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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闸蟹 发表于 Jan 9, 2014 12:17:49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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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6:38 GMT 8
北疆的风雪是帝都不曾有过的肃杀,即便是帝都隆冬午时三刻忽然飞霜,也抵不上北疆迎面贴上眉心的一片雪来得肃杀。 三个月前,夏夷则头一回来到北疆。彼时草肥马壮,正是好时节。 殿堂之中一片肃静,沈夜坐在他的石椅中静静看着立于阶下的年轻将领,半晌,问出一句:“你不跪孤?” 夏夷则战铠无光双手被缚,却不惮于直视北疆之主双目:“若有朝一日我手掌天下,不知北疆之主是否当得起这一跪。” 沈夜嗤笑出声,“阶下之囚,倒敢猖狂。” 夏夷则垂眼看了看面前的石阶,道:“请称我为手下败将。” “怎么,你不满意?难道你如今不是在我阶下,没有为我所擒,不曾囚于我手?” 夏夷则依旧坚持:“称我为手下败将。” “败将……哼。”沈夜放下支着脑袋的手抚了抚石椅上的兽皮,“要称将,你还不够格。” “败将也是将。”夏夷则抬头看他,“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耻于败不骄于胜,才是为将风范。” “你的意思是,你这回败了,下回还有机会胜?” “是。给我四个月——不,只需三个个月,我定能败你。” 沈夜丝毫不将夏夷则的话放在心上,只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三个月,让你来败我?” 夏夷则侧过脸笑了笑,“因为你不怕我这初出茅庐立刻惨败的手下败将两个月便有败你的能力。” “激将法?未免幼稚。”沈夜向前倾了倾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我为什么要给你三个月,让你来败我。” 夏夷则低了低头,道:“因为你若不给我这三个月,我便无法助你击退突厥与回鹘的两方夹击,到时你虽不至于败,但难免损失不小。你的人再骁勇善战以一敌十,但你地贫人寡,经不起丝毫不必要的损失。而到那时,我朝再派精兵前来……还请北疆之主仔细思量。” 沈夜微微眯起眼看着夏夷则,“就凭你?助我击退突厥与回鹘?” “你不需要结盟的对象,你只是需要人。我可以向帝都请援,而来的援军绝不会忠诚于我,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这一点,我的确放心。”沈夜站起身,俯视夏夷则,“我听说,你落入包围时,你的副将根本不曾打算救你,而是立刻下令撤退。你是头一次上战场,连带的兵都不效忠于你,却让你贸然来对上我。可见有人十分厌恶你,想要你死,是不是,中原皇帝的三皇子殿下?” “是。”夏夷则仰起头看着沈夜,“而我不打算死。” “那么你如何肯定,我不会杀了你?” “你不能。”夏夷则肯定道,“你若杀了我,给了当今圣上这般光明磊落的理由,那么我朝与北疆这些年来的暧昧关系便将彻底崩溃,对你这一族,圣上势必不灭不休,哪怕卖个人情给回鹘与突厥,日后翻脸不认帐,也要将你彻底平灭。” 沈夜哼笑一声,摇摇头,“连你的父皇都不疼惜你,甚至最好我能杀了你。” 夏夷则以冷笑回应,“你要随他的心意,杀了我吗?” “我若不随他的心意,岂不是就要随你的心意,给你这三个月?” 夏夷则抿了下唇,道:“不是三个月,是三年。三个月之说,只为引起北疆之主的兴趣。” 沈夜挑起眉毛看他。 夏夷则又道:“三年……即便是北疆之主,或许也勉强了些。那么五年吧。北疆蛮族凶狠残暴,我李朝三皇子,不忍军士无辜伤亡,自愿留在北疆为质五年,换取边疆安宁。” “三年,足矣。”沈夜走下石阶,在夏夷则面前站定,“但你是李家皇帝的弃子,皇帝不惜你的命。” “圣上不惜我的命,但爱惜自己的面子。我是圣上的弃子,但是不是颗废子,全看北疆之主这一手如何落子。” “呵,皇帝不惜你的命,看来是理当由我惜你的命,是吗?” “不敢。”夏夷则淡然道,“我的命,我会自己珍重。” “很好。”沈夜转身重新走上石阶,“那么为了你的命,现在告诉我,除了命,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在这三年里一统北疆,成为真正的北疆之主。” 沈夜停下脚步,“这是自然。还有呢?” “三年之后,你可自行定夺要帮我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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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6:52 GMT 8
沈夜叫了人将夏夷则带下去安顿之后便闭目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小憩。一个人影从他身后石壁处转出来,立在他身侧。 “瞳,你怎么看?”沈夜懒于睁眼去看,只随口问道。 瞳欠了欠身,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甚至敢眼都不眨地拿自己和王上做交易,撇去他战场上那鲁钝至极的表现,倒也算有些胆识。” “交易?”沈夜笑了一下,“哪里来的交易。那个三皇子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而他本人现在为我所擒。我要怎么用我的东西是我做决定,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他伤他,他手里根本没有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自然也没有从我这里交易到任何东西。” “王上要如何用他?” 沈夜略略思索,道:“今日开始,让一半的军士留在营内驻守,令巫医多在营中走动,伤患中轻伤不妨碍活动者皆指派巡视岗哨任务。你再差人前往李营请求休战。” “嗯,我知道了。”瞳静了一会儿,又道:“突厥与回鹘想必是被李家皇帝摆了一道。” “好,就按你的意思,明明白白让他们知道自己被李家老狐狸耍了。”沈夜点点头,“他们大概万万没想到,老狐狸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本想跟在李军后头趁着我们两败俱伤来捡便宜,现在反倒变成他们与我们硬碰硬,等他们与我们两败俱伤,李家老狐狸再来捡便宜。老狐狸的作风,委实不光彩,突厥回鹘与我们毗邻多年,孤王又怎能看着老邻居被如此算计。” 瞳默默看了沈夜一眼,道:“哦,既然他们送上门,那我就不替王上客气了。那个皇子呢?要如何对待他?” 沈夜思量一阵,道:“好生养着。” “好生养着?” “毕竟是老狐狸的崽子,未准就不是只小狐狸。小狐狸品种名贵,好生养着。”
白日里擒得敌军主将而归,照理晚间该犒赏军士,沈夜却将此事按下,只在殿内简单设宴单独招待夏夷则。 夏夷则已梳洗过换下了戎装,整个人好似瘦了一圈,坐在席间莫名有些不自在。 沈夜盯着夏夷则看了一会儿,道:“原来你是这个模样。果然是李家娇生惯养的皇子。” 夏夷则皱了皱眉,道:“是随母妃,不是李家。” “是吗。”沈夜状似无心调侃,“那你的母妃定是称得上红颜祸水了。” 沈夜见夏夷则身躯微微颤了颤,便立刻又道:“怎么,三皇子殿下觉得冷吗?” “哦,是……”夏夷则握紧了拳抬头冲沈夜笑道,“我自小体质畏寒,见笑了。” “原来如此。”沈夜也不拆穿他,招手喊来侍从,“我那件裘皮大氅拿来给殿下吧,横竖我也用不上。若还缺什么,只管跟他们说,我这里虽不比中原富庶,也不至于待客不周。” 夏夷则本就疑惑,听沈夜语气更加狐疑,“待客?” 沈夜看看他,道:“是,三皇子殿下是我们的贵客。” “可我分明不是来作客的。” 沈夜笑笑,“那你是想做主?” “……你要我做什么?” “很好。”沈夜示意侍从为夏夷则斟酒,“我想了想,认为提前赠你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夏夷则神色不动,等待沈夜说下去。 “你靠自己的本事向帝都请援,让他们派人前来支援你攻打我。之后,我向你保证,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支援我攻打你?”夏夷则愣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是全军覆没没有那个必要。” “对你来说没有必要,可对我来说却未必。” “对你来说也没有那个必要。那些人你可以留下,继续用。” 沈夜拾起酒盅尝了一口,不置可否,“那么你想如何?” “我只要主将有来无回。” “你已经有了人选?”沈夜笑道,“你恨那个人。” “是。” “那个人想要你死。” “是。” “那个人是你的血亲。” 夏夷则自嘲地笑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北疆的酒比帝都烈许多,呛得人喉头冒火。 “你饿了吗?”沈夜忽然道,“快些吃,吃饱了随我去军营转一圈,你就该知道要如何请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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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7:05 GMT 8
夏夷则随着沈夜走出殿外时天已经很暗,外头刮着大风,似乎夹了些雪末。 北疆的风雪来得早,帝都此时该正是落叶纷飞的景色。 “会骑马吗?”沈夜问。 夏夷则迟疑了一下,答:“自然会。” “呵,北疆的马可不比你们太平盛世皇家园子里的马,若是骑术不精,还是莫要夸口。” “如今的太平盛世也是先前打下来的江山,自然也会被旁人夺去。总还是要练些真本事,居安思危。”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侍从牵来马,沈夜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递给夏夷则,“来。” 夏夷则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眼前异常高大的马,没去接缰绳,只是走近那马伸手去摸它。谁料那乌黑神气的马忽然昂起头嘶鸣一声,抬起蹄子转身就要往夏夷则胸前踏去。 夏夷则已有准备,立即闪开,趁着马前蹄踩空落地迅速翻身上了马背伏下身,接过缰绳夹紧马腹等着。那马果然一发觉夏夷则上了它的背便不安分地闹腾起来,一股子势要把夏夷则掀翻下去的劲。 眼看着那马驮着夏夷则原地疯了两圈便撒开四蹄飞奔出去,夏夷则虽没有要被掀下去的势头,那马却也越闹越凶,怎么也不服气。 沈夜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倒是还算稳当,只是如此不招马待见也实属难得。” 马驮着夏夷则经过沈夜面前,恰好被夏夷则听见沈夜的调笑,不禁回头冲沈夜喊道:“你们北疆的畜生欺人太甚!” 恰好那马一个转弯连带着人立而起落地蹬腿,夏夷则终于把持不住眼看要坠马。沈夜走上前去迎着那马正面过去,马到跟前时侧身让开顺势攀着马鞍翻上马背,在夏夷则腰间扶了一把,接过缰绳不轻不重地一扯,那马蹬了两下蹄子终于安稳下来,放慢了速度绕着圈跑起来。 沈夜向前倾了倾身,问:“你刚才说谁欺人太甚?” 夏夷则坦坦荡荡:“这马,欺人太甚。” 沈夜哼笑一声,探过手抚了抚马背上鬃毛,“你的真本事,不过如此?” “这个么……确是让北疆之主见笑了。”夏夷则侧过脸看向沈夜,正迎向他们身后殿内泻出的火光,侧脸落在阴影中似乎嘴角带笑。 沈夜将夏夷则的脸打量了一番,道:“毕竟赏心悦目,留着你也无不可。” “是吗,北君抬爱了。”夏夷则回过头去,“幸好如此,否则我此刻或许已是冰冷的尸体了。” “殿下说笑了。”沈夜笑道。 夏夷则也笑,“是,说笑罢了。” 沈夜踢了踢马腹,引着缰绳往军营方向去,“这儿的马你驾不来,就这么去吧。” “是,有劳了。” 一路上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一句话也没有多,到了军营先后下马,夏夷则安安分分原地站着,沈夜牵了马交给跟上来的侍从,小声吩咐道:“仔细查查,马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侍从应了牵马下去,沈夜命几人看着夏夷则,自己先去问了军营中情况,得知敌军探子已来过三茬,便点头去问侍从马的情况。 侍从回道:“王上,已细细检查过,马身上并无任何伤处。” 沈夜听了不禁疑惑,“难道李家小狐狸当真不善骑术?” “王上,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沈夜摇摇头,“无事,我想多了。” 夏夷则在不远处询问身边兵士,见沈夜看着自己这边,便转头看向沈夜。沈夜知道他要自己过去,便默默叹了口气向他走过去。 “怎么?”沈夜问道。 夏夷则脸上掩饰不住疑惑,也不加修饰便直接问道:“为何营中景象,看起来像是你们败了?败的明明是我们。” 沈夜扬起眉毛看他,“你们败了吗?你们只不过失去了一名无能的主将而已。” 夏夷则低了下头,道:“的确如此。但你们不应损伤如此惨重。” “你如何知道?你杀了几人伤了几人?你的副将呢?手下士兵呢?你算过?” “没有,但……” “进去看看。”沈夜冲着一顶军帐抬了抬下巴。 夏夷则狐疑地走近,往里看去,就见到好几名只有轻伤甚至没受伤的士兵围在一口锅前吃羊肉,有说有笑的就差以酒助兴。 “……”夏夷则愣了一会儿,转身看看沈夜,半晌点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以后我这就拟书请求增援。就说我军大败敌军,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无奈兵士损伤不小不敢妄动,我借北疆讲和面见北疆之主拖延,望援军快至,必能一举平灭烈山部一族。” “你的援军何时能到?” “十五天。” “多少人?” “五千精兵。” “不够。”沈夜摇摇头,“才五千,不够。” 夏夷则看他一眼,道:“从附近府道增调可足两万,但要多费些时日。” “这好办,我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来。” “我明白了。”夏夷则点点头,“但二皇兄多年征战沙场,并不好对付。他本该来支援我,却迟迟未到,否则……” “否则你也不会轻易落在我的手里?”沈夜嗤笑,“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夏夷则也不反驳,只摇了摇头,“太过轻敌,会为北疆之主招致伤痛。” “你大可放心。”沈夜道,“我不在乎来的援军是强是弱,我只要人数够。谁告诉你说,那些援军将要与我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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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7:31 GMT 8
“你们当真看清楚了?”面对回来报告的探子,武灼衣再三发问,“烈山部营中当真死伤惨重?” “回禀将军,确实看清楚了!连巡守哨兵都有许多伤病,巫医人数众多,奔走繁忙,警备也不如先前森严,想必是人手不足重伤者太多。” 武灼衣仍旧不信,摇了摇头,道:“再探。” “是。” “等等,不必去了。”叶灵臻从军帐外进来,拦住他,“你说你确实看清楚了,这就已经够清楚了。” 武灼衣皱了皱眉,“灵臻,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从我们第一回对上他们,哪一次派人去刺探能够将营内情况探清,还全身而退的?”叶灵臻问他,“你也清楚我们并没有重创烈山部,我们并没有真的豁出全力去和他们拼杀。他们这是故意做给我们看,让我们以为烈山部损伤惨重。” 武灼衣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怀疑,但毕竟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诱我们托大急进,然后伏兵包抄?可如今三殿下在他们手里,他们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轻举妄动。灵臻,当时你在后方观战,你看得清楚,你说,烈山部的真实情况应当如何?” 叶灵臻想了想,道:“慢着,我倒不认为,烈山部此刻行为是在针对我们。” “怎么说?” “他们不是因为战力不足才自曝其短,而是把战力收了起来,故意将伤亡摆出来给我们看。那么你说,他们的战力此刻在何处?” “战力自然在需要战力的地方部署,此刻……”武灼衣愣了愣,问:“突厥与回鹘,可有联络?” 叶灵臻摇摇头,“自然还在静观。” “那么战力是调去了北面。可如此一来,我们若真的去进攻,他们南面就真的不保了。” “嗯,他们以为殿下是主将,殊不知你才是将军。可北疆之主素来多谋,当真不曾想到这一层?若是他知道我们看穿诱敌之计必不会犯,又知道我们与回鹘突厥有约在先,故意多布这一层疑障,终究还是诱我们进攻,那我们岂不是被玩弄个彻底。” 武灼衣赞同道:“你说的在理。如此一来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沉住气,等候三殿下的指示了。”
沈夜在军中转了一圈,交代了些事宜便领着夏夷则回去,直接跟着进了为夏夷则安排暂住的房间。 夏夷则心知沈夜要他立刻拟书,便也乖乖地请侍女取来笔墨与绢帛,一书写与二皇子,一书写与武灼衣,一面将二皇子如何神勇大赞一番,坦言自己投机取巧胜了沈夜一回,但后继无力急需二皇子支援,一面告知武灼衣自己无事,北疆不能拿自己如何,通常寒暄一番安抚一番,请他们不必为自己费心,二皇兄援军早在路上,想必不日便会到来。 两张书信都卷好了交予沈夜,沈夜看过点点头,让人即刻装扮作李军模样带上夏夷则信物带上其中一份往二皇子处送去。 夏夷则见沈夜交代完毕便挥退侍从,不禁疑惑:“还有一份,要我的副将不可轻举妄动。” “不忙,”沈夜道,“让我看看你那个不顾主将安危弃你而去的副将究竟有没有点能耐。” 夏夷则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你不是要人?武灼衣有三千人,虽不多,但也可一充门面,因此我才要他们等着。” “三千人的确不多。若是他自己愚蠢,当真来犯,也只能说是自寻死路。怎么,你在乎那三千人?” “不,”夏夷则否认,“他们都是武灼衣的人,武灼衣置我安危于不顾,我自然也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那就好,就当陪我看戏。”沈夜笑笑,将夏夷则本打算送去武灼衣处的书信收入怀中,“不早了,你歇着吧。” 夏夷则目光随着那书信落在沈夜胸口,终是垂下眼不再去看。“是,也请北君珍重。” 沈夜转身往外走去,夏夷则略略迟疑,便宽衣打算就寝。沈夜听到他脱衣的声音,放慢脚步回转过身。 “北君可是还有吩咐?”夏夷则转身面向沈夜,外衫褪去之后一样东西从衣内落出,磕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声。夏夷则俯身去捡,轻声道:“原来在这里。” 沈夜皱了皱眉,折返回去,指着夏夷则手中问道:“这是什么?” “一枚略宽大的刀币。”夏夷则将那东西递给沈夜看,“幼时偶然得到的,我看着喜欢,一直带在身上当做祈福之物。”想了想,又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先前险些坠马,承蒙北君相救,北君出手相扶时碰到这东西,该不会以为是凶器吧?莫非北君那时以为在下借着坠马的拙劣戏码意欲乘机近北君的身,好行刺北君?” 沈夜看他一眼,将刀币还给他,道:“自然不会。孤王岂会惧你近身行刺?”言罢向夏夷则面前挨近一些,逼得他不由后退半步,“就算是再近一些,又何妨?我站在这里让你行刺,你敢动手吗?” 夏夷则颔首坦言:“万万不敢。” 沈夜盯着夏夷则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离去。出了门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遇上迎面找来的瞳,才一甩袖子,指了指夏夷则房间的方向,告诉瞳:“那就是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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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7:41 GMT 8
