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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9, 2014 0:00:44 GMT 8
这么带感的文果断求授权啊lzGN !!!!!!!!!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8 ☆☆☆= =于2014-02-04 22:10:03留言☆☆☆ 欢迎搬文!!! №19 ☆☆☆姓奢的于2014-02-07 00:21:21留言☆☆☆ 这只难道是做某个夏紫薇MV的大大!!!我要表白一下,我就是买了那份安利萌上的!!!! 哇?!三天了这货居然还是只产出了一段……! 看来还是可以修的…! №22 ☆☆☆= =于2014-02-07 22:03:00留言☆☆☆ 亲友!!!我果然是存不住稿的,不把存稿发掉我就没动力写新的ORZ 这是个什么世界?怎么会有谢衣,而乐无异不知道沈夜做了什么 №23 ☆☆☆清热解毒丸于2014-02-08 06:21:07留言☆☆☆ 所以这就是我前面说会努力解释清楚的地方ORZ…… 还有前面刷“原著向”的GN们,是“半”原著向!!!就是有改的啊!!! №25 ☆☆☆宅图书馆于2014-02-08 21:35:5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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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9, 2014 0:01:17 GMT 8
整体故事是半原著向,主要是把时间轴错位了一下,后续会努力把事情交代清楚的!!!(大概吧……
《五蕴照空台》
【序】 《水经志-龙兵屿》
江陵之东有蜃楼曰海市,易奇珍瑰宝之所。
海市之东有屿曰龙兵,四时宜居。圣元帝末,有异人现,约六百户,能月不进食,浅浊气,沉魔气。燮安三年,以破军为首,出屿抗魔,未见反。
《帝王本纪-李焱》 燮安帝,圣元帝三子也,体弱偏寒故名焱,字夷则,幼师从太华诀微。
帝少时为佞人所陷,潜于王土,及龙兵屿遇沈夜(注),夜辅帝逐位后不知其踪。次年,圣元帝崩,燮安帝立。 。
燮安三年,魔族来犯……
注:此处有两版本均有流传,一为“沈夜”,二为“国士沈夜”。 此人除本处提及外无其他可考史料。
《奇人传-乐无异》 乐无异者,长安人也,性善,好偃术。少游历至纪山,从奇人为师。
后助其师寻剑昭明,于星罗岩得其影,于捐毒得剑柄,于从极之渊得其光,三者始成昭明。
于龙兵屿以昭明破魔,余生隐于西域,潜心偃术,终成绝世偃师。
【壹】
矩木已毁,流月城坍塌。
大祭司一如往常,倚坐在祭司殿暗纹繁复的石椅上,似乎周围摇摇欲坠的柱子纷纷砸落的巨石都和他毫无干系。
明明石块落地的轰隆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沈夜却觉得一辈子都没那么安静过。他能听到小曦甜糯的歌声,廉贞祭司指尖奏响的音符,七杀祭司轮椅碾过水洼时溅起的涟漪,还有百年未见的破军祭司传信偃甲鸟翅膀扑棱的声音。
世界安静地好像要重新开始一样。
“呵呵呵呵,大祭司,你可当真是可笑,你以为你的那些牺牲能换来什么……”
是砺罂,当真煞风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魔核都不在了竟然还能苟延残喘变换出这样的幻境,真是雕虫小技。
“……你看,若是他们乖乖地待在流月城里说不定还能再苟且偷生数十载,而你,烈山部的紫薇尊上,流月城的大祭司,却害得你的族人沾染魔气吃尽苦头后又在一夕之间丧命黄泉……”
五光十色的梦被撕碎,四季如春的龙兵屿一片狼藉,残肢断骸散落在新搭建的屋舍四周,刀光剑影中族人的惨呼声不绝于耳,那些下界的凡人进退有序整齐伐一,对待手无寸铁的烈山部人毫不留情,这不是普通的流寇骚扰,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这是绝对压制性的屠杀。正义之师又怎会容得下这些半人半魔的隐患?
“呵呵呵呵,原来这才是你最好的报复手段,对你的父亲,对这座流月城……”砺罂明明连维持黑雾都已勉强,还用那所剩无几的灵力描绘着族人被追杀的惨状,“……呵呵呵,我的大祭司……你的情绪一旦波动起来还真是……久违的美味啊……”
龙兵屿的烈山部需要一位新的大祭司,沈夜想,他还不能死,他需要去找那个如今最适合大祭司之位的人,那个百余年前背叛师尊逃往下界的孽徒——谢衣。
“阿夜,阿夜……”
如久旱逢甘霖的声音,是谁?……如今还有谁会用这个名字叫他……沧溟城主?她早在冥蝶之印封印砺罂后力竭而亡……华月?或是瞳?他们也在流月城崩塌时一同葬身在废墟中……究竟是……
“阿夜!”
蓦地睁开眼,缓缓将失神的目光聚焦在面前的人,首先看清的是深邃如秋水的眸子,然后灵魂也慢慢被吸引,从不知何处的时空一点点回到这具躯壳。
窗外无风,晨雾稀薄,唯有清泉叮咚。雪落无声,梅香暗存,如同眼前这人一般,初识时寒冰彻骨,相熟后温润如玉。
“夏……夏夷则……”沈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我见桃源仙居图灵力波动异样,就进来看看。阿夜你……做噩梦了?”
图中自有四季,沈夜却偏偏挑了最素白的冬景处建了间陋室,说是唯有此处和故土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子夜时分来体恤民情?”
疏远而傲气的口吻,看来又是梦见流月城了。夏夷则想,这人真是矛盾,明明是流月城的前任大祭司,明明对烈山部的存亡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每次谈及流月城夹杂着憎恶怨怼又弃之不舍无可奈何,就好像这皇位于他,那人杀他母妃又予他的万里河山,他虽敬爱母妃却未曾见她临别一面,他虽不稀罕这九州之主却要为那人守住一方天下安宁,此间种种复杂情愫二人皆懂,这时只要顾左右言其他。
“阿夜莫不是睡糊涂了,现在已是卯时,寡人的座上之宾是不是该起身为朕出谋划策?”
想到连夏夷则都入到图中来,皇帝寝宫中空无一人,若是这画卷不慎落入不轨之徒手中怕是不妥,便不再争辩,与夏夷则一同回到画外。
时至早春,殿内并不见得比画中暖和多少,然而半阖的雕窗却挡不住点点春色。
恍如隔世……沈夜想,那时如寒冬般的大祭司竟然还见到春天。粉黛桃花嫩,翠青柳叶新,沈夜自己也回想不起,这样脆弱而美好的浅浅生机究竟何时落地发芽。
二人还未站稳,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陛下,定国公府上乐公子求见。诶……乐公子您稍等,陛下还未……”
“夷则,阿夜是不是在你这儿?”人随声到,乐无异已熟门熟路地径直闯进中庭,“快叫他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陛下,这……”通报的侍从有点为难,来人即是定国公乐大将军的爱子,又是与皇上有生死之交的故友,阻拦与否都是欠妥。
“无事,你先退下。”年轻皇帝显然是刚起床,还未更衣束发,“乐兄,阿夜他……”
“乐兄找我有事?”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夜也只着素色里衣,一副慵懒的样子从殿内走出。
“你……你们?”乐无异好像误解了什么。
“咳……昨日朕约沈兄商讨抵御魔族入侵诸事,事毕见天色已晚,就让沈兄在宫里将就了一宿。”
“魔族?那正好!我要问的也是关于魔族的事。不过这天气还不怎么暖和……”乐无异看向两个只着单薄素衣而不自知的人,“……你们俩要不要先把衣服穿好?”
