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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33:17 GMT 8
十九、阔别①
烈山部的迁徙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由于矩木根部的病毒源头无法得到很好的处理,多数族民早已有前往下界居住的念头,毕竟部族的文化继承以及尊严,都必须以活下去为前提,如此在城中抱残守缺,最终只会落得举族灭亡的命运。
由是大祭司公然囚禁掌握大权的贵族,带来城主允许迁徙的手谕之后,城中欢腾了一天一夜,奔走相告,庆贺脱困的声音几乎传至九霄。次日,收拾妥当的健康人就率先在神殿祭司的引导下,从已经被开通的暗道前往下界,其次就是处于初期症状,无法自由活动但没有感染能力的患者,一批批被送往太华研究院,接受进一步身体检查。
而这一周来沈夜也疲于奔命,马不停蹄地来往于流月城,无厌伽蓝和太华之间,对迁徙进度进行监视,并防止在关键时刻被打乱计划。一周时间下来,烈山部除却中后期浊气病患者,其余将近两万族民已经迁徙完毕,进入皇家临时安排的居处或是龙兵屿,整个流月城几乎为之一空。
一周后的某个夜晚,沈夜留宿于无厌伽蓝。他靠在了窗边,正与还在流月城进行收尾工作的华月通着电话。
无厌伽蓝位处地底,即便房间里有窗,也不可能看得到外面的景色。但C区的豪华间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外面设有环境虚拟投影器,一旦开了窗就会自动运作,还会根据时间变换景色。此时已是夜晚,外面很应景覆上一片晴朗夜空,月明星稀,仿佛还有暖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迁徙工作已将近尾声,就连先前关押的城主一脉,大部分也在今天下午被送往下界。”华月在电话那头公式化地回报进展,“现在城中除了百余名不能被接收的患者和部分贵族,就只剩下十几名高阶祭司,明天我们就会去往下界,彻底将所有暗线销毁,任何人再不得出去。”
这是计划之中的情况,沈夜满意地应了一声,“辛苦你了,华月。”
华月也是自幼与沈夜一同长大,虽为上下属,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关系。但沈夜从不怠慢于对华月的礼数,即便对方并不需要,该称赞和赏赐之处也从来没有落下。
那头的华月明显一滞,形状微微苦涩地回道,“这点小事,谈何辛苦?若是没有你的指引,我们又将如何前进……真正辛苦的人,其实是你呀,阿夜。”
“……”
沈夜垂眼,没有回应。华月的话说得没错,二十年背负大祭司重任,十年下界周转,个中艰辛非常人所能想象。当年“谢衣之死”使他痛失肱骨,同时也令他不敢再轻易放权于他人手中,诸多事务都是由沈夜一力承担,辗转仿佛没有尽头。当年所愿如今已经触手可及,沈夜反而没有实感,想象中的未来太美好,如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轻轻触碰便会碎了。
“对了,先不说这个。”
半晌后沈夜才接口道,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眉尖收拢起来,“今晚……是个关键时期。如果城里有什么异动,一定要及时向我汇报。”
“咦……”
那头的华月发出了短短的疑问声。而与此同时,沈夜房间里的浴室门打开了,水蒸气从里头涌动而出。
初七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正被青年拿了一条雪白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白,上身线条流畅紧实,宽肩窄腰,有水珠顺着胸膛一路往下滚落,划过肚脐,再沿着人鱼线的边缘滑下去,浅浅地濡湿了系在腰间的浴巾。
他似乎发现了沈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着擦拭头发的动作瞥过来一眼,眉目因表情的内敛而显得清冷,沉静如画——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与谢衣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沈夜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他连忙转过身来,收回视线,再顺手把窗户关上,避免暖气外泄。
“差不多就这样。今晚你注意一些,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因为方才沈夜的短暂缄默,华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似乎在那头掩嘴笑了,心态十分豁达。
“好的,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
沈夜无语地挂了电话。
再回头的时候,初七已经迅速地穿上了修身长裤,正在努力地将皮带收紧。因为迁徙一事公然与城主派系翻脸之后,初七就一直跟在沈夜身边,细致到了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的地步,防止有残党寻隙对沈夜下手,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整装以待,以免因为细节部分出半点差错。
沈夜曾暗示过他不必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沈夜也有自保能力,真要比较起来,现在的初七恐怕还不是自己对手。但初七在这方面难得十分坚持,对于他而言无关乎实力高低,成为沈夜的护盾是他的职责所在,若是连这点意义都被剥夺……那么他已经不知应该如何适从。
沈夜收了线,将手机随意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钻进了被窝。他看了眼地上的被褥——那是初七这几天来坚持睡着的地方——再看了眼正吹着头发的初七,左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出来的位置,“地上凉,你还是上来睡吧。”
初七一愣,险些就惊掉了手中的吹风筒。他的眼眸低垂下来,沉默地摇了摇头,沈夜心知他顾忌自己与谢衣的关系,最终还是没有勉强,和衣躺了下来。
“随便你吧。明天还有事,早些休息。”
浴室里传来初七低声的应答,吹风机的声音被调小了下去。
*****
沈夜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尤其是这十年间,常常会被噩梦惊醒,然而这些日子初七守在身边,却让他难得睡了几天好觉。对方的守候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只要有他在身边一日,便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及沈夜分毫。
但今晚似乎有些不寻常。沈夜触觉敏锐,即便是在睡梦中,身上一些极其细微的动静也能够让他轻易醒转过来。他只觉左手像是被裹在了什么温暖的事物中,柔软的触觉落在了指尖上,轻得像是生怕惊醒一场好梦。
沈夜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床头灯晦暗地亮着,令他很快就看清了做小动作的人。初七半跪在床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显然是还没有入睡,他将沈夜的手捂在掌心里,双眼闭起,长睫轻震,正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沈夜的手指。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有眉间凝结着些微如愿以偿的欣喜,这点颜色在他一贯平静得好似白纸的面容上渲染来开,竟艳丽得让人心动。
沈夜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宁静。
“初七。”
“……!”