书信送出之后,夏夷则有五天没见到沈夜。 头一天夏夷则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毕竟被沈夜俘获之后又连番费神,眼下还有许多事需要担心,不养足精神难以应付沈夜。值得庆幸的是,虽早已听说沈夜残酷无情,但看来所言并非对战俘严刑逼供随意拷打这方面。否则留他一条命的方式甚多,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就算折一两条胳膊腿,只要命还在就无损其价值。 沈夜作为一方之主,自然事务繁忙,又赶上南北两面受敌,更加无暇他顾,没空来找夏夷则的麻烦也属情理之中。而对于夏夷则来说不用应付沈夜试探与压迫自然要轻松许多,因此头两天他倒也不急,除却有些担忧武灼衣躁进,反倒是悠闲舒服得很。 然而到了第三天,夏夷则便开始有些急了,到了第五天终于有些坐不住。沈夜就好像忘了自己似的,完全没有再来问他任何事,连吩咐人交代的事宜都没有。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军队编制如何,有何特别之处,其他增调的援手又可能是哪些,是否有棘手之人——这些本可以一一问过夏夷则的事沈夜一概没有问。而送信的人是否顺利,武灼衣那边是否有动静,这些事更加没有人来告诉夏夷则。 外头又有些要飘雪的意思,夏夷则朝手心里呵了口气,松开手看着白色的雾气在面前散开,忽然记起幼时实在没有玩伴,冬天里有时便会自己呵出气来去抓着玩。毕竟没有积雪或是不够冷的时候连雪人都堆不起来。 这么想着,就往外看去,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独自蹲在雪地里的样子。 但夏夷则是个男人,幼年时也是个男孩,不该穿着女孩子的衣服,也不该拖着两个粗长的辫子,更不该抱着个兔子模样的大枕头。 屋外头真的有个小女孩蹲在雪地里。 夏夷则盯着那小女孩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去理会。穿着如此华贵,又是在北疆的皇宫,必定是身份不低的女眷,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侍从找来,若是自己前去搭话不免惹上麻烦。若这女孩是沈夜的女儿,那就更加不妙。况且,这女孩是沈夜女儿的几率一点都不低。 夏夷则寻思了一阵,披上沈夜早先叫人送来的裘皮大氅,出门从另一边走了出去。 夏夷则屋外有侍从立在门口,夏夷则刚要开口请示,那侍从却躬身退开,给夏夷则让路。夏夷则愣了一下,问:“我可以出去?” “是,王上吩咐,只要不出北疆地界,殿下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是嫌远,可以备马。” “备……马?”夏夷则笑笑,"我可不敢再碰你们北疆的马。" 侍从也讪笑,“王上还说,若是殿下懒得动弹,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奴婢,奴婢知无不言。” “是吗?”夏夷则看看他,“那么我能否一问,北君是否是真心?” “这……”侍从低下头,“王上……王上……” “玩笑罢了,不必当真。”夏夷则安抚他,“军中情况我能问吗?” “那是自然。殿下人在北疆,暂时心也向着北疆,没什么不可以的。殿下想问何事?” “你知道些什么?” “这……奴婢无从说起呀。殿下想知道何事,奴婢答就是。” “原来如此。”夏夷则点点头,心知是沈夜故意交代,自己若是真的问了武灼衣的动向,说不定沈夜即刻便会去踏平武灼衣的军营。至于要武灼衣等待二皇子的书信,沈夜大约是打定主意不会送去武灼衣手中了。可眼下若是什么也不问,沈夜便知道自己已看破他用意,故意回避。 夏夷则想了想,问道:“你们军中究竟有多少人?” 侍从一本正经看着夏夷则,道:“突厥人声称,我们烈山部有二十万大军。” 夏夷则噗嗤笑出来,“此话当真?” “不当真,不当真。王上身边也不过五万大军,随时可调动的不足三万。镇守边疆的那些,零零总总加起来,二十万肯定没有,十万大概是有的。” “三万……突厥与回鹘,一者在东北,一者在西北,针对这两处的守军各有多少?” “这……这奴婢就不清楚了。”侍从摸了摸脑袋低下头,“奴婢毕竟身份低微。” “我知道了。”夏夷则点点头,随口道,“你们这儿与我先前所想不同,并不似草原游牧蛮族。” “我们原本就不是游牧民族,是被逼退至此,所以才跟你们关系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先前几代还都严格承袭中原风貌,最近两代才渐渐随意了些。” “我听说过,只是亲眼见了才明白烈山部与其他部族不同。” 夏夷则听见外头风声,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不打算出门。沈夜分明没有囚禁他,反而倒让他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比将他锁起来还要命。第一眼见到沈夜时,夏夷则曾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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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7:57 GMT 8
夏夷则回到屋里,刚想脱下大氅躺回床上去寻思如何去主动接触沈夜,一眼就望见之前那个小女孩仍旧一个人蹲在雪地里玩。 虽然北疆已经开始下雪,但毕竟未到真正的冬天,地上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那女孩只堆出了一只小小的雪人。夏夷则看她个头小小的一个人蹲在风中,不免有些不忍,终于还是又出了门。 “这位……呃……”夏夷则走近她,但不确定她的身份有些不好开口,想了半天选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夏夷则,眨了眨眼歪过脑袋,“原来这里有人啊,小曦以为这里没人住的,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 “不,没关系,在下只是暂住。”夏夷则蹲下身,试探着问:“你叫小曦?小曦……公主?” 沈曦摆摆手,纠正他:“不要加上公主,小曦就好了,四个字好长,每次静萍姑姑跟在小曦后头‘小曦公主’地叫,听起来好累。” “好,那就叫小曦。”夏夷则默默叹了口气,心说不巧真的是沈夜的女儿,“那小曦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小曦觉得无聊,偷偷跑出来玩儿的。”沈曦竖起食指放在嘴前,“不要告诉静萍姑姑。” “好,我知道了。”夏夷则点点头,“为什么跑出来?没有人陪你玩吗?” 沈曦摇摇头,“不是呀,有很多人陪小曦玩。但是哥哥不许我离开院子,只有哥哥陪着小曦才能离开院子。小曦想出来玩儿,可是静萍姑姑不敢不听哥哥的话。” 夏夷则微微皱眉,“你被你的哥哥关起来了吗?” “嗯?关起来?才不是呢,哥哥是怕小曦出事,哥哥才没把小曦关起来。哥哥每天都很忙,但还是每天都会来看小曦。那是小曦的哥哥呀,哥哥是最温柔的。” “是吗。”夏夷则笑笑,“并不是人人的兄长都待自己弟弟妹妹好。” 沈曦站起来看着夏夷则,问:“你是说小曦说的不对吗?” “不是。”夏夷则伸手拉了一下沈曦的手,发觉她的手比自己要暖和,便立刻又放开,“我只是有些羡慕小曦罢了。” “羡慕?那可未必。”沈夜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听上去比印象中的要柔和些许,“小曦,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静萍找你许久了。” “哥哥!”沈曦扭头冲沈夜扑过去,一把抱住沈夜,“小曦偷偷跑出来的不关静萍姑姑的事,小曦下次不会了,哥哥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沈夜俯身抱起沈曦,看了夏夷则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好,那哥哥这次就不生气了,下次想去哪里玩就跟哥哥说,哥哥带你去。” “嗯,好,哥哥最好了!”沈曦完全忘了夏夷则还在旁边看着,扭头在沈夜脸上亲了一下。 夏夷则缓缓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看沈夜,但没一会儿脸上的惊讶又褪去,换成浅浅的笑意。沈夜眼睁睁看着夏夷则神情变化,不由有些恼火。恰好静萍找来了此处,沈夜便立刻将沈曦交给静萍,要她带沈曦回去。 沈曦跟着静萍离开时回头看向夏夷则,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夷则看了一眼沈夜,见他没有反对,便答道:“夏夷则。” 沈曦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是不是有没有人陪你玩?小曦不能来陪你玩,但是你可以来找小曦玩。” 夏夷则刚要推托,就见沈夜皱了皱眉,开口道:“小曦乖,他跟哥哥有别的事要忙,不能去看你。” “哦……那小曦不打扰你们了。”沈曦有些失落,乖乖跟着静萍离开。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人脸发疼。好一会儿夏夷则才硬着头皮开口:“原来……她是北君的妹妹。” 沈夜绷着脸看他,“如何?现在还羡慕吗?” “不敢。”夏夷则笑笑,“就连传闻中残酷无情的北疆之主,对待自己亲妹也如此温情。” “呵,那又如何。”沈夜摇摇头,“既然我无法给她一个好父亲,那么就只好给她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夏夷则愣了一下,看向沈夜,“你们……” “三皇子殿下。”沈夜截住他的话头,“我说了,你是我的贵客,只要在我烈山部界内,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哪怕你要找我也随时可以来我的寝殿。但只有小曦,我不许你靠近她。” 夏夷则没有反驳,只点了点头,“我明白。能够有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的至亲,也算得上是一大幸事。” 沈夜迟疑了一瞬,仍是问出:“你的母妃……” “自古明君都逃不过红颜祸水,而圣上英明,四个月前已将妖妃鸩杀。”夏夷则转过身,迎着风走去。 沈夜跟上去,问:“你要去何处?” “我想看看北疆的北面。听说北疆长而窄,南北相距不过千里,只有北疆之主能守住这样的土地。” “你要走过去?” 夏夷则回过头,“不知北君有何提议?” 沈夜抬头看了看天,道:“前去李军营中讲和的人还没有回来,你的副将这两日却派了精兵前来。” 夏夷则停下脚步,“那又如何?” “他带着兵在三里之外等了一刻,见我们没有出兵,便又回去了。第二天,又带着精兵前来,又是在三里之外等了一刻,又回去了。今日是第三次。” 夏夷则默默松了一口气,平淡地回应:“那么他大约明白了你并不是不能败他,而是不去败他。” “看来你的副将不蠢,接下来的几天南面应当无事,就算有变故也有人镇场。你的副将不知道你向二皇子请援,自然也不会去告知二皇子真相来坏事,是不是?” “应当如此。” “那么,我现在让人牵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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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8:12 GMT 8
沈夜让人牵来马,马还是上次那匹高大的黑马,一见到夏夷则就打着响鼻用蹄子刨地。 夏夷则看看沈夜,问:“北君这是拿我寻开心不成?” “怕了?”沈夜笑笑,牵过大黑马的缰绳安抚它一阵,侧了侧身招呼夏夷则:“上马。” 夏夷则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攀着马鞍上了马。沈夜跟着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回头对侍从道:“华月若是找我,告诉她我去北营巡察,两日便回。”言罢一踢马腹绝尘而去。 夏夷则略微诧异,回头看了沈夜一眼。若说他是一时兴起亲自带自己往北面去游览未免不可思议,定是北方确有部署。然而如此不设防将自己一同带上,难道不怕自己趁机联络突厥与回鹘,不怕突厥回鹘对于自己在沈夜手中之事有所猜忌,另生变故?更不要说只身一人带着敌对方的将领到处跑本就不是一般首领做得出来的事。 “在想什么?”沈夜在风声中凑近夏夷则耳边大声问,“你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妥?” 夏夷则回过神,答道:“或者北君对在下的宽容只是欲擒故纵,实则不能放心在下离开北君眼前。” “你说什么?”耳旁风声猎猎,夏夷则的声音才出口便被淹没,沈夜听不清楚。夏夷则又重复了一遍,沈夜这才听明白,不由笑道:“自视甚高。” “是,见笑了。”夏夷则也笑笑,“在下不过是个小角色,实在不必如此周折。” “这是个好机会。”沈夜提醒夏夷则,“我疏忽大意,单独带你外出,甚至再次让你如此近我的身。出了皇宫范围,容易逃跑。” “北君在提醒我,此时不行刺,更待何时?”夏夷则摇摇头,“可惜北君并非疏忽大意,我如何敢造次?再者,没了北君,我便活不成了。” “呵,若你从头到尾都在做戏,孤王信你,便是为人作嫁,岂非贻笑大方。” “北君是何许人,信与不信,并无差别。北君大度,允我些许恩惠罢了。” 沈夜摇着头道:“李焱,孤实在不知,你几句话可信。” 夏夷则皱了皱眉,道:“是夏夷则。” “为何?”沈夜奇道,“你不是李焱?” “出了李家的皇宫,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沈夜不屑一顾,“年少任性罢了。你如今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以李焱的身份。你想做的事,将来必冠上李焱的名字。你要继续,你就是李焱,你要能逃——呵,你不能逃。宿命这回事,便是你越想逃,越无法逃,为了能逃,反而不得不迎合,等有空回首看时,已无路可逃,不是吗?” 夏夷则低了下头,“北君对此,感触良多?” “谈不上。我已快忘了。”沈夜腾出一手伸进夏夷则身上那件大氅,摸上他腰际。 夏夷则惊了一下,立刻按住沈夜的手:“北君这是?” “怎么,没带你的‘凶器’?”沈夜不顾夏夷则阻拦,在他腰间细细摸索了一圈,“不是说当做祈福之物随身携带?” “哦……我想了想,既然此刻我与北君串通一气,想必在北疆不会有危险,便没再带着。” “原来如此。”沈夜点点头,“我还当你是诓骗于我,那枚刀币是随手捡来用的或是问侍从要来的饰物玩意。” 夏夷则笑笑,“我何必用这点小事诓骗北君,做这般毫无意义的事。” “难说。像是试探我究竟好不好杀,若是行刺是否有机会。不过如此看来,不论殿下开头是否有这个打算,都不会再想着行刺之事了,是吗?” 夏夷则垂首道:“自然。北君不是旁人能够杀得了的。” “好说。”沈夜抽回手之前反握了一下夏夷则的手,奇道:“你穿得这么厚,手居然还这么凉。”也没打算夏夷则回应,又道:“你看这便要出都城了。出了都城之后,土地便荒芜得多,不必你们中原的繁华。” 夏夷则应声抬眼看去,见城墙守卫森严,城门之外一望无垠辽阔非常,地上雪末与黄沙一并乘着风飞扬,远处山丘与城镇残影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荒凉壮阔。 “你带我出城。”沈夜将缰绳并一块令牌一同塞进夏夷则手中,圈住他的腰低头将脸埋进他肩头。 “……”夏夷则一时无语,只得理了理缰绳装模作样地直起腰,在大黑马飞奔过城门之时高举令牌,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直接冲了出去。好在守城卫兵看到令牌之后问也没问便任他们过去。 出了城门几丈远之外,沈夜立刻接回缰绳抬起头喘了口气,不等夏夷则发问便解释道:“都城守卫大多认得我,我嫌麻烦。此外,我不好意思。” “……”夏夷则听他那掷地有声的解释,一时竟服气得很,便默默闭了嘴将令牌还给沈夜。 沈夜看了一眼那令牌,没有接,“你留着吧,此后还可以用。拿着这令牌,进出北疆每一道关卡,都不会有人过问。” 夏夷则将令牌收进怀中,道:“如此一来,在下怀揣这令牌可要日夜不安了。” 沈夜微微笑了笑没作声,只管策马前行,夏夷则便也没再多话。 途中遇见两拨军需队伍,前后相差不过十里,均不紧不慢地运着粮草兵器物资前行。沈夜随口问道:“我们与哪一队同路?” 夏夷则低头思索一阵,道:“原本我军与突厥回鹘商议,由我军中路开辟,断北疆南面东西连接,再由突厥东南而下,回鹘西南而下,与我军汇合以倒人字型将南北汇合调度区域围困,先灭其要害再图谋都城。我军中路偏西,因回鹘兵马胜于突厥,意将北疆都城划入我军与回鹘包围之中,而三军联合突厥自然处在最末位。北君此刻若有打算,想必当以回鹘为重。” “好,那我们就为去往东北的这一队开路。” 夏夷则又回想了一阵方才军需队伍规模,不禁问道:“敢问北君……是否将原先南面驻扎的队伍往北调去了?” “总算明白了?” “不,还未明白。不知北君为何这么做?这般战力排布……实在不合理。” “不合理?”沈夜嗤笑,“规规矩矩合情合理地干,那就只能靠兵强马壮取胜,如此,我北疆土地早就该被你的父皇收去了。所以我说,你要称将,还不够格。用你的眼睛去看,好好看着,你们李家的军队为何攻不下我北疆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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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8:27 GMT 8
夏夷则看见了。他看见夕阳中东北关口严阵以待的北疆军队,安静肃穆地守在那儿,如同江山万里图上的一方镇纸,稳稳当当地镇着脚下山河,寸步不让。 沈夜误导了夏夷则,这才是他真正要夏夷则好好看看的。并无战况却关口摆阵,这是示威,告知任何心怀不轨的人,北疆之主所守的土地,只要他不让,没有人能侵犯分毫。 夏夷则想看的并非这些,他逆着风声问沈夜:“敢问北君,这是在向谁示威?” “这便要看,究竟有谁被威慑住了。”沈夜引着马沿守军阵型慢跑,“你觉得呢?” 夏夷则点头道:“自然是回鹘。北君是在震慑回鹘,同时向他们传达某种信息。” 沈夜偏过脑袋看着他侧脸,“嗯,说下去。” “回鹘对于北疆应是十分熟悉,早已见识过北疆兵马之威。而北君……不惜将都城前营兵力调来大半展示给回鹘……应是……” “应是什么?” “应是……告知回鹘,帝都无恙,且无近忧,李朝军队不堪一击,并无对北疆造成创伤……” “你的口气很犹豫。”沈夜道。 “是,虽然在下领军无能,但我朝军队若当真不堪一击,怎可能坐拥这中原万里江山。因此,这不是真相,真相只有两种可能……”夏夷则微微皱眉,“一是,我朝未尽力,与回鹘突厥一般,未遵守盟约,真正大军正等着坐收渔利。二是……我军与北疆串通一气,反杀回鹘突厥。” 沈夜笑笑,“继续。” 夏夷则回头看他一眼,接下去道:“不论是哪一种,都将回鹘的冒头调转向我朝,他们不敢真正与北疆开战。一旦与北疆开战,便等同于是接连与北疆、我朝连续开战,回鹘战不起。” “你能够想到这些,回鹘首领自然也能想到这些。那么你说,回鹘要怎么办?” “……回鹘只能选择与北君联手,共抗李军。若不然……北君固守都城,佯败让出中路战场,中路人烟荒芜黄沙百里,无所顾忌。我军压逼近北,回鹘与我军互相猜忌,定早早防备形成对峙局面。” “想得不错。”沈夜在军营前停下,示意夏夷则下马,径直带着他往瞳的军帐中去,“之后呢?” “之后……北君可以抽身。不论哪一方意欲对北疆不利,北疆均可以投向另一方威胁之。”夏夷则跟在沈夜身后进了军帐,一时没有注意到帐中立着一人,“回鹘想要的只是自己分北疆一杯羹,而非眼睁睁看着北疆被中原吞食。若让中原平灭了北疆,接下来首当其冲就轮到回鹘。在此种情势下……恐怕不用北君多言,回鹘无论如何都要联合北疆。” 沈夜抬手示意瞳噤声,继续问:“你还看出了什么?” 夏夷则沉默一阵,恍然大悟:“原来你只要人数足够,是这个意思,你是为了让我军与回鹘突厥势均力敌甚至略高于他们,让他们不得不考虑先帮助北疆驱逐狼子野心的中原李军,不敢冒险与李军共逐北疆土地。你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安排兵力,你现在只要随随便便一个态度,就能完全左右局势,甚至不用真正动一兵一卒。” “还有呢?” 夏夷则眨了下眼,迟疑了一瞬才抬眼直视沈夜:“还有……北君在戏弄我。” “呵。”沈夜笑而不答。 “到头来……我根本没有与北君交易的条件,北君只是自顾自地在利用我。” “没错。”沈夜坦言,“想通了就去那里烤烤火,你的脸已经冻得通红了。” “不,我还没有想通。”夏夷则低下头,“我不明白,既然如此,北君为何对我这般宽纵?我并没有如此价值。” “正是因为你没有如此价值。”沈夜整了整衣袖,道:“宽纵你并不会使我过度劳神,反而还有些许趣味。真正的强者,从来不吝啬于让对手死得瞑目,懂吗?” 夏夷则看了他一会儿,俯身行礼道:“夷则受教。北君的意思是,并未把在下放在眼中,此事我也已清楚明白,再不会自以为是。” “不,你大可以自以为是,你可以再更加努力一些。”沈夜看着夏夷则乖乖走进角落在火炉前蹲下的身影,提醒道,“太过安分乖巧,也就失却宽纵你的乐趣了。” 夏夷则抬头看他,笑笑,“是,若是这点乐趣也无,我恐怕要被北君丢进牢狱里去了。” 瞳看了一眼夏夷则,建议道:“把他关进牢里比较安稳省事。” “为何?”沈夜问。 “省事。”瞳重复道。 “你怕我拿他不住不成?” 瞳默默看了沈夜一眼,答:“嗯。” “你……”沈夜摇摇头,道:“就算他再不安分,探听清楚了一切他能探听的,你认为我就会怕了他?” “不会。我知道你向来不怕走明棋。”瞳神色不改,“我指的是他未免学得太过认真。” 沈夜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他的态度不寻常,不卑不亢不喜不忧,根本不像是个战俘或人质该有的态度,更加不像是客人。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自己的目的,但他的确在不带情绪地分析你的做法。他是第一次带兵,没有经验,因此显得拙劣,但本身并不笨,甚至一点就通。我相信你就算再高傲,也不会将自己想做什么原原本本告诉他。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对吗。” 沈夜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王上,养虎为患。” 沈夜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夏夷则,夏夷则半张脸缩在裘皮的绒毛里搓着手烤火,模样淡然。 “呵,不过是只小狐狸罢了。况且还是不受老狐狸怜爱的小狐狸。这样的崽子,越是聪明越是讨嫌,总是头一个被其他崽子弄死。” 瞳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曾答应他要让主将有来无回,如今……?” “我何时张口承诺过此事?”沈夜反问,“我连他都不杀,如何会杀了他的兄弟?他若自以为我已应下,便是愚昧忘形了。” ========================================================= “我何时张口承诺过此事?”沈夜反问,“你若说我耍赖,不妨翻到第2章去看看,我哪句话哪个字答应他了?” “……一般人都会以为你那就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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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8:51 GMT 8
沈夜与瞳就着案上地图讲了许久,夏夷则蹲在角落里听不分明,也就没有再刻意去听,只隐约有些句子飘进耳朵里,知道沈夜过问得颇多,几乎整个北疆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清清楚楚。
夏夷则微微皱眉,觉出似有不妥。作为北疆之主沈夜如此事无巨细,要么就是他多疑不信,要么就是他控制欲过强,无论是何种情况,对于北疆来说或许在他精力旺盛的年岁里是件好事,但对他自己来说这绝非可喜可贺之事。夏夷则忍不住扭头望去,正看到沈夜抬手揉着眉心。帐内的灯火有些摇曳,无法看清沈夜的神色,能看得清晰的无非是北疆之主岩石一般的身形轮廓。
沈夜一讲起正事便忘了时辰,营中又少有人敢随随便便进瞳的军帐打扰,等沈夜终于觉出疲劳,仰起脸舒了口气,才猛然发觉已到了晚上,外头天色已黑透。瞳倒是无所谓,见沈夜稍稍放松,便喊人准备吃的送过来。
“你是王,不必太过操烦。”瞳命人将摊着地图的桌案移开,“今晚我的地方让给你睡,明日醒来便回去,免得华月多话。”
“不必了。”沈夜摇摇头,“你有旧伤,我还让你如此操劳,本就过意不去。只是……你也知晓。”
“你是君我是臣,我做我分内的事。”
“知道了。那你就当我没来,随便给我和那边的小狐狸腾个地方过一夜就好。”
瞳点点头,“也好,若是华月问起,我只当你没来过。”
几句闲话两人说得随意,夏夷则也听得清楚,心中暗暗有了些底,顺带感叹了一回华月一定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沈夜出门要向这个人报备,瞳也时时忌讳这个人,听名字似乎是个女子,并且不是小曦那样的孩童,但瞳可以直呼其名又可见并不是皇室宗亲一类的角色,至少地位该比瞳要低。夏夷则默默排了一遍,忽然明白过来,华月莫不是瞳的妹妹或晚辈,嫁给了沈夜做王妃?如此便再合情合理不过。
“你在想什么?”沈夜的声音忽然近了,夏夷则愣了一下,站起身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北疆的风声也如此雄壮。”
沈夜明知夏夷则在敷衍,却也侧过脑袋听了听,罢了笑道:“哪里就雄壮了,鬼哭狼嚎一般。过来吃东西,吃完了让人送你去休息。”
夏夷则点头刚要应答,忽然又抬头脱口而出:“那你呢?”
