。 天墉军校的校服主色为紫白,教师也多穿着类似的颜色。而红玉却是一身正红,在冬日黯沉的背景色上格外令人注目,像是一簇火焰烈烈燃烧。 这堂课是《时事战争》,是社科类选修课的一种,并不是红玉的主讲课。这位美艳成熟的老师在军校里另担任着《远程指挥》和《情报学》的主讲,而除此之外,她所参与的A级任务亦昭示着她鲜为人知的非凡身手。宽敞的教室内,座无虚席。从尹千觞的角度往前看去,全是一排排脊梁笔挺、正襟危坐的后背,学生们对于老师的热爱和期待几乎快要凝成实体聚在教室半空。那个一见面就把他错认为哥哥的小姑娘也在,端端正正地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笔记本,很是认真的模样;和她一起行动的两个男孩却不在,不知是不是没有选这门课。 “今天是第13讲,也是最后一堂课,论文的题目会用邮箱发给大家,希望诸位能在一月之内完成。” 红玉走上讲台,直截了当地开场。 “关于第三次世界大战,我想诸位都十分清楚。然而关于这场战争怎样结束、结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远比它究竟怎样开场、又怎样迅速发展成为全面战争要重要的多。” 她将手中的书放在讲桌上,却没有打开,就这样环顾整间教室,目光从每一个学生脸上掠过,脸上带着一丝浅笑,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意味:“课本内的主要内容已经结束,所以这一堂课,就让我们来讲讲,真正的‘时事战争’。 红玉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净土”两个大字:“‘净土计划’,我想诸位都听说过。然而很少被人提起的是,这个计划包括了两部分——一是造出悬浮于半空中的,以强磁力场屏蔽污染的城市;二是大规模制造战争机器,所过之处,即为净土。”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欧阳少恭却摇了摇头,低声说:“要是‘净土计划’真的能够完全实施,那现在还怎需要坐在这里听课。” “无论什么时代,课总归是要上的,最多不用打打杀杀而已。”尹千觞随意应着,眼光依旧凝在红玉的身上,听她详细讲起十年前的那份失败的提案。 “凡是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都不会忘记生化武器的袭击与基因改造——关于‘基因排异’反应,有谁知道?” 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学生举了手:“排异反应是一种免疫过程,是异体组织进入有免疫活性宿主的不可避免的结果。而变异人的机理是往脊髓中注入经过基因修改的造血细胞,以药物或其他方法激活,也就是所谓的‘爆发’。而因为是基因层面上的改造,所以发生的排异反应往往更加严重,累及全身各个组织器官。爆发次数越多,排异反应也就越严重;就算始终不催动爆发,慢性反应也会侵蚀整个机体,需要长期以大剂量的激素治疗,最终导致死亡。” 典型的学霸式发言,红玉赞许地点头,示意对方坐下:“下课来我这里报名字,我会为你的论文加2分。”她继续讲道:“但是很快,实验室中的数据表明,基因排异虽然无药可医,却并不是无可避免——改造过的细胞能够穿越母亲的胎盘屏障,直接过继给胎儿。也就是说,那些变异人的子女——官方称之为次代种——并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甚至激发新的、更强大的异变。” 学生们发出了一阵惊叹。 “二代的改造人不再需要常年服用大量的免疫抑制剂,也不会再发生手足溃烂、脏腑自损,全身器官逐一衰竭而死的危险。所谓的‘净土计划’,其实是一个长远的、计算到十年之外的目标。旧政府因此打算制造出一批,真正的战争机器。” “制造……” 尹千觞的身子微微一震,欧阳少恭扭头去看他,却看见对方紧紧抿着薄削唇角,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出乎旧政府意料的,这个提案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首先是一代改造人,虽然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军人,却终究不愿意那些携带自己基因的骨肉被推上战场;其次是同盟国出席投票的代表们,无法接受如此罔顾人伦道德的提案。 “但是,当时的同盟国最高领导人,也就是以铁血手腕赢得了西伯利亚战场胜利、最终扭转局势守住俄罗斯防线的沈主席,强行通过了议案。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我们不是要避免牺牲,而是要让每一个牺牲都有其价值。” “这是悖论!” 有个女生嚷了起来,显然很是激动,红玉也不生气,反而点了点头:“不止你一个人这样想。在那份议案通过之后的一个月,一代变异人发生了全体暴动——而这场暴动的首领,正是沈主席的长子,沈夜。” 还是刚刚那个女生,不过这次她记得举手:“是‘露月革命’,2049年10月17日。” “没错。” “而为了取信于军队,也为了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沈夜将军当场为自己注射了基因异化的药品,他的追随者们也如法炮制。在经过一系列的局部战争与政变之后,这场革命最终成功。” “虽然有所夸张,但总体是对的——关于这场革命的细节,学院里有专门的选修课,不过是历史研究系的。”学生们笑了起来,虽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笑点,不过他们依旧喜欢以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来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课。于是红玉也笑了起来:“这位同学,你很崇拜沈夜?” 女生的脸瞬间羞红一片,也有人善意地笑了起来。