初七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睁开眼,有些无措地对上了沈夜的目光,却没有及时放开手,反而攥得更紧了。既然做了,就不再遮掩,敢于面对后果,这也是沈夜对谢衣和初七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倒是没有想到……”
沈夜发出几近叹息的一声,伸手去摩挲那张十年前曾与自己朝夕相对的面庞。初七的背部僵直着,指尖上用力得几乎要在沈夜的手背上留下印子。
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是骗人的。初七的人格注定藏匿于黑暗之中,能够留驻在他记忆中的事物并不多,但若是认定了,便会全心全意以对。如今的神色沈夜在十年前并不是没有看过,那样总是习惯于仰望着他,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倾慕和信赖,每每令沈夜想起都禁不住为之动容。
“你虽然与谢衣记忆不共通,却能够承接他的情感。”沈夜的手移至初七脑后,手指嵌入柔软的头发中,有意无意地扣住了对方的头,令他不得轻易逃脱,“你说说看,这样的感情,究竟是承接自谢衣,还是属于你自己的?”
初七微微一怔。
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想当年谢衣与沈夜互通心意的时候,那样强烈的欢欣鼓动潮水一般涌入心底,初七当然是有所感知。但即便是遇到沈夜前,那些负面的情绪都不能将初七完全吞噬,喜悦的一面又怎么可能将他轻易动摇。
对于初七而言,沈夜是肯定了他存在价值的那个人,并且愿意用教导谢衣同样的心力将自己培养至此,其中情谊,即便粉身也难以果报。而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感情,究竟还是跟谢衣的大不一样。
“大概也有一些影响。”初七垂下了眼帘,却很快又抬了起来与沈夜直直相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但若没有主人,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初七。主人在哪里,属下就应该跟往何处……如果问我有没有心愿,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与是否受到别人的影响无关。”
他话音一落,只觉腕上一紧,竟是被沈夜一把拽了上床。沈夜掀起被子,将两人包裹在下面,初七的背部才落在床上,就已经被用力地吻住了。
沈夜的动作略嫌粗暴,重重碾压下来,再将那两片微厚的唇肉含在了嘴里,恣意吮吸。初七觉得双唇被对方吸得发麻作痛,却还是顺了沈夜扶在脑后的手顺从地抬起头,探出舌尖与对方的纠缠在一起。
某种隐秘的心意,埋藏了十数年才被挖掘出来。初七与谢衣本就是并蒂而生,形如光影,都有着深深吸引沈夜的气质,然而先前顾虑到谢衣,只得无奈地辜负另一方。但在如今,他已经无从去顾及太多——
左右也只剩下最后一夜,偷得一晌贪欢,那又如何?