沈夜莫名其妙地看看他,“我?”
“不,没什么,让北君与将军费心了。”夏夷则自觉失言,再次敷衍过去。
夏夷则清楚,沈夜自然是不会早早休息,看他先前的模样也不过刚好是瞳趁隙截住了话头撤走了地图他才停下来稍作休息罢了,怕是还有事情未完,一会儿还要继续捉住瞳商讨。这或许是件好事,北疆之主的强悍是他一手堆砌起来的形象,而这高墙一般的身形上有细微的裂缝,沈夜不会正视这些裂缝,甚至会去掩藏它们,直到某一天这座高墙因为这些不起眼的裂缝轰然倾塌。
沈夜这样的人,假如倒下,会是什么样的?是会无声委于脚下尘土,还是扬起漫天飞沙震得山崩地裂?据说沈夜是北疆百年来最好的王,恐怕在北疆的土地上,除了自己这样的外族人,再不会有人去寻思沈夜倒下的情形。
夏夷则有些好奇,却又莫名有些不甘。沈夜若当真因为这些不起眼的裂缝而倒下,未免太过可惜也多少有些可笑。不如说因为过分的操劳而有所折损都是大大的可惜。然而北疆之主太强,哪怕是丝毫的折损对于想要败他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浪费的宽裕。
“我已再三装作不知你在敷衍我。”沈夜忍不住对夏夷则道,“可你的态度却是再三要我发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夏夷则回过神看看沈夜,道:“我在想北君之死。”
沈夜眯起眼看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在想北君之死。”夏夷则重复道,“我在想北君居然是如此操劳,难怪北疆现今如此之强。然而长此以往,北疆强不过十年,甚至连十年都不要,北君便会死于积劳成疾。若当真如此,实在是可叹可笑。”
沈夜上下打量夏夷则一番,轻笑出声,“的确可笑。殿下果真年少气盛,竟将这种话说与我听。”
“北君莫要当真才是。”夏夷则颔首笑道,“方才这是最后一回敷衍了,还望北君海涵。”
沈夜又仔细看了夏夷则一眼,只笑了笑,没有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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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9:09 GMT 8
夏夷则不清楚沈夜是何时去休息的,只知道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人来叫醒他,说是王上催公子起床准备上路了。
午前天气不错,太阳出来得早,一路快马加鞭赶了不少路,阳光迎着人照过来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夏夷则一路看看景晒晒太阳,惬意得几乎要在马上睡过去。沈夜见他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但跟他说话他也应着,不禁感到有些无奈。头天晚上拉着瞳讲了半宿的正事,从西北边风琊的贪狼军一直讲到东南面出了窝土匪,几乎没怎么歇息天又亮了,要赶着回程,现下实在是有些困。偏偏又不能放心让夏夷则来驾马,自己歇不得,面前这个自称要来做人质的倒舒舒服服的,沈夜不由怨恨起自己瞳说给他弄马车的时候为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夏夷则头越点越低,整个人都要伏到马背上,沈夜低头看着,就忽然记起来有一回带沈曦出去玩,回程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沈曦身形小,直接就拽着马鞍趴在马脖子上睡过去了,像只小猫小狗似的。至于眼前这一只沈夜可不敢指望他是人畜无害的猫猫狗狗,只不过也不担心他露出爪牙真能伤到自己罢了。
途中无趣,沈夜顺手往夏夷则衣领绒毛上摸了两把,料子极好摸着十分柔顺。忽然想起前一晚夏夷则半张脸缩在绒毛里的样子,倒还真有些像只小狐狸。只是终究觉得夏夷则个头实在太大,若是能小一些就更像了,马也能跑得更快。
沈夜并不是完全没有将夏夷则放进眼里,否则一开始就根本不会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沈夜知道被俘的是李家三皇子,也听说过三皇子不受皇帝宠处处受人欺负。听说时沈夜只是嗤笑,心道你无能就只好任人欺辱,哪怕那人是你生父,你若不能让他对你忌惮,他就是对你再冷酷无情又有什么可稀奇的。但当沈夜第一眼看到夏夷则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唯唯诺诺就是个废物,因此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沈夜觉得夏夷则低垂的目光中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但到底还是与记忆里镜中的目光不同。这大约是因为夏夷则进行了掩饰,当沈夜戳中他痛处时那双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憎恨与不甘沈夜再熟悉不过。沈夜有些嫉妒夏夷则。他才未及弱冠,却可以装作淡然从容的模样,自己年少的时候恨不能用目光将身边的一切都瞪个穿透。
夏夷则的脑袋重重地往下一磕,身子倾斜险些掉下去,沈夜伸手扶了一把将他掰直,刚要取笑他竟真的睡着了,却不料夏夷则身体反往后倒去脑袋一歪靠在沈夜肩头,发梢落在脖颈一阵刺痒。沈夜皱了皱眉,想叫醒他,夏夷则却自己醒了过来,睁开眼愣了一下,立刻一言不发地坐正,看也没看沈夜一眼,真真若无其事。沈夜于是也不好再抱怨,抬头默默看了看天,却霎时脸色阴沉下来。
夏夷则感觉到沈夜勒了一下缰绳让马慢下来,便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沈夜咋舌道:“要起风了。”
“起风?”
沈夜摇摇头,说了声“来不及了”,便立刻调转马头向脚下草原之外的一处沙地废墟奔去。
夏夷则正疑惑,一抬头就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昏暗下来,身后隆隆作响的也不是雷声,刚要回头看去就被沈夜按下脑袋。虽然只瞥了一眼夏夷则还是看清楚了,沈夜所谓的“起风”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风。黄沙滚滚腾空而起,卷着碎石压逼而来,简直像是上古图鉴里的巨大妖怪跑了出来正追着他们撵。
沈夜踢着马腹一个劲地催马疾驰,大黑马拼了命地狂奔,跑了许久。等他们终于冲下一片凹地躲进废墟的残垣断壁底下,飓风扬起的砂石堪堪擦着大黑马的尾梢飞过去。
那大黑马本不是沈夜最常用的坐骑,也不是战马,好容易被沈夜赶着冲了下来,惊得差点拽不住直接掉头钻回风里去,沈夜与夏夷则也被它甩下背去。沈夜拽着它耗了好一会儿,那大黑马才算安稳下来,好在他们躲藏的这一处有半边建筑顶棚撑着,这才有余地给他们折腾。
麻烦的是等风沙过后偏偏又下起雨来,沈夜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满面愁苦,脸色不比天色好多少。转过身见夏夷则正看着自己,便笑道:“原想带殿下出来耍耍,不成想恰巧遇了这晦气,当真辜负我一番心意。”
夏夷则道:“北君心意在下感怀,但事不尽如人意也属平常,北君勿要介怀。只不知是否会耽时误事,若因我之故耽误了北君要事,在下却要如何偿还。”
“殿下言重了。”沈夜挪到夏夷则身边站着,叹了口气,“这雨若下不停,今晚可要好受了。不过也是难得,下的竟然是雨不是冰雹。”
夏夷则低头一笑,“看来北君英武之气多少冲淡了些在下的晦气。”
“怎么,有人说你身带晦气?”
“许多人。”接着夏夷则又摇头,“不,这话如何能告诉北君,北君知道后怕是要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沈夜不屑,“孤王什么晦气没遇见过,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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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9:31 GMT 8
雨果真下个没完没了,到了傍晚才渐渐有些要停下的意思。 沈夜用佩刀从周围废弃屋舍的梁柱上砍下木头又收拾了些枯草来架起篝火,不打算再寻思赶回去的事。北疆荒漠里昼夜冷热相差极大,又刚下过雨,夜里赶路简直是找死。无论多不情愿,也只好靠着残垣断壁挡风篝火取暖来对付一晚等出了太阳再走。 夏夷则见沈夜忙完在篝火前坐下,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再去削些木头来?” 沈夜摇摇头,“不必,你待着便可。” 夏夷则点点头,明白让他拿着刀实在说不准会不会出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不冷吗?” 沈夜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究竟想做什么?” 夏夷则低头拽了拽身上那件原本属于沈夜的裘皮大氅,道:“只是觉得事事麻烦北君,我却什么也不做暖和舒服地待着……多少有些不自在罢了。” 沈夜不信,“就算你不受待见,到底是皇子,难道不该是被伺候惯了的,能有什么不自在的。” 夏夷则笑笑,“世间之事,大抵都要自己去争取才有机会得到。若是什么也不做地等着,多半要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样一样从面前溜走。” “这倒不错。”沈夜也笑,“若我早些明白这道理,也不至于……呵,说与你听又有何益。罢了。” 夏夷则也不追问,只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冷?” 沈夜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冷,当然冷。所以我再去弄些木头来。” 等沈夜又抱着一堆木头回来,身上也着实暖和了不少。往篝火中又添了两根木头,将下方灰烬捣了捣腾出些空来,火又烧得更旺,几乎舔到夏夷则衣角。沈夜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并没有真的烧着便又退回去,这才发觉夏夷则居然就着暖洋洋的篝火又靠着墙根睡过去了。 方才是谁说自己什么事都不做多少觉得不自在,这不是又心安理得地睡了吗?沈夜摇摇头,捡了根长些的木棍拨弄着篝火,隔着跃动的火焰去看夏夷则那张脸。 好看是当真好看,沈夜也懒得否认。就这短短几天里宫殿中侍女侍从都有说起这中原皇子长得好的,胆子大些的侍女已经在春心荡漾了,恨不能带着他偷跑出去以身相许跟回中原。沈夜听见侍女私语时头一项想法是这些侍女明摆着嫌他们王不好看,看来小曦捧着自己的脸说哥哥没以前好看了是真心实意的,由不得自己不信。 沈夜心里承认夏夷则长得实在好也是真心实意的,只不知夏夷则的母妃究竟要美到何种程度,又不知那样的美人所生的孩子为何就不得宠了,闹到如今自己被赐死儿子被当做弃子。不过天底下的事许多都叫人不解,沈夜也见怪不怪。 篝火中忽然响亮地噼啪一声,夏夷则睁开眼瞪着篝火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抬头便发现沈夜正盯着自己,自己回看过去他也只眨了眨眼没移开目光。 “北君这是在看什么?” 沈夜微微歪了下头,答:“没什么,看着好看便看看罢了。” 夏夷则点点头,“那北君请便。” “你倒是习惯。” 夏夷则再次点点头,“十分习惯。” 沈夜哼笑出声,见他闭上眼又要睡,不禁问道:“你就这么放心,敢在敌对首领面前酣睡?” 夏夷则睁开眼看他,“在北君身边岂非最安心不过。可惜在夷则身边北君却无法安睡,此事……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你要嘲便嘲。”沈夜戳了戳篝火,“我若是逞一时爽气独自在你身边睡了,那才当真愚蠢大意。” “……在下绝非此意,只是玩笑罢了。” “哼。”沈夜不理会他,盯着篝火看了一会儿,忽然张口哼起了歌。 夏夷则狠狠呆了一下,忍不住想要怀疑沈夜是自己没法睡觉便也不让他睡,于是干脆重新坐正一些,仔细听起来。 沈夜哼唱得随意,呜呜呀呀地听不出唱的是什么,只听见他沉着嗓子伴着风声拖出悠远低长的曲调,像是胡乱哼着玩儿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那曲调平缓时掠过原上枯草,起伏时勾出连绵沙丘,婉转时如风回云流,倒也十分有滋味。只因为沈夜嗓音低沉醇厚气息又足够绵长,这才能往好处去听,若换个人,这不成乐律的曲调还说不准要嚎出个什么样的鬼哭狼嚎。 夏夷则不知无人在时沈夜竟能如此随性行事,一时感到有趣新奇,念头一转又想莫不是横竖将来要杀他灭口,因此无所谓。紧接着又自嘲太过警戒,就算要杀那也是后话,距眼下还有些时日,不必早早操心。念头转了几圈反而觉得现下这情形大约会是这段时日中最自在的。周围是无人的荒地又是夜里,就只两个人一匹马围着一堆篝火,哪里来的北疆之主,哪里来的李朝三皇子,单单就是两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罢了。 夏夷则不曾考虑过不是北疆之主的沈夜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这么看去,那个拨着篝火哼着歌的人也没有多高大,若仔细量一量,说不定不比自己更高。沈夜不经意间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一些旧事莫名浮上脑海,似乎是多少与自己有些许相似。一瞬间夏夷则错觉自己听懂了沈夜唱的是什么,但再仔细去听时却仍是呜呜呀呀的不知所谓。 沈夜歌声未歇,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提着根木棍在灰烬里戳戳弄弄,微微侧过脸瞥了夏夷则一眼,见他居然听得十分仔细,不由勾起嘴角笑了,面目忽然就柔和了许多。夏夷则见他笑便也跟着翘起嘴角,两个人面对面地笑起来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止不住,笑得越来越开,笑得沈夜的歌声都有些发颤连贯不下去。最后倒是夏夷则首先笑出了声,沈夜紧跟着放弃了那乱七八糟的歌和他一同彻底笑出来。 根本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笑了就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谁也没比谁矜持,有资格嘲笑他们的也就是站在一边甩着尾巴的那匹大黑马罢了。马不懂人言,绝不会向别人吐露这晚有两个人无缘无故地在这荒漠废墟中发疯,而其中一人刚好是北疆人人敬仰的王上,另一人则刚好是将来李家山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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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39:53 GMT 8
翌日清晨夏夷则是被一阵头疼给疼醒的。大黑马咬着他一缕头发往嘴里嚼,沈夜怕被马咬不敢去掰马的嘴只能捏着那缕头发往外扯。一个人跟一匹畜生较劲,总归是赢不了畜生的,反而扯得夏夷则头皮发疼。
夏夷则刚醒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没多想便利落地伸手抽了沈夜腰间短刀更加利落地抬手将那缕头发给一刀断了。
沈夜按着马脸僵住,低头去看夏夷则。夏夷则对上沈夜警惕的目光,这才清醒过来,不慌不忙将短刀又插了回去,转过脸去看理直气壮嚼着他头发的大黑马。
“它饿了?”夏夷则问。
沈夜又扯了扯大黑马牙缝里的头发,见它死活不松口便皱着眉答道:“嘴馋罢了,又不是没带着草料。”
夏夷则从肩上拾起自己一缕头发闻了闻,奇道:“很好吃?北疆的马口味果然与众不同。”
沈夜闻言也俯下身去凑到夏夷则耳边嗅了嗅他的头发,刚想自嘲自己又不是马总不至于真去尝一尝,却忽然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火味道从夏夷则颈间弥散出来。
“我听说……你们中原人有传言北疆烈山部人会将战俘剥皮去肉,将人皮做成战鼓,棒骨制成鼓槌,食其肉饮其血,油脂做灯,头发浸过鲜血拿去喂战马。”沈夜侧目看着夏夷则神情低声问道:“你信吗?”
“怎么?”夏夷则侧过脸,如此之近能够看见他淡然眉目间藏着点笑意,“北君想吃了在下不成?”
沈夜笑笑,起身时顺手拉了夏夷则一把,“出太阳了,上路吧。”
回程路上还算顺利,天好得就像前一天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是一路上夏夷则总觉得沈夜常凑近了自己颈间去嗅他的头发,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热得发烫的气息不时掠过耳根叫人没来由心慌。
等到了都城门口沈夜依旧是埋下脸将缰绳塞进夏夷则手中,只是这一回进了城许久沈夜都没再抬起头来。
夏夷则肩上沉沉地磕着沈夜的脑袋,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大黑马无人鞭策渐渐慢了下来,他才意识到不对,扭过头喊了一声“北君”,沈夜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无反应。夏夷则又喊了几声,见沈夜彻底睡了过去,心知他是连日没有休息又冻了一夜,恐怕受了风寒,硬撑到都城才放松下来。犹豫了好一阵,见沈夜的确意识不清楚,夏夷则皱了皱眉一咬牙,将沈夜两条胳膊环到自己腰上,一踢马腹驾马狂奔,朝着北疆皇宫疾驰而去。大黑马大约发觉换了人,刚想发脾气,夏夷则手头缰绳一扯,黑马又稳住了方向乖乖朝前跑去。
临近皇宫有一女子带着些侍卫守在大门,远远看见了夏夷则便要迎上来。夏夷则松了缰绳任马由着性子直冲那女子冲去,就听见随行侍卫中有一人叫到:“华月大人小心!那个三皇子驾不住马!”
为首的女子皱了皱眉扔开肩上厚重的斗篷冲着马迎上来扯住缰绳拽着马头转了两圈硬是将马停下,紧接着接过沈夜扶他下马。沈夜睁眼看去,道:“哦,华月,是你。麻烦你了。”
华月眉头皱得更紧,“你若真知道麻烦了我们这些人,就不该这么不知分寸。来人扶王上回寝宫休息。”
“不必了,要人搀扶像什么样子。”沈夜站直了身子回身看向夏夷则,微微欠了欠身便要回寝宫去。
夏夷则心头一慌,一时不敢确定沈夜方才马上是真是假,目光往别处一瞟便看到沈曦一路跑过来扑向沈夜。
“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夜愣了一下,拉开沈曦,“哥哥没事,有些累罢了,哥哥过一会儿去看小曦好不好?”
“不要!”
“公主,”华月上前拉住沈曦,“不是说了王上回来后会叫人去告诉你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华月姐姐你骗人,才不会来告诉小曦呢。”沈曦嘟了嘟嘴,又拉拉沈夜的手,“哥哥你好好休息,不用来看小曦了,等哥哥休息好了小曦去看哥哥好不好?”
“……好。”沈夜笑笑,对华月道:“到时你带她过来吧。”
“是,王上。”
沈曦点点头,又转过脸看像夏夷则,看了半天“啊”了一声,“夷则!你怎么没来找小曦玩?”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跟哥哥一起出去了?哥哥怎么生病了?”
沈曦一问华月也跟着看向夏夷则,虽然没问出来也是一脸“王上怎么病了”的疑问神情。
“回程时遇到了大风,又下了雨……”夏夷则答道,“抱歉,小曦,此事……”
“你不用道歉呀。”沈曦跑到夏夷则面前抬头看他,“你没事吗?”
“……什么?”
“哥哥很厉害的,一定不要紧的。”沈曦一本正经道,“不过小曦不知道夷则厉不厉害。”
“这……”
“嗯……不过哥哥好像病了夷则却没事……你是不是比哥哥还厉害?”