或许那位远在流月城的旧政府首领绝对不会知道,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天墉军校内,有一群女孩子专门成立了社团来花痴自己。想当年这个名叫“永夜”的小团体刚刚申报成立的时候,彼时还是校长的涵素险些在办公室里揪掉一把胡子。最终却是平时看起来最不苟言笑的紫胤出言相劝,说是给学生们一个发泄的机会也好,这个社团方才险险避开了夭折的危险,顽强存活至今。 教室里的笑声逐渐止住,红玉轻轻敲了敲桌子,再次环顾自己的学生:“沈夜、沧溟、华月、瞳、谢衣——我想诸位需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在那个时候,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不过只有十七岁,和你们一样大的年纪。 “除去这五人之外,还有千千万万在‘露月革命’中牺牲的变异人和普通战士。为了给与自己几乎不相干的旁人争取利益,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无论是已经长眠于地的,还是侥幸活下来的。 “虽然在那之后,流月城已经完全偏离了他们最初的目的;虽然这整整十年中,旧政府与我们对抗至今;虽然他们如今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称道—— “但我们必须承认,他们曾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学生们鼓起掌来,尤其是女生们。红玉宽容地笑笑,等到掌声停歇,方才继续讲了下去:“在‘露月革命’之后,变异人的军团挟持操纵了同盟国政府,但是损失惨重,尚有一部分沈主席的追随者们暗中准备反击——这群人在后来也被称为‘守旧派’,不过那都是后话。总之在2049年新年的那一天,美欧联合国突然发军,政府军不敌之下,被迫北撤……” 下面就是一段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历史,沈夜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联合国打了个措手不及。联合国一反往日闪电战术,而是从东海方向不留痕迹地缓慢侵入,不惜成本开动场力屏蔽仪,直接开入了长江入海口,再沿着江水一路西行。 旧政府被迫后撤,整块大陆一分为二,南北不通。而留守的议员们自发在青龙市内组成临时政府,天墉军校的大批未毕业的学生自愿请上战场;与此同时,北方巨贾李圣元散尽家财招募愿意参战的平民,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军北上。 这也是如今三家分立的雏形,也是臭名昭著的生化武器再次被投入战场——美欧联合国军最早的入侵并非大军压境,而是琴川市中震惊世界的一场瘟疫。 代号“矩木”的病毒迅速蔓延,并不同于寻常当场致命的生化武器,其传染性与隐匿性皆是上乘。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整座城市的居民悄无声息尽数感染,迅速发病,人畜无存,威慑全国。一时间亚太同盟国内人心惶惶,大家都担心自己的城市是否也被投放了病毒。 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联合国乘虚而入。而事后根据同盟国公布的调查结果,“矩木”病毒并非放射状传播,而是同时出现了许多投放点,迅速扩散。 随即泄露出的消息更是让所有人震惊——在亚太同盟国77个国家、几万个城市内的随机抽样调查中,有一半以上的已感染了源病毒。所谓的“矩木”,不过是诱发病毒繁殖的引子而已。 很快,灵谷市成为了第二个受害城市。彼时,同盟国内领衔生化武器与变异人研究的分别是中皇市的幽都研究院与衡山市的青玉研究所;而灵谷市,正是幽都研究院最大的实验基地。 这无疑是一个挑衅,却完全无法反击。亚太同盟国进入了有史以来最绝望黑暗的时期——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落下。 “青玉研究院?” 尹千觞下意识地往欧阳少恭的方向望去,后者耸了耸肩说:“青玉研究所和青玉医院几十年前还是一家,开战之后就越分越远了,相互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这样大范围的感染,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绝对、也只能是内部有人通敌。偏偏能够达成这个条件的,也只有幽都研究院和青玉研究所两个机构,因为在那为时二十年的大战中,它们曾不止一次地发放疫苗或公布药品配方。 “2050年底,东西两方阵营的大战逐渐停歇,中皇市却突然启动了陆沉系统,又因地域被划入了流月城的范围,幽都研究院自此销声匿迹;而青玉研究所也因为变异人计划的停歇,逐渐淡出众人视线。 “曾经的真相现在已经无迹可寻,我们所要记得的是,正是无数前人用宝贵的生命铺出了我们的前进的路。”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红玉在讲台上朝自己的学生们微微鞠躬。学生们再次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久久未曾停歇。 然而也就是在那个瞬间,尹千觞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南方春日蒙蒙的细雨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单薄瘦弱的少年人站在道路的尽头,隔着蒙蒙的雨雾,一动不动地看着迎面驶来的装甲车。 而他正坐在车中,隔着玻璃看他。车灯明亮的光线将那人浑身笼罩,白色的工作衣在黑夜中亮得刺眼。明明只是一个年轻人,唇角边偏偏勾着一个了然轻蔑的笑,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但他却看不清楚他的脸。 “千觞?” 