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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5:55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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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6:45 GMT 8
沈夜最近很愤怒。
而令他愤怒的对象就在他面前,磨磨蹭蹭地给他布置饭菜。
沈夜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屑。
初七仔仔细细地给他盛了饭,夹好了菜,把筷子摆在他手边,不过他也不催促沈夜,只是坐在他旁边,低眉顺目地安静吃饭。
他盛第二碗饭的时候,沈夜重重地哼了一声。
初七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
沈夜阴沉着脸,说了半个月来的第一次话:“你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
初七恭顺地低了头:“属下不敢。”
他说得这么诚心,好像那个强行打晕沈夜把他带出流月城的人是个别的鬼一样。
距流月城崩塌已经过去半个月,沈夜醒转后一直处于愤怒的状态中。
让他愤怒的不仅是他没能死在流月城这个事实,还有这个破坏了他死亡计划的失败品傀儡。
流月城已经不复存在,华月和瞳也已死去,他准备了很久等待了很久的死亡仪式再也没有完美举行的可能。
而这个罪魁祸首正在一脸恭顺地让他吃饭。
若不是他在那次大战中损伤大半灵力,他早已将这个人挫骨扬灰。
等伤好了,定要让这个失败的傀儡生不如死。
沈夜在愤怒中闭起了眼,懒得去瞧那张胆敢忤逆他的脸。
扰乱他情绪的是饭菜的香味。
烈山部人在流月城中可以不饮不食而活,沈夜很多年没有吃过饭,没有这个欲望,也没有这个需求。
而流月城崩塌后在人界的这半个月,很奇妙地,他有了饥饿的感觉。
这种感觉相当陌生,却又鲜活,并且越来越强烈。
沈夜再次感受到了饭菜的香味,前段时间因为专心于愤怒,他一直不屑吃饭。
饥饿感已经强烈到他不能用心愤怒了,沈夜睁开眼,瞄了一下仔仔细细摆在他眼前的饭菜。
初七扒拉着饭,态度恭顺地说了句:“人界的饭菜,放多了时间会变冷,热的比较好吃。”
他仍然没有催促,只是低着头专心吃饭。
沈夜哼了一声,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味道很奇妙,感觉并不坏。
初七从前很少离开流月城,他们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也不会做饭。
等他们两都开始感受到饥饿的存在时,初七开始频繁地去邻居家蹭饭。
这个地方似乎是个并不繁华的江南小镇,街上并不热闹,偶尔能听到孩童的吵闹。
所幸这儿的人却是非常淳朴热情。
初七以蜜饯糖葫芦和木讷的笑容换来了邻居家大妈的好几顿饭和几份私藏菜谱以及他们家女儿甜甜的几声叔叔。
然后他就开始捣鼓。
沈夜看着他从最开始的锅巴饭和焦炭菜慢慢捣鼓成正常的能看的东西然后捣鼓成这种闻起来有香味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如此荒唐。
他应该和华月,和瞳,和小曦一起,死在空旷寂静的流月城,这才是他的命运,这才是他的计划。
而在流月城之外的生或者死,都应该只是没有意义的梦境。
可是为何才半个月,这个梦境就被吵闹声和饭菜香味彻底扰乱,滋生出越来越强烈的真实感。
而那个罪魁祸首,正是这个梦境最荒唐的地方。
他根本不是初七,初七并不敢违逆他,更遑论蹭饭和热爱做饭这种可怕的行为。
可他也不是谢衣。
谢衣已经死了。
收拾完碗筷,初七去街上闲逛。
出门的时候例行问了下沈夜要不要一起去,让他意外的是,沈夜沉默片刻,居然同意了。
两个这样出众的异乡人走在大街上,惹来一阵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初七对着所有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回以木讷的微笑。
沈夜依旧皱着苦大仇深的眉头。
如果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立马杀了这个奇怪而荒唐的初七,离开这个奇怪而荒唐的地方,他更不明白的就是为何初七会变成这样。
初七在流月城的那一百多年,都是沉默的,恭顺的,不会随便笑的,让他很满意的样子。
而他现在,就像是在辛苦地练习,练习对别人微笑。
他难道以为自己是谢衣么,沈夜在心里哼了一声。
可是实际上,谢衣的笑他也记不太清了,毕竟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他能见到的,就是现在这个奇怪的木讷的笑容。
真是难看。
他们在集市中碰到了隔壁那个经常被初七蹭饭的王大娘。王大娘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出手又很大方的初七,很热情地招呼他,时不时地拿眼瞄几下他旁边那位明显不好接近的沈夜。
初七看明白她的意思,硬着头皮介绍起来:“这位是……我表兄。”
沈夜怒了。谁瞎了眼会觉得他们俩长得像。
这个初七从忤逆他的命令开始越来越放肆,简直快要无法无天了。
大娘得了介绍,立马熟络起来,呵呵笑道:“小七啊,你们家表兄长得真是俊哩。”
初七看了沈夜一眼,笑了笑说:“是啊。”
大娘仔细打量着,啧啧了两声:“这衣服看着真贵气,你表兄成亲了没呀。”大娘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那个城里的亲戚,城里亲戚认识的管家,管家府上的小姐,恨不得能立马做成了这个媒。
初七在蹭饭期间已经熟悉大娘的谈话思路,很认真的听着,配以木讷的微笑,偶尔搭两句话,不时点个头。
沈夜一直处于不敢置信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这听一个人界的大娘给他做媒。
他一直板着脸,又不搭话,王大娘略微尴尬起来,忙让他们去逛。
初七道了个歉,低声说了句:“大娘莫见怪,我表兄性子古怪,没吃好饭就爱生气。”
大娘摆了摆手,豪气道:“嗨,那可不是,你们两个大男人这日子指定要过得乱咯,要常来我家吃饭,大娘包你们吃好!”
初七领着沈夜继续闲逛。
他从前是沈夜的影子,只能站在他身后,跪在他脚边。
而现在他们并行着,相差不过一肩的距离。
路过成衣铺子的时候,初七走了进去,他犹豫了下,道:“表……兄,做两套衣服吧,你身上这件太惹眼了。”
沈夜觉得自己的权威一再被挑衅,怒极反笑:“你当真以为我灵力失了就不会杀你?”