半晌后,三人在偏殿就坐,侍女端上新泡的白梅茶后识相地告退。青茶含甘,白梅隐香,本是上好的闲暇茶饮,乐无异却无心细品。
“这事儿有点复杂,我得捋捋该从哪儿说……”挠了挠一头的乱发,乐无异犹豫着开口,“阿夜,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流月城大祭司?”
“哦?”沈夜不动声色。
“我前几日偶然间得到一本古籍,记录的恰好是流月城几位祭司的名字……其中大祭司的名字就是……就是……和你名字一模一样。”乐无异从偃甲包中掏出一本残破的书简。
“那又如何?”
“唔……阿夜,你还记得我们初识时在海市因为断魂草大闹博卖行吧?”乐无异手中捏着书简,似乎思路一下子清晰了,“那时你告诉我们说那断魂草会挑起活物心中狂念……宝官老鼠也说了这断魂草来自流月城。”
“是。”
“后来,我们一同找到了谢衣,你告诉他流月城的烈山部族人现在已迁至龙兵屿,他们需要一位新的大祭司,于是你带我们和谢衣一起去了龙兵屿。”
“是。”
“在龙兵屿时,烈山部族人称,投放断魂草的是那些暗杀流月城城主、和心魔沆瀣一气的几位高阶祭司。”乐无异的声音越来越阴沉,手中的书简被捏得有些变形。
“乐无异,你想说什么?”
“十七年前,在捐毒投下断魂草、害得捐毒一夜灭绝的人,是不是你??!!”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乐无异眼中几乎冒出火光,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沈夜,似乎一头野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是又……”
“乐兄!”一直未出声的夏夷则突然打断了沈夜的回答,“此事是否与前些日子狼王在定国公府……做客相关?”
“和那事无关!”乐无异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表情也愈发狰狞,连打翻了手边的温茶也不自知,“沈夜啊沈夜,你真该去亲眼看看,捐毒已经彻底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废墟……或者说你早知捐毒惨状,所以才不敢与我们同行去找昭明剑柄,怕被那千千万万的冤魂缠上,是不是?!”
“……我很遗憾……”沈夜不知道说什么,冤魂他自然是不怕的,只不过星罗岩取得昭明之影后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直到昭明剑成,龙兵屿事了,他才得知乐无异与捐毒千丝万缕的关系。
“遗憾?你杀我父母灭我族人的大仇一句遗憾就解决了?今日我定要……”
“道之所行,邪消秽散!”
歇斯底里的杀气被清亮的法阵打断,乐无异周身的戾气瞬间消散殆尽,眼神从混沌转向清明,蓄势待发的拳头也慢慢松懈下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
“乐兄被这古籍上所附魔气挑拨,情绪紊乱暴虐……在下已用两仪清心阵清除了魔气的影响。”
“古籍?我……”乐无异回想起刚才的片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阿……阿夜,对不起,我不是想杀你的……我只是……其实我也是不信的,我……”
“乐兄稍安勿躁,不知这古籍又是从何而来?”
“前几日我去师父在纪山的旧屋取份图谱,在江陵时发现这古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我偃甲包里了……”
江陵?海市的入口……沈夜若有所思,流月城前期投放未经瞳改造的矩木枝多数已被他派人暗中销毁,海市的漏网之鱼和江陵带魔气的古籍,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本来这几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也没想过有什么联系,后来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推着我去想这些事,我想不明白就索性回长安来问,结果……”乐无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若是捐毒覆灭往事真与阿夜有关,乐兄又待如何?”
“啊?……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想,只想着先问清楚……”
“‘沈’本是大姓,‘沈夜’这名字并不罕见,一本来历不明的古籍就推断阿夜是那据说已亡的流月城大祭司是否太武断了些?”
夏夷则不经意间的眼瞳流转并没有逃过沈夜的眼睛,不管是对乐无异还是夏夷则,甚至是那个谢衣,他从未提及过自己与流月城的过往。
“嗯……说的也是,如果阿夜真的要用断魂草害人,在海市的时候也不会跟我和闻人一起因为断魂草大闹博卖行了。”对故友总是信任多于怀疑,乐无异一下子被说服了,“阿夜是我不对……唔,这样吧,本偃师新做的‘天天放晴’送给你,当做我的赔礼!”
乐无异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偏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门外的方砖上洒着柔嫩的日光,早归的新燕在枝桠上留下跳动的剪影。春色三分,一分翠一分姿未见,倒先见了一分音。
“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可信?”
“自然是不信的。”夏夷则知道沈夜想问什么,“只不过乐兄天性良善,阿夜你是他朋友,捐毒有他亲人,与其让他陷入两难境界,还不如顺其自然,总有一日他自己会想通的。”
“所以……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
“你调查我?”
“你觉得呢?”
“你知道多少?”
“你希望我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
“哼,本座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在下便一无所知。”
“你若当真一无所知,又岂会对那小子如此说辞,又岂会……容我在天子身侧有一席之地?”沈夜不等夏夷则回答,径直踱出殿外。
乐无异留下的残局还未着人收拾,舒展开的青茶叶和白梅花瓣似无助似懒散地浮在案几残留的水渍上,扭曲地映出沈夜离去的背影。
“……阿夜,”年轻皇帝把玩着手中珐琅茶盏,“有时候对你……当真是一无所知……”
【贰】
早春的雨仍带着四九的寒气,已是午后天色却仍如朝暮,中庭内的新芽被骤来的冬意不敢露头,浑仪监的卢监正早间来言,雨后几日后又要落雪,所谓春寒料峭便是如此。
紫宸殿内,燮安帝正翻阅龙案上的两封折子,分别是中书省和门下省递上来的,说的都是同一件事,烈山部首领破军祭司主动请求率族人与各大门派协手共同抵御魔族,两省在答复的意见上起了分歧。
宫中人均知陛下畏寒,故殿中早早就燃上了银炭,隔绝了冷风寒雨后殿内倒还存了几分暖意。
“陛下,两位拟折子的大人都在外头候着,您看……?”一旁方总管小声问。
“让他们进来吧,朕也想当面听听两位爱卿的想法。”
赐坐上茶后,两人开始各抒己见道出个一二三来,观点同拟上来的折子相差无几。
门下省右仆射言,烈山部人来历可疑,自称神之后裔,非我族者,其心必异,秦陵之变已牵制各大门派精英,王师无多余人手来监视烈山部行动,此为一。烈山部盘踞龙兵屿数年与周遭村落皆无来往,各大门派对其了解甚少,未必肯与其联手,即使因陛下之令勉强为之,各军如鲠在喉,对军心维稳不利,此为二;三来,数年前龙兵屿附近有渔民目睹烈山部族人骤然魔化,形貌丑恶举止暴虐,虽因有义士相助未伤及无辜,然而有此前例不得不未雨绸缪,若烈山部人临阵倒戈,抗魔大计后果不堪设想。望陛下三思。
中书省秦都尉称,烈山部人与心魔周旋百年,身具异能,一般魔气不能近身,为首破军祭司偃术更是已达臻致,若由其率烈山部能人加入抗魔,各大门派如虎添翼,秦陵之变也可稍有缓转。至于魔化一事,陛下已于数年前亲自查明缘由,乃魔气与魔源联结之故,后破军祭司、定国公之子乐大偃师及百草谷闻人百将共同寻得上古宝剑昭明,与太华秘阵协同断其魔气之源,此事陛下与末将均有在场,魔化倒戈一忧自然也不必多虑;秦陵之变僵持不下,魔族正另寻他法破界而出,近年来已多处有症状如魔气侵蚀之传闻,若各大门派不愿与其同行,烈山部可自成一军,探查各地防患未然。望陛下首肯。
“唇亡齿寒,这之间的利害关系破军祭司不会不明白”燮安帝品了一口手边的温茶,甘味依旧,少了昨日白梅的暗香,“此事朕自有定夺,两位爱卿劳心了。”既是烈山部自愿请求,便算不得违背与那人的约定。
右仆射与秦都尉见圣心已决便起身告退,门开的刹那,冷雨打在中庭浅洼的淅淅水声夹杂着潇潇风声钻进殿内,秦都尉故意落后一步,跨出门槛前停了半瞬,欲言又止,终还是随着方总管踏出紫宸殿。殿门复又阖上,那连绵不绝的雨声却一直若隐若现,在耳边挥散不去。
又是一昼的雨,他初现妖形仓皇而逃那日是疾风暴雨,他在龙兵屿与那人初见时也是瓢泼骤雨。
那时的三皇子真是再狼狈不过了,被父兄所追捕,无师门可投靠,日暮途穷之下竟只能把希望放在传说中的通天之器上。所幸天无绝人之路,风餐露宿隐秘行踪几经波折,终于在纪山寻得谢衣留给竹笋包子杂耍团团长的信件,跟着信上的线索又追到龙兵屿。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刚踏上龙兵屿的夏夷则便遇上了一魔物袭击渔民,不及细想,长剑已出。得救的渔民惊恐之下未敢多做停留立刻四处逃窜,茫茫雨雾中仅留一人一剑与魔物缠斗。魔物力大无穷又不惧受伤,夏夷则勉强占得上风却无暇展开阵法祛除魔气,心念一动杀气凌人,太清御云式脱口而出。
“金刚力士三号!”
