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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5, 2014 22:44:42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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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楼主掉马甲…… 楼主我可以将此文转载到沈夜论坛么? №30 ☆☆☆= =于2014-03-22 22:46:46留言☆☆☆ 事故楼层已抽,鸡血期抽空日更ing,但看以往状况不能确定保持,泪 №30 ☆☆☆= =于2014-03-22 22:46:46留言☆☆☆ 可以!XD №37 ☆☆☆再挖上一挖于2014-03-23 20:56:3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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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5, 2014 22:46:19 GMT 8
现代背景。
一,算筹
谢衣撑着一把伞低头看表,他在计算时间,下一班公交车于23分钟前出发,一般会在一分钟之后到达,考虑到今天下雨,有正负五分钟的偏差也可以接受。然而这一班公交车司机对指针盘和刻度深深偏执,曾两次对着耽搁准时出发的调度和乘客破口大骂。所以—— 谢衣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公交车在远处出现——说是公交车也并不准确,这是这个城市里剩下的唯一一条电车线路。 车辆拖着长长的尾巴慢吞吞地开过来。等待的人群了无生气地向前挪了一挪。15分钟才来一班,焦躁也变为麻木,这座城市里没人在意车厢涂着银漆花纹,只鱼贯而入回到各自住所,白费谋事者做出道风景线的心思——不。 谢衣想:他看到了风景。 车开走了。站台上剩下谢衣和走下来的唯一一个人。夜班时间结束后的市中心,只有霓虹灯光照在街面上,空旷而诡谲。 那男人和刚才的熙攘纷扰全不相关,表情带着若无其事的冷漠,然而鬓角的雨水显露了他的狼狈,身上的风衣湿透,紧紧裹在男人身上,勾勒出略带消瘦然而修长的身材。 雨水反射着霓虹的五彩斑斓,他在这璀璨的背景里宛如一尊古典的雕像。 这么看来,还是合算的。谢衣这么想着,撑起伞从街角走出来,在心里回忆了一下临出门前的分析结果。以他习惯扮演的三种类型而言,天真善良,最易击破,然而最难获得主导;刚毅勇猛,最好上手,然而容易两败俱伤。那么,不如先从惺惺相惜做起。 他撑着伞若无其事地走过男人身边,顿了一顿,回过头来:“你……没有带伞吗?” 男人转过身来,谢衣暗暗叹了一声,眉眼削薄锋利,然而细看面目,就能明白并不是个冷酷的人,外方内圆,最是吃亏——只是这人怕不知道,自己将要吃怎样的一趟大亏。
“没事。”男人礼貌而疏离地回应,“我不赶路,等雨停了就好。” 谢衣听闻一笑,如微风吹动一池柔波,余光窥见男人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 “我刚搬来,但之前仿佛见过你,你住在——” 他指了指街角。 “那边的小区?”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那就是邻居了。”谢衣撑起伞,“不妨互相照应。” “……添麻烦了。” 男人钻进伞里,谢衣随即稍稍将伞偏向男人那一侧,满意地见那人稍稍顿住。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作为邻居未免有些失礼。”谢衣停顿片刻,犹豫着说。 “沈夜。” “谢衣。” 沈夜这个名字,之前资料中已看过。这回的客户不肯给出照片,说是电车到站,谢衣就会准确无误地发现目标。 与所加给的报酬相比,这恶趣味的要求并算不了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衣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太容易被认出,因为人如其名。