章十九·阔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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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9, 2014 23:36:42 GMT 8
二十、永夜寒沉①
脚步声在空旷的神殿里响起。
华月已经顺利带着剩余的贵族到了下界,除了通往通往无厌伽蓝的电梯,上层的其他暗道已经统统被毁去。现在的流月城像是死了一样地安静,烈山部族居住了上千年,赋予了他们骄傲,以及困苦的故土,在今天终于要走向末路。
神殿里空无他人。沈夜的步伐在原本城主办公的地方停了下来,刷卡进去,里头的宽大办公桌后是一排排书架。走到其中一个前面,抽出厚重的辞海,藏在书后的机关被触发,笨重的书架发出轰鸣声,旋即左右移开,露出了后面的暗道。
沈夜在入口处静立一阵,抬步进入。
这个只有历代城主才能知晓的暗室原本用于藏储机密档案资料,但现在已经被沈夜在城主的指示下清理一空。沈夜打开暗室的照明灯,灯光照出了静静竖立在房间最中央的那个玻璃培养槽,一个容貌昳丽,面色却十分灰败的女人睡在培养槽里,她身上的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输送药物和营养液的导管从衣摆和长袖底下延伸出来。
女人的睡眠不深,感觉到暗室的灯开了,便缓缓睁开眼来。她看到沈夜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神色淡定,从容不迫,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坼,也不能够将其心智动摇半分。
“沧溟城主。”
沈夜在她面前站定了,微微垂首,右手放在左胸上。这让沧溟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第一次被带到自己面前的情景,乖巧地任父亲牵着,对下一任城主恭恭敬敬地行礼,却忍不住抬起眼角偷偷地瞅她,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那样的画面,却像才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鲜明。
然而那般生动的表情,自从沈夜被强制注入神血之后,就生生地从他的脸上被抹去了。此后数十年相处中,竟是再也无缘得见。
“现在……”沧溟轻轻地启唇,“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所有健康的以及处于症状初期的族民已经前往下界,剩下还有百余名中后期患者留于城中。”沈夜沉声回答,“但不知道是谁走泄了风声……也或者是他们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时点还留在城中,就相当于被抛弃,永远受困城中,于是开始了集体暴动。现在他们被锁在中层,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将那里的大门突破,闯入上层来寻找前往下界的道路。”
“也就是说,我们最初始的计划失败了。”沧溟轻声道。
“是的。”沈夜点头,“浊气病不能被治愈,重病患者不会被下界所接纳,这是我们一开始就预料得到的结果。原本等迁徙事毕,我就会上来封锁所有通往下界的道路,陪着他们渡过余生。这城中的五色石残量虽然不多,但供一百多人使用,也足够用到他们天命尽时……只可惜。”
他讥讽地笑了笑,“若有其他选择,谁又会愿意继续留在这死城中?但我不能让他们前往下界,一旦传染源被带下去了,只会加剧下界的恐慌,置其他族民于不利的境地。”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容得他们来破坏计划。”
“是啊……”
沧溟应道,这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沧溟,”沈夜唤她,以幼时交好的语气。这是他企图进行的最后一次劝说,“流月城即将倾覆,现在还有机会……载着我上来的电梯还没有完全封锁,我送你下去,让太华的人把你带到龙兵屿去。”
“那原本是个度假的小岛,草木繁盛,气候宜人,非常适合疗养。你半辈子受困于流月城中,没有看过下界美景,现在也是时候,好好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好好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沧溟听着,缓缓闭了眼,眉间隐隐凝结着哀伤。这话如果放在没当上城主,还是健康人的时日,那是多么令人向往不已,但事到如今,她又怎敢向上天乞求太多。
为了成事,就必然有所付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和沈夜都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即便是奉献此身也在所不惜——为了整个烈山部族,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如果能够只付出生命就能收获自己想要的,那已经是无比幸运。
然而为什么,真正到了要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仍是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阿夜……我是流月城的城主。”
“沧溟!”
“流月城毁于我的手中,如此苟且偷生,百年之后,我也无颜面对历代城主。而且,”沧溟睁开眼来,里头有流光暗转,“虽然有神血疫苗抑制,传染性并没有那么强,但严格算起来,我也是破坏计划的因素。身为城主,又怎么能够全然置身事外?”