一件模样滑稽的偃甲帮魔物挡下了一分致命伤害,魔物重伤后恢复了人的形貌。
“你这人看起来风度翩翩一副大侠模样……怎么行事如此歹毒?!”一个少年冲上来义愤填膺地指责,“这分明还是人,你怎么能……怎么能下如此杀手?”
“让开。” 暴雨打湿了厚实的衣裳,夏夷则清楚自己的体力,连日奔波后久战又受凉,两仪清心阵不知还能否顺利召唤。
“不让!那可是活生生的人,死了就再也不会活过来不会动了!!”少年一边气势汹汹地挡在夏夷则面前一边招呼不远处,“师父,阿夜,闻人,阿阮,你们快来看看,这人……”
滂沱大雨中,魔气猛然浓烈,黑雾从地上躺着的人身边蔓延开,所经之处野草皆枯。一声雷响,黑雾腾起凝成模糊的人形,来不及了。
“得罪。”剑尖掠过雨帘划出一道水花,太极法阵在脚下流转。
“啊!!!!”惨烈的呼声从身后传来,乐无异猛然回头,黑雾被几道金色的剑光切散,一柄利剑穿透地上半死之人心脏直没剑柄,暗红色的血水如活物般从伤口爬出,终因被剑芒所钉无法逃离,挣扎几下后方与尸身一同化作光点消失殆尽。
“阿……阿夜?”
“此人已被魔气夺了心智,无法可救,只能就地诛杀。”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和这雨水一般,只是机械地顺应自然规律落地后沙沙作响。
说话的人从遮天蔽日的雨雾中现出身影,尽管已经有所收敛,那人天生带着的霸者气息却在潜龙面前露出片刻的锋芒,即使只是随意的踱步,仿佛天地之间连成线的雨帘也在纷纷为那金边墨袍让道。
话是对乐无异说的,眼睛却看着夏夷则,刚杀一人血溅三尺的眼神里竟不带丝毫戾气,反而有几分谢意和宽慰。
谢的是费心祛除魔气,宽慰的是那人终能以人的模样死去。多年后,年轻皇帝回想起这一幕时猜测。
后来机缘巧合遇上奉命来龙兵屿视察的秦都尉,不,那时还只是闻人的师兄秦百将。数年前,三皇子就知道秦炀是个可用之才,礼节有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也是,破军祭司谢衣也算得上燮安帝旧识,秦都尉闭口不谈旧情,只取斩断魔源联结一事来说,免遭右仆射口实。
虽无明说,而那时秦炀对夏夷则那样礼数周全的态度,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那人,沈夜阅人无数又如何会看不出夏夷则身份之特殊,就是不知他那算盘是何时开始计量的,两人之后种种过于蹊跷的偶遇羁绊若说当事人全然无心也太过匪夷所思。
如此想来,从初遇至今,两人竟未久离,反而是沈夜这趟去江陵不知要多少时日。即使未去确认,夏夷则也知道沈夜已不在长安城中,冷风呼啸冻雨彻骨,倒让他躲过了这一回的倒春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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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5, 2014 22:45:55 GMT 8
【叁】 此时的沈夜已达江陵,早春时节江南也正是雨季,沿街小贩们搭着简易的雨棚叫卖,林家的瓷器碗饰,包婶的煎饺小笼,果子泉的枇杷朱桔,屠夫王的猪肉肋排,布庄的洛小妹子使唤着巧玲儿挑些显眼的锦缎展在向街架子上,铁铺的燕大哥不畏春寒光着膀子在雨中举锤敲打,周大同将自家店的漆器夸得天花乱坠美名远扬。
帝都政局的变化似乎对这个小镇没有丝毫影响,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都沾染着惬意,不知谁家的小狗匆匆躲进客栈屋檐下抖去一身毛上黏着的雨珠,顶多是茶馆里的谈资从前任大将军的儿子武灼衣变成了武大将军,亦或是江陵府衙大人的儿子叶灵臻变成了叶御史。
和长安的雨不同,江陵的春雨细柔如丝沾衣欲湿,温润如酥拂面不寒,迷茫了时光,恍惚了岁月。
初至江陵时正值沈夜平生最落魄之际,迁移烈山部人、施展冥蝶之印、销毁砺罂魔核,他所有的心力都已在流月城坍塌中耗费,然而砺罂垂死演变的幻象却又逼迫出了大祭司刚熄灭的忿恨和责任,不甘心自己的苦心经营变成一场笑话,不甘心牺牲所有换来的一线生机最终逃不过湮灭,于是燃尽神血之力终得以从废墟中勉强逃生。唯一算的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是神血之力与魔核碎片相融,竟让他从此不惧人间浊气,不然那些后续的盘算真不知能走多远。
那时的沈夜,莫说是遇上修为精湛的高人,哪怕是碰上寻常修炼成精的小妖也存不得几分胜算,若非如此,堂堂大祭司又怎会在江陵与乐无异、闻人羽两个初出茅庐的孩童一起为个内丹被剖的鱼妇就被小小的翻天印所困。
不知不觉已到了玄妙观周围,江陵屋舍不如长安宽敞,大街与小径穿插,若不是重返旧地,说不定就要迷失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人始终是人,妖始终是妖,人妖殊途,不能同归……”
“所以即使范兄与我青梅竹马,如今也不得不反目成仇?”