夏夷则尴尬地眨了眨眼,“不……怎么会呢……”
“嗯,也对,怎么会有比哥哥还厉害的人呢。华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华月也略显尴尬,敷衍着答是,一边叫来静萍连蒙带哄地把沈曦带回去。末了转头对夏夷则躬身行了个礼,道:“叫三殿下见笑了,一路上烦劳殿下了。”
“不,是在下受了北君颇多照顾,委实过意不去。”夏夷则回礼道,“阁下便是华月大人么?竟是女中豪杰,在下失礼了。”
华月疑惑地看他一眼,“有何失礼?”
夏夷则自觉漏了嘴,也不隐瞒,道:“在下原以为华月大人是……”
“他的妃嫔?”华月侧目看他,“殿下不是第一个误会的,不必如此。再者,华月爱慕王上之事皇宫里谁人不知,也不算大误会。”
夏夷则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那为何北君不曾……”
“他不爱,我不愿,有什么可稀奇的。”华月摇摇头,“殿下可听说过近侍眼中无英雄?华月所求不是他出于情分给我一个毫无意义的头衔,而是但愿以我之力帮他,能为他所用。我爱我的,我做我所愿的,与他何干?你看他这样的一个人,岂是女子能够托付终身的,若是世间有一人为他所爱,这人才真是倒了几世的大霉。”
“原来如此。”夏夷则颔首道,“我当世间女子若倾心一人,无论如何都想那人同样回报,听华月大人如此说,才知晓世间痴情女子大多太傻,一心一意追逐一人,到头来却不知是何下场。”
华月默默看他一眼,柔声道:“还望殿下释怀,毕竟是令慈自己的选择,个中悲喜,也只有令慈心里清楚。”
夏夷则苦笑,“是,我的确无法清楚,那人究竟有什么……值得母妃如此……”末了又笑道:“在下失态了,这回是叫大人见笑。北君之事,在下万分抱歉,只不知有何可以出力……”
“无碍,殿下不必介怀,王上只是……”华月稍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北疆贫瘠,药材稀缺,中原地大物博,殿下……”
“我懂。”
………………•﹏••﹏••﹏•……………………
LZ:糟了我发现我打从心底里是沈巨巨黑,【沈夜按着马脸】写到这句我第一反应是……
友:你只是沈巨巨颜黑,不要紧
LZ:我是不是该交代下按的是马的马脸不是沈巨巨的马脸
友:你不能说按着马的脸吗
LZ:那样读着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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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40:19 GMT 8
这一番折腾回到北疆皇宫,夏夷则再去问他住处的侍从,才知北疆派往武灼衣处求和的使者已回,武灼衣答应暂时按兵不动,等三殿下归来再听令行事,只是要一个证明确保三殿下无恙。 沈夜果然染了风寒这会儿被逼着服过药睡下了,来处理此事的是华月。夏夷则将先前被沈夜收走的那份书信上内容又写了一遍,末尾加上一句请武灼衣命人带些名贵药材过来。华月在一旁看了忍不住笑,“殿下未免太过认真。” 夏夷则看看她,问:“华月大人是开在下的玩笑?” “倒也不是。”华月摇摇头,“确是有一两项药材北疆难求,即便是在中原也不寻常,那些中原商人有知道的却没一个弄得到,因此华月便想问问殿下可知如何求得这些药材罢了,并不是当真要占殿下的便宜。” “可是有药方?” “是。”华月取出一张药方送到夏夷则面前,“殿下请看。” 夏夷则接过看了看,奇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两项了,只是这药方针对病症倒是稀奇,又是安神又是醒神的。” “殿下懂得医理?” “不懂。”夏夷则摇摇头,“久病成医多少有些印象罢了。” 华月仔细看了看夏夷则,不信道:“殿下并不似体弱之人。” “幼年体弱,后来跟随家师修道习武,渐渐地就好了。嗯……说来也巧,家师平素最爱收罗稀罕之物,你要的药材别处或许寻不见,家师那儿倒刚巧是有。”夏夷则迟疑了一下,又问:“不知是给谁用的?” “实不相瞒,是小曦公主的病。” “小曦有病?”夏夷则没料到,不由有些诧异。 华月轻叹一声,似不愿多说,夏夷则便也不再问,只略一思忖,道:“我现下无法承诺什么,也不好卖这个人情,你只管告诉北君,这上头的药材太华山清和道长那儿有便可,多余之事在下此刻做不了。”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指点。”华月收起夏夷则方才写完的书信,施礼告辞,“华月这便差人将书信送往武将军处,就不多相陪了,殿下请便。” 送走了华月,夏夷则一时无事,等到吃过了午饭见日头正好便去院里晒太阳。 先前那一层薄雪已经化干净了,沈曦在院子里堆的小雪人也早没了踪影。夏夷则在院子里转了半天实在无趣,便停在一棵松树前踌躇了一阵,寻思着折它一根树枝来耍耍剑法不知妥不妥。他刚要伸手去折,正好一名侍从提着一篮子炭进来,看到夏夷则站在松树前抬手,便上前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东西挂在树上了?吩咐奴婢做便好。” 夏夷则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不,我只是想折根树枝耍着玩,整日无事可做怕身体都给懒虚了。” “瞧殿下说的,什么无事可做,不是才跟王上出去了一趟么。”侍从笑道,“殿下是要耍刀还是耍剑?奴婢给殿下取来便可。” “这……怕是不合适……” “未曾开锋的,殿下不必多虑。王上早就吩咐过,殿下缺什么只管说。” 听侍从如此说,夏夷则便道:“那就剑吧,有劳了。” 等侍从转身去取剑,夏夷则才忽然发觉,在这院子里住了几日,每一日睁眼见到的侍从似乎都不相同,看来沈夜对自己果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的来得放松,要取他信任怕是极难,甚至摸不准他能对自己信上几分。 夏夷则得了剑终于有事情可做,也不似先前几日本就疲累便连日地蒙头睡觉,闲了就上院子里练剑。隔日下午进夏夷则院子的换了个大胆些的女婢,那女婢足足在院子里停了一刻看夏夷则舞剑,等夏夷则停下歇息也装着胆子凑上去问,“殿下不是带兵的将军么,怎么不耍枪戟?” 夏夷则道:“自小就是跟随师尊习的剑法,本也没想过要上战场,枪耍不惯。” 这话说的是实话,只是耍不惯也并非不会。这些侍从侍女自然会将夏夷则的一言一行都向沈夜报告,沈夜听了也自然不信,好歹是上了战场,说不会使长兵是骗春心荡漾觉得剑耍起来潇洒卓绝的小丫头呢。 两三日过去夏夷则琢磨着沈夜这体魄只要安生休息过了风寒便该好了,也是时候找个由头去沈夜那儿套套话探探情,不知二皇子那边可有音讯。 夏夷则一边想着一边挽了个剑花收起架势,回身就看到门洞外一棵嫩芽一样的黄绿身影往这边跑来,后边有一人跟着跑,一边跑一边叫“小曦公主慢点儿”。 沈曦管也不管静萍跟在后面一脸愁容,只扑过来拉住夏夷则衣袖道:“夷则夷则,小曦来找你玩啦!” 夏夷则低头看她,问:“小曦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不可以到处乱跑?你哥哥知道了怕是要责怪。” “小曦不管嘛!”沈曦委屈地嘟了嘟嘴,“华月姐姐骗小曦,说好了今天要带小曦去哥哥那里,结果一下子又有别的事要忙了!” “华月大人要帮你哥哥处理很多事情,难免分身无暇,想来并不是存心失约。小曦乖乖回去,多等片刻华月就回来带你去看哥哥了。” 沈曦脑袋一扭,道:“小曦不想回去,小曦想见哥哥。” 夏夷则没怎么哄过小孩子,只能干巴巴地跟她讲道理:“小曦乖,晚一点也无妨,你现在耍脾气不肯回去,到时候你哥哥怪罪起来,华月姐姐静萍姑姑都要受责难,小曦就算为了她们多等一刻吧。” 沈曦歪过脑袋想了想,道:“那你陪我去看哥哥好不好?反正哥哥是怕静萍姑姑看不住小曦才要华月姐姐陪小曦去的。你看起来比哥哥还厉害呢,你带小曦去不就好了?” 夏夷则立刻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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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40:43 GMT 8
夏夷则牵着沈曦来到沈夜书房时沈夜正站在案前对着一堆的文书皱眉。沈夜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去,就看到夏夷则站在门口,视线对上刚想问“你怎么来这里”,又记起是自己说了夏夷则可以来找他,便改问了句“殿下有事?” “哥哥!”沈曦抢先出声,“华月姐姐有事不能带小曦来看哥哥,小曦就叫夷则陪小曦来!” 沈夜将面前文书翻了个面,从案后绕出来对沈曦招了招手,“原来是这样。人家是客人,怎么能随意去麻烦客人?你叫人来同哥哥说一声,哥哥自然就过去看你了。” 小曦跑过去要拉沈夜,沈夜却按住她肩头往自己身后一带,抬头对夏夷则道:“小曦给殿下添麻烦了。以后这种事,只管叫人告诉我便可,用不着劳烦殿下亲自操心。” 夏夷则道:“是,我知道,上一回北君已说得清楚明白,我怎会如此不知进退。” “那你的意思是,小曦缠着你,你拒绝不了?” 夏夷则刚要回答,又被沈曦抢了先:“哥哥,是小曦一定要夷则陪小曦来,你不要怪夷则好不好?不然以后夷则不肯跟小曦说话了。” 沈夜眉头略微抽了抽,碰了碰沈曦的脸蛋,柔声道:“哥哥没有怪他。但是小曦,不是已经有很多人陪你玩了吗?” “可是他们都不好玩啊!” 沈夜指指夏夷则,“他好玩吗?” 沈曦看看夏夷则,又看看沈夜,点点头:“挺好玩的呀。哥哥前两日不是还跟夷则出去玩了?” “那是去办正事。” “是吗?”沈曦歪了歪头,“可是夷则是比别人好玩一些啊,跟哥哥以前有点儿像。” 夏夷则站在一边听着,猛然听到这句不禁抬眼向沈夜看去。沈夜却没有看他,像是故意回避似的依旧低头看着小曦,“他哪里像哥哥了,一点儿都不像,小曦看错了。” “是不像现在的哥哥,但是像哥哥以前的样子呀!”沈曦执着道,接着又补了一句:“小曦不是说夷则长得像哥哥,夷则比哥哥好看。” 夏夷则看见沈夜双手握起了拳,握得死紧死紧的,好一会儿才放开。夏夷则于心不忍,安慰道:“北君不过是年岁偏长罢了,北君此等英武风姿,小曦再大两年便、便懂得了,咳。” 沈夜心里更加不爽快,偏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便自顾自将这一页揭过去,向沈曦道:“哥哥还有事要忙,明日过去看小曦,哥哥叫人带小曦回去好不好?” “嗯?哥哥有事要忙啊?哥哥病好了没?” “哥哥没病,小曦不用担心。” “真的?”见沈夜点了点头,沈曦便也点点头,“那夷则陪小曦先回去好了。” “不行,哥哥另找人陪小曦回去。” “为什么?” “小曦,”夏夷则出声道,“我与你哥哥还有话说,小曦先回去好吗?” 沈曦见夏夷则如此说,便乖乖点点头,跟着门外静萍随沈夜叫来的侍卫一同回去。 沈曦离开之后,沈夜才看向夏夷则,问:“殿下有何事要说?” 夏夷则静了一会儿,答:“没有。” “没有?”沈夜又绕回案后,理了理案上东西,“你想说,你当真只是好心陪小曦过来一趟罢了?” 夏夷则跟到案前,“我若这么说,北君可信?” “你也别绕弯子,想问什么就问。你顾忌太多,反而让人不得不怀疑。” 夏夷则愣了一下,答:“如此……夷则今后会注意。” “……我并非在教你该如何做,只是在讽刺你罢了,你不必理会。说吧你想问什么?武灼衣那里无事,你二皇兄那里也有消息说正往这里来,除了武灼衣要证明你安好,两边都没怎么提你。” 夏夷则想了想,忽然问:“什么都可以问吗?” 沈夜看他一眼,又重新低头去看案上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问。” “我……”夏夷则犹豫着斟酌措辞,“将来是否会如北君一般?” 沈夜抬起头,默默看了夏夷则一阵,问:“你愿意像我一般,成为我这样的人?” “我尚不知……北君是什么样的人。” “那么,我就告诉你,也无妨。”沈夜向前倾身,凑近夏夷则,“我并非值得称赞的人,你最好不要真的像我。” 夏夷则点头道:“夷则就是夷则,北君毕竟是北君,夷则怎可能成为北君。但……北君贵为北疆之主,不仅北疆万人敬仰,周边各国各部落又有谁人不对北君威名敬仰万分,哪怕是夷则如此浅显之辈,也不得不对北君心生敬仰。” “呵,大多是敬畏罢了,畏要远远大于敬。”沈夜笑笑。 “他人我不知晓,但莫非北君认为夷则也畏惧北君?” “你?”沈夜想了想,更向前凑了些,“你倒确实……像是丝毫不畏惧我。”夏夷则颈间若有似无的香火味道又隐隐约约地散出,自从那日发觉了之后就无法再不去注意,甚至有些刻意去寻的意思在里头。 “你身上是不是有香味?” 沈夜无缘无故的问话让夏夷则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什么香味?” 沈夜分明知道那是香火味仍是凑到夏夷则耳边仔细闻了闻才道:“香火的味道。” “哦,若是真有的话,想来是长年跟随家师待在道观中的缘故,熏染得久了不容易洗去。” “道观?你是清修之人?一个皇子?” 沈夜离得太近,每问一句便是一阵热气灌进耳中,偏偏沈夜似乎并不自知,坦荡得很。夏夷则忍住捂起耳朵的冲动回答:“母妃不愿我与其他皇子相争,幼年我又体弱险些夭折,因此将我送去了太华观只愿我平平安安长大。” “你甘心吗?”沈夜又问。他正盯着夏夷则肩上一缕被削断的短发,丝毫没有注意到夏夷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略微有些窘迫的模样。 “不记得了。”夏夷则深吸了一口气,无心周旋,微微偏过脸瞧见案角一只碗,碗中颜色浓重的药汁早没了一丝热气,“北君身体还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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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40:59 GMT 8
沈夜静了一会儿,向后退去,底气不足地敷衍了句:“我没病。” 夏夷则低了低头,道:“想来这两日北君不曾好生听从医者嘱咐,小小风寒才得以拖延。” “胡说。” “北君一人关系整个北疆,还望保重贵体。” “你是什么意思?”沈夜不耐烦地看向夏夷则,“我的身体何时轮到你来操心?我若是一病不起,对殿下而言才是最好不过,不是吗?” “北君说笑了。”夏夷则伸手碰了碰那只药碗,碗壁微温还未凉透,“夷则还有求于北君,自然愿北君大好。” “哦?这么说,等你不再有求于我,就盼着我死了?” 夏夷则道:“等到了那一天北君就知晓了。” “呵,那么我是该盼望那一天快些来吗?” 夏夷则笑了笑,避而不答,只取过药碗捧在手中紧了紧,发觉自己手本就凉大概探不出热度,便捧起来尝了一口。猛然发觉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妥,夏夷则在沈夜紧盯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放下碗,道:“果然都凉透了,在下替北君去叫人重煎一碗可好?” 沈夜忽然一扫不耐烦的挣扎神色,伸手夺过药碗,顿了一顿,将那只碗在手中转了半圈,好巧不巧地就着夏夷则嘴唇印过的位置将药汁一气灌了个干净。末了抬起手背擦了擦嘴,也是一脸若无其事:“分明还温着。难道殿下是想趁机下毒?” “……不,不敢。”夏夷则不自觉退了一步,莫名不敢直视沈夜。 沈夜发觉他尴尬,反倒放下空碗又绕到他面前,踌躇了半晌,问出半句话:“你是否……” 夏夷则低着头等了一会儿,见等不到后半句话便抬头问道:“什么?” 沈夜侧了下脑袋想了想,自己也不知究竟要问什么,便摇头道:“无事。”顿了顿,又问:“对了,你想回去吗?” 夏夷则愣了一下,“为何?” “你继续留在这里,于我已无更大的好处,不是吗?” “北君是在赶在下回去?”夏夷则没有掩饰心中的不解与震惊,“为何如此突然……” “突然吗?”沈夜问,“你我不是已有商定?你的兄长已经中计,而武灼衣也收到了你的亲笔信,你也已然知晓我要怎么做,你要我帮你,目前我找不出你会背叛我的理由,因此……假如让你回到武灼衣那里,不是更加方便你与我里应外合?我以为信送达武灼衣那里时你就会向我提出要回去,而你此刻竟觉得突然?” 夏夷则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沈夜会这么想,他甚至根本没有料到过沈夜会主动让他走。此刻他根本不用刻意去修饰,脸上流露出的吃惊无措没有一丝一毫虚情假意。 “你这是怎么了?”沈夜奇道,“你很失望,很惊讶?” 夏夷则身形微微一晃,定了定神道:“我的确很惊讶,我已说过我愿意在北疆为质,为何北君反而要我回去?我若留在北疆,将来……” “你若留在北疆,将来会于我有益,但也会给我招致不少的麻烦。”沈夜接话道,“你并非老皇帝中意的儿子,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老皇帝不会将你当做皇子去顾及,而会将你当做棋子来利用。不是我不敢接他这一子,只是我何必要自找麻烦?” “可……” “你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又不是嫁过来和亲。”沈夜打断他,“你若是个公主,嫁过来了老皇帝也就再无话可说,我留着你至少还可在床上一享……” “北君!”夏夷则瞬间抬高了嗓音。他不得不承认沈夜说得很对,是他自己一开始没有去周详揣度北疆之主的立场,才使得眼下一步踏空。既然如此,也就只好随机应变硬着头皮上了。 沈夜被他忽然高声一记给十足噎了一下,气势顿时灭了一截,“……你说。” 夏夷则深吸一口气,道:“请北君留我在北疆。” “为何?” “请北君莫要小看夷则。”夏夷则直视沈夜双目,硬撑着一股气势对上他,“夷则虽不成大器,但毕竟是中原皇室,北君就算有再多出色斥候,搜集到的情报也不及我一人所知道的十之一二。夷则虽没有马上雄才伟略,但总有些许能为能够独当一面,而北君……恕夷则直言——北疆无人,北君缺乏可用之才。” 沈夜盯着夏夷则,嘴角微微勾了勾,道:“不过是随我去了一趟北营,你就敢断言我北疆无人?” “我是信口胡说还是戳中北君要害,北君心里再清楚不过。还有更多,北君要听吗?” 沈夜沉默了半晌,问道:“你可知,你此刻在做什么?” “我知道。”夏夷则点头,“我说了这些话,今后只怕我想走,北君也再不会放我走了。” “那么你是做好了准备,要一生留在北疆了?” “是,我早已有这个准备。” “为何?”沈夜紧盯着夏夷则,“你为何能够,愿意留在北疆?北疆比中原好吗?” “不,北疆绝不比中原好。”夏夷则略一停顿,接下去道:“但北君……很好。” 沈夜并不当真,也不再追问,只轻声笑了一下,道:“你可知,你方才犯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你若继续犯错,等到你发觉这个错误的时候,我会要你跪在我脚下悲鸣哀嚎。”
---------------------------------------- “……等到你发觉这个错误的时候,我会要你跪在我脚下悲鸣哀嚎。” 夏夷则微微一笑,道:“不会的。” 沈夜不解:“为何?你小看我?” “不,这是人设问题。”夏夷则解释道,“夏夷则的画风是绝对不会跪在谁脚下悲鸣哀嚎的类型。” “呵,到底稚嫩。”沈夜也微微一笑,“你忽略了OOC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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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41:54 GMT 8