“等等……”
她不顾沈夜的出声制止,挣扎着抬起被导管缠住的手,撸起了另外一只手臂的衣袖,一片肌肤便裸露出来。
与光洁姣好的面庞相反,她的四肢和身躯上布满黑斑,肌肉已有开始腐坏的迹象。当年在沈家兄妹被注入神血疫苗之前,她的身体机能就已经被迅速毁坏,早早进入了感染的后期阶段,若不是有沈夜作为药人,恐怕她早在二十年前已经香消玉殒——然而神血的效用在这些年间逐渐递减,新生循环的血液使得沈夜体内的药物成分在逐渐减少,即便瞳从提取的血液里面精炼,也无法阻止沧溟体内的病毒开始扩散肆虐。
如此状况,就算到了下界,也已经没有多少年时间可活。
沈夜像是被刺痛一般,下意识就闭了闭眼,却很快又睁了开来。
他从来不是会逃避现实的人。浊气病的恐怖已经缠绕烈山部族百年之久,无法治愈,不死不休,一旦沾染上就是穷尽此生不得逃脱的命运。百年抗争,几代人为之奋斗,最终还是不能敌它,导致如今不得不面对舍弃故土,放弃祖宗文化的下场。
天命如斯,天道不公!烈山部族千年来信奉神祗,满天神佛却已早听不到他们祈祷的声音。
然而沈夜偏不相信所谓天命——他在它的恐怖之下降生,如今也将亲眼见证它的灭亡。
“那么,”沈夜终于不再劝说,单膝跪了下来。一生之中,也只有这个坚强果敢的女子,让他甘愿为之屈膝,“我既为沧溟城主的大祭司,应当陪着城主,直到流月城最后一刻的到来。”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们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那些暴动的病患已经冲破了中层的障碍,直扑上层而来,沈夜却没有动身,只是抬了头,仰望着培养槽里的女子。
“请城主示下。”
沧溟沉默着,她的指尖在细微地颤抖。那一刻,整个城郭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头,祖宗的灵魂仿佛在耳边发出怒吼,从上古支撑至今,多少代烈山族人为之骄傲的故土,即将在她的一念之间,化作齑粉。
但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能够再犹豫。
“允许紫微祭司沈夜……”沧溟最终这样说道,“进行流月城爆破工作。”
“遵城主令。”
沈夜颔首,很快就起身,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武器,枪支在掌心中吱溜溜地打转,然后被紧紧握住。他最后回头,深深看了沧溟一眼,旋即转身,快步地往外面去了。
沧溟看着对方纯黑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阖上双眼,边听着外头的枪声,边静静等待着既定的终局。一颗晶莹泪珠从她的眼角滑出,最终没入了鬓发之间。
章二十·永夜寒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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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2, 2014 23:25:23 GMT 8
二十、永夜寒沉②
第一道火光,自上层贵族的居住区冲天而起。
这天正值太阳直射南回归线的唯一一日,夕阳已经下沉,天边红霞也在逐渐褪去,北半球全年中最漫长的一夜即将到来。爆炸的火光骤然就映亮了半边灰蒙的苍穹,浓烟喷涌而出,黑云压顶,几乎将九霄之上的那座天空之城整个覆没。
流月城正在被撼动,怒啸声从天地之间响起,如同末日将至。五色石被引爆的威力超乎寻常,那片区域顷刻间被夷为平地,离得较远的神殿也被波及,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得脆弱的墙体晃动着,石缝间的沙土簌簌直下。
寂静之间里的沈夜却站得笔直。他身处的地方处于矩木的顶端,是流月城里离天最高的位置,十年前陆沉计划陷入停摆后,他就在沧溟城主暗中指示之下,在这个禁地藏了一个装置——那个装置现在正被他拿在手中,是个远程遥控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五个分区的按钮,一旦被触发,那片区域底下埋藏的五色石就会被引爆,将周围彻底炸毁。
他摁下了第二个按钮,这次被轰炸的是中层的平民区,脚底下登时传来一阵闷闷炸响,夹杂着人们的尖叫远远传来。第三和第四个按钮被接连启动,下层的医学研究分区被彻底炸毁的同时,离神殿极近的祭台冲出火光。两尊神农石像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轰轰塌陷,上中层隔开的地面被炸穿,它们就直直往下坠去,砸在中层的地面上碎作两截,积雪和灰尘激荡四起。
烈山部族信奉千年的神祗,就此倒下了。
九天之上罡风劲吹,火势受到鼓动,开始迅速蔓延起来。神殿直面受了爆炸的冲击,大半边建筑都被炸开,石墙颓圮,巨大碎石隆隆而下。沈夜被方才祭台的爆炸冲了一下,直直栽倒在地,纯黑的衣摆沾染上尘土,他扶着旁边的石柱,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强站直了身子,眼底被染上烈烈火光。
他抓紧手中的遥控,上面还有最后一个按钮没有按下。这个控制的是埋藏在矩木根部,浊气病源头附近的五色石,那处被埋下的数量最多,一旦被引爆,支撑着整个流月城结构平衡的矩木以及烈山部百年来的噩梦,都会在爆炸之下灰飞烟灭,而失去矩木支撑的流月城在顷刻间就会崩塌,城中的一切活物,将尽数化作天地间的尘埃,无一幸免。
这就是流月城的终局,也是属于沈夜的终局。烈山部大祭司为流月城奉献一生,到了最后,自当亲眼见证这座城的末路,随同它一起死去。
也许是人之将死,沈夜直直站着,看着外头烟火四起时,过往的画面就像是走马观花,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现。诸多被藏匿许久的喜怒,此刻也一并涌上心头,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区区数十年人间一游,算不得漫长,却仿佛已经尝遍人间百态。亲人离弃,爱人背叛,处高不胜寒,荣毁俱加身,思绪种种,沈夜将它们一并揽过,曾经那样的人生起落,大喜大悲,到终焉之时回想起来,竟统统化作平淡,处之一笑便从心头缓缓流过了,留不下太多的痕迹。