“……是,大义之下,不容私情,杨兄……”
“迂腐!愚蠢!!就为了这种理由……”
巷子弯角处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沈夜不愿参与旁人纠葛,慢慢退出窄巷。非同族不可亲,能对这不介怀的又有几人,京中那人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能遇上那几个朋友,能不计身世不论地位不顾妖人种族,与之死生相随,沈夜不知道自己在夏夷则心中算不算得上其中之一。
所谓“日照之下无新事”,每一件事都变幻着方式在天地间不停重复上演,有人不知所以向妖兵刃相向,有妖不问缘由为人赴汤蹈火,还有半妖……沈夜能够想到的只有星罗岩时夏夷则第一次现出鲛人的妖形。
在重山中遇封印的火属凶兽时,众人联手竟不能压下炽火分毫,不愧是昭明碎片所化之龙,无论是夏夷则的水生骨还是沈夜的舞玄冰抑或是谢衣的千年玄冰都在被激怒的火龙面前瞬间被灼化成白雾,而那比沸水还烫的雾气又成了新一轮的攻击。无奈之下只能且战且退,炙焰紧逼其身,夏夷则走在最后,一次次将冰屑散布在众人周围。避无可避之处,夏夷则忽然浮上半空祭起巨大封印法阵,灵力骤增妖力急涨,谢衣竟也跟着回身在封印法阵周围配合施展加固的法术……这两个不要命的疯子!沈夜将其余几人挡在身后,急速念动咒语,咒纹在凶兽前的二人周围旋转,护得两人要害周全。
那股妖力……不用想沈夜也知道从何而来,半空中那人虽离得远了,但仔细留心便能发现模样有所变化,好像原是怡情山水的丹青只剩下寥寥数笔的勾勒,又好像出鞘的宝剑只余薄刃,易碎而锋利,伤人伤己。
也不知谢衣身边那个丫头是什么灵体,受伤时流下血里竟长出了藤蔓,趁着火龙之势被稍加压制迅速缠绕上去,那龙瞬间温顺下来化为一团影子飘落至阿阮身旁。
法阵一撤,夏谢两人随之力竭坠地。谢衣还真是百年未变,而夏夷则,他那样身份的人,竟然会为了“浮生倥偬有缘萍聚”的几人拼命至此。
……………………………………………………………………
“……什么狗屁大义!”巷子深处的争辩声突然响起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真的比得上你我多年的挚交?!”
“今日之时,即使对所有人来说你是妖,对我来说你也是杨兄,这枚锦囊是愚弟几日前在玄妙观所得,能助长修为……”
魔气?沈夜停下了脚步,回身细察,看来是潜藏在锦囊中,与乐无异带来古籍上的魔气一致,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今日之时?呵,那今日之后呢?!这枚锦囊又算是什么?想除妖卫道尽管来!”
这杨树精倒有点意思,沈夜颔首赞同,下界这些人类真是愚不可及,说什么大义大道,都是莫须有的冠冕堂皇。只是难为了那些勘破之人,还被世道伦常规则所束缚,不能言自己所思,行自己所想,在挚友面前也装作不在乎装作毫不动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索性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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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莫要再装睡。”沈夜在石室的陋床边坐下,火龙消失后昏迷不醒的三人被送往息妙华女仙居,“乐兄和闻人已经走了。”
“……”夏夷则见瞒不过去,慢慢睁眼,眼神清明,青玉色的眼瞳充满迷茫,不知在看哪里。若说之前的夏夷则一直如皑皑白雪远观冷淡如冰近观轻柔如絮,相触虽有微凉但不寒心,现在的夏夷则就完全如一泓深潭,投石探路也只得片刻涟漪,触不可及,不知几许。
“他们很关心你。”简单的陈述句。
“在下现今如此面目可憎……”夏夷则依靠墙壁才能保持坐着平视沈夜,右手指尖无意间划过左手手背,层次分明的坚硬鳞片,惨绿色的手指,还有手臂上支棱的鳍棘,真是不折不扣的水生妖类,“非我族者其心必异,他们……”
“你介意这半妖之血?”
“在下介意与否又有何干系?沈兄你说呢?”半妖之血?夏夷则暗自寻思,似现在这般情形,普通修炼之人只能看出他的妖气,这人灵力有限却看出是半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遇火龙迫不得已现出妖形时他也毫无诧异之情,是之前在龙兵屿岛内的夜谈还是更早之前……
“人妖殊途?也就是你们愚蠢的人类才死死抓住这无稽之谈不放……”非我族者其心必异,这话倒是没错,然而对于烈山部大祭司来说,下界不管是妖抑或是人都是异族,“怎么?你不高兴?”
“不,在下……并非……”封印反噬比想象中的厉害,夏夷则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这么霸道的封印”,沈夜凑近端详,几乎能嗅到夏夷则身上干净海水的味道,“掺了不少白金之灵……是为了封印妖气……还封印了你先天的灵力,不然你的修为远不止此。”
“……”夷则不语,专心应对体内冲撞的两股灵力。
“你在等这封印自行复原?如果只是微创或许可以等上个三五个时辰,现在这封印虽未溃散,但凭其自身灵力无法还原如初,若……”若我神血之力仍在,加上封印密咒还能强行修复。这种假设已毫无意义,沈夜便按下不说。
“叽叽!!”
“若是换成我师父呢?”乐无异追着馋鸡跑进来。
“这封印不比寻常,需要施印者消耗自身命魂,而谢衣……” 沈夜斟酌着用词。
即使强如女娲大神,亦无法创造命魂。通天之器如是说。
“不必麻烦谢衣前辈,在下……在下自有解决之法。”
真有解决之法就不会拖到现在,沈夜心知夏夷则之言不过是宽慰乐无异,不过正好趁这机会逼一逼那人,不破不立,把那人逼到破釜沉舟了就不成王便成亡。
“夏公子,本人才疏学浅,暂无修复封印之能,但是至少可以……让这封印彻底失效。”
“……”夏夷则一愣,随即应允“……好!”
“好毛线!”倒是乐无异忍不住跳脚,“夷则你难道愿意让人看到你这个样子?!要是封印失效了……”
“这封印于在下恢复伤势不利,即无法复原,不如弃之。如此也能不拖累大家寻昭明之行。”
“夷则你……你其实不必和我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天地之广,在下却无处可留。在此处或在彼处,为此事或为彼事,又有何不同?”夏夷则失神了半瞬,“倒是乐兄……不妨去看看谢衣前辈和阿阮姑娘。”
后来乐无异又问起封印和妖形一事,虽然他嘴上说着“只是有点好奇”却一副“你不告诉我今晚都睡不好”的表情,于是夏夷则将三皇子身份与半妖血统二事简单略过。涉及权势之争,不管在哪儿都是阴谋诡计,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单纯如乐无异又何必与他细说。
而沈夜记得的更多是封印溃散后,他顺手一个幻术恢复了夏夷则人形的模样,绿琉璃珠般的眼瞳被黑珍珠的焕绮替代,那焕绮中有短暂的惊讶、几分的感谢、深藏的疲惫和转瞬即逝的笑意。这样流转四溢的神情,他再也没在夏夷则眼中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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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范兄,十日后,城外树林,有你没我!”