这时谢衣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突然手腕一抖,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泥水飞溅,而后伞也脱手坠地,全身发抖几乎站不住,接着就是脚下一软。 男人瞪大了眼睛要伸手扶他,谢衣先伸出手臂,往一旁扶住了栏杆,这才勉强能够站立。 接着他拾起地上的伞,摘下被雨水打湿的眼镜擦了擦,然后将伞递给沈夜。 “抱歉有些急事……实在太过意不去,这把伞你先收着。” 名叫沈夜的男人皱了眉:“这怎么行…….伞本来是你的,我也是一时忘记车被人借走的事,才会淋雨回家,现在你有事在身,就更不该拖累你……” “不,已经……没有用了。” 谢衣瘫倒在路边。
“已经……于事无补了……以我的力量……终究不能挽回……既定的事……” 狂风呼啸。男人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定定立在当下。谢衣抬眼看他心中暗喜,接着迅速低垂了头。 “你愿意陪我聊聊吗?或许那样,我会觉得好些……不,相识不久,就这样麻烦,还是……罢了吧。” 他笑得落魄,语气却仍然带着淡淡温和无奈,而后再低了头,寂静片刻,几下细微的水花翻溅声后,男人的声音如愿以偿自他面前响起,比起刚才更为柔和。 “……找个地方说吧……” 男人的声音有些悲伤。 “我也遭过很大打击,知道这种时候……决不能一个人呆着。”
二 位相
谢衣咬了咬嘴唇,再次尝试着去按开机键,依然没有反应。 “摔坏了么……”他遗憾地低头。 沈夜看过去轻叹一口气:“人每逢失意时,再有些其他波折,会更难过——不要在意。” 谢衣以茫然四顾的姿态环视四周,这家小酒吧是沈夜找的,比起此地其他这类场所要干净得多,可以容许有人静静呆着——像这样的冬夜,店主还点上炭火炉,更恰好给二人烘干衣服。 这男人意外地仔细,必须警惕。谢衣想。 酒上来了,两杯长岛冰茶,沈夜点的——谢衣此刻自然不能去管。 不过,看来习惯喝些烈酒,酒量应该可以。 越来越棘手了,谢衣暗想。除却现在过于孤独和过去并不孤独,沈夜无懈可击。 不过这两点大约就够了,别的不过是个辅助。 谢衣接过沈夜递来的酒,动作弄得夸张些,于是与沈夜手指碰在一起。沈夜表情不变,似乎没有察觉异常,也未刻意回避。他的肌肤很凉,倒是与整个人气质相合。 谢衣抿了一口,勉力定住心神,这才艰难开口:“多谢了……只是太多私事,说来话长。” 他垂了眼帘,几般隐痛尽在其中,沉默到自己都觉得太过漫长;沈夜并不插话,看来是确实经历过一番往事,知道其中苦楚,就也不问别人。 谢衣再喝下一大口,苦笑一声,又说:“原以为能挽救的事,最终还——” 他被一杯酒弄得眼角泛红,声音又带些哽咽,浑然是大悲不能言,而又竭力遏止,撑个温文尔雅的架子,整个人透着疲惫。沈夜有些不忍,目光稍稍移开,但人还是坐定在原处。 “那地方我知道没救……我救不了。万万没料到如今,还是就剩了我一个人,就算有所成就,又还有什么意思。” 谢衣喃喃道。 “他们走了……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 大片大片的沉默,谢衣的声音在发抖。他听到沈夜杯子里的冰块碰撞出响声,稍稍转眼望去。那一瞬间沈夜闭着眼睛,捏住方形玻璃杯的手骨节发白。 ——真是样样如委托人说的一般。 “对不起,如果这是你的伤心事,我本不该提……我明白……” 沈夜稍许平静了下来:“没事,只是竟然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而后,沈夜只是望着他的那杯冰茶,眼神沉沉地翻不起半点波澜,也不再开口。 ——伤口翻开太多次,索性弃置在那,任它流血,并不想去管。这种情况下弱点变为自暴自弃,也就不成为弱点。谢衣暗暗分析。 但谢衣觉得有些生气,这生气超出了以往找不到突破口该有的程度。 “稍等。”他拂袖离开吧台进了洗手间,从内袋里再掏出一部手机。 他点开了客人的邮件,按下了回复。 “已经接触到目标,但是进一步动作非常困难。另外,您至今没有告诉我您需要什么具体信息,却提供了高额的回报,这让我感到不安。请务必告知细节,不然合作难以为继。” 他用力敲击键盘,心中郁愤难平——这到底是为什么? 发送成功。然而没有回音,再也没有——这个客人以出奇高额的回报换来这异常荒唐的交流方式——邮件命令,隔天回复,不碰面的报酬支付。这次也不例外。 过了二十分钟,谢衣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几乎咬碎了牙齿——然而又顿住了。对他而言,牙齿、皮肤、这一切要更加宝贵! 自己收取报酬,不计代价,是为了什么—— 谢衣狠狠阻止了自己,愤然将手机放了回去。 一切还要继续,而且这是关键的最后一步。
谢衣缓步走了回来,沈夜听见脚步,抬眼示意,带了三分醉意。 未等沈夜说话,谢衣开始抢白:“多谢今晚陪我……” 沈夜摇摇头:“送你回去吧。” 谢衣不做声,沈夜只当是默许,起身结了账走出门外,谢衣跟上去,突然执过沈夜的手凑上前去,二人一下离得极近。 谢衣不安地望去,沈夜虽然错愕,但是一时半会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反抗。 这就可以了。 他直视入沈夜的眼睛,缓缓开口。 谋划的下一步,无非是并未吻上就落荒而逃,这样显得张弛有度,而后改天相遇,再来一句“当时借着酒意,一时冲动,但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佯装望着沈夜出神,心中倒数:“三、二、——” 突然之间天地翻转,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四肢百骸剧烈疼痛如被一一折断,他想要呼喊,喉咙却像被人扼得死紧,发不出声息。 不,不——! 自己殚精竭虑这些年不过为这躯体完好无损——!
沈夜刚要挣开,却被紧紧压到了墙上,谢衣的嘴唇触上他的,开始是点点轻吻,极为珍重怜惜,后来就渐转为疯狂。他要反抗,就狠狠咬去,可谢衣像是失了神智,不惧疼痛,那舌头仍然极尽轻柔地扫过他的牙床,舔舐抚吸,辗转交缠,沈夜被这过深过烈的吻搅得缺氧,反抗渐渐转为无力,谢衣这像明白过来才将双唇离开,又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开了口。 “主人……这许多年,世事变迁,属下其实……一直在主人身侧,看主人经受种种,却无能为力……今日终于有了能用的身体,主人会嫌属下来得太迟吗……” 谢衣的声音含混不清,就像这控制话语的意识并不熟悉这具躯壳,然而仍在沈夜耳侧断断续续一刻不停地低喃,像是很迫切一般。 “主人……属下现在……并不如当日强横……能与主人见面,一天不过一时半刻,然而属下却已知足——” “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玩弄人心,你真的够了——” “不过是两杯酒,就开始破绽百出,我一开始竟还相信,你说的句句属实……” 沈夜退后一步,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全身都在发抖, 谢衣被沈夜这一拳打得退后两步,鲜血混着一颗牙齿吐出,然而他只是茫然望着沈夜,嘴唇翕动,喃喃地道: “主人,属下是初七,主人亲手取的名字,决没有忘的道理……如果主人有所怨恨,也求不要如此相待——” 又一拳击打在他的腹部。 “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不过是今天撑伞同行而已……如此一来,算是还清了!” 沈夜声音发颤,然而击打却毫不留手,谢衣被这一拳直击得闷哼一声跪了下来,只是未曾还手。 沈夜看他一眼,回身将晾在酒吧门外的伞收了起来,隔空丢还给谢衣。 “我不打算报案……但从此以后,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夜凉如水,当空长悬一轮明月,谢衣缓缓起身,刚一动就咳出一口血沫,看来伤势不轻——然而丝毫比不上他眼里的心如死灰。 他瘫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突然遥遥对空伸手,像要去够那明月。皎洁孤寒,亘古不变,那动作也做了千百遍,而终究不能圆满。 “呵……”他突然笑了。 “是属下唐突,……又何尝……不是他……太唐突。只是,主人,……造化弄人,千百年来,仍至于斯……属下……也是不曾料到……” 一字一句,仿若泣血。
