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8, 2014 0:00:42 GMT 8
梦 断章1
前天晚上做的梦,感觉情节和设定都很带感的样子,于是花了两天写出来,因为梦开始的地方是故事中段,所以没前因没后果,纯记录,我也不打算自己添了。梦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我把这个写完再继续傻白甜,大概还有一章这么多字……
清晨山林间薄纱般的白雾渐渐散去,脱去束缚的阳光随着悠长的鸟鸣舒展开来,将书册封面上淡金色的妖篆映得熠熠生辉,也照亮了手持书册的人发青的脸色。
谢衣维持着探出手的姿势出神,半晌脸色非但不见好转,反而益见青白起来。
“是真的……”他自语般喃喃,感觉掌心下一道双眼不可辨识的结界正真实的矗立在那里,将光明与黑暗分界,执拗地拒绝自己的造访。
如果说这道屏障确实存在的话,那么梦里见到的精怪是不是也……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开,转头看向身后沈夜,希望对方能够说些什么,但沈夜仍是一脸严肃地沉默着,直到谢衣收回手注视着他,才仿佛感知到一般上前一步在他身边站定,也慢慢伸出了手。
谢衣静静看着他。
沈夜的手极为漂亮,指尖纤长,白皙的皮肤似乎也如主人般冰冷淡漠,阳光下似乎不知何时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正当谢衣为了莫名的错觉失笑时,仿佛要印证他的感官无误,那只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沈夜推送的力道消失在黑暗中。
“!”
谢衣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现象的寓意,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他又伸出手,自己的手掌依旧被什么无形的物什阻挡着,悬在半空前进不得。
“为什么……”他震惊地看向沈夜,“是因为您听到了黑暗中的呼唤吗?”
随着这声问话,沈夜注视着自己手臂的目光愈发冷硬起来,他收回手,举步踏入黑暗之中,直到整个人消失在黑暗的彼方,又从那头慢慢退了回来。再抬头,沉静的五官中已然揉进了不容错辨的愤怒神情。
“师尊!”谢衣又叫了他一声,“您是知道了什么吗?!”
沈夜这才看向他,深吸口气,神色逐渐沉淀回惯常的平淡无波:“不是我的原因。不止是我,华月和瞳他们应该也都是毫无阻碍地进入了这片黑暗,只有你进不去而已。”
“……”
谢衣皱眉,按在结界上的手又加了些力,那障碍却连波纹也不见,全然不受影响。他小声道了声抱歉,又拉过沈夜的手,掌心扣在他的手背双双按了上去,属于沈夜的部分没入之后,自己的那部分仍被隔绝在了之外。
所以,的确是有目的的在针对自己……吗?
谢衣沉默了,怔然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黑暗世界,许久偏了偏头:“您的意思是说,因为某种原因,这片黑暗拒绝我的靠近吗?”
“啊,应该是,这片黑暗的主人的确不喜欢你,”沈夜收回手,就着脸上冷淡的神情闭上眼,俄而想起什么般轻声一笑,“这样的心态倒是让人分外熟悉。”
“……”
谢衣不说话,藏在身侧的手掌愈发收紧了。纵然最近几年的时间与沈夜时不时想法相悖,多年相处积攒下来的经验还是让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语意,不过不讨一方地界之喜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得领受着,任由情绪一点点焦躁起来,最终放弃般闭上眼:“熟悉也好,不熟悉也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华月大人和瞳大人在那里,我们必须进去找到他们,关于这个师尊有什么想法?”
沈夜本已淡去的笑意忽而浮现上来,他看着谢衣明显垂头丧气的脸色,黑色的瞳眸日光下甚至展露出些许诡秘的深紫颜色:“不用担心,我们那位慢吞吞的向导也应该到了。”
“向导?”