深巷中的故友决裂有了结果,转角不远处的沈夜听出杨树精的狠话只是虚张声势并无杀心。这样的妖怪若是因为重情义而死在人类手上真是太可惜了……沈夜追上杨树精,将“不死之穴”能致人假死一事尽数告知,换得杨树精手中魔气锦囊。
“不死之穴”刺中会使人假死几个时辰,然而沈夜没有告诉杨树精的是,假死之人胸口会留下一个伤口,每触及心中所牵挂之情感便会有锥心之痛。不过这杨树精也不会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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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二月,浑仪监预报的雪如期而至。
近黄昏时,燮安帝着人在角楼暖阁中掌上长明灯,温上即墨酒,算算时间,沈夜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宫中多奇人,沈夜不能直接使用传送之阵进入宫中,于是夏夷则每日斜阳西下时便在角楼上小憩片刻。
长安城中的万家灯火零零星星亮起,繁华的街道褪去熙熙攘攘,青石板路上开始晕上白霜,与周围屋舍被白雪覆盖的黑瓦连成一片,明明灭灭的灯火倒成了这茫茫素白中唯一的暖色。
天街旁不起眼的角落,有人从高墙的影子中走出,雪似琼花,纷纷扬扬落了那人一身。黑袍黑发上飞絮积攒了一层浅浅的银白,倒是比袍子本身的金边更夺目。
那人走到角楼下,微微仰头,明明距离远的只能看清人影,夏夷则却看到了他自若的神情,那人并不讨厌这雪。
年轻皇帝抬手一道法阵,将沈夜连着周身的六角飞花一同传送至角落暖阁内,飞花未及落地便化作雪水,在青砖上印出朵朵水渍。
“阿夜,你喜欢什么花?”
“花?海棠吧。”沈夜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花,记得海棠也只是因为其花艳美高雅更配沧溟城主。
一阵术法的柔光,黑袍上的残雪凝成一朵海棠绽放在夏夷则指尖,晶莹的花瓣映出燮安帝身后栉比的鎏金瓦和祥瑞坐守的飞甍。
随手接过夏夷则手中的海棠丢入馥郁的即墨老酒中,冰雕花在酒中几个浮沉后沾染了酒香。沈夜就着夏夷则刚才喝过的酒樽一饮而尽,温酒和着冰块滑过咽喉,微苦焦香。
“不如一醉解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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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 2014 0:11:22 GMT 8
半夜没人来丢个逗比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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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天印中
“阿夜你知道得真不少!咱们快试试去~”
“……你如何称呼本座?”
“阿夜~”
“无礼,称本座紫薇尊上。”
“切,你怎么这么别扭= =#,阿夜~阿夜~~阿夜~~~>0<”
“称·本·座·紫·薇·尊·上!”
“那……紫薇~紫薇~~紫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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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当真……和正文无关…… (抱头继续去攒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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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 2014 0:11:59 GMT 8
【肆】
《闻物录·通天之器》
有器名通天,羽木为身,润金为纹,嵌以溟珠,能见物之所忆。燮安三年始现于长安。帝使通天寻魔穴之隙,遂,后封于密库。
…… …
乐无异第一次看到通天之器是在龙兵屿。从纪山出发的一行人在偶遇夏夷则后便一同前往烈山部居住之所,不少族人认出了谢衣正是百余年前失踪的破军祭司,引得代理大祭司亲自出来接见。
昔日流月城中,不安分的祭司都被大祭司寻个由头杀了,其余的多又不愿迁至下界。新到龙兵屿后,烈山部人才发现没有合适的人选来继位大祭司之职务,于是匆忙在剩余祭司中挑选一位作为代理大祭司。那位祭司原就不常接触族中事务,加上族人首次离开流月城,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层出不穷,代理大祭司忙得焦头烂额,见到谢衣如见到了救星,连连向众人推举,高阶祭司中仅存破军祭司未与心魔沆瀣一气,且其处理事务能力百年前便已得大祭司赏识,如今前任紫薇祭司已殁,现任大祭司一职非他莫属,谢衣无法推辞却只肯暂居代理大祭司一职。
“可算能清净一下了!”乐无异做贼似的溜进了沈夜的房间,“阿夜阿夜,快把桃源仙居图拿出来让我躲躲……诶?夷则,你怎么也在这儿?”
“咳……在下也刚到……”
“别管了,先躲进去再说!!”乐无异拖着夏夷则和沈夜两人逃进了图中,还不忘回头张望看看有没有人跟进来。
“不知乐兄何事如此慌张?”
“你们两个天天躲在房里清闲,不知道本偃师这几天忙的连金刚力士都用上了!”
“听闻龙兵屿族人略通偃术,乐兄可是如鱼得水?”沈夜本就不喜与生人交谈,上岛后更是整日不出门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而今被乐无异拖进图中反倒轻松了几分。
“刚开始我也发现这儿的人对偃术一点都不陌生,生活中一些杂活也有不少是偃甲代替做的,于是……”
原来谢衣百年未参与治理族中事务,一时又无可用之人,凡事都不得不亲力亲为。乐无异有了新的点子改进了偃甲鸟又不好意思去打扰百忙的师父,于是便找了烈山部德高望重的偃师请教。偃师好客,非要招待乐无异用餐,第一顿是一桌的白水煮白菜、白水煮萝卜和白水煮蘑菇,不放盐不放调料,乐无异想着既来之就该入乡随俗便勉强吃了;第二餐时,热情的东家更是端上一桌白水煮各种鱼,本来海上新捕捞的活鱼仅用白水煮也有一番自然的鲜美,只是这些鱼即未剔去鱼鳞鱼鳃又未剖肚除去内脏……乐大厨师终于不忍如此上等食材被暴殄天物,于是操刀上灶,硬是把一桶海鱼做出了十几道菜。这一来,烈山部人均知破军祭司带来的客人中有位擅厨艺的能人,便纷纷前来学艺……
“今天上午,光翻炒鲤鱼这道菜,他们就让我做了整整三遍啊!!”乐无异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烈山部是不是某个原始部落的分支啊,怎么好像……从来没下过厨?”
“乐兄厨艺高超,自是让人钦佩。”沈夜虽然话语是在赞美,口气似乎有些不悦。
“不知闻人姑娘近况如何?”夏夷则巧妙地转移话题。
“闻人可惨了,她师兄怎么就刚好来龙兵屿考察……现在正在关禁闭呢,说是要等那个秦百将走的时候一起回百草谷……对了!偃甲蛋!”乐无异说着一个骨碌跳起来,“差点忘了正事!!”
夏夷则和沈夜不明所以地跟着乐无异冲进里屋。
“前几天我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闻人从她师父那儿得到的还有阿夜你在桃源仙居图里找到的偃甲蛋都仔细拆开看过了,看结构好像可以重新拼合成另一个偃甲,”乐无异一边进屋翻腾一边和一旁的两人解释,“于是我就让偃甲鸟回去问娘亲还有没有别的偃甲蛋消息,原来家里还藏着一个!我娘顺便让偃甲鸟给我带来了,拼起来肯定没错!”