三,皮骨
瞳端着茶走进来时谢衣已经稍稍从不安中恢复,正倚在椅子一边合眼休息,清晨难得地阳光很好,照在那人合拢的眼睫上宛若点点碎金,听得有人来,眼睫一翕动,细碎光线洒落在眼中,初睁眼的惺忪就转为灵动。 巧夺天工。瞳真情实感地赞叹。 谢衣坐起身道:“抱歉,昨晚过后就精力不济。” 瞳点点头:“哦,不然也不会过来。损坏部位是嘴角、下巴和下腹?” “你没有问原因或表示惊讶。”谢衣答非所问,“沈夜告诉你了。” “没错,但这件事与他无关,你让我研究,我提供……治疗和维修,你喜欢哪一个词?……仅此而已。” “……感谢你向他隐瞒我们的来往。” 瞳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拿过一管组织液,谢衣顺从地伸过手,待注射完毕,瞳再取出极小一块外皮覆在针眼外,磋磨几下做了固定。 “但你和他是朋友,这件事,你不介怀?” “和一个机器没有必要介怀。”瞳不冷不热地说,拿出一颗牙齿,“原来那颗真的找不到了?” “我醒来后仔细找过,找不到了。” “那好,这一颗没有原装的硬度和精度,你先凑合着用。” “价钱——” “先记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不要为了报酬涉险。” 瞳说这话发自真心,他对于钱的多少几十年来从无概念,但谢衣是他生平仅见的奇迹。 找到他的时候,他为了记录愈发庞大的生存信息,正在抹去最后一点几百年前存下的原始数据,不知为什么一边删一边流泪。 他处理的办法很简单——给谢衣嵌了一个最新的内存条。 后来谢衣告诉他,如果不是瞳的阻止,他就会忘记了自己叫谢衣。也会忘记他的目的是一直维持自己的存续,为了—— 为了什么呢?谢衣说:可惜后半句话被自己删了,他也不记得了。 瞳就这么与一个远古时代的机械体建立了旁人全不知晓联系,倒不是秘而不宣,而是一直投入在研究的愉悦中,不需要让外界得知此事。 包括他最好的朋友沈夜——也幸亏阿夜从中学时代起就从不过问他的研究。
“接下来要打开你的腹腔,粘合破裂的部分,造成损耗可能较大,我去再配一些组织液——之后就没事了。” 瞳颇为难得地顿了一顿:“但我只能修旧如旧,你的机能本来就在缓慢退化,像这样加剧耗损,无法维持多久。既然这么处心积虑想要生存,不要做过激的事。” “我并不过激,昨天一切都进退有度。” “哦?将一个认识才几个小时的男人按在墙上疯狂拥吻并倾诉心声,这叫进退有度?” “我没有做过。” “阿夜告诉我的。” 瞳发现谢衣的眼里掠过一丝茫然。机器比人理性得多,没有多余情绪,因此他相处起来也感到舒适——但这是什么状况? 瞳发现这话问出没了下文,就转身去拿手术刀,谢衣也去关窗,谁料此刻一只生不逢时的雏鸟扑扇着翅膀落了进来,在地板上小步跳动。 “……你等等,我再做一遍除尘。”瞳皱眉回头,就伸手去掐那还在惊慌四处蹦跳的雏鸟。 “不。”谢衣挡了一下他的手,“没有必要。” 说完谢衣捧过雏鸟,顺手拿过墙角一张废纸,几下折成一个纸盒,又赛了些无菌棉垫在下方:“拿出去放在恒温箱里,一会我将它带走,巢穴应该就在附近。” “……我一直不明白。”瞳将雏鸟连盒子一起接过。 “维修我这么费力,维修一个活物就更难。” 谢衣不与瞳多作解释,只起身跟了出去: “重新除尘除菌的事我来做,毕竟因我而起。”
几小时后,谢衣脸色苍白地捧着雏鸟告别。 “组织液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完全进入循环,之后需要观察活动没有问题以及困倦感是否持续。”瞳又投入了实验之中,头也不抬。 “那我走了,回家再告诉你。” 谢衣一边尽力忽略在瞳手下抽搐的小白鼠,一边回答。 “再见。”瞳拿起了解剖针。 谢衣匆匆点头就要转身,却在临开门时丢下一句:“还是说治疗比较好些。” “为什么?”瞳突然停了手。 “我也不明白。”谢衣稍作停顿,关上了门。
瞳点头示意,却迟迟没有再下手,末了轻笑一声。 “……比想象得有趣太多。”