沈夜想问夏夷则,什么叫做我很好,但他没有问出来,轻易地便放夏夷则离开了。就如同看着夏夷则亲自去尝他的药这般暧昧的举动,他却没有任何质疑,反而以更加暧昧的举动回应。 沈夜并不对自己否认,想要夏夷则回去诚然是因为留下他的麻烦要大于好处,但原先是打算待二皇子到达之前将他送回,而并非此刻。此刻无非就是临时起意,觉得他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碍眼罢了。像是他浅浅微笑的样子,会叫人想起在荒漠中那晚篝火映照着的侧脸,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火味,会叫人忍不住去嗅。他听到沈夜要他回去时的神色太过动摇,比平日里要鲜活许多,那一瞬间沈夜有些恍惚地产生了错觉,仿佛看到他抓着自己的胳膊说想要留在“北君身边”。 早些让他回去或许也无妨。沈夜这么认为,也这么做了。原本只是随口问一句试试,却没想到换来夏夷则如此大的反应。 沈夜记得清楚,头一回见面时夏夷则说过,他想要夺取李家江山,想要做皇帝,他也正是以此为条件说出了愿在北疆为质五年。而如今他不曾料到沈夜会主动要他走,慌不择路下为了硬撑的一股气居然顺着话头说自己已有终生留在北疆的打算。这与他原先的立场完全地矛盾了,使一切都变得不成立。如此重大的失言让沈夜立刻明白夏夷则有暂时无论如何不能回去的原因。先前的计划已经妥当,而夏夷则却仍有坚持,这便证明先前商定的一切并非他的最终目的,他还有后手,已盘算到了之后的步数。他当然想要回去,只不过为了他的盘算,不能此刻回去。 看透夏夷则心思的一瞬间沈夜有些气闷,油然而生的念头便是“改天你若再敢说想回去,休怪孤王不容情”。 沈夜越发觉得夏夷则只是境遇与自己有些许相似之处,性情却是大相径庭。沈夜如今懂得善用计谋几乎是被他人与自己逼迫所致,而夏夷则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天生狡猾。 然而不论沈夜如何不平,眼下夏夷则已然变得十分棘手。留下,后患无穷;送回,不知他究竟看出北疆几分虚实,亦是后患无穷;看来也只有杀了他才能安心。但偏偏眼下不能让他死在北疆,否则又是着了李家皇帝的道。算来算去,也只有在二皇子带兵进了北疆之后让他糊里糊涂地死在战场最为稳妥。 “你说李家老皇帝当真对他这个儿子丝毫不了解吗?”沈夜问道,“我怎么觉得,老狐狸说不定很清楚这只小狐狸有多难缠,是故意把他丢过来好好折损我的。” “这我可不知道了,或许皇帝任由他自生自灭,他这次活下来了皇帝便会正眼看他,也未可知。”华月正端了药进来,听到沈夜发问便随意猜测道,“王上从昨天开始便在琢磨那位殿下的事,可琢磨出什么名堂了?” 沈夜摇摇头,答非所问:“瞳说得对,一早就该把他关进牢里。” 华月轻哼一声,像是嘲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夜扭头问她。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换作是我,也舍不得将他关进牢里完事。倒不单是看他长得好,人也有趣,也……” “华月。”沈夜严肃地看着华月,“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这些女子,是不是上到静萍下到小曦,整个皇宫里头但凡是个女子,都喜欢他那样的男人?” 华月默默看了沈夜一阵,答道:“呵呵。” 沈夜自讨没趣,回过身去不再问,只伸手道:“罢了,给我药。” “哟,今天自己想起来要喝药了?你若早这样病早该好了。”华月将药碗递给他,“说起来……关于小曦的病……那两味药……” 沈夜烦躁地摇摇头,道:“那小狐狸说他师父那儿有,也未必是真。就算是真,天底下也不只他师父那儿有。此事不必再提。” 华月愣了一下,问:“王上的意思是……当真打算让他死了?” “哼,我倒是想杀他,可他也不是那么好杀的。”沈夜一口气将药灌下,苦得忍不住皱眉,“没病的人谁会愿意碰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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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9, 2014 17:42:24 GMT 8
“山楂……放得太多了。”夏夷则看见沈夜走过来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前两天那碗半凉的药。 夏夷则幼年时体弱,在太华观调养身体时喝过不少极苦的药,一开始清和还给他的药里放些山楂去去苦味,但小孩子逞强,说了不要山楂也无妨之后再苦也只能往下咽,渐渐地就习惯了,甚至还能品出草药香味。沈夜那药里不知是哪个尽心尽力的奴婢怕苦着自家王上特意多放了些山楂,几乎盖过了草药的清苦味,夏夷则只尝了一口便别扭得要吐出来,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自豪。只是还未等他默默睥睨沈夜一番,却先被沈夜的举动给震住了。此刻沈夜从院子外头走进来,夏夷则看见他便想起来了,这个人怕苦,这么大的年纪了药里还要放许多山楂。 “你说什么?”沈夜问道。 “哦,没什么。”夏夷则负手将未开锋的剑背到身后,向沈夜欠了欠身,“只是好奇北君怎有闲暇来此罢了。” 沈夜在他面前停下,道:“不是你要我保重身体?我累了,便出来活动活动。”接着又随口猜了句:“殿下如今莫不是怕了我?” 夏夷则知他意指那天要让自己回去的事,心下略微忐忑。这两天夏夷则也仔细想过,沈夜说他犯了错,想来无非就是想要留在北疆这事不合常理。当时情急之中敷衍了一句模模糊糊的北君很好,但仍需给出一个能够令他信服的理由,北疆之主不是会因一句夸赞就松懈的人。然而事实是沈夜的确在这之后让了步,虽然放出狠话,却没有继续追问,这反而叫人无法安心。按说想要留在北疆的理由其实早在一开始便已经告知了沈夜,此刻实话实说也无妨,但麻烦的是实情仅限二皇子带兵前来攻打北疆的这段时限,倘若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紧随其后的动作是决计不能让沈夜知晓的,万一沈夜计较起来,怕是难以轻松蒙混过关。 夏夷则斟酌着开口道:“北君仁厚,未将夷则赶出去,夷则感激不尽,又如何会惧怕北君。” “是吗?”沈夜解下御风的斗篷扔在一旁的石桌上,夏夷则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一把剑,剑柄上悬着金线缠绕的火红流苏。“上一回你说得不够清楚,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有什么理由不肯回去?” 夏夷则颔首望着地上砖缝,缓缓道:“夷则未曾诓骗北君,北君确是……很好。夷则是……当真想要留在北君身边。” 沈夜身形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你说这话,简直像是在引诱我往别处想。” “别处?”夏夷则正分心考虑要如何给沈夜答复,未曾将沈夜的话听进耳中,一时有些恍惚,“北君所指何处?” 沈夜快步走近他,抬手捏住他下颌,目光扫过他的嘴唇便止不住地回想起那只药碗边沿转瞬即逝的唇印。“你自己不知道?” 夏夷则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夜看了一阵,恍然反应过来:“……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夷则垂下眼,神色并无过多波动:“一时失言,望北君见谅。” 沈夜狠狠皱了下眉,没来由觉得这是夏夷则对着那些小姑娘用惯了的伎俩,估摸着再问下去怕是自己要尴尬,便松了手转身走开两步,抽出腰间长剑:“你慢慢想,认真想一个理由。反正我已无法再将你送回去,你尽可以捏造一个理由来欺骗我。来,听说你剑耍得不错,先陪我过两招。” “好,”夏夷则正觉得气氛有些僵硬,立刻便应下,将负在身后的剑换到身前,摆出起手式,“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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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2, 2014 12:52:37 GMT 8
夏夷则出剑并不凌厉,只是轻巧迅捷剑走飞花,均是繁复琐碎的制敌招式,却不见杀招。沈夜手里那柄剑同样是未曾开锋,因此也就迎着格挡拆招,并不进攻。每一回出招都被沈夜不紧不慢地拆破,夏夷则知晓沈夜也熟悉用剑,便暗暗起了试探之心,不再以寻常路数和宫中所授剑法出招,而使出了清和另传他的剑式。 清和的剑法出自道门,大多后发制人,一旦连贯上剑势便如流光逝水连绵不绝,精进之后配合身法步法可一人成阵。夏夷则不敢将所有招式都使出来,难免有些顾忌,侧身提剑错开沈夜回击时不当心断了节奏留出空门。沈夜垂眼看向夏夷则腰侧破绽,调转剑尖以剑柄不轻不重地向他腰间磕了一下。 夏夷则习惯了警觉应变,又被考虑如何答复沈夜分了些神,此时破绽要害被人触及,却不是重击带来的痛苦而是一阵说不清的酥痒,不由惊了一下,竟一时忘了对手是沈夜,未来得及细想便将剑换到了左手猛地侧手一挥,硬实的剑背狠狠砸向沈夜后腰。 “唔!”沈夜始料未及,向前倾了一步,按住阵阵发疼的后腰震惊地回头看向夏夷则。 夏夷则听见沈夜出声,立刻又回过神来,愣了半晌,总算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北君这是……让着夷则?” “你不认真,我又何须认真?”沈夜神色僵硬地接话,“只是不曾料到你居然也会在这等小事上使些旁门左道。说好了是过剑招,你方才那一下可比得上罗汉棍。” “是,夷则失当了。”夏夷则上前要扶沈夜,却被沈夜抬手制止。夏夷则看着他自顾自地揉着被敲痛的位置,又道:“但若是真到了要紧关头,为了活命,这点旁门左道又算什么?” 沈夜动作一顿,走到石桌旁缓缓坐下,仍是暗暗揉着后腰,“你想说什么?” “我仔细想过,既然我有求于北君,想来还是该将实情告知北君。” “实情?”沈夜嗤笑,并不相信。 “是。”夏夷则也不介意,走到沈夜面前甩开衣摆恭恭敬敬半跪下身,“夷则此刻必须留在北君身边,是为了活命。北君愿意留下夷则,便是救夷则一命。” 沈夜低头看着夏夷则,问:“你想活命,第一回见我时你便说过。不过那时你也说,我当不起你一跪。” “此乃为表诚意。”夏夷则说完又略微提起衣衫露出跪下的那条腿,“膝未及地,便算不得跪。” 沈夜哼笑一声,故意不叫他起来,反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视线与自己对上:“为何你偏要留在我身边,才能活命?你若是想说你兄长连同武灼衣都一心想要你这回死在北疆,大不了向我讨些人陪你回去。或者你离开北疆皇宫,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做计较,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非要留在我身边不可?” 夏夷则仰视着沈夜,道:“我留在此处,北君便要对我的生死负责。放眼北疆,还有什么比将死生托于北君更令人放心的呢?” 沈夜望着夏夷则双目,放低了声音:“当真只是如此?” “如此便够了不是吗?” “够是够了,但……”沈夜撇开目光,摇了摇头。的确这一个理由便够了,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个理由便够了,夏夷则却没有当场说出这个理由,而是隔了两天才考虑明白,才更加证明了真正的理由或许的确是为了活命,但绝不是这么简单。沈夜松开他,道:“罢了,你站起来。” 夏夷则依言站起来,问道:“北君的话尚未说完,但……什么?” “我不问,就是不与你计较;我不与你计较,你就乖乖承这个情。”沈夜将自己带来的那柄剑递给夏夷则,“拿着。” “……北君?” “你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招,打起来是没意思,但舞起来好看,还是有剑穗的剑好些。”沈夜将剑柄往夏夷则腰间比划了一下,正是方才过招时露出破绽的位置,“这剑穗与你相合。” 夏夷则迟疑着接过那柄剑,仔细看了看。除却未开锋,的确是好剑,用料装饰都极为考究,却丝毫不打眼。夏夷则笑笑,道:“剑未开锋,便是摆设驱邪之用,如何使得出伤人致命的招数来,也只能比划些看着漂亮的虚招罢了。”顿了顿,又道:“北君今日来此处,可是还有别的事?” “有,自然有。”沈夜站起身,又顿住皱了皱眉,探手按住后腰,“你的兄长派人传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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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2, 2014 12:53:04 GMT 8
夏夷则瞟了一眼沈夜按在后腰的手,忍不住建议道:“是否……要上点药?” 沈夜摇摇头:“不必,又不算什么伤,不过就是位置略微碍事了些。” 在院外候着的侍从听到他们的话,赶忙钻进来问道:“王上可是伤着哪儿了?” “啧,我不是说了你们都待在外头不许进来?”沈夜放开手站直,威风凛凛地瞥向那侍从,看得夏夷则有些想笑。 侍从大约也习惯了沈夜不爱被人看出病痛,便接着道:“王上是扭到腰了么?还是淤肿?应是没见血吧?那奴婢这就让人去取药膏来。”紧接着对着院外使了个眼色,快得沈夜来不及阻止。 沈夜无奈,脸色阴沉地向夏夷则道:“一会儿上你屋里去说。” 夏夷则点头应下,默默地站在一边等着,心里感慨沈夜果真没几个能够放心信任的人,连跟在身边的近侍都时刻提防。 片刻功夫侍从送来药膏,沈夜不等他开口便伸手拿过盛药膏的瓷盒转身往屋子里走,“你们依旧在外边候着,药我自己抹。” “哎,王上,还是……还是让奴婢先……王上……”侍从不知所措站在院里,不敢跟上又叫不住沈夜。夏夷则琢磨着他大约是担心沈夜随口敷衍,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抱起石桌上斗篷和两把剑跟着沈夜进屋。 进了屋中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夏夷则将怀中的东西搁在一旁矮榻上,转身去看沈夜。沈夜在案头放下那盒药膏便开始解起衣带,还没等夏夷则开口制止就已经把上身脱了个精光,提着衣物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对着床前的空地比了比,道:“这里该有个屏风,就好挂衣物了。” 夏夷则畏寒不曾开窗,阳光隔着窗户隐隐约约地从窗棂中透进来,正映衬着沈夜上身,那身形像是被金线勾过边,又在躯体扭转处没入影中,健壮得恰到好处便生出一股强韧的美来,反而不如平常气势逼人,倒像是将那些东西都沉敛在了紧绷的肌肉里贴着筋骨含蓄起来。夏夷则还是头一回见到能越脱越含蓄的人,不由朝着沈夜上身多扫了两眼。 “你在看什么?”沈夜问道,手里还提着他的衣服不知该往何处放。 “无事。”夏夷则低头走过去从沈夜手中接过衣物一并放到矮榻上,“二皇兄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问你何时回营。”沈夜打开瓷盒抹了一些药膏往后腰涂去。虽隔着几层衣物,但他穿得并不厚实,夏夷则下手力道又狠,那里已淤青了一片显眼地肿起来。沈夜手掌碰上去才发觉小瞧了这瘀伤,不由浅浅吸了口气,和着药膏伸手想要按摩消肿。 夏夷则见沈夜动作别扭,便干脆上前取过那盒药膏在指尖挖了一些,往他后腰那片於肿的位置按了下去,缓缓用力将药膏推开。夏夷则手上比沈夜要凉不少,一触到那片肌肤便感到手下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 “对了,还有……问起你……要如何回去。”夏夷则按的力道略微大了,又痛又舒服的感觉从后腰绵延出来缘着脊椎往上攀去,沈夜十分受用,便挪开自己的手撑在案沿,任由夏夷则替他抹药,就连话声都随着夏夷则手劲不时停顿,句末带着不明显的鼻音,像是舒服得快要哼出声来,“你……怎么说?” 夏夷则掌心贴上沈夜淤青处按揉,沿着腰线向下推去,口中心不在焉地答道:“一切全凭北君裁夺。” “全凭我?”沈夜笑道,他一笑起来便带动夏夷则手下肌肉绷起,微微轻颤,“你就没有丝毫想法?” 夏夷则指尖靠向沈夜腰部末端,那里已没有於肿,再往下推去就该挨上臀部的肌肉。直到碰上沈夜下装衣料,夏夷则才记起停手,低头看了一眼沈夜那副腰背,自嘲道:“我如今是多说多错,因此还是均由北君裁夺好些。” “那么,我就当做见到他兵强马壮,临时起意……挟持你要他退兵。” “二皇兄最好你杀了我,又如何能够挟持得了。” “那很好。”沈夜挺了挺腰,身体在夏夷则掌下起伏,“我挟持你,便是轻易不会杀你。敌我兵力悬殊,他若真想你死,就该趁势佯装冒进,倒省了我费心诱他入局。” 夏夷则停下手,问道:“若是他当真成功劫走我呢?” “好办,你到了自家皇兄手上,便不再是我的客人,我立刻叫弓箭手杀了你。” 夏夷则手里猛地一个用力压在沈夜伤处,激得他仰起脖子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溢出呻吟,看来应是痛的。 沈夜缓过劲来回头看他,“你看,我要你说你不说,凭我裁夺你又不愿。” “不,北君此法的确明智,夷则绝无异议。只是听闻自己或会殒命,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罢了。” 沈夜哼笑一声,拂开夏夷则的手去取了衣物重新穿上,“那么你说,如何做才稳妥?” 夏夷则低头想了想,道:“不如北君将我带在身边。二皇兄不会言明要杀我,若我又有北君亲自相护,他多半要亲自来杀我。如此一来,也方便北君兑现承诺,让他有来无回。” 沈夜整理完衣物,定定看向夏夷则,“原来如此。你并不信我会兑现承诺,所以要在当场看着我杀他。” 夏夷则呆愣了一瞬,问道:“难道北君能够毫无顾忌地替我杀了二皇兄?” “怎么,这不是你要我杀的吗?”沈夜反问。 “但二皇兄迟早是储君,不似我。北君当真会冒险杀了他吗?若是他战死沙场,便无人继承大统,圣上岂会轻易罢休。” “是吗?”沈夜看看夏夷则,“将来李家的储君,不是你吗?” 夏夷则刚想回答自己已打算留在北疆,蓦然心中一凛,忽然隐约明白过来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北君说笑了。”夏夷则颔首背光而立,让自己的神色隐在阴影中,“圣上怕是宁愿再添个皇子也不愿将皇位传与夷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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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2, 2014 12:53:26 GMT 8
夏夷则站在院中望着手里悬着流苏的剑出神。沈夜临走时的话如这北疆的风声一般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沈夜问他,难道你连比自己年幼近二十岁的弟弟都赢不了吗?沈夜又问他,若是两位兄长都薨毙了,皇帝除你之外还有可能立他人为储吗? 手腕翻动,引出一股萧瑟森冷之气,也不知是因为天气颇冷还是剑身映出的寒光,一剑刺出似乎带了凛冽剑意破风而去,火红的流苏缠上手腕跟着翻飞。 要杀了那位兄长吗?心底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与他从来没有什么兄弟情谊,有的只是血海深仇。但是若在北疆杀了他,一切都石沉大海死无对证,要如何将那些与他勾结陷害自己逼死母妃的人全都揪出来?若是杀了他,皇位想来多半会落在自己手中,到时不论是为自己平反还是为母妃平反都只要一句话,但那样不够。要让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败了,要让他低头悔过,让他对着母妃坟冢的方向磕头谢罪,要让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好好认清他那副昏花老眼究竟看错了多少东西,让他们全都…… 剑势中杀意越来越浓,收不住的剑招从第一式一直连贯到了杀敌取命的第七式,手中的剑仿佛被这冰冷刺骨的寒风磨开了刃。末招横剑侧收,剑身划破虚空,剑意终止时杀气随着片雪落在未开的锋刃上顷刻收散。夏夷则抬头望天,又是一片雪白迎面落下,沾上他羽睫,眼一眨便化开,冰凉地蓄在眼角。 北君会允许自己回到帝都,夺取皇位吗?夏夷则笑叹一声,抬手抹去眼角的雪水。他知道沈夜大概是真的打算让自己死在沙场,但不明白沈夜最后那两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对注定要死之人不加顾忌的无心之言,还是当真有那么一丝认为自己可以杀了皇兄夺取皇位? 沈夜没有理由希望夏夷则回去夺取皇位。 虽然没有理由,但沈夜仍是忍不住说了那些话。若是可以的话,他很想知道几年之后的夏夷则会是什么模样。是像自己一样,还是终究做不到这个程度,又或是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沈夜指尖扣着窗框,扫了一眼手中信件。西北边关回报消息,贪狼军一切如常,配合东北七杀营布置,突厥无甚反应。 “贪狼军能同突厥一般规矩,看来……该算是个好消息?”沈夜轻笑着自语,朝窗外望去,“下雪了……” 又过了几日,沈夜腰上的於肿已消得差不多了。皇宫中医者手法地道,比那日夏夷则随手为他抹药来得更见效也更舒适,但终究少了些趣味,导致那於肿消得太快,不情不愿地。 前两日去看沈曦时雪还没停干净,沈夜路过夏夷则住的院子,便拐进去看了一眼,正瞧见他使着自己给他的那把剑扬起漫天的雪花,白茫茫的一片中随着他动作飞舞的火红剑穗果真好看。 沈夜想进去跟夏夷则说两句话,却见他忽然收了式,剑身反靠上肩背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雪中,零零碎碎的雪片和先前扬起的雪末都渐渐落在他发上肩上,他也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也没注意到沈夜就站在院外看着。直到夏夷则头顶和肩上都白了一层,沈夜才移开目光让侍从去提醒他进屋,自己则转身继续往沈曦的寝宫过去。 侍从进入院中叫夏夷则进屋,随口问了句为何独立在雪中良久。夏夷则摇摇头,回身看了一眼沈夜离开的方向,道:“等人罢了。我以为有人会过来与我说话。”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二皇子大约就快要到达武灼衣扎营处。夏夷则听见沈夜在外头停下,便收了剑等着,谁知他一动不动在外头站了半晌又走了,自己也莫名其妙不曾想到要先回身开口,木然地陪着他在雪中也站了半晌。 沈曦见到沈夜满身的雪走进来,便迎上去问:“哥哥,你要变成雪人吗?雪人小曦要自己堆,堆一个和哥哥一样高的。” “哦,不是。”沈夜牵着沈曦往里走,目光寻上挂在沈曦书房的一张画。那张画是好些年前沈曦还未昏睡过去时画的,笔法相当稚嫩,画里尚年少的沈夜独自一人站在雪中,那背影比如今要单薄许多。沈夜收回目光,摸了摸沈曦的脑袋,“哥哥方才不过是陪一个人在雪中站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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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闸蟹 发表于 Jan 14, 2014 9:22:38 GMT 8