竹屋外新种的一列茶树已成熟,辈辈猴们摘下细嫩茶尖制成明前茶,以一寸高的白釉小罐装了备在柜子里。桌上茶壶中的水还温热,夏夷则顺手沏了三杯新茶,茶香四溢,入口甘甜。沈夜若有所思地品着香茗,看乐无异专心组装已被拆成一堆零件的偃甲蛋们,一旁的茶盏分毫未动。
一时间无人话语,惟有水中茶叶轻微的舒展呼吸声和偃师手中零件契合的咯哒声。
时光荏苒,韶华静好,桃源深处,不知岁月。
几日前,众人行至烈山部居住之地已过黄昏,入夜不便打扰便在桃源仙居图中暂住一宿。夏夷则久闻桃源隐世安逸,却没想到真有如此闲暇之所,图中另一空间虽无传闻之桃林满目落英缤纷,保留了其中与世隔绝的无纷无扰。夜间,乐无异掌勺奉上珍肴,闻人羽搬出新酿的米酒要举杯同庆,阿阮独占了一盘烤肉后起了兴致,巴乌的旋律点缀着粼粼湖光,谢衣的水栖偃甲潜到湖中,琳琅烟火腾空而起,斑斓的笑脸映在穹顶的背景上,转瞬即逝。直到烟花消散,沈夜的目光也一直未从远方收回,好像知道,这样不真实的光阴,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了。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夏夷则将手中酒坛推入沈夜怀中。
虫鸣如劝歌,花笑欲留人。桃源杜康醉卧处,心轻万事皆鸿毛。
…… …
“成了!”乐无异手中是一个方形物件,金边暗纹装饰着不一的丝络,四面嵌有内含谢衣纹章的玉珠,“我就说难不到本偃师吧~”
“在下寡闻,不知此偃甲有何用途?”夏夷则问。
“恩……好问题……待我想想……”乐无异收起得意洋洋的神态,仔细钻研起来,“这里?……不对……这里?……也没反应?……不可能啊……阿夜你也懂偃术,快一起来研究研究!”
沈夜接过乐无异手中偃甲,粗略翻看了几下便还给了乐无异,那人的习惯还是没变,将机关装在如此刁钻地方。
“抱歉乐兄,此事我也无能为力,不妨直接去问谢衣。”
“阿夜也不知道啊……可恶,要去问师父好不甘心啊!”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乐无异还是慢慢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头继续琢磨。
沈夜似乎也起了好奇心,走出两步后,回头问,“夏兄对这偃甲没兴趣?”
“沈兄让乐兄去寻谢衣前辈,是信不过自己?”夏夷则放下茶盏跟着起身。
“这可是谢衣做的偃甲,若是因为在下的不慎而致其损坏,怕是会惹得乐兄不快。”
…… …
乐无异从桃源仙居图中出来时谢衣正好带着秦炀和闻人羽进屋来寻人。
从流月城迁出后不久,龙兵屿烈山部人主动接洽中原修仙门派,而各门派人手不足,于是统一由百草谷秦百将前往一探究竟。如今几日探察已毕,秦炀便准备带师妹找乐无异等人辞行。
“闻人,你现在就要走吗?……那你师父怎么办?……我刚把几个偃甲蛋拼成了这个……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乐无异有些沮丧,事关闻人师尊也由不得他继续琢磨了,“师父,这偃甲我实在看不出是干什么的……”
“这是……通天之器?”谢衣打量着徒弟递上的偃甲,有生之年竟然真的有人能集齐四枚偃甲蛋,看来是天意如此了,不过既然流月城已毁大祭司也不知所踪,这用来寻昭明的通天之器也无需讳莫如深谨慎藏于各处。
“通天之器?!不就是夷则一直在找的……诶?!机关在这儿!师父对不……”乐无异突然有了灵感,就着谢衣手中的通天之器拨动机括。
一道光从方木四周洋溢开,泛着金色的梵咒从中窜出,在空中飞舞着组成几个零乱的片段,夏沈二人从桃源出来时正好看到通天之器所读出的内容,即使只是不连续的片段,也足够让在场的人一时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和真人一般的偃甲……但是……不对……”乐无异不知该惊还是该喜,语无伦次。
“难怪……难怪那时候觉得谢衣哥哥怪怪的……”阿阮喃喃自语,回想着百年来的时光,“有时候身体不太好但是很随和……有时候又很木讷很有礼貌……原来那两个不是一个谢衣哥哥……”
闻人羽和夏夷则沉思不语,秦炀暗自思量如何汇报此事,烈山部的存在对于如今的局势而言可谓是养虎为患,怕是难被各大门派所容。
而沈夜,之后的若干年,他想到此事也唯有唏嘘天意从来高难测。流月城最后一任紫薇祭司的首席弟子,最先接受魔气熏染又逃亡下界的谢衣原来早就因无法控制魔气而选择不留于世,而绝世偃师引以为希望的偃术却通过与谢衣一模一样的偃甲人传承下来,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那偃甲人相信自己是真正的谢衣,更甚至为了不让一直陪在身边的阿阮姑娘疑心,有意让偃甲人和谢衣交错出现,最后将能读出物件记忆的通天之器拆解四份分散各地,没想到被他之偃术吸引而来的乐无异竟真复原了通天之器,而机缘巧合之下,这通天之器读出的第一份记忆便是自以为是谢衣的偃甲人。
不过,沈夜又想,真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仅仅通过身上沾染的稀薄魔气便发现了心魔的另一层阴谋。心魔魔气能使人丧失心智源自魔物本身,魔族长久滞留人间魔气会逐渐消散,然而滴水易枯而川流不竭,若是有一群身携魔气之人聚在一处便会成为魔族极好的庇护之所,除此之外,密集的魔气会模糊两个空间的边缘,魔族便可将龙兵屿作为突破口进入人界,可谓是一举多得。而烈山部人无魔气不能久活于下界,唯有传说中神剑昭明能一斩魔气与魔源联接,使残留之魔气成为无源之水,重分人魔世界之泾渭。于是谢衣在偃甲人埋入了隐藏信息,一旦听闻西北荒凉之地有红色月亮陨落,昭明之记忆便会复苏。
“原来……是这样……”当事人谢衣,或者说是形似谢衣的偃甲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百年来的猜测与违和终于有了答案,尘埃落定如释重负,“抱歉了,看来在下并非诸位所寻之谢衣。在下还需前往星罗岩寻找昭明碎片,失陪了。”
“师父!”乐无异首先表明态度,“他们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教我了那么多东西,哪有徒弟不要师父的道理?!”
“就算偃甲谢衣哥哥不是一百年前那个谢衣哥哥,偃甲谢衣哥哥也是谢衣哥哥,阿阮不要离开谢衣哥哥。”
“谢衣前辈,我师父的失踪说不定也与昭明神剑有关,请前辈带我一起前往星罗岩。”
“在下也愿尽绵薄之力。”夏夷则转而向秦炀作一浅揖,“可否请秦百将待我等取回昭明后再将此事酌情回报?”
沈夜并未多言,只是冷静地与众人分析前路凶险需多作打算。就算曾经的紫薇祭司不在,如蛆附骨的责任感也推得他一步步为烈山部的未来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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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0:29:03 GMT 8
【伍】
长安,雪霁初晴。
拂晓刚过,宫中后园内还未打扫,一片银装素裹中玄墨烫金龙袍分外醒目。
燮安帝在位数年却从未荒废过太华剑法,普通的玉虚剑在天子手中沾染了龙气,剑尖挑起松软的新雪,又是一阵飞霜模糊了视线。
园中的水榭早有人备下玲珑蒸糕和温茶,沈夜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榭中,品着为天子准备的茶点,好整以暇地观赏天子舞剑。剑如人,剑意凛然,天地间唯我独尊,每一招每一式都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出剑后便不再回头不再后悔,结果了然于心,后果一力承担,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当这环宇九州的主人。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刹那间,一道凌霄剑气略过几尺宽的湖面直指水榭,在沈夜眼前削去鎏金瓦檐下倒挂的冰棱后又消然殆尽,冰棱跌落砸穿了湖面的薄冰,隐约能见得几分涟漪。
“你心情不好?”
“并无此事。”夏夷则收剑回鞘,步入水榭,驻足于沈夜身旁。
“不知谁那么胆大敢惹得陛下生气?”