初七低着头:“属下不敢,只是这个身份在这里比较适合。”
他自称属下,却不肯叫沈夜主人。
而他又不是谢衣,不能称他师尊,或者,阿夜。
这个虚假的表兄最让人舒服。
沈夜冷着脸:“我不需要适合这个地方,你再敢自作主张,我就杀了你。”
这个地方虽然有光有水,住得却都是些古怪的人,有到处乱跑乱叫惹人心烦的孩童,还有拉着人说话说半个时辰的大娘。
他们上古流传下来的具有天生灵力的烈山部族在流月城中艰难生存,而这些蝼蚁般软弱毫无力量的人却享受着阳光和水热烈地繁衍生息。
真是荒唐。
“命是表兄给的,等表兄好了,自然随你处置。”初七一边恭顺地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大逆不道地越来越熟练地喊着表兄,还放肆地在他身上比划人界的衣服。
铺子掌柜热情地招呼他们试衣。
初七替沈夜脱了宽大的外袍。
沈夜连手都不抬一下,他一点都不打算配合,冷眼旁观着这个人能放肆到什么地步。
初七蹲下身,垂着眼给他整理新衣腰带上的褶皱。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异常温顺而谦恭,沈夜窥探不出他的心思。
他当然不懂,因为连初七自己都不懂。
初七侥幸从巫山神女墓逃走之后,断断续续地回想起了关于谢衣的一切。
那些记忆就如水中的倒影,虽然一丝不苟地反应着真实,却又虚幻地难以伸手触碰。
初七知道他永远都成不了谢衣,流月城的那一百年在他身上留下太重的印记。
而他又不甘心再成为初七,没有人在知道自己是谢衣后还能安心地当初七。
他对这个矛盾无能为力。
他放弃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顺从着本能恭顺着沈夜,顺从着本能对他放肆。
归根到底,沈夜是他痛苦矛盾的来源,却又是他无法追究的对象。
他仔仔细细地给沈夜的新衣抚平最后一丝褶皱,蹲着身抬眼,只看见了沈夜光滑的下巴那冷硬的线条。
沈夜高高在上地垂下眼和他对视。
一瞬间,初七仿佛重回了谢衣当年在神殿中被带到沈夜面前的那一晚。
百余年的时光,激荡起伏的命运纠缠穿插其中呼啸而过。
他的眼神无法避免地沉郁复杂。
沈夜皱了下眉,率先转了头。
他听到初七用刻意的仿佛在练习一样的温和声音道:“掌柜的,按照这个尺寸给我表兄做三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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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7:39 GMT 8
初七似乎打算在这个小镇上常住。 他在院子里种了两颗梨花树,搭了一个葡萄架,日日勤恳地浇水。 他在这个小镇上日渐受欢迎起来。 初七有个很讨人喜欢的技能,他爱听别人讲话。 从七岁的孩童到六十岁口齿还清晰的老太,他都能耐心地陪着聊两句,而且最叫人喜欢的是,他听得认真,话却又不多。 初七收集着从各处得来的奇闻异事和鸡毛蒜皮,回家一件一件挑着讲给沈夜听。 沈夜觉得他越来越有毛病,他看起来像是喜欢这些个琐碎的人么? 不过他并不阻止,他一心忙着恢复他失去的灵力,冷眼看着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要折腾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的事。 而初七却越来越忙碌了。 他从流月城带出的银两渐渐告罄,他开始给镇上的人修理各种物品以赚钱养家。 他用沈夜教给他的谢衣传给他的绝世偃术去给镇上的人修补房子,桌子,椅子和水井,最近还在乐呵地给王大娘家的姑娘做梳妆台。 沈夜气得不愿睁眼瞧他。 如果瞳还活着,他一定要叫瞳看一下他造出了一个怎样的忤逆主人而且自甘堕落的失败傀儡。
最让他生气的是,镇上没人记得他名字,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阿七家的表兄。 他有时实在闲闷,出门瞧下初七又在哪家捣鼓乱七八糟的事,从踏出家门口,一路就能收获很多亲切的问候。 “阿七家的表兄啊,出来逛街啦,你们家阿七在王大爷家修屋顶呢。” “阿七家的表兄啊,你要多出来走走啊,看看脸色多好。” “阿七家的表兄啊,我多蒸了两笼包子,你带回家跟阿七都吃点。” 甚至隔壁王大妈家的姑娘都在他家门口怯生生地扯着他袖子送给他一个玩偶面具。 他们看着他的眼神统一都是慈祥而同情的。 沈夜虽然没直白地问,不过他收到的问候多了,终于知道初七给他编了个什么样的身世。 初七说自家表兄生来娇生惯养,如今又病着,家里最近出了事故,性格越发古怪了。 阿七讨镇上的人喜欢,沈夜又生得好看,何况他虽然性格古怪,但是从不对人发火。 镇上的人爱屋及乌,倒是对他亲切怜爱起来。 沈夜气得半个月没出门,连王大妈家的姑娘给他送包子他都不要了。
初七这样瞎忙活的情况下,倒是记得准点回来给沈夜做饭。 他坚决不肯请个丫鬟小厮,凡是沈夜的事情都必定亲力亲为。 沈夜暗自纠结于他始终回不来的灵力,过着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娇生惯养生活,最多心情好的时候赏脸去给初七的梨花浇下水。 有日下了春雨,雨丝细细密密地飘落在娇弱的梨花苞上,葡萄架上蒸腾出雾蒙蒙的水汽。 初七将院门深闭。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慢腾腾地给沈夜洗头。 沈夜讨厌雨,讨厌冰冷的气息。 初七把水烧得热热的,让沈夜睡在他做的躺椅上,温热的水漫过乌黑的头发,刚好停留在接近额头的位置。初七的手抹着皂角仔细地涂在他头发上,有时候不小心滑过颈项和耳垂,就顺带着给他挠挠痒。他眼神清明,似乎非常专注于给沈夜洗头这件事。 沈夜抵抗着时不时的痒意,有点昏昏欲睡。 他在半睡半醒间,模模糊糊地只觉得人界果然是个受上神庇佑的地方,连雨丝也是这样温热缠绵,不惹人心烦。 等初七慢慢地帮他把头发擦干,沈夜已是睡了一个好觉。 他微微地打着呵欠,半闭着眼,心情不错。 初七把水泼在院子里,笑着道:“李大爷说这附近山上有个温泉,我们过几天去泡个澡吧。” 流月城里没有温泉,沈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初七怔了怔,道:“温泉就是那种不用人烧的一直会流动的热水,泡着很舒服。上次李大爷他们带我去过,人有点多,我怕你不喜欢,就没叫你。” 沈夜从鼻子里哼了下,不置可否。 初七帮他把睡乱的衣服重新平整好,理到衣领的时候不知为何无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 他想着刚刚洗头的时候有几滴水不小心滑过沈夜的衣领,往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流了进去。 一时有些口干舌燥。 沈夜不耐烦地瞪了他两眼,他理直气壮地觉得初七连衣服都不会整,越来越笨。 初七回过神来,低笑着说了声抱歉。 沈夜想着人界的人这样软弱又耽于享受,怎么上神偏偏会庇佑这样的子民。 然后他突然神游地想起来初七的练习原来是有用的,他最近笑得总算是有点自然顺眼了。
他们在这个小镇上住了近一年。小镇的生活闲静悠长,吵闹的吆喝声连着热腾腾的包子香味,清丽的梨花苞混着流动的温泉水,所有这些景象交织在一起,真实而浓烈,像那场连绵的春雨一样漫过沈夜长久的记忆,冲刷着记忆中空旷孤高的流月城。 而流月城已不复存在。 所谓意义和对错,或者根本不该去想,所有的意义追根到底,都要让人绝望。 沈夜以为,他要在这个小镇上活到白发苍苍,活过生老病死。 如果放弃深究的话,也算是不错。 然而变故来得又快又突然。
沈夜在流月城染的病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好转,他的灵力也始终无法完全恢复。 病痛如影随形地折磨他,他也早已习惯,闷不吭声地忍耐。 每到这种心情烦躁的时候,他就去泡温泉。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带着初七给他买的新衣独自上山。 快要到的时候,他碰到了对门的李大爷。 李大爷热情地冲他打招呼:“阿七家的表兄啊,又来泡温泉啦,阿七怎么没跟你一起呢。” 沈夜僵硬着说了句:“他要修水车。”他现在已经学会忍耐着答两句话了。 正要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两个道士装扮的人。 那两人冲着李大爷说:“老丈,怎么没有见你说的那座山?” 李大爷指着沈夜笑呵呵地说:“你们跟他去好了,两位道爷,不是我说,这小镇上可真没长仙草,要长了我们不都成仙啦。不信你问这位表兄,他可是常去那座山,也没见过啥仙草。” 沈夜避过两位道士的目光:“的确没有。” 他说完径直就要走。 两个道士狐疑地看着沈夜,喝止了他:“等等,你不准走。” 沈夜心情愈发烦躁,理都没理。 道士抽出了剑飞身挡在他面前,大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身上带有魔气?” 沈夜冷着脸:“不想死就滚远点。” 他体内气息乱窜,已经快要彻底不耐烦了。 道士惊得白了脸:“师……师兄,好强的魔气。” 两个毛头小道士,乱无章法地布起了阵。 剑气和降魔咒激发了沈夜压抑许久的嗜血杀意。 沈夜从狂躁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两个道士的脖子被他捏在手中,他们翻着白眼,手徒劳无力地掰着沈夜的指头,身体痉挛般不断扭动。 沈夜稳了气息,将他们扔在脚边。 旁边的李大爷惨白着脸跌倒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沈夜皱了下眉,拿起衣服依旧往山上走。