然而留驻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幕画面,竟就是如今眼前的风景,两个人,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并肩看过浮世苍茫。少年的笑靥如明媚春光,小小的身躯里却包含着海一般的心胸,将沈夜内心的晦暗之处也一并容纳,抚平。他的信念是那样坚不可摧,一旦认定便会一往无前,仿佛在背后支撑着他的,是整个世界。
那样天真稚嫩,却又令闻者不禁心绪激荡,即便已经过去许多年,那样的画面仍旧色彩分明,不曾被片尘沾染。
撑着神殿的支柱大致是断了,一时间地动山摇,地面开始纷纷塌陷。火势从祭台那边一路蔓延过来,火舌舔舐着神殿的底部,原本冰冷如死的城郭终于彻底燃烧起来。沈夜冷眼看着世界的崩塌,他的手指已经移向了最后一个按钮。
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所有的欣悦与悲伤,信仰与坚持,终将灰飞烟灭。
*****
爆炸的声音掩过了后头的脚步声,在沈夜察觉过来以前,冰冷坚硬的枪口已经顶上了他的后背。根本不需要回头,沈夜就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他站得笔直,嘴角已勾出一道几不可见的讽刺笑纹。
“我倒是忘了……你在这方面造诣早已超过为师,无厌伽蓝的那些电子门,又怎么可能困得住你。”
说来也是,谢衣想要做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决定,就连沈夜,也不能够为他一手操办前进的道路。
这倔强的徒儿,就连到了最后,也不愿意听师尊的话。当真令沈夜拿捏不起,也无法轻易放得下。
后头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在粗喘着气。从无厌伽蓝解锁破门杀将上来,还顺带放倒了好几个暴动的患者,一路提心吊胆,此时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谢衣抚了抚胸口才稍稍顺过气来,握着枪的手丝毫不敢有所偏移。
没有人能够知道,终于重整完记忆醒来,却发现被关在无厌伽蓝的房间里时,谢衣是有多么地惶恐不安。明明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身边已经失去了沈夜的温度,他就这样被一声不吭地抛下了,早也不会有人愿意陪他联机,教他做饭,然后在睡前与他交换一个晚安吻。
差一点……如果差了一点没有赶上的话,他又要再次失去他了。
“距离上次这样被你用枪指着,已经过去多久了呢?”沈夜没有得到应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及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流月城破军祭司,前任科研中心主事,本座的叛师弟子?还是……百草厅派来监视杀手无厌的卧底?”
“你怎么会知道?”谢衣有些惊讶。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令人忍不住产生怀疑,稍微下点功夫就会查到。”
“原来你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谢衣摇头苦笑,“这么说来,那次开车被追逐,应该也不是二皇子的报复,而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我背后的镜花水月?”
“不错。”
沈夜干脆利落地就承认了,末了又加上一句,声音变得稍微低沉,“只是为了确定,如今回到我身边的,究竟是生者,还是亡魂而已。”
谢衣握着枪的手狠狠一抖,指甲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失了血色。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那么就好办了。”谢衣深呼吸几口气,极力掩饰着嗓音里禁不住的颤动,“我有百草厅的搜捕令,手上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以对杀手无厌提出指控。你是杀手无厌的核心人物,请务必配合调查,跟我走一趟。”
沈夜像是听到什么极其有趣的话,耸着肩膀笑了出声。
“用枪抵着一个本来就打算死的人,很有意思吗?”
他举起了手中的遥控,上面的最后一个按钮即将决定他们的命运。流月城已经被炸毁了将近三分之二,四处都在崩塌,而他们只是这天空之城里渺小的一部分,轻易一个细小的变动,都能够将两人置于死地。
谢衣咬了牙,却不愿挪开枪口,“你可以尽管试试。如果你执意赴死,那么我也……”
“谢衣!”
沈夜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也许是谢衣当年的“死”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如今那个字眼轻易地从对方口中吐露出来,竟让沈夜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他紧紧攥了拳头,才强行把心头涌起的惶惶不安压制了下去。
——生命于你而言是那般珍贵,为什么如今这个决定,你却能下得这么轻松?
“我在下界私自培养势力,为了族民迁徙一事孤注一掷,与城主派系抗衡,能够得到今天结果,已经算是万幸……何况流月城被我亲手所毁,连累城主与一百多名族人殒命,这趟就算随你下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沈夜说道,垂下眼帘掩去满眸神光,“将你锁在无厌伽蓝,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是为师对你最后一个请求,你还是不听吗?”