武灼衣军中已有动向传来,说是明日二皇子与先锋便会到达。沈夜听了便知晓,那个二皇子果真是亟不可待地想要夏夷则死。 沈夜与华月交代了一番之后由华月先率一部分都城卫军前往南面军营安排调度,自己则慢一步,先往沈曦处去告知她自己要离开皇宫一段时日,明日再往过去。作戏要真,便只好连都城卫都动用起来,让据传阴险狡诈的二皇子不得不相信北疆南面战线被三皇子投机重创,半数兵力又正疲于应付后来突袭的突厥回鹘,导致南线无援只能动用都城禁卫。 晚间从沈曦处回往自己寝宫时天色已有些过晚,沈夜在夏夷则住处附近绕了两圈,踌躇了一阵还是走了进去。 夏夷则已点上了灯,站在窗前写字,影子印在窗户上远远地便能看见一个轮廓。沈夜走过去一把推开窗,忽然灌入的寒风撩起夏夷则脸侧发丝,一张吃惊的脸睁大了眼瞪着沈夜,满桌的道德经被风吹得直往他脸上扑。 沈夜眉头皱了一下,忍下笑一本正经道:“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便要准备往南营去了。”紧接着便转身要走。 夏夷则扯下飞起来道德经按在桌上,探出头去:“北君留步!” “何事?”沈夜回身看他,见他脸颊上沾了一点墨,不由又皱了一下眉忍住笑。 夏夷则以为沈夜不耐烦,便低了下头,问道:“我兄长可是到了?” “快了,明日大约能到。到时便要委屈殿下了。” “什么?”夏夷则愣了一下。 沈夜解释道:“我不放心你,会将你捆起来。” “捆……如何捆?” 沈夜笑了一下,问:“怎么,你打算逃?” 夏夷则也自觉好笑,“不,随口一问罢了,有北君在,我如何能逃得了。” “自然是手脚都要捆起来,不得乱动。” 夏夷则提议道:“北君如此防我,倒不如将我药昏了带上。” “呵,那万一当真被你兄长劫走了,他当场杀了你说我北疆带来的是一具尸体,我岂非百口莫辩?你还是能稍微动一动要好些。” “北君说得是。既然如此,夷则便不多言了,天色不早,北君慢走。” “嗯。”沈夜应了一声,见夏夷则缩回屋里正要关窗,犹豫了一下又折回去挡住还未关全的窗户,抬手指了指自己右侧脸颊,“擦一擦。” “……?”夏夷则疑惑地伸手摸了摸左脸,指尖什么也没沾上。 “不是,另一边。” 夏夷则又换了一边用手背蹭了蹭,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淡淡墨痕,抬头望向沈夜。 “……”沈夜皱着眉迟疑,终是伸手去替他擦,拇指抹过他脸上墨痕才发觉并不容易擦干净,半干的墨迹越擦越糊。夏夷则感到脸上被沈夜蹭得发热,大约已红了一片,但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的模样又实在不好意思阻止他跟那点墨迹讨回北疆之主无往不利的尊严,只好垂着眼默默等着,心里隐约觉得沈夜此人骨子里果真是有些许偏执的任性,若他不当这个王,只是普普通通作为北疆贵族子弟长到这么大,未准不是个十分孩子气让人头疼的纨绔子弟。 “北君……”夏夷则忍不住想提醒沈夜自己去用温水洗一洗就能洗掉了,不必这么麻烦,沈夜却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向窗户里探进身去,扶着他的脑袋张口凑上去,舌尖触上那抹擦不干净的墨痕。 夏夷则眨了下眼,看向沈夜紧握着窗框的手,直到沈夜将那墨痕舔净,下唇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嘴角,他都没有动上一动。等沈夜撤开一些,抬手要去擦夏夷则的脸,夏夷则忽然抓住沈夜的手腕,微微侧过脸低头吻了上去。 沈夜站在外边地势要比屋里矮一些,他抬头看了夏夷则一会儿,问:“你方才亲了我?” “是。”夏夷则神色未改,低垂着眼帘,屋内灯火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暖色,“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北君见谅。” 沈夜又看了他一会儿,道:“无妨。” “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北君是否早些回去?” “哦,是该回去了。”沈夜松开握着窗框的手,顿了顿,又重新搭上,“对了,三皇子殿下,武灼衣当真毫不在意殿下的死活吗?” 夏夷则愣了一下,问道:“北君何出此言?” “没什么,好奇罢了。”沈夜拍了拍快被他捏碎的窗框,振了振衣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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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道砂 发表于 Jan 25, 2014 23:40:32 GMT 8
发现还是论坛的背景色看的爽,简直想以后每更就在这追了。(:3√∠) 给我喜欢的作者偷偷再次(在看不见的地方)表个白,可是又担心会像皓月当空那样没有赶得及在开始时候去刷评论(:3√∠) ……不管了,论坛刷文是我真爱。搬运的GN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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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6, 2014 22:50:17 GMT 8
沈夜与风琊议事所花费的时间远不及在瞳那里花的时间长,夏夷则洗完了澡换上一身清爽里衣,刚吃了些东西打算去外头看看,就见沈夜走了进来。 “他们的招待可还算好?”沈夜一面问着一面在夏夷则对面坐下。 “十分周全。”夏夷则点点头,“有人想助我逃脱北君魔爪。” “哈,这个风琊果然不安分。”沈夜抚掌笑道,“那你怎么不逃,还待在这儿?” 夏夷则摇摇头,“他们若有所谋,顶多将我藏起来,又怎会直接助我逃回?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于我又有何益处?” “你将风琊的人赶回去了?” “自然是客客气气地请回去了。倒是北君,如此心机深沉野心勃勃之人,也敢委以重任。” 沈夜抬眼看看他,“你不是早已知晓,我北疆人才萧条,能堪重任之人少之又少。你若是当真肯留在北疆,即便是你,我也会用。” “我明白。”夏夷则颔首应道,静了一会儿之后又犹豫着开口:“假使……北疆与中原能够……互惠往来,而非连年征战……” “北疆不比中原,凭什么与中原互惠?”沈夜问道,“北疆并无资本与中原交换利益,我们只能靠自己能争一分是一分。中原强盛时将北疆边境一路逼退,北疆有机会便往南反攻,中原皇帝还未换做李姓时便是如此,北疆如今的土地比从前要宽广,也有你父皇改朝换代时局势动荡带来的便利。每一代的中原皇帝都说过要与北疆修好,但以北疆偏远之地,若要与中原修好,无非就是臣服天朝,作为附属国每年进贡,换得中原庇佑。但我北疆不需人庇佑,我北疆不畏战,所缺的却正是良田土地。” 夏夷则仔细思索沈夜的话,点头道:“道理并不复杂,但圣上也如北君一般并不畏战,而土地却是绝不能让的,因此才战事不断狼烟不灭。但细算起来,每年花费在与北疆战事上的开销,若换做……” 沈夜见夏夷则忽然闭了嘴静静地垂着头,不由催促道:“说下去。” 夏夷则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进献物资以换取安定和平,是只有弱国才会做出的决策,若是哪一位君主做出了这种事,即便是为了百姓安定,也多少会遭人不耻,是吗?” 沈夜狐疑地皱起眉,“你这又是在想什么?” “也对,我一个生死未卜之人,想这些做什么。”夏夷则笑着摇摇头,站起来打算去睡觉。 “生死未卜?”沈夜重复了一遍,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晚些时候风琊军帐中手下回来将夏夷则的话回报了一遍,风琊听了摸着下巴点点头,“这个三皇子……不像人说的那般温驯无能,只怕还狡猾得很。他说自有打算,但他斗得过王上吗?” “这……”那名手下想了想,回道:“属下看他模样倒是自信得很,只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罢了,他说不许动王上,想来也是为他自己的计较,总不会与王上串通一气。哼,我当然不会去动王上,现在这情形,我要是动了王上,莫说华月那女人,就是瞳那个怪物也不会放过我。只是……”风琊略一思忖,问道:“我不动王上,能不能动那个三皇子呢?我什么都不做,可就什么都得不到。” 手下意会,行礼退下,出了军帐便招来一名黑衣人一番吩咐。 月色正清亮着,照着整个军营都冷烁烁的,巡岗士兵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倒真如那名侍从所说,军营里安定得很。 黑衣人悄悄摸到夏夷则睡着的军帐前,从缝隙里看进去,见被褥中高耸的一大团沉稳地起伏着,便掀开帘子进去来到那团被褥边上,才伸手探至夏夷则脸侧,忽然就被抓住了手腕狠狠一扭,痛得他闷哼一声。黑衣人定神看去,才发觉被褥中还有一人,那个折了他手腕的正是沈夜。 沈夜并未睁眼,只将黑衣人手腕扔开,又收回手睡了过去,夏夷则更是睡得好好的动都未动一下。发觉沈夜在此黑衣人万万不敢再动,连忙逃了出去向风琊禀报。 等黑衣人走了沈夜才睁眼看了看夏夷则,道:“殿下未免太过放心,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在我军中安睡。” “嗯。”夏夷则应了一声,依旧没动,“北君身旁的确异常好眠。”
哦哦,既然如此,综合一下就先把北疆内乱给砍了吧 大皇子杀壮壮有点不舍得砍是因为里面有个情节是个人萌点特别想写>< 其实这两个剧情原本是打算壮壮帮沈巨巨一次,沈巨巨帮壮壮一次,这样有点相互往来扶持的感觉,并不是必要剧情。砍掉北疆内乱的话也就是壮壮少帅一次而已,让壮壮在前后的剧情里把帅度刷一刷补一补就好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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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阳光明媚,风琊看着从同一顶军帐中钻出来的沈夜和夏夷则,脸色不禁阴沉几分。 “看来王上与夏公子感情甚笃,若是属下当真冒犯了夏公子,王上怕是要不饶属下了。”风琊从牙缝里幽幽挤出这么句话。 “既然不曾冒犯,就不必多虑了。”沈夜只当不知他所指何事,理了理衣襟道:“说来昨晚的确有人入我们帐中,只是当时睡得有些迷糊,也未曾在意是谁。” “竟有此事?”风琊眯起眼瞧了瞧夏夷则。 夏夷则茫然道:“在下并未察觉有人入内,或许是北君错觉。” 风琊立刻道:“不,此事交我彻查,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定不能姑息!” “罢了,”沈夜摆摆手,“所幸未惊扰了孤带来的客人,你也不必麻烦了。稍作准备我们就走,西北这边,就仰赖你的贪狼军了。” “……是,属下遵令。”风琊欠身行礼,悻悻转身退下。 一名黑袍人隐在暗处待风琊经过时小声道:“他依旧不让你上前线,他根本不信你,跟着他你永无出头之日。” 风琊脸上一抽,冷哼道:“老子心里有数!” 沈夜与夏夷则准备妥当便离开风琊军营往中腹地去。时日尚有余裕,沈夜便也不催马疾驰,只随那大黑马高兴地跑,路上遇见些奇异风光也指给夏夷则看。夏夷则也不急躁,一一应和着与沈夜闲聊,好似故交相约出游一般。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晃悠,到了夜间寻了个背风处过了一夜,天亮后再行一阵便接近北疆中腹地带,路上遇见的人也也来越多,到了先前沈夜与瞳商定的会合地点附近,更是能看到小队兵马从不同线路往那里汇合。这些兵马有华月派出的人也有武灼衣麾下军士,甚至也有小股回鹘人,皆是各自探查各自的,互不相干。 “武将军已开始布阵,北君要当心。”夏夷则看着那些中原士兵提醒沈夜。 “我听说武灼衣从十五岁带兵至今未曾吃过败仗。”沈夜回道,“没吃过败仗的年轻人不足为惧。” 夏夷则摇摇头,“那不过是传言罢了,武将军经常小败,好比上一回就败在瞳大人手下,让我这个主将被生擒。” “你也说了是小败,那便不算败。没有哪个将领能做到一分不让全盘获胜。”沈夜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走,避开那些兵马。 “不过……即使武将军再懂得排兵布阵,恐怕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二皇兄他们已深入腹地,局势已成,好在我朝此次来袭并非为了平灭北疆,想来二皇兄看清局势后便会撤退,而回鹘突厥若无我朝援助,也不敢在腹地与北疆开战。北君在武将军开始布阵之前,就已经胜了。” “这不叫胜,不过是不败。”沈夜似乎并不满意,“若是你们那个老皇帝与突厥回鹘均是真心实意联合攻打我北疆,我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是,但若如此,北疆灭后,突厥与回鹘将会直接对上我朝,而北疆土地,圣上又会如何与突厥回鹘瓜分呢?想来突厥回鹘首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三方永远不可能真心实意地联合攻打北疆。但听北君言下之意……似乎觉得只是让两面都乖乖退兵还不够?” “不够。”沈夜想了想,道:“我希望李军与回鹘突厥军队在我的土地上开战。” “……”夏夷则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如此北疆便可以从中获利,赚上一笔。北君只需要疏散中腹百姓,调动主力兵马严守两军退路便可。北疆南北相去不远,容易断也容易合,将两方兵马引至中腹促使他们开战,不日入冬军需紧张,北疆便可以为他们提供一切军需从而赚他们的银两。关键在于北君要如何诱他们开战。” 沈夜点点头,“不如你替我出个主意,要如何诱他们开战。” “……一条路,给他们一条通南北的大路。” “怎么说?” “回鹘突厥怕的,是我朝越过北疆直接觊觎他们的领土,而我朝想要的,是向外出口商品的途径。北君让出一条通道,告知回鹘我朝武力雄壮,要逼迫北疆让出这条路使我朝能够随意横跨北疆,同时告知我的兄长,只要助北君击退回鹘便将这条路借给我朝使用。等他们开战后不久便会发现这是阴谋,而此时两方收手,北君已赚了一笔。就算他们之中有人看破北君心思,只要有一方不信便能开战。即便北君心思完全被看破,此计不成,北君也无甚损失。不知夷则所言,可中北君心思?” 沈夜并未回答,只盯着夏夷则看了一会儿,惋惜道:“不知老皇帝究竟为何不喜欢你?” 夏夷则眨了下眼,冷然道:“圣上从前并非特别不喜欢我,三个皇子他一个都不放在眼里。只是母妃曾经失宠,性子又温婉不争,因此夷则较之两位兄长更无庇佑,更少入圣上眼中。然此次派我来北疆……乃是叫我……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沈夜嗤笑,“等你死了追封你一个王?” 夏夷则也笑了笑,道:“今后若有机会,北君可去一观夷则陵墓,看看圣上封了我一个什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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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时限已近,夏夷则仍不见踪影,沈夜也未归来。华月率兵拦在前,后方十里处是七杀营先锋与回鹘军队,对面相隔五里二皇子与武灼衣的人马停军不发。 “如何?找到我的好皇弟了吗?”二皇子向手下问道。 “回禀殿下,未曾找到。三殿下或许已逃走,又或许还在北疆营中。” “没关系,找不到也不碍事。”二皇子扯了扯嘴角,吩咐道:“一旦到了时辰还见不到三弟,你立刻准备准备,回帝都传报我三弟薨毙的消息,就按照他自己说的,为国捐躯。哦对了,还要尽量替我三弟美言几句,将他的英勇无畏好好宣扬一番。” “是。”手下领命退下,在一旁等待。 武灼衣看了看二皇子,问:“若是三殿下平安归来,那该如何办?” “他能平安归来?”二皇子反问,“你告诉我,他能平安归来吗?” “哦,是末将失言了。”武灼衣颔首,“该是末将努力确保三殿下平安归来。可世事难料,终究不知……” “行了。”二皇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的布置可妥善了?” “是,合围之势已成,除却东北方北疆军队退路无法布置,其他各处皆有照应。” “可有异常?” “并无。但对方选择东北面作为退路,末将觉得事有蹊跷。” “嗯……”二皇子捏了捏手中缰绳,低头思索,“难道回鹘并未与北疆开战?甚至……与北疆谈和,要助北疆?但是不可能啊,没有道理。他们要是没开战,那回鹘也一样是想坐收渔利,也就谈不上为了找我们算账才帮助北疆……啧啧啧……这里头定有问题。” 武灼衣想了一会儿,道:“若是回鹘当真未曾与北疆开战,这恐怕就是沈夜的计谋了。军师昨晚同我说,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想到一计,可令处在三面受敌最劣势的北疆翻身掌握主导权。若沈夜正是用的这一计,我们恐怕不好再往前进,最好立刻撤兵回去。” 二皇子皱眉道:“知道了。现在我们先等李焱那小子的事有个着落,之后么……哼,情势若不对,大不了立刻撤兵。” 武灼衣愣了一下,看向二皇子,“殿下……可是已有分寸?” “前天派去北疆皇宫的斥候今早有了消息。皇宫守卫毕竟森严,奇兵突袭怕是不成,但三两个善潜行的高手混进去倒还勉强能够。说是……侥幸碰巧,带回来了件好东西。” “殿下……” “怎么?”二皇子斜眼打断武灼衣,“我没听你的劝,派了人去北疆皇宫,你对此有异议?” “末将不敢。”武灼衣偏过头去,“一切由殿下定夺。” 二皇子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武灼衣也默默不语在一旁等待。 时至正午,约定时限将近,二皇子下令摆阵陈军,随时准备进攻。武灼衣依令行事,调遣前军与先前布阵人马照应,所成之势并非进攻阵型,而是便于掩护撤退的阵型。二皇子看在眼中,只当他小心谨慎,嗤笑一声便传令中军作进攻排布,再率军逼近,命武灼衣上前叫阵。 华月接到传报说对面按捺不住,已往这边压逼过来,随时将要开战,这边却还未等到沈夜回来。略作考虑之后她便命身后将士撤开,传信于后方七杀营,自己则上前应答。 二皇子眼看原本严防的阵线松散,华月只带一小队精兵前来应声,心下疑惑,命人前去一探究竟。斥候速去速回禀报北疆军队后方跟来了大批回鹘军,阵型严整全神戒备,二皇子皱了皱眉,上前跟到武灼衣身边。 “看来……你的那位军师所言不假。”二皇子不甘不愿地道,“对面北疆的军队不多,回鹘军倒是来了不少。” 武灼衣点点头,应道:“当是如此。” 二皇子满面不悦地向着对面瞪了一阵,道:“这仗,不好打了。派人过去交涉,跟北疆,跟回鹘,都好好交涉交涉,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对,还有突厥,回鹘都这样了,突厥大概没多久也要过来。” “那三殿下呢?”武灼衣问。 “老三……”二皇子急躁地拨弄起指甲,“那就等老三的事一了,立刻派人过去!” 武灼衣点头应下,继续向对面叫阵,质问为何还未将三皇子送回。华月自是不急,也不多做解释,武灼衣问一句她便敷衍一句,横竖用时辰未到搪塞过去。 “你们再不将我皇弟交出来,我们可就要攻过去了!”二皇子忍不住叫道,“沈夜人呢?我三弟呢?快把人交出来!” 二皇子正喊着,就听见一声嘹亮嘶鸣,一匹大黑马驮着两个人英姿飒飒地从旁侧横插进来,沈夜一扯缰绳将马停在华月军前,抬眼睥睨二皇子。 “二殿下急什么,我这不是将三殿下带来了吗。” 