谢衣因着这突然的词汇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沈夜扬了扬头,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似乎在看着什么,便也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从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身后的土地如梦中一般泛起了光芒,纯然的白色微光中,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晕穿梭飞舞,慢慢汇集成自己熟悉的具象形态。
终于谢衣再次见到了曾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灵魅金色的巨大眼眸。
“是你……”
他有些失神地喃喃,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确定眼前的情形是否只是自己仍在梦中,脑中却猛然回忆起之前自精怪体内传来的那声几欲穿透梦境的凄厉呼救,霎时顿住手,反倒退了一步。
倒是沈夜率先走了过去:“之前还在外面的时候,来找谢衣的就是你吗?”
精怪点点头,泛着浅金色光泽的身体腾空而起,越过沈夜,径直停在谢衣身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片刻手臂一抬,朝着谢衣伸出手。
沈夜也不介意:“它倒是很喜欢你。”
“……”
谢衣仍是不说话,僵硬着神情与那双眼睛对视一阵,才仿佛找回些意识,垂眸看向对方递到自己面前的手:“你……”他因着先前梦中的遭遇难免有些迟疑,忍不住又看了沈夜一眼,见沈夜与精怪同样只是面无表情望着自己,只得叹了口气,轻轻搭上面前等待自己的手臂:“如果你真的是向导的话,请带我到我的同伴身边去。”
依然是和梦中同样的遭遇。谢衣伸出手,对方邀请自己的手掌却没了实质,甚至来不及感觉对方的皮肤冷热,黏腻亦或干燥,谢衣的手又再一次于半空中穿过了这具身体。好在这一次没有什么可怕的声音从这诡异生物的躯体里传出来,谢衣的手垂落的瞬间,静止的精怪蓦然飞起,消失在空气中。
下一刻谢衣倒抽口气,险些控制不住惊讶的情绪叫出声来。
发着光的生物已经自空间中消失,现在的情况从外表看,自己和沈夜都是全然的自主之态,只有谢衣知道,就在对方消失的一刻,自己的身体里油然而生一股怪异的力量硬是拉着自己向前走去。
不是外力牵扯的普通拉力,而是从灵魂最深处泛起的……
谢衣闭目感受了一阵。他是被这力量引导着前进,对方不停,他自己竟也无法停下,只得且走且回头看向依旧神情不动注视着他的沈夜:“师尊,那位……朋友在拉着我……好像想让我们过去……”
沈夜点点头,举步默默跟在他身后。
谢衣就不再说话了。那股来自自己身体最深处的力量执拗地拉扯着他,随着他的妥协非但没有减弱,反倒越发急切了,带着谢衣几乎要跑动起来。这让谢衣有些担心,怕与沈夜在这潜藏危机的莫名地方失散了,好在不管多少次回头去看,沈夜始终保持在最初的距离,不远不近跟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最后,如来时一般突然的,那力量又自行和缓下来,渐渐减弱了力道,直至将谢衣彻底放开,精怪的具象也再次浮现在二人上空。
‘到了吗?’
谢衣有些喘气。他是被精怪用诡异的手段直接牵引住魂魄,外来灵力的忽然闯入又忽然离开,让他自身的灵力也略微躁动起来。喘息中,他感觉身后沈夜慢慢上前,俄而在自己身边站定,罕见地大大抽了口气。这让谢衣忍不住困惑起来,默默安抚下体内不稳的躁动,抬头顺着沈夜的目光看去。
“……这是……!”
尔后他也如沈夜同样,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鹰首人身。
就在二人眼前,一座鹰首人身的巨大雕像赫然矗立,其后断垣残壁堆叠,越过不可查亦不可数的时光,依然隐约可见其当年分隔出的偌大方圆,似海潮又似野兽怒鸣的风声时不时在这古老的遗迹中翻滚怒吼,而那如神祇般护卫着身后遗迹的雕像上,鹰喙大张,猛禽尖利的长舌上丝丝鲜红似已浸透石料雕塑,依稀可辨昔日颜色。
谢衣惊讶的神情一点点不可置信起来,他呆呆望了那尊雕像许久,猛然低下头,打开一直被他下意识捏在手里的文书,快速地翻动起来。
沈夜则慢慢走上前。
“鹰首人身的日神,传说必须祭献活人才愿意守护子民的神明,这里就是那本书里提到的祭坛吗?”