谢衣出门之后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雏鸟的宿巢,于是捧起雏鸟放了回去,再做观察见它与其他雏鸟其乐融融,这才放心离去。 走在路上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提示。谢衣打开一看,是两天不见的客人发来的定时邮件——之前几次都在凌晨,这次用了定时,可能不想让人猜出真正写成的时间。 附上了新的报酬,在往常惯例之外加了一些数额。 “沈夜居住地对面公寓至今空置,租下它并尽快迁入,多给的钱是房租……让他确信你之前倾诉的一切都不是说谎,但不必再主动联系他,后续行动我会通知。” 相当奇怪的省略号。谢衣想,这个客人按之前几次邮件字里行间读来是个相当无情的人。不过任务并不困难。 反正现在他心烦的不是这个。
谢衣回到他的临时居住地,开始打包不多的行李,随手拿起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跟了他好几年,用于练习表情动作与姿态。尽管一再擦拭,镜面还是已经有些斑驳。 谢衣盯着镜子,突然露出个凶狠的表情,开口道:“你是谁?” 他沉默几秒,耸了耸肩:“不回答?不回答也罢……你要什么?要这个身体和这张脸,来做你想做的事情?” “痴心妄想。”他再沉默数秒,冷冷斥道,“没了我挣来的钱,这个身体就难以为继,你又能做什么?” “为什么你不回答!”他终于失控地对着镜子吼了出声,镜面同时倒映出他不复温文尔雅的面孔,看得他自己也悚然,眼神空洞地后退两步,接着跌坐到椅子上茫茫自语。 “……你有什么资格抢走这个身体,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过是为了让它存续下去,这样才能,才能——” 谢衣焦灼起来,开始托腮思考,然而手越握越紧开始发抖,指甲嵌进他的脸孔,而他仍然毫不察觉。 “你究竟是谁!” ——谢衣突然一挥手,刹那间整面镜子被摔到地上。碎片散落一地,断断续续映出他的脸孔:双眼无神,左脸被指甲划出一道红痕,红色的组织液涌出来,染得整个伤口如眼下的一痕血泪。
四,熵值
谢衣思虑再三,将与沈夜此番巧遇的地点选在了公寓楼下——视野开阔,又有旁人,这样沈夜也不至于反应过度。 他将手够到最后一个纸箱上,停住静静等候,手表指针行至预估时间,谢衣两手托住纸箱,余光窥见沈夜甬一开门就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他将纸箱拿起,接着抬头,将目光触及沈夜,手腕就是一抖,纸箱中的书本杂物散落一地。他也不去捡,只身子一歪,而后吃痛地捂住下腹,在栏杆边倚了一会。 沈夜沉默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帮忙,但也不迈步离开。 谢衣再起身作了收拾,就将箱子搬进楼道,沈夜侧身让了一让,眼神很快地划过他脸上的淤痕又移开,他就低着头匆匆走过,快上楼时却又将脚步顿住:“一旦找到新住所之后我会很快搬离。醒来之后隐约能记得一些前晚的事……抱歉当时失控了,有些缘故——” “不必说了。”沈夜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谢衣回头望着沈夜,声音有些沙哑,但最终闭了眼长叹一口气,“说什么都太晚了,总之……” 他咬紧牙关,眼中现出晦涩难明的情感:“……我不会再打扰——”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谢衣打了个趔趄,心脏的位置漫过一阵针刺一般的细小疼痛——他没有痛感,从来不知这有如此难熬。他背向沈夜,声线开始颤抖,因为这来路不明的疼痛,悔恨的语言看起来异常真实,但他现在其实更对自己真正的失控感到惊慌失措。 谢衣抱着纸箱,踉跄落荒而逃——因而错过了留在原地的沈夜对他的背影投去的复杂眼神。