二皇子脸色一黑,没料到沈夜不曾将夏夷则放走,反而亲自带来阵前。 “怎么,殿下似乎有所不满?”沈夜扬起眉毛拍马上前,“二殿下才撤退十里又立刻追来,这三日里虽未进攻却做足了功夫……如此不讲究的做法,我这里尚且未有不满,如今我亲自将三殿下护送来此,怎么反倒是二殿下不领情了?” 二皇子咬着牙哼笑两声,“北疆主人如此周到,我岂有不满?既然如此,还请将我三弟还来。” “这就还。”沈夜轻轻推了推身前的夏夷则,“去吧,你可以回去了。” 夏夷则没有动,沉默了一阵后开口道:“烦劳北君将我送过去。在北疆营中被捆绑许久,在下实在无力行走站立。” “……”沈夜皱了皱眉,声音放低了些:“我几时再绑过你?” 夏夷则也放低了声音答道:“我怕我若下马自己走过去,没到半途便要被北君的弓箭手射个穿透。” “……你下去。” “望北君见谅。” “……” 二皇子见夏夷则半天没动静,便叫道:“沈夜,你究竟放不放我三弟!” 沈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搭腔,轻轻踢了踢马腹带着夏夷则上前。等快到了二皇子与武灼衣面前,沈夜便停下马示意他们接过夏夷则。 二皇子冲武灼衣点了点头,武灼衣会意上前,抬手一招,周围早已布下的人马向中心靠拢过来,将他们合围。华月见状也领着她带来的精兵上前,外向列队与武灼衣的人对上。 武灼衣向着沈夜抱了抱拳,“在下武灼衣,前来迎接三皇子回营。” 沈夜问夏夷则:“武将军来迎你了,你怎么说?” 夏夷则低头看了看沈夜环在他腰前握着缰绳的手,伸手握了一下,道:“北君,再会。” 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夏夷则话音未落,面前武灼衣忽然抽出佩剑向他刺来。沈夜未曾料到对夏夷则出手的会是武灼衣,一时手快未曾多想便扬鞭去挡。他的长鞭质地制法特殊,刀剑砍削不断,缠上剑身便牢牢绞住。正当沈夜惊讶之时,夏夷则忽然一扯缰绳勒得黑马人立而起,顺手侧身对着沈夜胸前送去一个肘击。 仰身坠马的瞬间,看着对面二皇子察觉情势不对亲自奔来,看着武灼衣立刻松手丢了剑换做旁人抛来的长枪却并未再袭向夏夷则,看着武灼衣的人马忽然全都涌向二皇子身后隔断了他们与后方大军的联系,沈夜忽然明白了夏夷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一个月来他是如何戏弄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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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9, 2014 23:21:51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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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扬手下令,北疆骁勇精兵立时冲向武灼衣他们,一时两兵相接,武灼衣手执长枪护在夏夷则身侧防范沈夜起身反击,看也不看一旁的二皇子。 “休要恋战,”沈夜高声道,手却指向只跟了几名护卫几乎孤立无援的二皇子,“只捉他!” 华月听到沈夜号令,亲自向二皇子冲了过去,二皇子惊诧之下调转马头就要逃离,身后武灼衣的人却只管抵挡北疆精兵,根本不给他让出退路。华月战戟横扫将二皇子身后几名护卫掀下马去,眼看兵刃就要触及二皇子后心,却抛开长戟换做短刃,一路近身直二皇子面前。二皇子横刀挡了两记攻击,惊惧地发觉自己面对一名女子竟然力有不逮,立刻扭头喊道:“武灼衣!你不是说过要护我周全!人呢!” 武灼衣看向二皇子,高声答道:“末将是说过,要护殿下周全,末将也正在这么做。” 二皇子看到武灼衣身后目光淡然的夏夷则,不由笑起来,“呵呵,我真蠢……老三,老三你听我说……不是我干的,是老大逼我的!” 夏夷则冷眼看着二皇子哀嚎一声落入华月手中,低头摸了摸大黑马乌黑漂亮的鬃毛,示意武灼衣收兵,传令后方大军立刻撤退。 沈夜见华月擒住二皇子,便也下令收兵,片刻之后两方兵马各自退开分作两边,方才的混乱如满地黄沙般随风而散。 夏夷则回首望向站在阵前的沈夜,低头道:“我的皇兄,就劳烦北君了。”言罢一踢马腹,向着对面李军而去。 沈夜默默看着他策马的背影,闭了闭眼,喃喃自语,“这就是你说的,要主将有来无回?这就是你说的,不想死?好,很好,原来你竟没将我放在眼中。” “王上?” 华月喊了一声,想要请示接下来的事宜,沈夜却扭头对她说了句“坐骑借我”,然后翻身跨上华月的战马冲着夏夷则身影疾驰而去。 夏夷则与武灼衣刚来到准备撤退的大军阵尾,迎上前的人还未来得及问起二皇子的事,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回身一看却见沈夜只身追来,北疆军队还停在他身后不远处。夏夷则莫名觉得有些不妙,立刻掉头迎上去,却不料沈夜忽然从马鞍上纵身向自己飞扑过来,还未弄清楚眼前情况夏夷则便被沈夜扑下马去压在地上,掀起一阵沙尘。 “你……”夏夷则向上望去,看着一拥而上将矛头对准沈夜的士兵,心头猛地一跳,“快回……”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夜双唇堵住,沈夜就这么当着千百人的面在两军阵前按着夏夷则狠狠地狂吻了一通,惊得武灼衣险些掉了兵器,华月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两军一时哗然骚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夜松开夏夷则唇舌时才发觉他的下唇已被自己咬破了皮,渗出鲜艳的血来。不等夏夷则开口,沈夜又抽出佩刀挑起他一缕发丝割了一段收入怀中,然后放开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回走。 夏夷则在身后将士议论纷纷中站起来,盯着沈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军中走去。 一名跟随二皇子而来的中候回过神来急匆匆喊了声“三殿下”,夏夷则看他一眼,冷声道:“北疆之主狡诈多谋,他知晓我地位不及二皇兄,特布下此局将我与二皇兄调换。眼下多言无益,沈夜言辞行为皆不可信,即刻退兵至边界再从长计议。” “退兵?!可沈夜……” “照我说的去做!”夏夷则嗓音不高,语气却冷硬不留余地,只一眼瞟去便冻得那名中候不敢再问。 “武将军,”夏夷则上了马与武灼衣向阵前赶去,见身侧无旁人便向武灼衣道,“可否立即请叶先生回京调查二皇子党羽之事?” “好,一会儿见到灵臻我便与他说。”武灼衣一口应下,犹豫了一阵,又开口道:“殿下,方才沈夜那是……” 夏夷则舔了舔嘴唇,淡淡一笑,“怎么了,难道武将军也不信我?” “我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为人我确是信的。可我信没有用,方才军中议论殿下也听到了,沈夜绝对是故意的。” “我知道。”夏夷则抬手碰上下唇伤口,指节上沾了点未干的血,“他生气了。” 武灼衣愣了一下,问:“那沈夜会不会……” “所以我将二皇兄换给他。”夏夷则垂眼看着肩头被沈夜削短了一截的那缕头发,面不改色地解释,“对于他来说,二皇兄比我要有价值得多。如今大皇兄生死未卜,圣上又对我颇多顾虑,能接下这江山的只有二皇兄,他手里握着二皇兄,可以向圣上要挟许多,我送他这个大礼,按说也够平他的怒气。” “这我可不知道。”武灼衣笑笑,“生气的又不是我,殿下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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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 2014 15:26:51 GMT 8
华月见沈夜牵着她的马回来,压下震惊迎上前去。“王上,接下来要怎么办?” 沈夜将马还给她,吩咐道:“去造谣。” “造谣?”华月愣了一下,试探着问,“王上的意思是……放出王上与李焱的谣言?” 沈夜摇了摇头,纠正道:“这倒不算谣言,谣言的部分是——中原三皇子李焱,通敌卖国。” 华月又愣了一下,总算完全反应过来,“是,我明白了。是否要选几份好礼,每日送往李营?” “可以,此事交你去办。”沈夜点头赞同,“北疆情势被李焱看去不少,无论如何要令他们对李焱生疑。若是他们人心向着李焱信了李焱,便对我们北疆大大不利。既然没能杀了他,那就令他说出的话无人当真。” 华月点头应下,又指着被捆了个结实的二皇子问:“那他呢?” 沈夜斜睨一眼昏过去的二皇子,皱了皱眉道:“带下去好好招待,总不好比他弟弟要更怠慢。” 华月领命去布置,下令让她带来的精兵也退往后方七杀营与回鹘军扎营的地方。沈夜等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抬眼望去。李军已撤退有一阵了,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线沙尘,再看不到那浩浩荡荡的大军,更加看不到对方将领年少挺拔的身影。 沈夜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朝着那一线沙尘默默将“李焱”与“夏夷则”这两个名字在舌尖齿缝中仔细研磨了好几遍,终是阴沉着脸跟上华月他们往七杀营去。 沈夜一直很清楚,他是李焱,是中原皇帝的三子。从一开始沈夜就假定了李焱会对北疆不利,会设计自己,所以即使表现得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依旧对他十分警惕,一点一点循着他的破绽拆穿他的谎言琢磨他的意图。这一个月里沈夜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位三皇子招招拆透,却无论如何也猜不明他的目的。他破绽一一败露,却依然不慌不乱镇定自若,就连偶然有些情急也像是故作姿态让人怀疑背后的目的。沈夜将他想得太复杂,甚至渐渐有些高看他,但到头来事情远没有沈夜以为的那么复杂,真相不过是李焱的目标不是沈夜。 难怪他要反复试探,甚至佯装想要试着刺杀自己,难怪他不时稍露锋芒不介意自己发觉他的聪敏变通,难怪他……完全明白过来之后沈夜只想笑话自己。当手段异常繁复的时候,很可能只是为了掩饰异常简单的目的,这道理沈夜岂会不懂,怪只怪自己自视甚高,从来就不曾考虑过有人竟会对北疆之主置之不理,只把北疆当做一个临时避祸保命的地方,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沈夜一点一点地回忆夏夷则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明白了一切之后再回想便觉得这个人的一切都像是故意造作,每一抹浅淡微笑都像是虚情假意,那一声声“北君”更犹如讽刺。然而真要说夏夷则的言谈举止皆是虚假,沈夜又觉得他假意得未免太过,许多完全没有必要的举动似乎不值得他作假做得那么细致。那个在废墟中与他相对而笑的人是谁,那个隔窗亲吻他的人是谁,那个在湖边对他放肆的人是谁,那个在他身侧安眠的人又是谁?沈夜记起他纠正自己说“是夏夷则”,也对沈曦说“我叫夏夷则”,忽然分不清这一个月里自己认识的人究竟是谁。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认错了人,他以为自己在同李焱周旋,但或许许多时候与他面对面的只是夏夷则。 “我早就告诉过你,把他关进牢里最好。”瞳看到沈夜阴沉沉的脸色,立刻十分认真地提醒沈夜,“他的目标既然是他哥哥,武灼衣又是他的人,那他的计划就是在被我捉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沈夜点点头:“嗯。” “他虽然无法控制你这个变数,但为北疆情势所逼,即使你与他想法不同,你比他高明上几筹,也终究还是会将他的目标引来,大概方向不会相差太远。他在北疆的这一个月,只要设法留下等到他哥哥来便可,后面的事交由武灼衣按照计划配合就够了,他在北疆根本没有多少事需要做。可你不仅没让他闲着,反而经常与他见面,甚至带他出门……你促成了他的计划不算,还亲自教导他如何谋略,我想他一定获益匪浅,或许还会感谢你。” 沈夜皱了皱眉,想要瞳闭上嘴,但又自觉理亏,只好应道:“是,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用哥哥来换他,对我们来说倒也不亏,二皇子比三皇子身价要高得多。或许该说,他没有打北疆的注意也是件好事。即使他不当心戏弄了我们王上,但并未对北疆造成实际的损害,反而因为他自己的计划而免去了北疆与中原的头一场硬仗。若是问我,我倒觉得就算王上被戏弄了,这样的结果也十分喜人。” “瞳……” “嗯,个中利弊,你比我清楚,就别耍脾……” 沈夜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够了。” “……哦。”瞳闭上嘴看了沈夜一会儿,见他并没有话要说,便又开口道:“你很在意他。” 沈夜摇摇头,“你该说我很介意这件事。” “一个意思。”瞳神色不动地用平板的声调回应,“我知道你对他感兴趣,但我以为只是感兴趣。” “因为我以为我能杀了他。” “杀了他,你会舒服?” 沈夜沉默了一阵,笑笑,“应该不舒服,但再不舒服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我做过的还少吗?” 瞳看他一眼,道:“你是为了北疆。” “这是恰如其分的理由吗?”沈夜反问。 “我说的没有用。”瞳答道,“人要好好活下去,总是要找些借口。” 沈夜不以为然,“那你呢?” “我?”瞳摇了摇头,“我天生冷血,但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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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4, 2014 0:33:55 GMT 8
夏夷则的第一步计划得成,情势却不如预料中一般。二皇子党羽的事自可安心交由叶灵臻调查,但夏夷则此刻却仍旧只能留在北疆不敢一同回去。
二皇子的事原本可以由在场的军士作证,是因他爱护三弟亲自前往敌阵救人才反遭沈夜暗算,而沈夜知晓三皇子无用,故而设下此计引来二皇子的说法也合情合理。夏夷则本该趁此机会回转帝都回报,试探皇帝心思,同时与叶灵臻一同调查铲除二皇子的党羽,但沈夜当着众人的面强吻他,乱军之中也不曾对他出手,只让华月生擒二皇子,军中已然议论纷纷,不少人虽不敢言却对夏夷则侧目以视。二皇子带来的援军中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亲信下属,跟着二皇子被俘的消息一同传回帝都的必然有关于三皇子通敌卖国陷害二皇子的猜疑,届时皇帝对夏夷则必然芥蒂更深,夏夷则若此时回去,或许踏进了宫门就再也出不来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想法子攻打北疆了。”夏夷则无奈道,“若战场上情势不差,或许他还能够容许我在北疆多留一阵,而非着急召我回去。”
武灼衣歪过脑袋看看他,问:“怎么,殿下原本不想与北疆开战?”
夏夷则摇摇头,“不是不想,是清楚自己斤两,明白并无胜算。只要那人还在皇位上,北疆战事就不会平息,总是要打的,我不过是没有打算现在就打。”
武灼衣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武将军,我……其实是想要打下北疆的。”夏夷则沉默了一阵之后忽然开口。
“嗯?”武灼衣侧耳听着。
“我想要将来有一天,北疆归顺于我,而北疆之主不远千里来到我座下,只为向我俯首。”夏夷则手掌抚过胯下黑马的鬃毛,轻声笑道,“我不该这么想。”
武灼衣也笑了,“这有什么该不该的说法?”
夏夷则点点头,“你说的是,将来的事无法预计,只是想一想又何必计较该不该。”
“嗯,我十五岁时的理想是,等我得了功勋官做到比灵臻大,让他做我的手下听我差遣,我喊他下河捉鱼他不敢上房揭瓦。”
夏夷则不由笑出声来,“可叶先生如今是自愿跟在你身后助你。”
“殿下,如今我与灵臻都是自愿为殿下奔走。”武灼衣正色道,“我们虽比不上大皇子二皇子的党羽势大,但殿下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前路坎坷,有我们跟随殿下左右,灼衣愿为殿下披荆斩棘,灵臻会为殿下铸计筹谋。”
“武将军,多谢你们。”夏夷则颔首道谢。
“殿下言重了。”武灼衣道,“有何吩咐,还请殿下下令。”
夏夷则想了想,道:“好,武灼衣听令。”
武灼衣低头应道:“末将在。”
“从今日起每过北疆城镇便派兵入城骚扰,但不可杀伤百姓掠夺财物。退至边境之后每日突袭边防,但不可向北进军。再派几名信使分不同道路前往北疆西北贪狼军营地联络贪狼军统领风琊,就告诉他说,前两日承蒙他招待,如今李焱想略表心意。”
“是,末将领命。”武灼衣顿了顿,又问:“殿下此举……想必心中已有盘算,可如今军中肯听令的除了我的部下,也只有部分临时调用的地方军,二皇子的人和部那些信殿下的,怕是不好调动。殿下可有胜算?”
“没有。”夏夷则坦言道,“沈夜那么做就是想要我失了人心无法动作,即便他不对我做那事,我能用的人也不多,想要胜他只有靠侥幸,因此我原本虽有心试探北疆情况却并不急于动手。如今这般,想要胜他更是难上加难,稍有纰漏怕是要遭他反杀。”
“那……”
“圣上开国至今,有哪一次真正胜了北疆?哪怕讨到一点好处,也是我们的功绩。”夏夷则拍了拍马背,微微皱眉,“北疆并没有表面看去那般强盛稳固。沈夜是一个强者,他懂得如何用人,连心术不正的风琊都可以委以重任,我不信他当真是个不信多疑的人。但……他事无巨细,大大小小的事宜皆要亲自过目,能为他分忧的只有瞳与华月两人。”
武灼衣想了一下,道:“既然你说他不是多疑,那便是北疆可堪大任的人实在太少。”
“是。”夏夷则点了点头,“当时我还未见风琊,虽有倾向却不敢确定,为了留在北疆我曾赌过一把,向沈夜道出北疆无人。他承认了。”
“也就是说,沈夜虽强横,但毕竟分身乏术,若是同时出了许多事,他便会疲于应付?”
“没错,而今正是时机。他对于中原回鹘突厥三方夹攻的应对思路我已知晓,若是大军听令于我,我们便可避免损失,再借力给北疆制造麻烦,但如今肯听令于我的不知有几许,我却等不得,无法慢慢稳定人心。老二带来的人,必定不肯服我,最晚明早便会反对站出来反对撤退,届时便随他们去,等他们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再问他们要不要听令于我。对了,我听沈夜与瞳说起过,北疆东南面有一伙声势浩大的马匪,若是顺手,你也派人过去帮上一把。”
武灼衣一愣,“北疆的匪用不着我们去剿吧?”
夏夷则咳嗽一声,道:“我是指……去帮那些匪徒一把。”
“……是,我明白了……”武灼衣讪笑两声,“呃……既然是要全力给北疆找麻烦,那都城呢?北疆都城要不要管?”
夏夷则低头思忖一阵,道:“说起都城……我这里有块令牌,沈夜曾用这令牌带我出入都城……但若这令牌是他下的套,今后再亮出这令牌的人怕是要直接被打入北疆大牢。”
“令牌是殿下偷来的?”
“不是,是沈夜送的。”
“那果真不能用。”武灼衣肯定道,“问起都城,是因为二皇子派了人往北疆皇宫去,我劝过了,他没有听。”
夏夷则点点头,“此时都城守卫空虚,要攻入都城不难,但要进入皇宫,怕是也只进得去三两名潜行高手。”
“正是如此。今早都城那边似乎来了消息,说是侥幸得了一件东西,看二皇子喜色,想来该是北疆至关重要之物。”
“至关重要之物?”夏夷则好奇道,“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也不过是猜测。”武灼衣笑道,“殿下在北疆皇宫可有看出什么端倪?比方沈夜若是有什么珍视之物,若恰巧给二皇子的人顺来了倒也不错。”
夏夷则知他开玩笑,便也玩笑道:“珍视之物倒是不知道,我只知他有个极为珍视之人,谁若是动了那人,便是将沈夜逆鳞生生拔下。”
“哦,是个女人?”
“是位极可爱的姑娘。”
武灼衣按照夏夷则指示吩咐下去,沿途便开始边撤退边骚扰城镇,军中果然有人对此不满,还未到晚上便出面质疑夏夷则此举太过胆小,如此行径犹如山间流匪,有失天朝大军之威。
夏夷则也不反驳,问了有几人对自己的做法有异议,清点人数之后便允许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我知晓你们之中有人疑我不去救二皇兄,反而临阵撤兵,也有人是因听说有机会平灭北疆,才愿意出兵相助。”扎营之后夏夷则将人员集合起来对众军道,“想平灭北疆建功立业的,趁现在可以收兵回去,想去营救二皇兄的此刻可以立即调头攻回去,我不会拦阻。”
下头立刻有人质问:“敢问三殿下为何不救二殿下?二殿下可是因为你才落入敌军之手!”
夏夷则答:“我救不了。沈夜设了局,我们不能在北疆中腹开战。”
又有人紧跟着问道:“沈夜设了什么局,三殿下如何知晓?”