他在石像前驻身,须臾转过头,却不看谢衣,直接转向了一直轻盈漂浮在谢衣身旁的精怪:“你希望我们进入这里吗?”
精怪不语,抬手指向废墟中形似入口的地方。
沈夜皱眉,又看了看那边谢衣有些怔愣的面孔,神情骤然凝重起来。少顷,带着些颇不情愿的脸色,他开始绕着断墙在废墟外围走动起来,这一次行动十分缓慢,时不时便要停下来注视一会儿脚下泥土,或立在原地对着石壁上风蚀的雕刻看上一会儿。
再过一阵,谢衣也合上书,向着沈夜所在之处慢慢走了过来。他走得并不比沈夜迅速多少,行至鹰首石像下方时甚至停下身,望着石像发愣。
‘传说必须祭献活人才愿意守护子民的太阳神。’
莫名的,谢衣脑中闪过沈夜的这句定义,再看看石像口中尤带鲜红的舌头,一股恶寒自背后窜起,让他一阵战栗,立刻别开了头。
这一扭头,正看到不远处本来半蹲着身子的沈夜猛然站了起来。
“过来,谢衣。”
呼唤的声调较平日略高,仔细听来更有些颤然不稳。
谢衣已不记得上次听到沈夜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自己又还是什么年纪,这让他的心顿时揪紧了,再也顾不得什么舌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夜身旁。
刚站定,不等他发问,沈夜立刻将捏在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谢衣一看那物,本已发紧的心脏好似被无形的力道狠狠拧了一下,痛得他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作响,险险跌坐下去。
沈夜递给他的是一块衣料。
染血的衣料。
衣料的边角整齐,明显是被锐器以极快的速度从本体上切割下来,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遗下这片衣料的本体若谢衣猜想不错,正是失踪不见的两人之中瞳的常服。
而相伴多年的同伴的衣物,无论谢衣还是沈夜,又怎么可能认错!
谢衣双手微颤自沈夜手中接过那块衣料,这一次离得更近,彻底看清了其上沾染的血液的痕迹,脑中又一次晕眩起来。他抬起头,在沈夜眼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这是瞳的,他们应该来过这里,并遭到了袭击。”
他听见沈夜如是说,整个人终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自从华月和瞳失踪的消息传回之后,谢衣的心就一直仿若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吊着般紧紧高悬。在与沈夜相对无言的赶路时光里,他想过无数种二人可能遭遇的情况,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而现在,这片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他眼前的、来自战力最强的瞳的衣料,无疑将他心中关于同伴的诸多乐观猜想击碎,只剩下无尽令人不安的可能。
连瞳大人都受伤了。
‘死!所有人都会死!’
心底里,一个尖利的声音开始尖利地高叫,谢衣觉得自己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紧紧握住了手中同伴的遗留之物,绕过面前的沈夜,一头冲入祭坛内暴怒的气流之中。
“瞳大人!”
“等等!”沈夜因着谢衣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欲将对方拉住,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谢衣自门口冲了进去。
沈夜的头痛也剧烈起来。
他先前问过了精怪却不进入,便是感觉内里不对,这才耐心围绕着周边一点点查看,等到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捡到瞳衣服上的碎片,心忧之余更焦虑于这里的危险性,只怕门廊中便有什么致人死地的禁制。好在谢衣这一番莽撞,只搅得祭坛里的气流混乱了一阵,并没有什么真正伤人的杀法,沈夜这才放松一些,腹诽了谢衣几句,紧随其后也踏了进去。
更令沈夜没有想到的是,他一脚踏入门中,忽地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径直击落在前方谢衣的身旁。
紧接着一道嘶哑的声音在祭坛中央尖叫起来。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滚出去!拙劣的伪装者,你怎么还胆敢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伟大的科布拉神早已接掌了这里,驾着你虚有其表的战车马上滚出去!”