谢衣一直跑到那间坐落在七楼的公寓门前,拿钥匙开门时手依然在颤抖,冲进去坐在地上许久方才起身甩上了门。 空关多年的公寓墙纸剥落,因为他的突然造访而激起的阵阵灰尘在空中漂浮,阳光照射进来,像水底的浮游生物成群结队。 他仍然在大口抽气,姿态也如同潜入深海浮不上来的人突然抓到了氧气瓶。接着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捧起自来水用力地往脸上抹去。待到青紫斑驳的颜料被水冲刷殆尽,他再伸手拭去镜面上的灰尘,呆呆地注视着其中的倒影。 那一点红痕还在脸上,组织液已经凝固,整道痕迹变成暗红色,嵌入清秀文雅的面容。完璧般的面具被撕出一道狰狞裂口,让这张脸上一切天真的表情都变得无比可笑。
谢衣长叹一口气,不再去看镜子中的自己,转而去开了窗。这两天持续升温,有入春的迹象,离窗户近的几根枝条上已经隐约能看见鹅黄色的嫩芽,昼间的风带了些许的暖意。 他望着点点新绿,不知怎么就想起沈夜:这里是他出门的必经之路,他大概也曾走过这道路,环顾草木绽枝吐芽,黑色的衣着与周围轻快的色调全不相符,缺乏些美感——但自己头脑里却能极鲜明地模拟出那幅画面。 他又自嘲地笑笑,自从认识沈夜以来,这三天他的思维行动,仿佛除了挣钱之外变得有了别的导向。 等等……导向?! 谢衣突然停住脚步呆立在原地思索良久,而后眼睛猛地睁大,在房中困惑地踱了几步,最终又往回走拿出了手机开始打字: “抱歉合作到此为止,发现些重要私事相关线索需处理,违约金不日打回。” 若是按照惯例,隔天才能看到回复,但以这位雇主的性格应该会爽快答应另觅新家……何况扣去违约金,正相当于白干活了几天,房租大概还要自己来贴。 只是对不起这客人的是,新觅那位恐怕要受到自己的妨碍了——如果他敢对自己唯一握有的线索不利。 自己因何而活……这是谢衣最大的心病。
之后谢衣走下楼,买了些清洁用具将房屋家具打扫一新,将带来不多的物品整理完,再在脸上重新画上淤青。而后他意外地感到有些困倦,索性靠着沙发躺了下来,片刻之后就沉沉睡去。 初春的微风穿过未关的窗拂上他的脸,于是梦里他先见水光山色间湖心一座清雅小筑,自己身居其中,春日晴好,只是天地之间再无旁人。 他又想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致里再走两步,却是移步换景,周身一片黑暗,寒气自四面侵袭而来,相较之下,炉火的“噼啪”声显得那样无力。他摸上眼周,并无事物遮挡,就更为恐慌,坐了起来带出响动。 外头的威严训令声不多时就终止,然后耳边话音跟着脚步声响起,明明与训令是同一人的声音,近了却发现语带柔软。 “不必慌张……这两天你还看不见,再过三天,一切都将恢复如常。” 他僵硬地点点头。 “说‘是的’。” “是的……主人。”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而后他的手被突然握住,手背处传来温度。 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喜是悲…… ……
谢衣被脚步声吵醒,接着谈话声隐隐飘来。 “……沈先生,这是您这个月的物业账单。” “好……另外,问你一个无关问题。” “嗯?沈先生请说。” “最近这楼搬来了新住户?” “您是说谢先生?是的,他就住在您对面。” “住在……这里?” “沈先生?……” “没事,多谢了。”
谢衣半躺在沙发上,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开门。眼神飘开才发现手机上躺着一封未读邮件。 他顺手点开,眼神一凛——来自被他刚刚违约的客人,时间是不到半个小时之前——意外地快。他再往下一扫,脸上已经是惊异和不可思议。 ——在又追加了一笔钱后,他的客人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那就照你想的去做,我想不会与现在的计划相差太远。” 接下来是一些条款,无非不要进行人身伤害或者揭示一开始的真相等等。 真是个怪人,谢衣苦笑——这也未免太过胸有成竹了,接着继续向下滑动手指,但看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咬紧了牙关。
“但是请你务必记住:他是我的。” 怕是还担心语气不够强烈,邮件的最后一行又重复了一遍。 “他只能是我的。”