欧阳少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尹千觞猛地回神:“怎么了?” “你那个妹妹,好像心情不好。”欧阳少恭指了指教室的一角,只见风晴雪垂着头,频频用手背蹭着眼角,很难过的样子:“要不要去安慰一下?” “还是,算了吧……”尹千觞尴尬地挠挠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担忧什么,“走了,回去睡觉吧。” 一四-鹦鹉螺(三) - 宽敞的走廊里,学生们抱着书,三三两两地往教学楼外走去。尹千觞与欧阳少恭夹杂在一群少年少女之中,着实有些突兀。 “真是老了啊……” 尹千觞一声长叹,欧阳少恭闻言一笑:“千觞确实成熟了不少。” “别说的好像你是我的长辈一样,”尹千觞瞪他,“我可是还比你大两岁。” “千觞又清楚自己多大了?”欧阳少恭笑着看他,“早知道当年我就应当少说两岁,至少弄个同龄人当当。” “说起来,那个时候你还留着妹妹头,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尹千觞哈哈地笑着,用手在自己的肩上比划出一条直线,“偏偏你又长得秀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欧阳少恭突然停下步子,微微一挑眉梢:“哦?” “……呃?” “千觞刚刚在说什么?” “好大的风啊……” - 军校临时为两人安排的宿舍里,尹千觞百无聊赖地躺着走神,欧阳少恭则抱着笔记本坐在他脚边,噼里啪啦地不知道在打什么。 傍晚微暮的光线里,欧阳少恭的侧颜宁静而美好,尹千觞看着看着,不由就想起八年以前,自己自一片混沌中醒来,大脑之中尽是空白,只看见大雨倾盆而下。狭小惨白的病房之内空空荡荡,唯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却清新的味道。而就在蓝紫色的闪电劈裂天空的一瞬,有人推门而入,慢慢走到床边。刹那之间,天地亮如白昼。 ——你醒来了? 极轻极缓的问话,与轰然雷声同时响起,却偏偏听得一清二楚。 这才是他们的初遇啊。尹千觞不由自主地按住额头,记忆的彼端,初始之处,就是那一场瓢泼大雨,和俊秀温雅的少年。 “千觞?” 尹千觞吓了一跳,欧阳少恭无奈摇头:“第几次了,一副魂魄出窍的样子。” “巫医是一家,大夫这是要帮我招魂么?”他笑,“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会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欧阳大夫微微眯眼,“你的失忆症好了?” “哪有这么快,”尹千觞瞥见对方怀里笔记本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网页,随口岔开了话题,“天墉军校的BBS?这是看上哪个学妹了?说出来让我帮你参谋参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梢轻挑,眼中带笑,五分含情五分轻挑,活脱脱就是个花花公子的形象。欧阳少恭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那人,悠悠然道:“若论起桃花,我还真比不上千觞。” 尹千觞一怔,只见网页上是自己与红玉并肩前行的照片,两人面对着面,看起来都笑得很开心。而在自己的另一侧,还有欧阳少恭的半个背影,貌似正望着沿路风景,当真是个合格的灯泡形象。 而在那幅照片的上面,则是硕大的初号字体《八卦速递:人气女王与陌生男子?》,旁边还戳着一个红色的、写着“惊爆”字样的大章。 看时间的话,这个帖子发出不到一小时,已经有了上万的点击和将近一千条回复。尹千觞继续向下拖着鼠标,除了二人边走边聊的一系列照片之外,竟然还有自己坐在教室的后排、目不转睛盯着红玉讲课;和因为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对方女王气场全开,自己嬉皮笑脸道歉认错的图。 而跟帖的留言中,除了最开始一些表示惊讶、不信的回复与马克党之外,就是一群义愤填膺的男生们;“与他决斗”“外人滚粗”之类的关键词更是层出不穷,其中一楼“为了天墉军校的荣耀!”更是被几十人引用,到了最后他几乎看数不清楚楼中楼的层数。 尹千觞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谁家狗仔队如此称职。而以红玉在学生中的人气,他现在走上街去,还不得被那些崇拜者们生吞活剥了。 “快点联系版主删掉……” “从来没发现,原来千觞也是这样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啊。” “我的名声也就罢了,要是坏了那个女人的名声,还不得被她一枪给废了啊,”小腹之下、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好像抽的疼了一下,尹千觞打了个哆嗦,“而且和学校的‘人气女王’传出绯闻,那岂不是在走夜路的时候都要担心别被人一闷棍敲晕了套麻袋沉塘……” “这可是亚太同盟国的第一军校,打架斗殴等等行为有着非常完整详尽的规定,”欧阳少恭老神在在,“最多约你出去,文斗三场武斗三场。” 某人一声哀嚎:“你这根本不是安慰好吗!” 欧阳少恭笑看他捂住了脸,继续悠悠然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何况联系版主大概是行不通了,因为发帖人就是BBS的总版主。” 尹千觞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眼睛去看,果然“作者”一栏的框框里,赫然是红色加粗的四个大字——□□添香。 他捂着脸滚在了床上,却突然听见欧阳少恭“咦”了一声:“帖子刚刚更新了,号称现场直播,据说除了红玉老师之外,还有人偷偷跟踪你来到了临时住所……” “哒哒”两下礼貌的敲门声,门外,一个熟悉的女声轻轻开口:“尹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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