身后传来了低低抽气的声音,不需要回头,也能够在脑海中描摹得出谢衣瞬间蹙拢眉头的模样。但对方的答复却来得非常快,几乎没有犹豫。
“要让我如此眼睁睁看着故土陨落,至亲至爱之人赴死……请恕弟子,无法听从。”谢衣咬牙说道,“就如初七的心愿一般,无论沈夜要前往何方,无论生抑或死,就算是刀山火海,抑或是九幽炼狱,谢衣也定要一并跟随,绝不离弃!”
谈判失败了。
在谢衣话音刚落的一霎,他们脚底一阵剧烈摇晃,神殿基座终于开裂,直直往下陷了一米深,再拖延下去,只怕两人都要被带着一同坠到中层去。谢衣一个站立不稳,枪口顿时就歪了,沈夜伺机猛然转身,冒着被对方开枪击中的危险,重重一拳顶入谢衣的腹部——然而与此同时,谢衣手中的枪也冒出了烟。
子弹直直射入沈夜的肩膀,他后退一步,只觉那处一阵麻痹,整个人已控制不住地跪倒下去。
那竟不是普通的手枪弹药!
谢衣被刚才那一拳揍得弯下腰去,若不是扳机扣动得及时,恐怕现下已经被沈夜打晕。他吐出一口带了血丝的唾沫,摇晃着上了前,将沈夜软倒下去的身体搂入怀中。
帕拉莱斯子弹麻醉力量强横,一旦被打入身体,半分钟以内就会全身失去知觉。那个遥控从沈夜失了力气的手中滑脱开去,被谢衣一把夺来,抓在了手里。
神殿的穹顶已然破裂,顶上沙土直往下落,将两人狼狈地盖了一头一脸,沈夜的意识在麻醉子弹的影响下开始变得模糊,连谢衣近在咫尺的面容都逐渐模糊。
他急促地喘着气,“谢衣,你……当真是,很好!”
“嘶……师尊,请饶恕我的逆命之过。”谢衣低声说道。他倒抽着凉气,一边空出手来揉着方才被撞击的腹部,深情的话语也因为他脸上咬牙切齿的表情平添几分滑稽,“口头上说得好听,结果我还是怕死的。不仅因为死的那瞬间很痛,而是因为此行就算能和师尊同去黄泉之路,来生也不一定有缘重聚……一想到要再次分别,我就难受得不得了。”
谢衣俯下身来,亲吻着沈夜的唇瓣,舌尖轻轻挑入,沈夜便尝到了对方咬破了口腔的血腥味,还有生怕被扔下的轻微惶恐。但那样的浅淡缠绵只持续一小阵,就很快分开了。
青年的眉眼柔软下来,神光满眸,“烈山部族的寿命岁长于下界之人,但比之于天地,还是太过渺小。如此短暂的时间,为何不紧紧握在手中,遵循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上一次?”
沈夜捏着谢衣的手,即便力气渐失也不愿放开。他像是震怒于谢衣的反抗,又有些诸事已了的淡淡茫然,最终却移开了目光去,只见满城倾颓,祝融肆虐,照亮了连夕阳余温都已经退却的天空。
冰冷的流月城在终焉之时绽放出了千古以来未曾有过的耀眼光芒,在盛大的祭典中一步踏入死亡。
“流月城最终难逃灭亡的命运……你当年的心血也已经付诸东流。即便你在十年间为族民之事操劳,但如此一来,最后能够留下的,也只有与逆贼沆瀣一气,置族人生死于不顾的骂名。”沈夜疲倦地说道,岔开了谢衣方才的问题,“落得如此局面,你……当真不悔?”