梦 断章2
科布拉。
敏锐地自暴怒的吼叫声中抓住了现下对自己唯一关键的名词,沈夜猛然止步,本就因突如其来的闪电而紧绷的神情更加阴郁起来。他若有似无向外瞥了一眼,被谢衣慌乱中遗落的书卷便在那里,金色的篆字印记依旧于日光下隐隐泛光。
同样不曾错过这个名词,谢衣惊骇之余也止了步,比沈夜的动作直接许多,他回味过这三字的含义后,径直回过头,目光直直落在阳光下那闪耀的光点,苍白的面孔上急切的神情顷刻间收敛了。
在那卷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梦中又被自己带出的书中,科布拉是……
谢衣眯了眯眼,他比沈夜深入一些,周遭也就看得更分明一些。是以谢衣清楚地看见,远远看来空无一物的废墟中央有一片空间与别的部分不同,呈现出若有似无的淡灰颜色,而方才呵斥的声音正是从其中传来。他刚进入时心急如焚,一眼晃过,看见了也未经意,但眼下的情况是不可能再错失了。何况随着雷声与闪电的出现,那片原本不易察觉的阴影颜色浓厚起来,渐渐显出了形状。
却是一团怪异的形状,单看下部,似一条粗壮的大蛇蜷曲在那里,蛇身半扬,扬起的上部宽袍广袖,一条腰带般的黑影紧紧束出细腰,分明是女子玲珑的曲线。
到这时,沈夜也看见它了。
“人首蛇身,你是女娲族后裔?我不记得那本书里有说蛇神是个女人。”
科布拉,神秘书册中所载邪恶蛇神之名。
似乎被沈夜的问话逗笑,那片阴影微微扭动起来,连串的森森怪笑。
“尊贵的科布拉神在圣域中休憩,我不过是有幸沐浴神光的神祇奴仆,至于您说的女娲是什么,我不知道。”
沈夜一皱眉,状似想要说什么,谢衣却好像忽然不耐烦起来,低低叫了声师尊,阻止了沈夜的问话,目光紧紧锁住颤动的黑影。
谢衣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十分温和有耐心的性子。
就连脾气最好的华月也曾经忍不住叹息,阿夜的好徒儿有时候根本是个急脾气。讨厌话中有话,讨厌拐弯抹角,师尊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总是希望完成得快速准确且尽善尽美,不过这些并不代表谢衣缺乏作为一个决策者应有的应变力与判断力。之前他看到预示着瞳可能遭难的衣角碎料,瞬间被对同伴的忧心驱使冲了进来,但当他遭了一击偷袭,真正站在袭击自己的人面前的时候,就在沈夜与阴影的一问一答间,已然迅速地冷静下来。
远古的祭坛、废墟的传说、失踪的祭司们、和外面的精怪一样不应该出现却出现了的神秘怪物和怪物口中的科布拉……此前接触到的各种线索开始在他的思维中穿插,最终连成紧密的一线。
于是他呼唤出口,阻断了沈夜与阴影的对话。
“书里写的那个据说在这里被制造出来的怪物就是你吗?”
对此,阴影只是再一次阴沉怪笑起来。
“终于不再吼叫了吗?果然神格低劣的下等生物即使侥幸爬上高位,也要被雷电管教过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嘲讽的话忽略过,谢衣只是皱眉:“你把我误认成了什么人?”
似乎从最初踏进来的时候开始,这个怪物就把自己错当成了什么与它敌对的存在,进而对初次见面的自己怀抱着极端的偏见和仇恨。
之前的瞳他们……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遭到袭击?
这个猜测让谢衣愈发警惕起来:“袭击瞳大人的人就是你吧?你把他怎么样了?”