谢衣猛地皱起了眉头,而后迅速起身往门边走去——其实门外踱步的声音已经持续了些时候,甚至他感觉沈夜似乎几度走到门边又折返,大致是想抬手敲门又放下了。 他不管不顾地伸手就开了门,这回没有准备好任何的表情和语言。 沈夜已经走了回去,正在开对面他自己屋子的门,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愣了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然而谢衣也只是无言地与沈夜四目相对,仍然没想好自己的开场白。他的内心中萌生出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 自己这样仓促的举动,只是因为想见一见他…… 这背后竟找不到更深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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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5, 2014 22:46:32 GMT 8
五,变脸
沈夜开始有些担心谢衣的身体状况,因为他只是原地站了几秒就往侧边突然一倒,像要直直摔到地上,但再扶住墙抬起头时,就看着又很正常了。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否愿意去家里坐坐就当赔礼。 沈夜有些犹豫,谢衣两天之前还差点袭击自己——至少他是这么定义在酒吧外那场争执的。 然而谢衣的下一句话让沈夜彻底打消了那点顾虑。 “抱歉,之前一直有所隐瞒,因为不敢确定……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毕竟我们同样来自流月村——曾经我还认识一个幸存者,但几天前死了。”
…… 谢衣招呼沈夜坐下就去烹茶,他的屋子能看出刚搬来不久,然而窗明几净。沈夜端起谢衣拿来的茶,毫无防备地啜饮一口,然后皱皱眉,放下了:“所以……那个人是谁?” “沧溟。如果你还认识的话。” “她吗……”沈夜的思绪飘回到童年趴在别家窗前偶尔窥到的身影,藏在纱帐之下看不真切,只是小小苍白的身体蜷成一团,“那时就一直卧床不起了。” “上天拖了这么久才给她解脱。”谢衣简短地回应。不知是否因为过去太过惨烈,谢衣的语气由温润一转为清冷而果决。大概这样能平添些说下去的勇气——沈夜想。 “不过,”沈夜带点安慰地开口,“可能你不知道,我有一位好友叫瞳,也是流月村人,虽然染了病,行动有些不便,但还是活到了现在。” “他吗,有些印象。”谢衣却并未显示出惊讶,竟然皱了皱眉,而后不置可否地回应。 “你们……当年有什么过节吗?”沈夜有些意外。 “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谢衣稍微慌张了片刻,但很快平静下来,“他的病不重,又擅长医术……我猜到了。” 流月村覆灭的时候似乎瞳还没有修习医道?沈夜有些疑惑,但能遇到另一个叙旧的人总是好的,他摇了摇头,只当自己记错了。 “可是说起来……我对你没有印象。” 谢衣沉默许久,这才开口:“我住得……离你家不远,但是当年因为些原因不方便见人……” 沈夜点点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沉默肃杀的村庄从他有印象开始就一直笼罩在怪病的阴影中,不知道谁会死去,不知道谁会活着,但他阴差阳错活了下来——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他醒过来,发现身边再也没有了任何活物的声息,从太阳初升呆呆站到烈日当空,突然闻到一丝异味。 他拉开隔壁的门——那是他最后记得有活口的地方——异味变得更强烈了,至于他看到了什么——他之后十年都在试图忘记当时看到的场景。 而接下来的事,也是他之后一直难以理解的。 他低下头,旁边的一棵树枝突然折断,在空中整整转了九十度,落地时居然指着出村的方向。他见了这场景,不管不顾开始沿着道路奔跑,直到居然跑到了一个临近的村镇,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瞳在向他招手。 沈夜奇迹般地没有感染上疾病。