泡在温泉里的时候,沈夜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去想刚刚发生的事。 这个永安镇肯定是住不得了,软弱的人界最是害怕妖魔,即便他强行住下,也不会有人给他送包子了。 至于初七,他倒是有些犹豫。 沈夜想着家里终于长高了一点的梨花树,第一次结出果实的葡萄架,初七精心打磨过的各种家什和王家姑娘送给他的面具玩偶。 隐隐生出几分可惜的感觉。 初七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镇上的,他叫得出附近所有人的名字。 沈夜仍然在犹豫。 然后他听到了初七的声音。 焦灼的喊声由远及近,一开始是拉长着声音的表兄,后来居然变成了更加大逆不道的沈夜两字。 “沈夜————” “沈夜————” 喊叫声回荡在山谷,拖着长长的尾音,清晰地听出蕴含在其中的哽咽声。 不知为何,沈夜没有动。
初七终于出现在温泉口的时候,他大逆不道地穿着衣服跳下了温泉,搂住了沈夜赤裸的腰。 沈夜发现他的手在抖。 沈夜没有挣脱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初七,这里住不得了。” 初七的声音闷在他耳边:“没关系,我们去别的地方。” 沈夜沉默片刻后开口:“你的梨花树和葡萄藤呢,都不要了?” 初七在黑暗中摸到了沈夜的唇,他呢喃地说了句:“我只要你。” 他的声音带了更重的沙哑,他说:“沈夜,我真怕你一个人走了,我实在害怕。” 然后他在黑暗中贴上了沈夜的唇。 沈夜发现他连嘴唇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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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8:14 GMT 8
第二天他们就搬走了。
附近的人都紧紧闭着门。
只有隔壁王大妈家的姑娘躲在门板后探出头,眼汪汪地看着两人离开。
她还太小,不理解大人的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妖魔鬼怪,更不明白阿妈怎么突然就不准她给这个好看的哥哥送包子。
她眨巴着眼睛不舍的样子让沈夜想起了小曦。
初七把所有东西都好好的留了下来,他只带走了沈夜的衣服和沈夜。
沈夜带走了那个玩偶面具。
他们都避而不谈那个发着抖的吻。
初七是不敢再想,他无疑比以前大胆,但是放肆到那个份上却实在已是超过他的极限。
而沈夜在疑惑。
他为自己当时的犹豫而疑惑。
放在一年前,沈夜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要离开初七独自前行而犹豫。
初七并不是谢衣,这个他是最清楚的。
谁会因为丢弃一件工具而心软不甘么。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是流月城最后的孤魂吧,毕竟一个人背负那些过往未免寂寞。
沈夜最后是这样认定的。
初七决定去西域。
西域,谢衣两次殒身之所,流月城所犯罪孽的见证之地。
初七征询沈夜意见的时候,沈夜毫不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过去的一年,他隐约地有些猜到初七想要做什么。
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句:“随你吧。”
西域的景致与江南迥然不同。
永安镇是人间烟火养出来的精致细微,绿柳细雨,梨花院落,熙熙攘攘。
而西域却经常是一片空旷的沙漠连着另一片空旷的沙漠,除却商旅外渺无人烟。
它的空旷却又不似流月城的孤冷,怒号的狂风卷起千堆黄沙让这种空旷显得激荡而豪迈。
这样的地方,实在适合喝酒。
沈夜来过西域两次,两次都伴随着不愿再提及的愤怒和不甘,未有一粒沙入了他的眼。
而如今,他喜欢上了坐在屋顶喝酒。
他在流月城住了那么多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看清过那个故居所在之地。
他整夜整夜地坐在屋顶上喝酒,看着太阳逐渐抱着最后一丝光线跌落在沙漠尽头,而后月亮高悬其上,星河渐起。
初七陪着他。
他们偶尔才说话,实际上沈夜已经长久地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更多的时候,他会在夜深的时候抱着终于醉酒的沈夜回房。
初七随后在这个商旅必经之地开了家酒舍。
大漠的气候不适宜养那些美丽娇弱的花,倒是葡萄长得尤其好。
初七有时候出门去采购葡萄,仍旧像以前一样尽可能和当地人多接触,不过这次他不再收集那些个琐碎,而是收了一堆光怪陆离的神鬼传说,他发现沈夜听这个的时候是最有兴致的,时不时还会嗤笑两句人界的愚蠢无知。
初七最开始酿的葡萄酒总是不成功,不是发酵不完全就是多杂质。沈夜怒而让他闪开,他决定亲自动手。
酒鬼酿的酒果然比较地道。
初七很高兴地让出了这份差事,转而去给玻璃杯子上色印花。
分工协作,堪称愉快。
日子依旧缓慢流淌,他们逐渐适应了这漫天的黄沙。
或许不管什么情绪,最后都会在时间的侵蚀下被消磨,被接受,被习惯。
这种平静的生活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宣告结束。
那天初七像往常一样在绘制图纸,商旅出行经常苦于找不到水源,初七正琢磨着做一个探测绿洲的偃甲。
正是专心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明亮的少年声音。
“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跟了,全都给我回去。我哥怎么搞的,我都来这里这么久了,迷个鬼的路啊!”
少年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烦,他用力地推开了酒舍的门。
乐无异在看到初七的时候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手指着初七,吃惊得话都说不顺:“你,你,你……”
最后他掐了一下手臂,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随即的反应却是火冒三丈,他朝着初七冲过去,一拳砸在他肩上,吼道:“你居然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有多难过吗!”
初七也是十分惊讶。
他对乐无异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曾经受命要杀他,最后却几乎舍身救了他。
在谢衣的记忆回来之后,他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心里有种天然的亲近柔和感。
可他实际上并不是谢衣,他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偃甲谢衣的弟子。
乐无异可不管这个,从初七舍命把他扔出神女墓外的时候,他在心里就已经不介怀是谢衣还是初七。
这个人有着谢衣的样子,怀着谢衣的偃术,存着谢衣的记忆,他怎么能不是谢衣呢。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谢衣了啊。
巨大的愤怒后面连着巨大的欢喜,乐无异居然哭了。
他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委屈地质问初七:“我在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重要吗!我难道不是谢衣唯一的徒弟吗!为什么你明明活着却不告诉我!”
初七束手无措。
他期期艾艾地安慰着这个少年:“哎,我不知道……哎,你看清楚啊,我不是谢衣……好了好了,我错了,对不起……哎,你不要哭了……”
他不断地轻轻拍着少年的肩头试图让他不要这样伤心。
他没有发现的是,他对着这个少年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的温和劝慰语气,像极了谢衣。
乐无异终于哭够了,他觉得哭得特别痛快。
他肿着眼,抬着头看着初七,高兴道:“那你跟我回去吧,我哥给我买了一座城,我现在可是城主,里面很多偃甲材料,你跟我回去吧,师父,你要什么我都有。”
他献宝一样地跟初七说着属于他的那座城,城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城里的美女和城里他做出来的偃甲。
他恨不得立刻就把初七带到他的地盘。
初七看着这个急切兴奋的少年,哭笑不得地叹气:“哎,不行,不行。”
乐无异拉不动他,着急了:“怎么不行,什么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沈夜披着外衣出现了。
他沉着脸,不耐烦地瞪着乐无异,有点生气的模样道:“吵死了。”
他宿醉刚醒,脑子尚且不太清醒,加上起床气大,根本没认出乐无异。
初七走到他身边,给他把里面睡得烂七八糟的里衣弄平,顺便把外衣给他扣好。
乐无异再次震惊,他指着沈夜,又一次结巴了:“你……你……你……你这个家伙,居然也没死!”