只找到了瞳所穿衣裳的残片,无法确定其他人是否也已经遭遇了这个怪物,他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另外几人。
“瞳大人?”怪物看上去对他的提问有些疑惑。
他俯下身捡起块碎石裹上布料朝着怪物的方向用力掷过去:“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你见过他吗?”
咚咚的石块撞击声音,怪物沉默一阵,声调陡然欢快起来:“原来是说他,我知道了。”
欢欣中,已然如墨色般深浓的黑影扭曲起来,巨大的阴影揉作一团,撕裂所处之地平静的空间,慢慢向内延伸,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深黑隧洞。
谢衣张大眼,转头与沈夜对视一眼,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这样割裂空间的术法随性施展,不说下界,即使是在城中也已经数百年不曾见过了。
再然后,轧轧的车轮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瞳从黑暗中推着轮椅一点点现了出来。
“瞳大人!”即使眼前的景象诡怪莫名,乍见心中一直挂念着的同伴,谢衣还是语带激动地唤了一声,向前奔出几步,在他身后,沈夜也微微放松下来。
下一刻,两人的神情同时警惕起来。
瞳似乎未听到谢衣的呼唤,依然闭着眼,神情如熟睡般安详恬静。虽然闭着眼,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飞快地绕过残破的碎石断壁,起身步下台阶在两人不远处站定。而在他的身后,割裂的空间消失,黑色的雾气再次流动起来,凝成怪物的虚影。
“你。”
被制止后始终不曾说话的沈夜忽然开了口,依然是平平淡淡的声音,谢衣却一听便知其中已是怒意滚滚。
“你把瞳制成了傀儡?”
不待谢衣醒悟过来这话的含义,瞳背后的怪物抖动起来,似乎在沉沉地笑:“这您就误会我了,真神不需要来自傀儡的虚假的忠诚,他还是活生生的,不信可以过来叫醒他。”
沈夜挑眉,当真上前一步,向瞳走去,经过谢衣身边是被对方一把拉住。
“敌人狡猾,不知在瞳大人身上下了什么禁制,这一行请师尊准许弟子前去,若有意外,您在后方也方便照应。”
沈夜不语,与谢衣僵持了片刻,终是带着些不悦的神情别开眼,恢复了先前的站姿。谢衣这才放下手,慢步走到瞳身旁,犹豫着碰了下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背。
入手温软,紧致的肌理饱含弹性。
活人的触感!
谢衣顿时眼眶一热,几乎要控制不住欢呼起来。
在几次三番的情绪起伏之后,对于失踪的祭司们,他所剩下的也只有这一点奢求。
只要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够了,只要性命仍在,一切就尚且存有转圜之机。
他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翻涌的激动情绪,再次伸手探向对方的手,这一次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口中也开始不停歇的呼唤起来。
“瞳大人。”
“请醒过来,瞳大人。”
一声,两声,三声……
瞳白皙的脸庞上细黑的睫毛颤动起来,紧闭的眼睑慢慢掀开一条细缝。
与此同时,狂喜之余,一股森冷的寒意涌上谢衣心头,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巨大危机感让他本能地后退数步。
在他眼前,瞳的双眼骤然张开,随着睁眼的动作,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臂顺势一动,利器破空的声音随即响起,谢衣下意识低下头,只见一把小巧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握在瞳手中,若不是刚才自己忽然后退,此刻匕首雪亮的锋刃已插在自己腹中。
谢衣傻了,比闪电冷不丁向自己劈来时更大的惊骇袭向他。他又抬头去看瞳的脸,这才赫然发现对方眼中黯淡无光,全无平日里一丝精明神采,显然人虽醒了,精神仍在沉睡。
怪物一直静默伫立在瞳身后,看着谢衣的动作,此刻再也忍不住得意地尖笑起来:“居然没刺中,真是可惜啊,本来还想让你也尝尝被自己看重的人暗地里捅上一刀的滋味!不过没关系,科布拉的黑翼即将降临天空,遮盖谎言者虚伪的圣光,而在我的身体里,往日的痛苦早已化作力量与权威!即使这一刀不中,我也将咬碎你的韧颚,使你归还大地,如预言中一般寿终正寝,面朝天而死!”