“……”夏夷则亮了亮手中的玉虚,随手摆在矮桌上,“‘凡执剑者,必死于剑下。’如此而已。”
“凡执剑者……必死于剑下……”沈夜琢磨着夏夷则的话,不知这年轻皇帝又有了什么打算。
“江陵玄妙观的香囊你看出些什么?”夏夷则不愿多谈朝堂之事,便转过话题,
“与乐兄所带之古籍上的魔气相似,但又不尽相同,”沈夜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应是混杂了几种不同力量的魔气,能让至交反目成仇。”
“原来如此,难怪乐兄此前暴戾非常……阿夜为何能不受这魔气干扰?”
“区区这点魔气哪里抵得上心魔魔核……”沈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缄默。
魔核?这是夏夷则第一次听沈夜提起,流月城灭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重重困惑的答案可能只有沈夜知道,他既不愿说,夏夷则也不多问。
“阿夜,江陵一事本不必你亲自前去……”
“你又为何寻剑昭明,‘天地之广,无处可留。在此处或在彼处,为此事或为彼事,又有何不同?’那时你说的话现在借来一用。”
“至少长安与……”夏夷则突然停住了,他本想说桃源仙居图,但那只不过一个法宝,虽自有洞天却仅限图内,若无人之羁绊,又怎能算得上安居之所。
“曾有上古书籍记载,”沈夜似乎知道夏夷则想说什么,但不愿深究,索性继续正题,“魔物素来独行,少与同族合谋,这其中的蹊跷恐怕……恐怕要向烈山部现任大祭司借通天之器一用。”沈夜斟酌着用词。自龙兵屿探得神剑昭明下落后,通天之器一直由那个谢衣保管。
“通天之器?……朕立刻着人寻破军祭司。”
“破军……呵,那偃甲人倒也不笨,想是他已经猜到……”
“猜到什么?”
“烈山部历届大祭司均称紫薇,而那个谢衣从代理大祭司正式继任后却沿用破军……这是他的暗示,紫薇未殁。”
又是那百年的桎梏,夏夷则有些无奈,这人的生死一直都被融入骨血的烈山部责任所驱使,身不由己无穷尽也。
“流月城大祭司已故,朕身边只有沈夜,”年轻皇帝停了一下,又强调了一遍,“只是沈夜。”
“只是沈夜?……”前任大祭司意有所指地看向矮桌上的玉虚剑,“陛下又何时不是李焱只是夏夷则?”
“李焱居庙堂之高,夷则处江湖之远。”
沈夜不语,年轻皇帝登基以来三年未出长安,江湖之远的夏夷则可能只是在三皇子流落异地时昙花一现,可笑的是,即使是现在,在故友面前他也努力做回夏夷则,而沈夜所需要的,反而一直是李焱。
天色已完全通亮,晨曦透在未被削落的冰棱在冰面上留下扭曲的光斑,再远处是早春阳光笼罩的长安,这个繁华的城市正在陆续醒来,闹市里熙熙攘攘穿过层层朱墙隐隐约约传到燮安帝耳边,然而更清楚的是水榭琉璃瓦上的春雪在暖阳下融化的声音,一点一滴凝成一个世界。
“阿夜你做了百年的大祭司,竟连龙兵屿的烈山部人都认不出你……”
“……”沈夜没想到夏夷则突然提到了这个,随口接上,“又有多少人识得你皇帝的尊容。”
“在下可是听说,流月城的大祭司每逢神农诞辰都与民同乐……”夏夷则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传言,嘴角偷偷勾起浅笑。
“咳……陛下可是对烈山部的祭祀舞感兴趣?”
“若是大祭司愿意亲自示范,在下定……”
“不记得了。”沈夜飞快打断夏夷则的话,“祭典上戴着紫薇面具,他们只要看到面具就认为那是大祭司,不过一个族人向神农祈愿的躯壳而已。”
就如同皇帝,什么真命天子,何为天何为命又有谁能分辨。百姓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至于是圣元帝还是燮安帝,不过是酒茶饭后的谈资。
暖阳下,不知何处迷路的野鸭在新雪上留下一串脚印,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摇一晃向湖面靠近,临近水畔时歪头思考了片刻,轻扇着翅膀轻轻跃上湖面的薄冰,冰层微微晃动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野鸭小小惊慌后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样子在冰面上踱步,然而冰面不比雪地,野鸭才踱了几步便一个踉跄跌坐在薄冰上,与水榭中的二人对视半晌,觉得实在无趣便扑棱了几下飞走了,留下浮冰上几片白色的绒毛。
“阿夜,朕赏你座宅子吧。”夏夷则望着只剩一个黑点的野鸭随口说,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有这个必要吗?此间事了,你我再无纠葛。”
“你要去哪儿?继续回流月城废址做回殉葬的大祭司?!”
“……”沈夜不答,流月城于他就如同船舶于船长,船舶若沉船长与其共死,流月城既灭,大祭司也该同亡。只是九死一生后那春芽般的生机如新出生的小野兽在心里躁动不安。
“你能去哪儿?九州之大,莫非王土。你到哪儿都是朕的天下,不如就留在这长安城?”飞禽已不知踪迹,夏夷则的视线从远处收回,重新聚焦在身边的黑袍人上,这个人从天上来,是不是什么时候也会飞走?
“……”感受到年轻皇帝的目光,沈夜却不给予回应,只是看向自己的左手,终于能真正看清深浅不一的掌纹了,那些下界所谓预示每一个人生命轨迹的纹路。
“本座曾是一方天宇之主,久居神殿百年,不知陛下所言宅子与神殿相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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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31, 2014 22:56:01 GMT 8
速度手渣,为表谢意送上一段OOC番外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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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之器?……朕立刻着人寻破军祭司。”
“破军……呵,那偃甲人倒也不笨,想是他已经猜到……”
“猜到什么?”
“烈山部历届大祭司均称紫薇,而那个谢衣从代理大祭司正式继任后却沿用破军……这是他的暗示,紫薇未殁。”
“非也。”夏夷则及时打断沈夜的胡思乱想“是朕的命令,这环宇九州朕能所及之处,只能有一个紫薇祭司,一个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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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31, 2014 22:56:24 GMT 8
【陆】
是夜,紫宸殿。
一昼的旭阳将春雪化了七八分,雪水晶莹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汉白玉栏杆上,水渍映出殿内长明的烛灯。
沈夜去寻夏夷则时正好看见年轻皇帝伏案浅眠,笔架上悬挂的狼毫笔朱砂未干,刺眼的鲜红垂在笔尖欲落未落。右手边是一小摞整齐的奏章还未批阅,左手边层次地堆着一叠已圈阅的折子,最上面那本纸张有些毛边发黄,是被翻阅过多次又在思考时被下意识轻拈过的痕迹,看来是遇到了难解的问题。
早春乍暖还寒时候最容易着凉,沈夜顺手解了一旁的裘衣仔细披在夏夷则肩上,深色貂毛衬得那人肤色更加皎洁如雪。
见人未醒转便小心翻开最陈旧的那本奏章,奏章并未拟好完整的诏书等皇上画敕,而是草草描述了一个南疆边远寨子的惨案。
寨子的人不知何时突现了一种怪病,患病者皆数日内血管寸寸枯竭最终因五脏六腑无力运作而饿死。附近有擅医者前往救治,却也染上了异疾,在完全脱力前留下研究手札,称无药可医且与病患接触者十有□□都被感染。手札内容由御医传阅后也皆无头绪。
奏章下已有了天子批注,起笔的几划饱蘸朱砂,想是落笔前反复思量。一旦下笔后便一气呵成不留余地,以至于结尾几个字的笔迹有些断断续续,直至最后一捺复又缓下来,落款处赤红色的燮安帝印分外刺眼。
…… …
夏夷则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下沉,不缓不急。
是长安的护城河。梦中的他知道。
河水冰冷刺骨,抬头看到昭昭明日,刺目却没有温度。
耀眼金乌与波澜间是车水马龙的帝都,青石板变得与通透的琉璃一般,那些与他有关、与他无关的人在街道小巷上忙忙碌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鱼呢?