然后他看着初七恭顺地为沈衣整衣,顿时火冒三丈。
他冲过去一把扯过初七,怒道:“师父!这个人把你害成这样,你怎么还跟着他!”
沈夜懒懒地半打着呵欠,斜睨了乐无异一眼,漫不经心道:“原来是你。”
乐无异气愤地冲着初七吼:“师父,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初七为难了,不知怎地,他并不想拂了这个少年的好意,也不想让他失望。只是让他一个人走,是决计不成的呀。
他看着乐无异,犹犹豫豫地道:“我带着沈夜一起去,成么?”
乐无异气煞。
偏偏沈夜这个时候还要捣乱,凉凉的说了句:“要去你去,我还就喜欢这儿了。”
乐无异怒视着沈夜。
两人眼神交错,火光四溅。
初七是左右为难。
僵持不久,乐无异冲着门口他的手下吼道:“你们去给我哥说,让他把我新买的偃甲材料都带过来,再派几个人过来,以后我就住这儿了!!”
乐无异决定了,他就跟沈夜耗上了,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使唤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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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8:42 GMT 8
乐无异住进来后,这个小酒舍顿时每日都生机勃勃响声震天。
乐无异崇拜了谢衣一生,学了他的绝世偃术,受了他的舍命相护,却从未来得及尽一天身为弟子的孝义。
初七的存在让他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他派了人过来在这个小酒舍日日敲打,爬上爬下,东搞西搞,一副誓要把它建成城池的样子。
沈夜不胜其扰。
偏偏初七对着乐无异心软地很,日日在他耳边不停地替那个小崽子说好话,让他担待。
初七难得违他的意。
何况沈夜向来自认是个非常大度讲道理的人。
他也就忍了,反正日子寂寞,初七太听话没有发泄的理由。
而乐无异正好可以拿来揍。
沈夜一个不顺心就拿乐无异练手,美其名曰教训徒孙。
乐无异不怕挨揍,他还就愿意挑衅沈夜,他存着远大的志向,希望有一天能自己把沈夜打趴下,一出多年的怨气。
可气地是沈夜揍完他还要顺带讥笑几句:“术法这么差,谢衣怎么这么不长眼收了你?谢衣之徒,你可比谢衣笨多了。”
有本事你跟我比偃术啊!
乐无异愤而顶着一身青紫去找初七哭诉。
初七果然心疼地不得了。
他给乐无异抹着药,虽然不敢指责沈夜,忍不住也要小声地埋怨两句怎么下手这么狠。
每到这个时候,乐无异就故作委屈地趴在他肩上,心里偷乐。
沈夜鼻子里哼着气,一脸瞧不上他的样子,淡定地喝着酒。
除了给初七打造顶尖级美轮美奂沙漠酒舍外,乐无异还自觉地抢了初七的许多差事。
初七做饭的时候,乐无异出现了,叫道:“师父,你别动,让我来!”
初七扫地的时候,乐无异出现了,叫道:“师父,你去吃葡萄,这个我来!”
初七画偃甲图纸的时候,乐无异兴奋地出现了,叫道:“师父,你打算做什么?我去给你买材料!”
初七抱着醉酒的沈夜回房的时候,乐无异又出现了,兴冲冲道:“师父,你去睡觉,放着我……”
初七无语地望着他。
乐无异看清了他怀里的人,脸色铁青地气鼓鼓跑了。
虽然不肯承认,但是不只是初七,连沈夜自己也有些察觉,自从乐无异住进来以后,日子倒是有趣许多,沈夜在不遗余力地嘲笑乐无异的路上渐渐话多了起来。
沈夜背负着沉重的责任过了太久。
他被送入矩木的冰冷雨夜葬送了那个尚且还算天真意气的少年沈夜。
他和谢衣师徒反目的结局终止了流月城神殿内仅有的一些欢乐回忆。
他已经很久都记不清了,而现在他却又突然想起来。想起原来流月城并不总是那样冰冷空旷,原来有那样一些时候,在神农寿诞祭典上,他高高在上地站在大祭司台上,族人们谦恭地举行仪式,华月在,瞳在,小曦在,连沧溟也精神好地睁开了眼,而谢衣在台阶下,柔和地冲着他笑。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太久。
错误的决定造就了错误的人生。
沈夜坐在屋顶上,艰难地眨了下眼,又灌了一口酒。
在沉重的责任卸下之后,有些事情反而能看得清楚。
他在江南的小镇上,看到了他曾经不甚理解的人界的生活,那些软弱的人对善人的喜欢,对弱者的同情,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为丰收平顺而欢喜,为亲人逝去而悲痛,真切鲜活。
而在这大漠上,他日日看着日升月落,看着这广袤的黄沙和附于其上的所有人和事按照其命定的轨迹安然前往。
有些想法已然悄悄改变。
然而沉默是所有见过海上汹涌波涛之人的统一色调。
他背负太久,已经不习惯去和别人诉说。
而初七虽然对他的改变有所察觉,却太过顺从,只是一味地等待。
打破这个沉默的人,居然是乐无异,虽然他对此毫无意识。
沈夜喝得差不多了,半醉半醒地靠在了初七怀里。
乐无异也喝得多,絮絮叨叨地顶着一脸包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沈夜的脸揍肿。
初七小心地搂住沈夜不让他滑下去,无奈地踹了乐无异一脚:“不准再喝了,要不明天你哥来了你肯定还在做梦。”
乐无异十分伤心。
师父心都快偏到耳朵边了。沈夜也每天起不来,师父只会好声好气地给他端醒酒茶,好声好气地给他穿衣服,凭什么他才喝这么一次,师父都不让。
乐无异伤心地去睡觉了,明天他哥来了,他一定要跟他哥控诉。
初七忍着笑看无异气嘟嘟地跑了,抱着沈夜回房。
沈夜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句:“初七?”
初七以为他又做噩梦,很自然地答着:“我在这呢,沈夜。”
然后沈夜感到有东西贴上了他的眼睛。
温润柔软。
狼王大人第二天准时来探望弟弟。
他给弟弟买的城池物资丰富,地肥水美,离他的领地很近,可他弟弟这个兔崽子一定要窝在沙漠边吃黄沙,死传信都传不回来。
他只能跑完商路就巴巴地过来逮人。
看到乐无异那张猪头脸的时候,狼王大人气疯了,他冲着手下大骂:“是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我的弟弟?你们几个人是怎么吃饭的怎么让他被人打成这样?!”
手下们个个苦着脸,你的宝贝弟弟上赶着去挨揍,咱能怎么办哟,拉也拉不住,打又不敢打,何况也打不过。
乐无异心里暗叫糟。
他这段日子总是旧伤未去,新伤又来,沈夜那个王八蛋特别爱打他的脸,他都慢慢习惯这张猪头脸了。
可狼王大人不习惯呀。
安尼瓦尔拔出了弯刀,怒吼着要让打肿他弟弟脸的人出来受死。
初七略有些心虚,非是他偏心帮师父不帮徒弟,乐无异那蠢小子有时候简直是去刻意找打的,明明打不过,怎么就这么起兴,蠢得叫人忧愁。
沈夜无辜地喝着醒酒茶,一声不吭,他现在才意识到乐无异那蠢小子也是有靠山的。虽说他不怕连靠山一起打,但是这靠山一看就很无趣且难缠,万一打重了害得初七在他耳边碎碎念也是要让人心烦。
以后还是不要打他脸了。沈夜在心里默默做着这个善良的决定。
乐无异看着他哥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忙哭丧着脸开始连连叫痛。
安尼瓦尔又是心疼又是恨他不争气,他揉着弟弟的脸开始念叨:“你个蠢蛋,打不过不知道跑吗?跑不过不知道放信号喊我吗?”