这怪物先前和谢衣说话时虽然怪里怪气,但态度还算亲和,时不时还对谢衣和沈夜笑上一声,此刻翻脸无情,顿时暴跳如雷喝骂起来,十足的喜怒无常。谢衣被她的话说得有些发傻,第一反应竟是想再仔细问问怪物到底把自己认成了谁,就在他开口一瞬,不远处沈夜忽然微提了声调轻喝:“左边跑!”谢衣也不多想,放开瞳就向左边跑去,眨眼间一道闪电猛然击中自己方才所立之处,同时瞳手中寒光一闪,已向着自己的右侧劈出一刀。
眼见这般情景,谢衣顿时惊醒过来,后心一阵发凉,知道自己是被沈夜救了一命,但不等他向对方道谢,瞳已持刀追砍过来。
“瞳大人,快醒过来!不可被敌人之力控制!”他又殷殷呼唤一声,理所当然地不见任何效果,当下被瞳追着四处跑动起来。
谢衣这一次是睡梦中忽然被带到这里,衣衫整齐已算恩赐,哪里还有兵器给他用,而此刻怕真的伤了被人控制住精神的瞳,也不敢动用术法,一时被动到了极致,更糟糕的是时不时还会有一方阴云被怪物催动到自己头顶上方降下一道闪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炸开在自己身上。
只消一次,就够谢衣交代在这里了。
是以不过片刻的功夫,谢衣便已冷汗层层,而在他身后,沈夜仍伫立在原地,一双黑眸冷冷清清注视着怪物,但若谢衣还能有暇细看,就会发现那双黑暗的眼眸深处幽幽火光跳动不休。
“够了!”乍然,沈夜冷声斥道,“之前你在黑暗里说要见的人是本座,现在本座来了,你倒一直追着本座的徒弟打,是觉得本座这个做师尊的还不如弟子吗?”
沈夜发怒了。
那边,谢衣放慢了脚步,一脸震惊看了过来。
他倒不是被沈夜的怒气惊动,更多的是震惊于先前困扰自己的问题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答案。
原来……呼唤沈夜的声音就是……
不给谢衣更多思索的空间,随着他的脚步放慢,背后瞳一个闪身欺上来,寒光并无法遮掩的杀意再次向他袭来。逼得他只得继续狼狈躲闪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谢衣记忆中,自己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战。
幸运的是随着沈夜的喝斥,原本不时降下的闪电戛然而止,怪物不再理睬他,转而看向沈夜:“阁下这么说就又误会我了,这一位不就是您按照约定带来交给我的吗?”
双眉紧蹙,沈夜又露出了与初见谢衣时如出一辙的厌恶神情:“本座没有和你约定过任何事,这个人是他自己非要跟来,不是由我带来。”
“过程和意愿都是其次,我眼见的事实只有阁下带来了叛徒,依照约定将脱逃的罪人带回了这里。”
……那个时候沈夜听到的声音是让他带自己到这里来。
谢衣惊得停住了脚。
所以沈夜这一次才会对自己执意同行的决定如此震怒,所以沈夜才会拒绝回答自己关于听到的声音的任何问题,他……可以这样理解吗……
愕然中,一道黑影飞快地冲到自己身旁,谢衣转过身,本能抬起手臂护在身前。
“呜!”
剧烈的疼痛自手臂上传来,谢衣闷哼一声,脸上刹时血色尽褪,“够了,瞳大人,醒过来啊!”