“不悔。”
谢衣紧紧拥抱着他,说出了那个在沈夜预想之中的答案,但很快又接上一句。
“谢衣不愧于心,唯负一人。世人评价已与我无关,而我把那人扔下了十年之久,所以只想用余下的时间,陪在那人身边,不离不弃。”
眼前像是蒙上一层烟雾,沈夜勉力地睁大了眼,却也只能看清谢衣唇角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之前,他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暖,像是渐渐漫了上岸的温和潮水,将他整个包围起来。
“等你再度醒来,就有许多事情都变得与现在不同。所以,大概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青年的嗓音被压得极软极细,一如当年那个小小的少年,附在耳边轻轻地叫他。
“师尊……”
*****
那一夜,天空中雷霆般的巨响,震醒六合八荒。
整片天空都被映亮,恍如白昼,大地为之震动。长安的人们被惊动,纷纷抬头观望,他们亲眼目睹了那轮沉寂千年的橘红色圆月炸裂开,像是天上爆开了巨大的礼花,化作千万颗火流星坠落下来。
那场惊人的异动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之久,爆炸的刺眼光芒使所有人都不能直接仰视,甚至还有人架出了摄影机和天文望远镜。带光芒湮去后,那座天空之城就彻底消失了,只余下烟尘作云雾缭绕,有罡风自亘古吹来,很快就连那点痕迹都被迅速吹散了。
专属于长安的双月夜景,自那夜起成为历史,此后再也无人有缘得见。
章二十·永夜寒沉 END 终章 TBC
终章
“现在为您带来流月城相关报道——”
“烈山部于一个月前彻底搬迁完毕,经过太华研究院十项身体检查,健康人已基本安居,由皇室初步分配工作;初期病患被送往龙兵屿接受治疗,Y1病毒源头已基本上受到控制……”
“……流月城在上个月27号被人为炸毁。事后经过人口清点,余下一百五十六名重病患者,流月城主、神职人员紫微祭司与破军祭司行踪不明,疑为已殉城身亡。流月城非法建设的地下研究所无厌伽蓝日前已为国家收编,关于无厌伽蓝的管理发展方向,目前仍在讨论当中。”
“前日烈山部族在统一安排之下,在长安城河放出千百盏花灯,为丧生于流月城中的人们引渡亡魂,为他们来世祈福。愿死者安息,京城新闻将为您继续跟踪报道。”
屏幕上播出了在长安城里放花灯的活动录像。原流月城居民在有序的引导之下,将手中点着蜡烛的莲花灯放入河中,宽阔的河面浮光点点,河水静静流淌,带着生者的哀思一路通往彼岸。
其中有一盏是谢衣放的,混在了千百盏花灯之中,毫不起眼。他并非圣人,无法挽救所有族民于水火之中,如今局面已经算得上求仁得仁,只能寄祈愿于这盏小小的花灯上——愿生者平安和乐,亡者来世幸福安康,再无疾苦缠身。
“一切都结束了。”
谢偃在另外一个屏幕上低声说道,眸光静谧。谢衣关掉了观看直播新闻的窗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啊……”
千年部族荣耀,百年艰苦奋斗,所有的强烈爱憎,都在流月城的轰然炸毁之时化作飞灰。此后,不会再有人因为天灾致使与家人阴阳两隔,也不会再有人因为理念不合,被迫放开所爱之人的手。
——数据传输中,请稍候。
——传输进度,80%……
——85%……
关掉了新闻窗口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进度条。镜花水月的数据正在被上传至网络,第二套设备里面的系统资料也开始逐步清空。谢衣回头看了看一旁的谢偃,那原本是对他高度仿真的偃甲人,继承了谢衣的信念和所有记忆,但又不完全是他。
它与镜花水月只是谢衣的兴趣之作,后来却成为最大助力,以指导者的身份帮助他一次一次地渡过难关,引着谢衣逐步走向既定的结局。如今谢衣心愿已了,镜花水月留在身边实在暴殄天物,倒不如上传至网络,由谢偃进行裁定选择,寻找下一位适合的使用者。
它值得派上更好的用场,而不是受困于制造者的囚笼之中,毫无作为。
“阿偃,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
阿偃笑着摇头,“被制作者道谢,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种应该煽情的时候你能不吐槽吗?”
谢衣翻了个白眼,看着阿偃唇角掩饰不去的幅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制作者与被制造者关系,而是至交好友,并肩走过了五年风雨,即便将要面对分别,在谢衣的记忆中,在阿偃庞大的数据库中,对方存在过的痕迹也永远不会被抹灭。
——传输进度,98%……
“好啦,阿偃。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也应该走了。”
谢衣起身。谢偃的目光追随着他,口中还不忘絮絮叨叨。 “以后不要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
“记得多练练刀,否则又要被初七吐槽了。”
“行啦,你是老妈子吗?”
“少吃点肉和甜食,好不容易瘦下来一些,不要再长回去了。”
“能不要再提起伤心事了吗!”