乐无异连连摆手安慰他哥:“没事啦没事啦,我一时手痒找人切磋下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怕什么,何况我也打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了。”
沈夜闻言挑了下眉。
所谓的“他爹妈都不认识”就是偃甲爆炸划破了一道衣服口子而已。
不过人都已经成猪头了,就不跟他计较这些口头上的便宜了。沈夜十分大度地继续喝着茶。
安尼瓦尔怒道:“哪个王八蛋是这么切磋的?嫌你长太好看净往你脸上打?”
乐无异闻言开始呵呵。
初七默默扶额。
沈夜冷哼了下。
安尼瓦尔此次是特意来拐爱跟别人跑的弟弟回城的。
年关将至,一年的辛苦劳累总算是收获颇丰,过几日城里就要举行年前的庆祝大典了。
乐无异的城池是个小城,何况又受着狼王大人一族的庇护,安尼瓦尔计划着让他把城里的人带去自己的领地一起庆祝。
乐无异对此很是乐意,他兴冲冲地要拉着初七一起去。
按说这种大典,是不好有外人的,不过安尼瓦尔最近越发地对弟弟百依百顺,乐呵呵地顺着他的意思邀请初七一起过年。
初七道了谢,眼神热切地看向沈夜。
他向来所求甚少,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欢喜这样的节庆。
沈夜略微不自在地转了头,轻咳了下,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左右无事,那就去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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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9:14 GMT 8
祭祀大典照例是不许有外人参加的。
有意思的是大典过后的篝火晚会。
一群人围着篝火坐成一个大圈,中间放着几只烤全羊,身边都摆着葡萄酒。
两个美丽的姑娘穿着轻衣薄纱在在篝火中央跳舞。
姑娘脚裸上的银环随着舞动的节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有人开始哼起了西域的歌谣。
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脸上一片喜气。
清晨的时候还飘了一场大雪,不过大家坐在一起似乎都是暖洋洋的。
乐无异穿着他哥给他做的狐皮大氅,带着厚厚的帽子,醉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展歌喉。
初七也醉得厉害。他酒量不好,从前陪着沈夜的时候,向来都是沈夜喝酒他吃葡萄干,今天却实在是高兴忍不住多喝了点。
沈夜依旧端着苦大仇深的脸。
正是气氛火热酒酣耳热之时,中间那两个跳舞的姑娘开始下场拉人一起同乐。
其中一个刚好就挑上了初七。
初七吓得酒醒了一半,连连摆手,道:“哎,这个不成,这个可真不会……”
姑娘眨着笑意盈盈的大眼在他身边跳着给他示范,薄纱轻舞,热烈好看,她跳了几回又来拉初七的手。
初七憋得脸通红。
杀千刀的乐无异就等着赶这个时候冲过来,一把就推着初七上了场。
所幸只是个玩乐,倒是没啥要讲究的,初七酒兴上头,跳着跳着也放开了手脚。
结束的时候那个姑娘摘下了面纱,将一个白色的花环套在了初七脖子上。
初七傻傻地对着人家女孩子笑。
散场的时候大家都醉醺醺地各自回家。
初七拽着沈衣的袖子不肯撒手,醉得稀里糊涂,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沈夜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脸
可见一向乖顺的人一旦醉酒最是难缠,沈夜记得自己每次醉了都是安安分分地睡大觉。
沈夜自顾自地走到了房门口,初七一路扯着他跟到了房门口。
沈夜停在门口瞪着他。
但是对着醉鬼讲威严实在是白费表情,即便是初七这么听话的也没用。
初七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他身上。
沈夜终于听清了他在念叨什么。
他说的是,沈夜,我们又一起过了一年啦。
沈夜抬手挑起他的脸,仔细地看着他,突然开了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初七,今天那个姑娘长得好看?”
初七想了很久似乎才听懂了他的话。
他像小狗一样亲着沈夜的脸,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沈夜最好看。”
然后他终于亲到了沈夜的唇上,凭着一股莫名的本能急切地在他的唇上碾压舔舐,似乎有声音在引导着他,如果勾得这两片唇张开的话,会有更舒服更激动的感觉等着他。
他在沈夜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他的名字。
沈夜。沈夜。沈夜。
沈夜表情莫测地审视着初七醉醺醺的脸,突然薄唇微启,初七的舌立即探了进来。
他毫无章法,只是凭着巨大的热情勾着沈夜的舌,舔遍他口腔内的每一处,连牙齿都要一颗颗数过去,像是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沈夜被醉鬼特有的蛮横压得连连后退,背部抵在了窗口上。
他拉开了初七的脸,皱着眉意欲训斥。
初七却笑着地亲了下他的眼,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初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然后他目光呆滞地发现自己躺在沈夜的床上,接着他更加目光呆滞地发现他的手放在了沈夜腰部到臀部之间的暧昧位置上。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昨天似乎做了些很大胆的事情。
他发愣地看着沈夜乱得一塌糊涂的里衣。
沈夜长长的睫毛在冬日清晨的阳光中颤了几下,然后他睁开了眼。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初七片刻,脸色冷淡道:“初七,你记不记得昨天那姑娘的名字?”
初七神游般地回复着:“姑娘……什么姑娘……”
沈夜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初七听到他用一派威严的声音说道:“初七,你以后不准再喝醉酒。”
初七恍恍惚惚地答应着。
乐无异最近很是忧愁。
他忧愁着他那好脾气的师父怎么越来越不顶事。
如果说他师父从前对沈夜尚且可以说是带着点身为属下的恭顺,现在则已经完全变成了惧内式的欢欣讨好。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师父满面春风地给沈夜鞍前马后忙上忙下不亦乐乎。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师父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在晚上跟着沈夜回了房,兢兢业业地关了门,熄了灯,然后直到第二天白天都不再出现。
不再出现了啊……
他记得他师父以前明明是回自己的房间的……
他满心忧愁,实在是有很多限制级的问题想问他师父。
可他师父每天看起来都精神奕奕,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乐无异只能憋着一张欲言又止的脸憋到内伤。
狼王大人有次跑商路,带回来一只甚是美貌的波斯猫。
他献宝一样地送给弟弟玩,他弟很乖地拿来孝敬师父,他师父很不争气地拿来讨好沈夜,沈夜理直气壮地成了猫的主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花。
沈夜这两年难得有个喜欢的东西,初七尽心尽力地给小花喂食,顺毛,挠痒。
偏偏物似主人形,这只猫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初七的照顾,却只在沈夜面前表现地听话乖巧。它对着其他任何人都是高高地仰着头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它用它的神似主人的眼神睥睨着这小小城池,毫不留情地把脚踩在乐无异的脸上,俨然新一代沙漠霸主。
乐无异不再像第一次摸着它的时候那样喊这只猫美人,他开始每天死猫死猫地叫着满世界追着揍它。
这只死猫经常到处乱窜,偷吃乐无异私藏的美食,偷看姑娘们洗澡,在沈夜的床上打滚试图破坏初七的和谐生活。
乐无异觉得这只死猫若是变成了个人,那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痞无赖!