瞳依旧一副失神的模样,全不顾他的呼喊,一旁的怪物却大笑起来:“还不死心吗?你怎么喊他都没有用,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我才是主人!”怪物说罢,笑声陡然尖锐起来,“不要再和他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快!趁现在!多刺叛徒几刀!他越痛苦,我就越痛快!”
瞳立刻举起了刀,却被谢衣忍痛制住手腕:“瞳大人,够了,你难道真的就这样输给邪魔了吗?!”
沈夜本就阴沉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他望了纠缠的二人一阵,微微抬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腰间。
谢衣因故没有携带武器,沈夜的却一直都带在身上。
余光瞄到沈夜手上动作,谢衣的脸色顿时惊慌起来:“师尊,我们不可以现在就伤害瞳大人,他被人制住精神,就算打晕过去也不会有效果,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他恢复过来!”
沈夜的动作却比他的言辞更快,在谢衣开口的同时,链剑自沈夜手中脱出,径直勾住瞳手中匕首,“咣当”一声轻响过后,一卷一扬,匕首脱手,落在不远处的碎石中打转。
“不觉得这样说话比较轻松吗?”沈夜复又开口,语气略嫌僵硬,可见怒气未消,“那一个我会牵制住,既然牠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让瞳杀了你,你身上应该有什么让牠忌惮的东西,瞳的事情……你自己小心,别再走神了。”
虽然刚被提醒不可走神,谢衣还是因为这话愣了愣,不经意放松了压制的力道,瞳立刻挣扎起来。瞳失了刀,怪物的杀意却仍在,于是瞳的动作愈发大力起来,似乎想挣脱控制凑上来与谢衣肉搏。
谢衣顿时吃力起来,瞳部分身体为偃甲取代,虽灵便不足但力道强盛,他怕伤了瞳的身体,自己又被刺伤,与瞳的每一次纠缠几乎都会将刀伤再拉大几分,若不是情况不允许,这样绵延不绝的剧痛之下,他早已脱力昏厥过去。此刻固然强撑着,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谢衣咬紧了牙,因为失血的关系,脑中也开始昏沉起来,心知眼下的情况凭他自己是断断撑不久的。
但沈夜说的让怪物忌惮之处到底会是什么!?
莫名其妙出现在梦里还可以被带出来的书,莫名其妙跑到自己梦里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精怪,莫名其妙划分光暗两极的流月城,莫名其妙就不准自己进去了的半个黑暗的流月城,莫名其妙说他的感觉和力量不对是叛徒的妖怪。
谢衣只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最奇妙的是这一连串的事情除了都是自己经历的,似乎没有任何相通之处……等等,自己?
一丝模糊的想法飞快自脑中闪过。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什么外物导致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沈夜所说的让这个怪物忌惮着的就是自己本身?
谢衣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一惊,还来不及自嘲一声骄傲自负,手劲一松就险些被瞳反制过去,他咬咬牙加了劲,疼痛也随这动作更甚,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只能赌了!
晕眩中,谢衣松开手任由瞳欺身上前,肉体被偃甲击入的剧痛中一手按上对方后心,一直被自己压抑着的灵力骤然放开,统统打入瞳身体之中。
“醒过来啊,瞳大人!被邪魔不觉得耻辱吗,看看您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许是这一下爆发将所剩无几的精神燃烧不少,谢衣吼过一声,眼前更加昏暗起来,朦胧中他感觉眼前灵力引发的光芒愈演愈烈,光芒里似乎女人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而瞳的躁动则慢慢减弱,直至平息下来,尔后一个声音在自己耳畔犹豫着响起:
“……谢衣……阿夜……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谢衣你怎么受伤了?”