谢衣冲他挥舞着拳头。阿偃抿唇笑了,精致的3D建模令它脸上的笑纹表露无遗,但与此同时,也让谢衣看清了凝结在它眉间的,浅浅的怅然若失。
谢衣心中一空,“再见了,阿偃。”
“不,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谢偃看着他缓缓走向玄关处的身影,“照顾好阿夜。”
“嗯。”
——数据传输完毕,镜花水月系统关闭。
谢衣觉得眼角有些发热,他伸手摸了摸,却没有预料中的湿漉一片。于是他形状轻松地吸了口气,大声说道。
“初七,咱们走吧。”
仿佛听到了一道清冷声线在心底的低声应答。谢衣跨出房门,镜花水月设备的屏幕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暗了下去。
*****
沈夜是一个旅行家。
他的出身平凡,不曾经历过什么大风浪。早年父母亡去后,给他留下了一个身体患有隐疾的妹妹,但除了长不大和记性不太好以外,小曦跟一般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还十分乖巧听话,从不给沈夜制造麻烦。于是许多时候沈夜出门都会带上她,两兄妹一起游山玩水,还经常给杂志投稿,得到稿费再时而搞些投资,就能够维持两人的生活,虽然条件并不算优越,但也胜在安稳平和。
但若说有什么不平凡的地方,就在于每每午夜梦回,沈夜总会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即便有着亲人的陪伴,却仍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显得身边过分安静——就像是生命里缺失了一块拼图,尽管不想在意,眼睛却总会盯着空缺出来的那块不放,但还是想不起来,缺少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一年来他梦里时常会出现一个城郭,因铁灰的主色调而显得冰冷,他被困在其中,手脚被藤蔓缠住无法脱身。而后就会有人慢慢向自己靠近,身形逐渐变大,周围也变得亮堂而色彩鲜明,但每当堪堪要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沈夜就会从梦中醒来。
一切如同烟尘般随着清醒而散去,那个地方是何处,那个人究竟又是谁,都无从寻找踪迹。
这天沈夜打了水,准备去阳台浇花,静水湖小区的公寓都配有自带养花功能的阳台,这也是当初沈夜选中这个居所的原因之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小区建成时间不长,目前的住户并不多,每次有新住户进来的时候都会大肆装修一番,吵得人整晚睡不着觉。
而这段时间隔壁似乎又有人在搬进搬出,叮叮当当忙乎一个星期。沈夜难得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被吵得差点神经衰弱,几度想过去砸门,但碍于邻居关系,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所幸隔壁的房子早已装修好,搬进家具并不用花费太长时间,昨晚就消停下来,大概是屋主已经入住,终于还了两兄妹一夜好眠。
小曦正趴在沙发上翻杂志,在沈夜经过身边时突然发出“呀”的一声低呼。
“哥哥,”她挥舞着手上的杂志,“这一期不死书居然完结了呀!”
不死书这本杂志出现得有些莫名,沈夜并没有订阅,却固定一周一本地出现在自家邮箱里,大概是寄错了地址,但左右没人认领,于是就拿回家里自己看。
它里面只刊登了一部小说,讲述了三个贵族少女在上层社会身不由已的生活。奇怪的是杂志的顺序颠倒错乱,有时还会缺失章节,沈夜翻了几本就没有再看下去,但自家小萝莉十分喜欢,每期必追,还玩上了剧情拼图,却想不到章节还没有收集完整,这个故事就已经让她看到了结局。
“是吗?结局是怎么样的?”
沈夜随口一问,他打开了窗帘,外头的阳光倾泻入屋。这几天来气温有逐渐上升的趋势,晚春已过,盛夏将至。
“唔,克里斯蒂娜居然死了,为了家族的事业。”
沈曦翻动着杂志,最后一页露出了插图,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正挽着一个男人的臂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但是玛丽安娜最后还是坚持着找回了自己的初恋,跟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
小萝莉抱着杂志在沙发上翻滚,萌动着少女心,“真好~小曦什么时候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不可能。因为在你找到之前,为兄就会把所有可能的目标统统干掉。
当然这句话沈夜并不会说出口,他只是微笑着推开了落地窗,应和了一句,“嗯,是个挺好的结局。”
是个浪漫得有点天真,又令人心生向往的结局。
沈夜走出阳台,提起洒水壶正准备照顾那些即将到了盛开季节的白色太阳花。隔壁的阳台门同时也被打开了,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把清亮声线穿过时间与空间的桎梏,欢快地传了过来。
“下午好呀。出来浇花?”
沈夜循声望去。
时间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致使尘世几番离合,但最终还是回归了原点。
心中失落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完整拼上。
都市生存手册·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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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2, 2014 23:25:51 GMT 8
终于完结啦!要累死人了哼唧(*`^′)=3 怎么样怎么样终于HE一次了吧你们还死活不信我!怒摔#BE狂魔#TAG!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写刷时髦感的杀手文来着,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扩展成这样的大背景,给自己的作死功力点根蜡【蜡烛】 解释一下结局,一开始说了不是传统HE的原因,是因为真的有人死了,死的就是烈山部族的大祭司,而留下来的那个就是遵照自己自己心意生活的沈夜啦~将一个身份从世上抹去,再赋予新生,这就是谢衣杀手身份设定的意义所在。 回头看了看,貌似还是做了一些比较多余的设定,不管啦(*′ω‘*) 反正这篇文写得也是蛮爽的,就当是给自己过把瘾了~ 感谢一路支持我的好姑娘们。还是那句老话,咱们有缘再见啦!*★,°*:.☆\( ̄▽ ̄)/$:*.°★* 。 №1152 ☆☆☆千锅锅于2014-02-22 19:28: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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