连初七也对这猫喜欢在晚上纠缠着沈夜感到苦恼。
有次小花窜进了乐无异的偃甲房,撕破了无异和初七辛苦绘制的偃甲图纸。
它踩在图纸碎片上一脸无辜地望着两人。
乐无异眼神呆滞地回望着它,终于怒气冲冲地跑进去了厨房拿了把菜刀。
他决定了,他要砍死这只死猫!
初七喊来了沈夜,他们要对这只不怕死的猫进行一个公正的审判。
猫赃并获,人证物证俱在,连初七都对这只猫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沈夜没有办法,只好接受审判。
最后决定是让乐无异的属下看着它,禁它一个月的足,一个月内不准它吃鱼干。
小花无辜凄婉地喵喵叫着,不断拿猫头蹭着沈夜的脚跟。
沈夜很是心痛。
他看着小花被无情地带走,对着初七冷冷地说了句:“一个月内不准进我房间。”然后就愤愤地走掉了。
剩下两个难师难徒在这大眼瞪小眼。
最后初七清了清喉咙,慢吞吞地开了口:“那个……无异呀,你以后揍小花多揍两下也是不要紧的,反正它也不听话,不过还是不要让沈夜发现比较好。”
他把艰巨的任务丢给徒弟,拍拍屁股就去哄沈夜了。
乐无异感受着来自于师父的背叛,凄凉地想起来他那个惧内惧了二十多年的老爹。
初七最近很是高兴,除了有时候沈夜生气不让他进房门外,他觉得人生实在没有什么不好的了。他所能记得的已过去的时光,也只有现下让他觉得有着无限欢喜和希望。城里流转的歌声和笑声逐渐覆盖了曾经的灰暗和绝望,他和沈夜在这片沙漠又一起度过了两次祭祀大典。
他由衷地隐隐期盼着生活可以沿着这样的轨迹长长久久,平顺无忧,让他有机会和沈夜一起白发苍苍,一起归葬于天地。
而命运的漩涡如同沙漠尽头天边的云一样汹涌翻滚变化无常。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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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59:41 GMT 8
安尼瓦尔领着商队经过大宛国的时候遇袭,人和货物几乎全部损失殆尽。他被两个属下护着拼死回了城,却一直伤重沉睡不醒。
乐无异天天守着他哥亲自照顾,话也不怎么说了,形容日渐消瘦,连初七的劝告也不肯听。
初七有时候过来想替他让他去休息,这个平时大大咧咧而孝顺的少年却异常固执起来,初七只能暗自心焦着急。
沈夜虽然没说什么,也尽力试着用灵力救治安尼瓦尔。
他在这个城里已经待了三年,狼王大人爱弟心切,每年祭祀大典前给弟弟送节庆礼物时都会顺带着贿赂一下弟弟的师父和太师父。
而这个脾气火爆爽朗的人如今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夜用术法治愈了他的所有外伤,但是安尼瓦尔却兀自沉睡,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小花在狼王大人的床边焦急地叫唤着,初七沉思似地看了它一会,把它抱了出去。
深夜,月光渐渐隐于云中,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狼王大人的房间。
乐无异在他哥床头边撑着脑袋打盹。
小花小心地避过这个经常追着他揍的少年跳到了安尼瓦尔的床上。
它蜷在安尼瓦尔的胸口,身上光芒渐起,然后慢慢退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赤身少年现了出来。似乎是法力不济,他的猫耳和尾巴都没能去掉。
少年把手放在狼王大人的额上,灵力附着光芒流动,不断有黑气从安尼瓦尔的头上冒出,安尼瓦尔不安地哼了几声,却终究没有醒。
少年不甘心地歇了片刻,又要再试。
突然推门声响起,烛光大亮,照得房间灯火通明,初七和沈夜出现在门口。
初七眼神复杂地盯着这个少年,迟疑地叫了声:“小花……?”
少年跳下床跑到沈夜身旁,意欲像往常一样在他胸口乱蹭。
初七很迅速地拦住了他,头痛道:“不管你是谁,我先给你找个衣服穿上。”
少年穿好衣服,开始讲述身世。
原来他本是一只修了几百年的猫妖,因为贪玩遇到了大宛国国师,国师为人温和,很是喜爱他,他也很亲近国师,就留在了王宫里。谁知大概半年前,国师突然性情大变,动不动就抓人入狱,那些被抓的人放出来后没几天就都沉睡不醒,他很害怕,就偷偷跑了,路上才碰到了安尼瓦尔。
沈夜皱着眉打断他:“你既是妖,为何身上毫无妖类的气息。”除非道行深厚,否则没道理他和初七这半年都毫无察觉。
小花摇了摇头,这个他也真的不清楚。
乐无异着急地插话:“那你看我哥这情形,是不是跟大宛国王宫里的那些人一样?”
小花点了点头,然后犹豫道:“而且我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
乐无异的目光顿时急切起来。
小花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有一次偷听到国王和国师的谈话,大宛国王你们知道吧,他从前也很好的,很受大家的爱戴。后来国师变得奇怪之后,我看到他偷偷在哭,然后他跟那个奇怪的国师吵架,说我明明都把那些人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让阿晚回来,呃,阿晚就是国师的名字。”
小花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听他们说的话,那个奇怪的东西应该是个专门吃人梦境的魔,叫做魇魔。”
在场三人都不禁皱了眉,又是一只魔……
初七疑惑道:“魔在人间是不能长久的,魔力会消散,那只魔有没有什么虚弱的症状?”
小花摇头:“没有,而且我觉得他魔力越来越压人,我很害怕,就跑了。”
总算弄清楚了原因,但是似乎暂时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三个人俱是无言,决定等天亮再说。
初七一把拎住想要往沈夜怀里窜的少年的衣领,无奈道:“你现在可是个人,自己去找房间睡。”
实际上他想到这只猫妖从前一直乱蹭沈夜的胸口,已经很是郁闷。
两人在长夜里提着灯慢慢走回房间。
沈夜突然开了口:“初七,我似乎一直以来从没有跟你道过歉。”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而且和平时的语调大不相同,但是初七全身震了一下,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沈夜指的是什么。
沈夜在黑暗中慢慢说道:“初七,当年……做了残忍的事……我很抱歉。”
初七眼下的魔纹在烛光照耀下像是鲜红的泪滴,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没让嗓子变哑,他哽着声道:“你这个抱歉,是在对谁说……”
沈夜用手摸着他的脸,轻道:“对谢衣,对初七,对你……我很抱歉。”
初七觉得他自四年前,自100年前,自122年前的所有曾经有过的哪怕一丝委屈怨恨都被人轻柔地抚平。
初七隐约地有种不祥感,他用力地握着沈夜的手,依旧是哽着声音道:“沈夜,过去的已经回不去了……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只需要你补偿。我已经注定是这个样子了,我再也没有精力去改变了……沈夜,你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吻上了沈夜的唇。
彼此俱是心酸甜蜜。
沈夜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孤身去大宛国探个究竟。他带走了乐无异的昭明剑,给初七留了一封信。
他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大宛国边境。
然后他在边境口看到了满面怒容的初七抱着小花等在那儿。
初七已经很多年都不知道生气是什么感觉。
谢衣是个温和的男人,他奉行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则,永远都是在认真地讲理。
而初七这么多年只对着沈夜,他不会,也不敢,更不舍得跟沈夜生气。
可他现在站在这儿,怒火从早起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就一路飙升,在看到沈夜的时候更是达到顶点。
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应该更大逆不道一点,如果昨晚上不是太过小心翼翼总是想着让沈夜舒服的话,也许今天沈夜就起不了床了。
他就知道,沈夜这个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不是几句话就能磨心软的。
而这几年的努力还是有点结果的,起码沈夜在做这种关乎到性命的决定时会记得给他留封信了。
真是一把辛酸史……
初七想到这个艰难取得的进步还是觉得有些安慰。
不过为了保持这种生气和失望的情绪,他决定跳过这点,继续怒视着沈夜。
沈夜在这张饱含控诉的表情中渐渐靠近,他轻咳了一声,试图保持威严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留信了吗?”