他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伸手只得满满一握河水,惊不起一丝涟漪。
低头是幽黑的深渊,不知终点在哪里。他觉得自己在被那深渊吸引着,黑洞裂开嘴角,向他微笑。
然后他看到身边有个人,和他一样,不疾不徐下沉。
“你怎么在这儿?”夏夷则听到自己说
“因为你在这儿。”那人回答,金边的宽袍广袖兜满了水,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夏夷则想,这果然是在做梦,那个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回去!那里是……”
“……是地狱。”
“不孝父母、或至杀害者,当堕地狱……”
“我身负累累人命,便陪你去那个地方。”
“……”夏夷则突然笑了,“这样,也不错。” …… …
疲惫的火烛爆出轻微的噼啪声,伏案而眠的年轻皇帝从浅梦醒来,嘴角还残留着半分笑意。
“醒了?”沈夜拢了拢滑落的貂裘,温柔的声音几乎让夏夷则以为梦还未结束,“乏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寡人事务繁多,可不比大祭司清闲。”噙着的浅笑在看到沈夜手中奏章时僵住,“沈兄何时对朝堂之事有如此兴趣?”
“坊间传燮安帝乃百年一遇仁君,我以为你会有所不同……”
“王者之道殊途同归,本就无多选择。”夏夷则笑意淡去,“在其位谋其政,既为王者,什么都可以摆在秤上衡量。”
“杀伐决断,很好。”沈夜放下手中奏章,“只是你可有想过这诏书的后果?”
“后果?”夏夷则冷哼一声,似乎是动了怒气,“大殿上水磨金砖寸土值万钱,而其上立着的那些高管重臣,一个个口口声声忠孝仁义,畏惧这‘后果’不敢言不愿语。既然他们要朕做这恶人,那‘后果’便由朕一力承担!”
“所谓……凡执剑者,必死于剑下?”原来早朝后的练剑是为了这个决定。
“执剑者……”年轻皇帝看向自己的掌心,苍白整洁,简单地握起生杀大权,“近百户寻常人家的喜怒哀乐,朕的一纸诏书便断绝他们未来的所有可能。”
“任何一件事都有相应的代价,”沈夜推开窗,夜风呼啸涌入,案几上的烛火挣扎跳动了几下终是只余一缕青烟,“我这一生,恶事做尽,庄庄命案皆负在身,死后怕是免不了刀山火海入阿鼻地狱。”
“为王者,又有几人能不沾血腥……”明火刚灭,眼睛还未适应接踵而来的黑暗,梦中场景瞬间闪过,“……不如便陪你去那无间之所。”
庭院内新雪未化尽,月色映照在雪上的冷光柔和了沈夜的侧脸,微卷的发梢被风吹起,与屋内的黑暗融为一体。
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却无法任卷舒。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 …
“……只望他日公子若得显贵,勿忘广济苍生。”龙兵屿上,百草谷百将对出逃三皇子如是说。
众人出发前往星罗岩寻找神剑昭明前的那个午夜,秦炀悄声将夏夷则约至海滨废院,表明自己立场的同时将慈恩寺寂如大师托付的凝音石转交给三皇子。
废院临海,仅余两面破旧矮墙还未坍塌,正好隐藏行踪。直至秦百将远去,夏夷则才用灵力引动了凝音石,是两人交谈的声音,苍老的应是寂如,另一个……夏夷则暗自握紧左手,是他的父亲。那个人用熟悉的声音说,
“朕又何尝愿意赐死红珊……”
荒诞至极,无稽之谈。
啪地一声,凝音石耗尽灵力碎了一地,夏夷则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空无一物的左手,希望可以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龙吟悲怆,海风被夏夷则周身暗涌的压力逼得转了方向……有人?!
玄凝剑瞬起,蓄势待发。
“咳……在下并非有意偷听夏公子与秦百将夜谈,”转角背阴处走出一人,黑袍及地,肩甲微潮,看来是在夜里站了许久,“只是一直据闻龙兵屿上有一口深井,夜晚晴朗的时候能映出漫天星空,好像一掬水能捞起一捧星辰……”
“沈先生原来那么有兴致。”夏夷则收起周身剑气并未卸下警惕。
“三皇子是要灭口吗?”话虽这么说,沈夜却没有分毫防备的征兆。
“灭口?”夏夷则转过身去,看脚边海潮卷着细沙忽起忽落,“能灭一人之口又如何能灭天下悠悠众口?”
沈夜也顺着夏夷则的视线看向海面,残月几乎坠入海中,倒影被波涛暗涌的潮水撕成碎片,在漆黑无边的海面无力地漂浮。
人世沉浮,即使看不见光也要挣扎着不被淹没。
“夏公子若是不介意,可愿听个故事?”沉思片刻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处苦寒之地,有一个小男孩的父亲养了一只红色的月亮,那父亲将月亮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沈夜略微沙哑的嗓音伴着潮水娓娓道来,“一日,月亮患上奇怪的病症,那人四处寻医只得一传言之法……那方法过于残忍凶险,于是那人便想拿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试药……男孩略通占卜预知之术,明白此法非但对红色月亮无任何益处,还会让妹妹余生陷于梦魇之中……于是男孩寻机将父亲杀了,并为了报复父亲,将他生前最珍视的月亮占为己有…………你还在听吗?”
“……”夏夷则并未回身,那人……还有那两个人,都视权柄重于一切,若是夺走他们的权利……“之后呢?”
“之后那男孩便带着妹妹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沈夜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海潮淹没,好像自己都不相信有那么美好的结局。
“沈兄对龙兵屿了解甚多?”夏夷则转过头,口气有所缓和,寻谢衣是故人所托?对龙兵屿如数家珍?连烈山部都不知道的废院古井?冷静下来以后,之前对沈夜这个人的层层疑点慢慢涌现出来。
“……无他”,沈夜丝毫不回避夏夷则的目光,镇定如常,“……久仰此地风光秀丽,事先有所打听而已。”
这是个人私事,与你无关。夏夷则明白沈夜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却也不免好奇,这人说着“久仰”,话语里却无多兴致,连多一分的愉悦都没有,甚至……有几分对尘世的厌倦,这样的人偏又偶尔露出几丝隐约属于霸者的气息,同时一再低调甘心籍籍无名,真是匪夷所思的矛盾。
海水一浪接一浪层层逼近,夏夷则刚转身离开,接踵而来的浪花便淹没了两人所立之所,待海潮退下后,沙滩上两人留下的脚印已不复存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略沉吟片刻,夏夷则收回旧绪,又引火点燃了案几上的烛灯,烛泪顺着青铜台滑落。
“一方霸主又如何?无上荣华又如何?”夏夷则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潮水的声音,“百年之后终究也不过劫灰销尽,朕之所求,从不是名垂千古,只为不悖初心……”
沈夜转过身,正襟前行半步,微俯身施了个标准的神农礼。薄唇开口并未出声,烛火微曳中夏夷则却听清了那四个字
“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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