“如你们所见,沈夜……”夏夷则犹豫了一下,终是面不改色地接下去:“沈夜对我心生爱慕,我便趁势套出他的计谋。”
“那我们又如何知晓,殿下对沈夜是什么想法?”问话的人故意要夏夷则难堪,提高了嗓音阴阳怪气地问道,“若是殿下为着陛下江山设想,不惜牺牲自己以色侍人,我们倒要佩服殿下这般通达!但若殿下与沈夜私通……”
“我若是与沈夜私通,那又如何?”夏夷则看向发问之人。
“这……这这这种话殿下可仔细说!”那人被夏夷则的话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难、难道殿下承认此局是与沈夜合谋,要陷害二皇子殿下?如今撤兵,也是与沈夜商议好的?”
“我若与他私通,那便是我与他两人的事,凭什么要便宜北疆而叫我朝吃亏?”夏夷则并不理会那人指控,“为何不能是他通敌卖国,而认定是我毁节?”
“这……”
“沈夜非是美貌女子,我除却北疆情报又能贪他什么,是他迷恋于我还是我倾心于他,你们很费解很好奇,要猜吗?”夏夷则继续道,“我已是戴罪之身,不容有误,如今二皇兄落入沈夜之手我难辞其咎,又怎会容许我军再次落入他的圈套?与他合谋于我有何好处?陷皇兄于如此境地我难道就能成事?沈夜难道会蠢到杀了皇兄?”
“可……人心难测,大皇子殿下的伤,难道不是拜三殿下所赐?不耻之事能做一样又何惧再做一样?”
“此事我不需辩解。”夏夷则看也不看发话的人,“我不过是给各位一个说法,至于信或不信,我不会勉强。沈夜的计谋明早我自会说与各位,不信我的现在便可自行离去,过了今晚,再要离开的便以临阵脱逃论处,违抗我命令的则依军法处置。”
众人小声议论一阵,有人又问道:“为何要明早再说?此刻说清楚,也好让我等有个判别!”
这人问完立刻有不少人附和,要夏夷则将话先说清楚。夏夷则将众人扫视一周,坦言道:“因为此刻回头去救二皇兄的人,将为信我听命于我的人牺牲开路。”
话既出口,众军哗然,有人质问夏夷则是否想威胁众人,有人劝夏夷则三思而后行,有人只管不信,亦有人立刻破口大骂扬言要回报帝都请皇上召回谋逆的三皇子问罪,夏夷则皆是不理,等着他们稍稍安静,又道:“二皇兄被俘,在场各位皆有责任,若是人救不回来,各位怕是均要受到牵连。而我可以救回二皇兄,我不会任由亲兄客死他乡。”
不再等待众人反应,夏夷则放下话便转身离去,由武灼衣护着进军帐中休息去了,留下众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殿下,你真的有法子将二皇子救回来?”进了军帐再无旁人,武灼衣便直言问道,“况且依我看,二皇子一辈子留在北疆才好。”
夏夷则摇摇头,“我不会让他留在北疆一辈子。让他在北疆自生自灭逃避他的罪孽,对他来说太过慈悲。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不论是他还是老大,或是那人……我都不能轻易放过。”
武灼衣轻叹一声,劝道:“我知殿下心情,但溺于仇恨,最深受其苦的毕竟是自己。”
“我知道。”夏夷则闭上眼点了点头,“但……我不能恨吗?”
“这……唉,也对,此事旁人并无立场相劝。”武灼衣也不多言,只又问道:“但殿下当真要将二皇子带回?”
“迟早的事罢了。待叶先生在帝都的事情办完,便可以将他带回。”
“从沈夜手中将二皇子带回……怕是不容易吧?殿下真有把握?”
夏夷则静了一会儿,老实道:“没有。方才那么说不过是单纯的放话罢了。”
武灼衣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你说过沈夜极为重视的那位女子……”
“不行。”夏夷则立刻否决,“兵不厌诈,若能胜沈夜,即便手段不光彩必要之时也可为之。但只有那个女孩,绝对不能碰。”
武灼衣愣了一下,惊奇道:“女孩?!不是女人?”
“她是沈夜唯一的亲人,是沈夜今生不容错失、一心回护的人,一如……母妃之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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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4, 2014 23:58:02 GMT 8
临时用来囚禁二皇子的军帐中生着足够暖的火,摆着一桌好菜,二皇子双手被缚却不影响他颐指气使的姿态,不停地命令身边看押他的士兵将那一桌菜挑拣着送入他口中。
沈夜进入时二皇子动作顿了顿,虽装作不在乎慢慢吞了一口羊肉,瞟向沈夜的目光却还是露了怯。
“殿下吃得可还算满意?”沈夜看着他一嘴的油光不由皱了皱眉。不论怎么说这人与夏夷则是亲兄弟,该是有几分相像才对,可夏夷则……沈夜仔细回想才忽然发觉,夏夷则似乎不喜油腻,本就对荤腥动得不多,自然没有过这副嘴脸。
二皇子抬眼向沈夜笑笑,“满意,怎么不满意?连吃个饭都有人送到嘴里不用我亲自动手,如此舒服惬意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好。”沈夜点点头,“既然舒服了,一会儿我便找些事情给殿下做做。”
“何事?”
“请殿下修书一封,让中原助我北疆击退回鹘与突厥。”
二皇子眯起一只眼看向沈夜,不可思议地笑起来,“沈夜,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以为这事是随便说说,我家老头就能答应的?”
“看来二皇子殿下在你父皇心里也不够份量。”沈夜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只要你带来的人肯助我便好。”
“你说什么?!”二皇子立刻瞪起眼来,“你说我不够分量?沈夜,我可好心告诫你,你要是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也不妨在你这儿安生待上一阵,可你要是不识好歹,那就等着我李家大军践踏你北疆寸寸焦土吧!”
沈夜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心中万分失望。原本以为这个二皇子还算有点脑子,虽不必放在眼中起码还能够说得上话,如今看来却只是满脑子的小聪明,目光浅显成不了气候。难怪只听说他阴险狡诈,而非足智多谋。沈夜不禁想起夏夷则被押至自己面前时的姿态与应对,虽是资历尚浅生嫩得很,却毕竟与这二皇子大不相同。又记起夏夷则曾说自己自小跟随师父在道观中清修,沈夜只得感叹怕是清和道长教得好,在皇宫里给众人捧着只捧出这等自以为是的货色。
二皇子见沈夜沉默,倒也不敢以为他真被自己吓唬到了,咳嗽两声之后又改口道:“但你要我借兵给你击退回鹘突厥……倒也不是不行,用不着往帝都传信。只是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等突厥回鹘撤兵,就一切好说。”
“你果然还是忌惮突厥和回鹘?”二皇子疑惑地盯着沈夜,“他们两边一起来犯,你们北疆需大半兵马全都用上才能与他们抗衡吧?北疆边界又长,守边士兵又少不得……一个月你们都没开战,你不会真把所有能调动的兵马都往北面调过去跟他们较劲了吧?你这打的是什么算盘?不怕南面遭殃?”
沈夜看他一眼,道:“原本不怕,如今怕了。你有个好弟弟。”
“……你这是看不起我?”二皇子想拍桌子,忽然发觉自己手还被绑着,于是改为跺了跺脚,“老三他一个毛头小子,根本没带过兵,就会干点谋害亲兄的勾当,他能成什么事?沈夜,我听说那天你手下那女人把我绑来之后,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李焱的嘴?难不成你堂堂北疆主人也会拜倒在那小子美色底下?照理说他年岁长起来了,不似前些年雌雄莫辩的,也已经像个男人了,居然还学他那妖妃娘亲,不知廉耻地用女人的手段惑人?他这样又能……”
“罢了,”沈夜听不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他,“既然殿下无意配合,那我便砍下殿下一指,送去李焱那里,威胁他派兵助我。”
“什么?!”
“他若不肯,我就再砍下殿下一只手,送去威胁他派兵助我。”
“沈夜!你……”
“他若还是不肯,我就砍下殿下一臂,继续送去威胁他派兵助我。你猜,等我卸下殿下身上多少东西,你的好皇弟才肯来救你?”
“……不就是借兵?给我松绑!”
沈夜看也不看他,抬手示意侍从准备笔墨,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瞳,等这个二皇子的书信送出,人便交给你了。”沈夜看见站在外边的瞳立刻指了指军帐中对他道,“切记不可留下无法痊愈之伤。还有,随便关在何处,总之别让我再看见他。”
“哦。”瞳应了一声,向军帐中看了一眼,“大难临头,这娇生惯养的皇子便慌乱失度了,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你又何必如此见不得。”见沈夜不答,便又补了句:“龙生九子尚有不同,总不好指望人人如那位三皇子一般。虽然这一位与那一位品貌确实相差甚远。”
“我知道,”沈夜摆摆手,“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李焱知晓我的心思,虽然他原本或许没有攻打北疆的打算,但我要造他的谣,他怕是会硬拼一场破我的局。他能调用的只有武灼衣的人和小部分临时跟随二皇子来的地方军,他自己无法对北疆有大动作,但可以让突厥回鹘重新成为威胁。”
瞳点头道:“确实。只要他能令追随二皇子的兵众减少至一万,这些不服他的人若是折回来营救二皇子,突厥回鹘便会察觉中原军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若这些人与我们开战,回鹘必定加入战局,随后便是突厥。”
“没错。所以我们要抢在李焱前头拦下这些人,使他们站在我们的阵营中。一旦李焱将这些人分离出去,他们为了自己的靠山前来攻打,混战一开我们无法轻易力敌三方军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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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6, 2014 21:09:13 GMT 8
这一夜间北疆发生了许多事情。 三名信使奔往贪狼军,一人途中为七杀营所截,一人为二皇子亲信属下追杀,余一人携信物将夏夷则口信带去贪狼军营地; 营救二皇子的人马集结完毕,连夜折返北疆中腹; 二皇子书信送达其亲信手中,夜袭北疆军营的奇兵已发; 突袭北疆营地的兵马接到命令勒马不动,回鹘探子目睹,将之回报首领; 夏夷则信使到达贪狼军营地时东方微白,风琊与突厥信使相谈才毕; 凌晨时分,瞳将拷问二皇子所得结果回报沈夜,沈夜即刻将都城卫调回; 天拂晓,坐镇后方的叶灵臻派人向夏夷则传来口信,二皇子派去北疆皇宫的斥候带回来的是个活人,身份不明,但必是北疆皇室,必要之时当可用。 天光大亮,夏夷则先行一步赶回后方李军大营,武灼衣依旧率领余下军众依照部署一路南下撤退。而北疆大营中一时平静得很,并无其他动静。 “王上,不如由我回去看一看吧?”华月知道消息后来到沈夜军帐中,“如果他们带走的当真是小曦……” “不必。”沈夜皱眉道,“昨晚瞳的人截下一名李军信使,看样子是往西北方向去。我怕风琊此时会有动作,你替我去风琊那里走一趟,也好看看突厥动向。” “那小曦呢?” “不是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小曦吗。”沈夜握紧了拳,略有些急躁,“我已将都城卫调回去,到时便清楚了。此刻形势不稳,你、我、瞳,哪一个都不能回都城去。若是兴师动众地冲回去,那个二皇子手下掳去小曦的人便会知晓她对我十分重要,如此一来我们便可能受制于人。” 华月有些着急:“可小曦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任由她落入敌军之手?!” 沈夜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心疼小曦,可眼下随意动作只会令她处境不利。况且二皇子在我们手中,如今李军后方由三皇子所控,二皇子的人不敢妄动。” 华月愣了一下,问:“你是相信夏夷则不会动小曦?” 沈夜听华月称呼他为夏夷则,诧异地看她一眼,“我并非相信他不会对小曦出手,而是相信他不会这么蠢。若他当真能够成事,对敌时便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而非耽于无谓的同情。只是他目前并不需要用小曦来换回他二哥,而他也清楚我十分重视小曦,因此没有必要时他不会轻易动小曦,小曦若落在他手中应暂时安全。” “王上,”一直没发话的瞳忽然开口道,“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这里有我们也够了。要是真到了你一步离不开的时候,自然不会让你回去,毕竟不可因小曦一人拿北疆大局做赌。但如今情势虽不稳,却还远没有到如此危急的关头,你不必太过逼迫自己。” 沈夜回过头去看了瞳一眼,稍顿了顿才否认:“你想多了,这不过是作为一方君主该有的冷静罢了。” 瞳也不反驳,只道:“你原本不是个冷静的人。” 沈夜没有搭话,低头静静思索了一阵,忽然道:“你们想过没,如若公主被人掳走,为何无人前来通报?” 华月猜道:“莫非是为人所阻?” 沈夜又问:“那么会是谁阻挡了消息?” “或许是中原的人拦截,或许是皇宫中内鬼阻挠。”华月回答。 “中原不论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没有理由不想让我们知道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瞳提醒道,“那个二皇子之所以没有一落入我们手中就以此事要挟,是因为他还不确定他手下带回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这么说……”华月抬手掩住了嘴,“莫非是大亲王?” “雩风?哦,他原本就对我当年登上王座之事颇有不满,伺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只怕他除了伺机报复还动别的心思,那便是给我忙中添乱,天助李焱了。”沈夜站起身来,“如此看来,我必须回都城一趟。” 瞳趁势道:“既然如此,你就顺应天命回去吧。” “但我不能白白回去。”沈夜又道,“既然要回去,便要好好地布置一番。” “哦。但凭王上吩咐。” “瞳你立刻将带来此处的七杀营前锋绕过回鹘驻军回大营去,顺便放出消息,我想要回鹘与中原在北疆开战然后断他们的后方供给。李焱率领的那部分人马已在撤退,而营救二皇子的人马也停兵不动,突厥跟在回鹘后头,此时仍未深入北疆,只有回鹘大军在北疆之内,身后又有七杀营隔断内外。何去何从,想来回鹘首领不敢托大。” 华月问:“王上要把先前拟定的计策流出去?” “如今局势已变,这计策已废。既然是废计,何不拿出来利用。”沈夜掀开门帘向南方望去,“况且有李焱为我作证,我确实有此计划。” “他会为我们作证?”华月疑惑,“他应该希望回鹘对我们开战。” 沈夜哼笑一声,道:“我猜他或许会借用回鹘对我们造成威胁,他果然这么做了,没有叫我失望。若我猜得不错,得知营救兵马停而不发此计未成,接下来他就该四处为我制造麻烦好叫我先疲于奔命。或许他会先我一步放出消息向回鹘透露我的计划,好叫他们往回撤,退至东北边关随时依势而动。如此一来回鹘在北面虎视眈眈,他在南面四处侵扰,我们南北调动不便,兵力也会因此分散。而回鹘得知我有心坑骗他们,自然也对我们怨气更重,稍有机会便一触即发。” “那么王上的意思是……” “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跟他说过,没有哪个将领能够不损分毫地胜利。”沈夜披上斗篷走出军帐,“也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我能放任他在南面作乱而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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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7, 2014 20:27:25 GMT 8
夏夷则赶到边境大营还未来得及见到叶灵臻,不多时又听闻守兵来报,武灼衣派人追过来回报营救二皇子的情况。 “这么说,沈夜果然看破我的计划,拦住了去营救老二的人。”夏夷则点点头,又向旁人问道:“叶先生呢,怎么不见人?” “我这不是来了嘛,殿下什么计划被看破了?”叶灵臻听说夏夷则已到了,便从二皇子手下斥候营帐中钻出来,“沈夜诱敌之计我倒是能猜出来,灼衣既然迎回了殿下那便不该再留在中腹地带,但他回来得太慢,想来殿下是让灼衣给北疆一路添乱去了。可若要灼衣安心添乱,该是沈夜的人马追不过来,留在中腹无法调动,至于这一点殿下是如何做到的,我倒是无法确定。” 夏夷则笑笑,“听起来似乎我比沈夜还要难捉摸。” “只是不确定这一月来殿下收获几许罢了。”叶灵臻也笑道,“殿下兵行险着只身入敌阵胆识过人,如今得以归来想是感受与以往不同。” “叶先生当时反对我这么做,而我见了沈夜才明白叶先生是对的,是我误判托大了。如今能够回来,也属侥幸。” 叶灵臻摇头道:“但既然回来了,就不一样了。去而未回是最下,不去是中,去而得回最为上。若殿下当初听我的劝,虽免去风险,却错失机缘,如今怕是无力与沈夜周旋。” “如今我仍不知能与沈夜周旋几许。”夏夷则坦言道,随即便将自己从沈夜手中脱出后的应对与方才武灼衣派人回报的情况一一告知叶灵臻。 “这么说沈夜果真是看破了殿下的心思。”叶灵臻听了赞同道,“应当是他料想到殿下会用打破平衡扰乱局势的手法来借回鹘与突厥的力,所以早早逼迫二皇子阻止他的人来营救。” 夏夷则点了点头,“是,用兵力的平衡失衡来左右局势促成战局,这原本也是看了沈夜的布局我才想到,换做沈夜自然更先我一步想到,快了一手破了此计也是应该。” “殿下聪敏过人,自然不难看懂沈夜布局,只是毕竟经验甚少,空有智谋却拙于运用。看过沈夜的实际布置,便如同开了窍,加之殿下能够举一反三,之后自然会顺畅许多,渐渐运用自如。” 夏夷则抬手制止他,“无需谬赞,我已大约清楚自己斤两,不会再自视甚高也不会妄自菲薄,先生不必刻意鼓舞。” “那好,入正题。”叶灵臻也不再多言其他,伸手一指他先前出来的那顶营帐,“二皇子手下不肯交人,先前我想要见一见他们的俘虏都费了颇多功夫。不过殿下先灼衣一步赶回来,却不急着问俘虏一事,难道殿下不打算以此牵制沈夜?” 夏夷则向那顶营帐看过去,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问:“是个小女孩?” “看来是殿下认识的人。”叶灵臻不禁皱眉,“我知晓殿下重情,但无论有何交情,与那孩子不过相识一月,她还是北疆的人,与中原军众相比,望殿下好好思量。” 果然是沈曦。夏夷则轻叹一声,道:“不是因为交情,实是不忍。” 叶灵臻解释道:“她一个小姑娘,我们自然不会真的为难她伤到她,但借着她的名头牵制沈夜,总不过分。” 夏夷则摇摇头,“我亦知晓叶先生不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自然不会伤害她,只是……我并非是因为顾虑她才……” 见夏夷则欲言又止,叶灵臻不禁疑惑,“既然不是因为她,那是因为什么?” 夏夷则愣了一下,一时无言。他因为失去母妃,清楚其中惨痛,由己及人地料想沈夜若是得知沈曦出事,该是何种心痛,那种滋味实在无法对外人言说。夏夷则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去败沈夜,只要能够,为了边疆百姓免于战火而去击溃沈夜逼迫他臣服并无不可,但只有用这种方式去伤害沈夜是夏夷则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他记得得知母妃被软禁时的焦心煎熬,也记得未能见到母妃最后一面,而要从他人口中才能得知生母死讯时的悲愤痛楚。他愿仇人也能亲身体会这种感觉,但不愿任何其他的人再遭受这样的折磨,即便是敌国的君主。在北疆皇宫时每每看到沈曦或是听到关于沈曦的事,夏夷则总是会想,要是自己能够如沈夜守护沈曦一般将母亲护下,那会如何。然而他从来不曾继续往下想,因为母妃已逝,一切假想皆是虚妄。 夏夷则无法说自己是因为顾虑沈夜才不肯动沈曦,因为这没有道理,可笑至极。叶灵臻问他沈曦与中原军士孰轻孰重的问题完全可以换做沈夜,他与沈夜也不过相识一月,互相试探互相周旋,出格的事虽然做过,其中情义却难辨几分真假,加之此刻敌手正是沈夜,若说自己是因为顾虑沈夜,怕是要把叶灵臻吓到。 “我知晓这女孩在沈夜心中地位,那不是旁人可以揣测的程度。”沉默许久后夏夷则开口,“若无九成胜算外加十足退路,动了这女孩便等同寻死。” “……”叶灵臻狐疑地看了看夏夷则,“好,我信殿下。但若不用这女孩,就要麻烦许多。” “我打算多方制造事端,让沈夜疲于应付。”夏夷则道,“如今的形势只要沈夜颓势稍现便无法力敌三方军众任意两方同时来犯,而我们还要做的一件事,便是令回鹘到时候肯动起来。” “这么说殿下已有计较?” “我们卖给回鹘一个人情当做替圣上赔礼,告知他们沈夜阴谋设计我们两方在北疆中腹开战,断我们供给占我们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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