那是早已熟悉的、属于瞳的声音。
谢衣意识到这点后,顿时精神一振,眼前本已模糊的一切又清晰了一点,这才感觉身体重得不像样子,腿一软就跪倒在瞳身边,被赶过来的沈夜双双扶住。
深入腹中的偃甲手臂骤撤的激痛中,他抬起头。
瞳撇撇嘴,望向自己的眼中尽是懊恼:“呀,好像就是我不小心伤了你啊……”
“无妨,只要大人您清醒过来就好,”谢衣笑起来,任由沈夜扶着自己站起身,一起看向先前怪物立身之处。
黑色的虚影不再,人首蛇身的女人双臂抱头人立在祭坛之上,墨黑色的蛇尾上泛着层层青黑色的光。
“这是……”谢衣一惊。
“它的真身,”沈夜走过去,松手时状似无意在谢衣身上瞥过一眼,“人首蛇身的女娲后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中又为什么会忌惮你,不过刚才你灵力爆发时的确驱散了牠的术法,看样子要过一阵子才能恢复过来。”
谢衣摇摇头,依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要擒住她吗?”
“擒不住的,还是赶紧跑路吧,”不等沈夜开口,瞳就先行将提议否决过去,不顾对方的伤势,拉着谢衣完好的手臂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它的力量在白昼这一边受到限制,只有在祭坛里才可以现身,只要出了这道门,牠的力量就无法再伤到你们。”
“你们?”沈夜敏感地捕捉到对方怪异的用词。
瞳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阿夜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叹了口气,随后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牠只是召唤了我的身体过来,虽然我现在因为谢衣的关系暂时醒过来,但魂魄中禁制未除,等牠恢复就又会被它所制,所以只有你们二个可以出去。”
沈夜不语,双眉狠狠皱了起来。
瞳自己却仍是无所谓的样子,转头看向因他的话而有些发懵的谢衣,脸上隐隐现出些笑意:“破军大人请记住,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不一定还会有这次这样的好运气,该战就拿出真本事开战,只要我自己不想死,给我留一口气我就能活。”
“瞳大人,”谢衣摇摇头,“您胡说的吧?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只要对对方的手法多加防备,以您的本领怎么可能再被控制住?”
“因为这里是它的地方……”瞳喃喃,抬头看了眼天色。头顶如洗的碧空不知何时再次被阴云笼罩,黑色的云层堆叠,似乎随时会砸落下来,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扯着谢衣与沈夜奔至门边,一把推了出去,“没时间解释了,牠快醒了,你们马上走,到夜里的那一边去,失踪的人都在那里。”
“那您呢?”谢衣被推得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后向前伸手,想要拉瞳出来,却被对方拂开。
拉扯间,祭坛里云层愈见加厚,渐渐开始传出闷雷翻滚的声响。
瞳将谢衣赶远了,长吁口气神情彻底放松下来,又恢复冷淡的作派:“祭祀开始之前牠不会杀城里的任何一个人,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可以了,那么……”他挥挥手,眼中现出些幸灾乐祸的神采,“加油吧,阿夜,谢衣,我和华月就趁机休息一下,安心静待二位来救了。”
我和华月?
不是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谢衣还想问,阴云中一道惊雷却猛然劈落下来,白光之后瞳的身形彻底消失,随即大大小小无数落雷劈下,整个祭坛被起伏的雷声淹没,雷声中只有怪物的怒号尖啸不休。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颜面逃跑!第一世界被因你而起的魔火毁灭,第二世界被你所带领的堕落的信徒破坏,万民追随你却不得护佑,你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讨要吾等心与血的供奉!”
心与血的供奉!
谢衣脚下虚浮退后两步,转身看向阳光下鹰首人身的太阳神雕塑。
长舌上艳丽的红色千万年如故,早已深埋入雕像之中。
展露在所有人眼前的光明外围随意进出,城池最机要隐秘之处连同城中之人却都被隐入黑暗之中不得接进、不得触碰、
谢衣仰着头。
他终于知道自己被怪物误认作了谁。
“师尊,牠把我认作这个人,是不是预示着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将成为流月城的叛徒?”
嗯,就这么多了,一天一万字还是这种情节诡异的东西,我觉得我快精分了,先睡了,起床接着写傻白甜去(但愿文风不会被这篇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