初七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他向来听话,少有这样情绪激烈的时候,沈夜不自觉地软了气势,又说了句:“我就是过来看一下,也没打算做什么。”
他难得愿意辩解,初七怒气立刻减半,他看进沈夜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说道:“沈夜,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所有活着的人里面,你最对不起的是我,你的命是我的,你不要随随便便拿去赔给别人。”
他的话说得这样大不敬,沈夜却并不反驳他。
沈夜沉默良久,微微叹了口气,道:“初七,我在这里造过的孽,如今有一个机会……我想补偿。”
初七紧抓着他的手道:“我可以跟你一起,我可以帮你。”
沈夜转过头,艰涩地开了口:“初七,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了我的决定而去死,这种感觉带来的痛苦……你不会了解,我不想再看任何一个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
初七的眼泪在听到那个字的时候猛得就掉了出来,几乎不受控制。他热切地扑在沈夜身上,不断啃咬他的唇,喃喃道:“阿夜,我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啊,我情愿为你死也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两个人在热烈的大太阳底下耳鬓厮磨,虽然这鬼地方没啥人吧,但是着实有伤风化啊,被抛弃在一边的小花默默哀怨着。
围在他们两个脚边磨蹭叫唤了一刻钟也没能打断这让人肉麻的气氛,小花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化出了人形,抖着鸡皮疙瘩大叫道:“诶诶,你们两个,不要这样一幅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不好!我想到克制那个魇魔的办法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他。
小花抖了抖耳朵,道:“我记得吧,那个魔呆在王宫里挺久了,我进王宫的时候反正他就在了,它一开始魔气不强的,而且只呆在祭祀殿里不敢出来。后来国王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颗很漂亮的珠子,说是有护灵功效,就送给了国师。结果没多久国师就性情大变了,然后魔气才变得越来越吓人。”
初七接过话:“所以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那只珠子,那个魔就不难对付?”
小花无辜地点点头。
沈夜冷着脸,阴森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害得他在初七面前示弱,简直不可原谅。
小花委屈道:“这个,我只是个修了几百年的妖,记性不好很正常啊……”
何况国王送给阿晚的东西那么多,他想了很久才敢肯定是那只珠子的问题好不好!
谁知道他一眼就看中的长得挺英明神武的沈夜会这么笨急匆匆地就欣然赴死啊!
初七算是有意外收获,他心情很好地劝告沈夜不能跟一个小猫妖计较,顺便疑惑地问了句:“阿夜,我记得那个心魔挺厉害的,他们魔界窜到人间来的魔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沈夜脸色不善地说了句:“谁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魔有什么毛病。”
他摆着张酷脸率先走了,内心默默嘲讽着那个烂记性的猫妖和魔族坑爹的战斗力排行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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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1:00:10 GMT 8
大宛的国王是个很俊逸的青年,高额深目,栗色微卷的头发,天生的似带有一点温柔缱绻,姿态像极了中原的世家公子,而不像这西域国家的王。
沈夜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已是空有皮囊,心如死灰。他的脸色破败,眼里无一丝神采。这种神情沈夜太过熟悉,在已渐渐远去的记忆中,他曾无数次在镜中目睹同样的表情。
国王对他们的突然出现似有惊讶,却没有多大反应。
小花窜到他脚边哀哀叫唤。
国王把它抓到膝上,像是梦呓一样地慢悠悠地说着话:“小花?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不跑呢,如果连你也死了,阿晚一定会生我气的,他会生我的气呀,他怎么这么爱生气呢……”
沈夜皱了眉,他以手结印,在国王的额头上注入了几分灵力,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沉声道:“你清醒点,身为一国之王这么不济事,成何体统。”
国王的眼睛果然明朗了点,他看着二人,道:“你们是中原人?”
见二人点头,他突然笑了笑,又说:“阿晚一直想回中原看看,你们叫我辟玉吧,这是阿晚给我取的中原名字,他也有一半中原血统呢。”他似乎已经清晰,又似乎还像是在做梦,总是纠缠着说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声音里透着一股很文气的忧伤。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西域的王。
初七听着很是不忍。
沈夜皱着眉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不要想着这些了,现在有办法救你的阿晚,你出点力就行了,别要死要活的,你先想想有没有送过阿晚一颗珠子。”
国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沈夜道:“你再想想你们国师会把这东西放哪?”
初七略有疑惑:“阿夜,你怎么肯定那魇魔没有把珠子吞下去。”
沈夜想了想说道:“若我没猜错,那珠子应该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一颗离水珠,具有很强的神力,能够掩盖所有妖魔的气息同时凝聚灵力,魔一般是不敢碰它的。”
辟玉听到这里嘲讽地笑了:“上古神物?若它真是神物,为何我大宛如此不幸?”
他本是面色苍白的,此时却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们看到了外面的样子吧,这里已经差不多是个死城了。阿晚花了那么多心血啊,他答应我父亲要看顾我,要看顾这个国家,现在全毁了,全毁了……阿晚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回来了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这个青年几近崩溃,他说到最后叫喊了一句:“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如果它真是神明之物,那难道这就是神明对我们这些虔诚子民的回报?!”
沈夜闭了闭眼,道:“错不在你们,也不在它,错在你没有那个力量,不该得到它。”
青年呆愣了一下,道:“的确,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
他像是因为刚才的激动而疲累,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喃喃道:“我最错的就是心存侥幸听信那个魔的话,害了这么多族人。我做了错事啊,阿晚肯定会很失望的,他总想着我能像父亲一样,我却总是叫他失望。”
初七偏了头不再看他,这个青年的确不是个好国王,可他现在的表情实在太让人不忍心。
沈夜等他彻底发泄够了,才沉声道;“错的已经错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那颗珠子,也许有机会让阿晚原谅你。”
青年苦笑了下,轻声道:“不,你不懂,他不会的。”
他又沉默了许久,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试着去试试魇魔的口风探一下珠子的下落,他很奇怪,从来没伤害过我。”
国王摆了酒,请人喊了国师来赏雪。
国师心情很好地来了。这个偌大的宫殿大部分人都处于沉睡中,还有很多人已经在沉睡中死去,他实在是很喜欢这样沉睡着的气氛。
国王一声不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那个国师顶着阿晚的脸,用尖刻刺耳的声音呵呵笑道:“国王何必这样伤心的模样,你们国师可要心疼死啦。你可不必烦恼啦,等我把这里人的梦境都吃干了,我就把你的国师还给你,到时候你们爱怎么呆着就怎么呆着呵呵呵呵。”
国王不理他,自顾自地喝酒,像是醉了一样喃喃自语:“是啊,到时候只有我跟阿晚两个人了,什么都不用管了,多好。阿晚从前总是那么忙,总是训斥我,总是生气,我送他那么多东西,也哄不了他开心。那么好看的衣服,那么好看的匕首,那么好看的珠子,他怎么还是不高兴呢?”他声音渐渐低了,头歪在了桌子上。
魇魔看着别人伤心到入睡,最是兴奋,他用那种非常欠揍的声音呵呵笑道:“是啊,多好的珠子啊,你们国师这么心疼你,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用在自己身上呢呵呵呵呵。”
国王突然抬起了头,眼神清明,道:“所以,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在我身上?”
他说完站了起来,在身上到处搜了一遍,突然从脖子上摸出个附身符,他把附身符层层剥开,一颗温暖圆润的珠子挟着隐隐光芒现了出来。
国王拿着这颗珠子,表情亦悲亦喜。
躲藏多时的初七赶着此时出现,他一把接过离水珠藏于偃甲盒中,沈夜在旁边提剑而上。
沈夜想着那个青年的表情,不太忍心直接用昭明剑破坏国师的身体,他以昭明为引,附以灵力,以手结印,试图先封了这个魇魔。
离水珠被偃甲盒吸收了灵力,魇魔的灵力逐渐开始散逸,但是他仗着这半年吸附的魔力拼死抵抗,战斗一时难分胜负。
胶着了许久,你魇魔突然不甘地惨叫了一声,他念了一串咒语,以整个身体为中心,向四周烧起来熊熊大火。
这似乎是他最后的抵抗,火势迅速地蔓延,浓烟滚滚直达高天。
沈夜搂着初七退了几步。
一直处于失神状态的大宛国王此时却突然清醒,他夺过昭明剑,冲向了火海。
他在大火中从背后抱住了魇魔,昭明剑从魇魔心口直刺下来,在他的背后露出尾端。
魇魔惨叫一声,化为黑烟散去,大火也如退潮般迅速熄灭。
国王用他那烧伤了的脸注视终于回来了的熟悉的情人。
他嘴角流着血,微笑着对着国师说:“阿晚,我做了错事……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阿晚抬了抬手无力地摸了下他的脸,来不及应一声就垂了下来。
大雪在这个时候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逐渐把两人的身体覆盖。
初七别开眼,紧紧握住了沈夜的手。
魇魔退散后,大宛国许多昏睡不久的的人慢慢醒来,更多的已然死去。人口锐减,初七帮忙做了一些偃甲以代人力,新的国王和国师也开始继任。日子开始渐渐步入正轨,可是正如先捐毒国一样,想必二十年内难以恢复生机。
他们在大宛停留了大半年,一切妥当后终于回了乐无异的小城。
狼王大人也早已苏醒,不知是否可以称作因祸得福,安尼瓦尔醒后突然发觉自己的弟弟良心指数在蹭蹭蹭地往上涨。
他弟不出去野混了,日日都记得来探望他这个亲爱的兄长,刚醒的时候甚至每天守在床头以示友爱。
他弟做偃甲送人的时候终于记得还有个哥了,为了给他解闷做了一堆偃甲兔子和偃甲猪以及偃甲猫放他床边。虽然他不爱小动物,不过这可是他弟少有的孝顺啊,有着严重恋弟情结的狼王大人美滋滋地把这些小动物好好收藏了起来。
但是要命的是,他弟以他伤未好行动不便为由不准他出去跑商路了。他弟文绉绉地念着什么兄有事弟服其劳,欢欢喜喜地去替他带商队了。临走时特意嘱咐属下看着狼王大人还每天传偃甲鸟过来督促他睡觉……
狼王大人一开始感动地内心默默流泪,后来终于开始满心幽怨了。
初七秉承着友爱邻居的信念过来探望狼王大人时,狼王大人正在对着偃甲鸟,无比可怜地念叨:“弟呀,我无聊啊……我无聊地要生病了啊……”那表情十分委屈。
连沈夜都忍不住乐了。
初七也笑了笑,道:“不要再叫了,刚好有事请狼王大人帮忙,只怕再没有时间让你无聊了。”
原来大宛新国王请他带话,大宛虽人口锐减,地理物资却都保存完好,新任国王有心,
诚意欢迎附近所有无国无主的部落氏族定居大宛,若不愿长居,也将不设关卡,以鼓励商队在大宛停留。
这新任国主似乎是个很有魄力的人。
狼王大人哈哈一笑:“同是西域子民,共享这片沙漠,自当尽力。”
初七略觉心安,安尼瓦尔在这里声望很高,有他相助,想必大宛也能尽早恢复。
他看了看沈夜,似是想起了些许旧事,只是这一次,前途似乎是光明而有意义的。
他们在乐无异的小城和大宛之间来回奔波了数年,有了初七和无异的偃甲,加上狼王大人的人马,一切果然渐渐往好的地方发展,繁华甚至比过从前。较于先捐毒国,可谓有幸。
第七年的时候,沈夜和初七两人悠悠然逛着大宛的市集,初七一路收获不少有趣的小玩意。沈夜站在铺子前随着他慢慢挑,却突然注意到街角落有个小女孩头上挂着一颗草蹲在地上。
沈夜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一样走过去。
那个女孩子抬头看了看他,她像是有些不甘,然而还是很温顺地说了句:“这位好心人,我爹娘都病死了,我妹妹也生了病,你能不能买我回去……”她看着沈夜一动不动,逼的眼泪都要冒出来,又急匆匆地加了句:“我会放马,还会做饭,我很有用的……”
沈夜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是越来越软弱了,他盯着这个小女孩,颤着声说了句:“华月,你是华月吗……”
华月看着这个好看的人,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那么那么伤心。
那个人牵她的手说要带她走的时候,华月心里高兴起来,不知怎么地,她就是觉得这个人肯定会带她走。
她让那个人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扒开了在她身后的草垛,原来她怕不放心妹妹,把她藏了起来。
等她用小小的身子抱起同样病弱的妹妹时,她看见那个男人全身都震了一下。
初七此时刚好走了过来,沈夜轻轻地接过那个小的抱了起来,哑着嗓子对他说了句:“初七,我们带他们回家。”
第十个祭祀大典举行的时候,沈夜家里尤其热闹。
乐无异拖着狼王大人来给沈夜养的小朋友发节庆礼物,沈夜送了两个女孩子一人一把剑,送了小花一袋鱼干。初七给他们一人一个偃甲飞鸟。
小曦一贯被姐姐宠着,性子又软,偏爱哭鼻子和告状。华月私心里特别听沈夜的话,不过许是经历过磨难,总是酷酷的样子。小花这个没用的猫妖,修了多少年都是十几岁的样子,简直越活越回去了,日日被小曦哭闹被华月揍。
这不,小曦得的糖被小花抢了,她皱着一张受气包的脸冲姐姐哭。华月等她哭完了,把她脸上的眼泪一抹,冲到小花面前提脚就踹,踹倒了就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打,没一会小花脸上就鼻青脸肿了。
这样的戏码三不五时地上演,乐无异每次看到都要来给华月助阵,顺便感叹一下小花咋就那么喜欢讨打学不得乖呢。
他也不想想他从前的德行……
初七忧心忡忡,他总觉得他们似乎没教好小孩……
偏偏沈夜毫无自觉,实际上他快得意死了。像沈夜这样的人一旦有机会补偿真是盲目地可怕,初七觉得沈夜的目标似乎是养出全天下最嚣张厉害的小孩来。
初七总担心以后两个小姑娘都嫁不出去。
沈夜怒了:“哪个王八蛋敢来娶我们家的人?!”
午夜将尽的时候,远远地有人唱起了歌。
初七陪着沈夜在寒风中赏月,他闭着眼睛喝了点酒,然后冲着沈夜笑:“阿夜,这是我们第十个祭祀大典了吧。”
沈夜对着月光嗯了一声。
初七有些微醉,把头靠在他肩上,又说了句:“后面还有很多个十年吧……”
沈夜很久没说话,却突然低头亲了他一下,笑着说了句:“值得期待。”
初七偷笑着揽了他的肩,道:“大宛国王邀请你当下一任国师呢,你怎么不愿意啊。”
沈夜无奈,这事都快醋了一年了,还惦记着呢,他想了想,哄了一句:“没意思,我情愿留着时间陪你。”
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岂是无心意等闲,流年暗渡劫后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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