沈夜闭上眼。如果谢衣也经历过这些——性格突变、身体的缺陷、甚至那天晚上精神不太正常的语言表达方式……什么都能够理解了。 “抱歉。”他突然说。 谢衣突然嗫嚅着低下头去:“不……是我当时太冲动了……我忘了你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但我不该打你。”沈夜只是很平静地说,“你不必搬走,在这边住有什么不熟悉的,尽管来找我。” 听到这话,谢衣低下头宽慰地笑笑。沈夜总觉得这笑与之前在车站看到的那个并不一样,那时的笑容圆转而无可挑剔,却看不出原因;而这一回的笑却带点生涩,又似乎压抑了极大的情感。
“你刚搬来,想必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打理,我不打扰了。幸会。”、沈夜伸出手,谢衣就也伸手和他相握,手指微微发抖。
…… 谢衣招着手关上门,而后突然抓着头发,全身抽搐起来。他用尽全力挪到沙发上,手移到地板下一个暗格,掏出了部手机。 他点开邮件屏幕,开始竭力打字。 “替你摆平了沈夜的追问。你需要记住:你和沈夜一样来自流月村,关于这个村庄的背景资料,请自行搜索报道,你在第一天假装听到的噩耗,是村里名叫沧溟的女孩在那场怪病过后卧床十年终于离开人世……” “……至于我是如何知道,请不必追问。有不能尽述的地方,如果沈夜问及又来不及问我,请随机应变。” 他的嘴角突然一勾。 “不过,看到这里你想必已经明白了……那个占据你身体的人是谁。反正我只会帮你完成任务,而绝不会妨碍。” 然而又迅速抿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我很羡慕你。这就是题外话了。”
发送完邮件,他又转了一笔钱过去,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手机关机放回暗格,确认表面看来了无痕迹。 ——然后躺在沙发上,疲惫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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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i 发表于 Mar 28, 2014 3:52:40 GMT 8
六,笔仙
谢衣看到邮件之后,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辗转世间一千多年,尽管太过久远的记忆已经丢失……然而说到底,什么没有见过。 既然摊牌不如摊到底,灵体的话…… 这么想着他随手拿过一张纸,照着对旧时鬼神习俗的零碎印象写下了行字:“所托之事太过复杂,可否再聊一聊。” 谢衣意外发现,自己此番一下笔,不自觉地就带了些以往文绉绉的措词。 然而没有反应。 看来是拒绝交流了。谢衣叹口气起身打算出门,就在此时他放在墙角的电脑自己启动了。 “好吧……”谢衣折返回来在电脑桌前坐下,“你倒是……很现代。”
电脑不理他的话,自顾自打开一个文档,光标闪烁着跳出一行字:“写字太消耗灵力,这样聊比较好。” 过了一会又是一行字:“说话即可,我听得见。” “嗯。”谢衣点点头就单刀直入,“你是谁?” 沉默数秒之后。 “初七,或者也可称呼谢衣。” “荒谬!”谢衣皱起眉,“那我是谁?” “你是我造的,因此能够附身。” 光标停顿了一会。 “当然你必定认为自己就是谢衣……现在你也尽可以认为你我都是。” 这看似话不多的灵体突然打下了一大串字。 “最初那个谢衣早湮没于一千余年前,此后你我将他认同之道分作两半,各自一以贯之,但也因此走上殊途……毕竟本是不能两全之事,他正是葬身于此。” “而时至今日,哪一个都算不上完整,我只余一缕游魂,你则失去所有记忆——好在尽管已经跻身滚滚红尘,你仍然记得些当初贯彻之道。” “这样吗……”谢衣长叹,“我最早的记忆便已是行走世间……在现世存留越久,关于过去的印象就越少,倒是敬重世间万物这条,从无更改。” 他伸手撩起衣领,脖颈上赫然一道锋利的痕迹,上下两边的皮肤显示出微妙的色差:“……只能从这里推断,以往有过不少事情。” “果然如此。”那灵体打完四个字就沉寂下去,似乎不愿多谈。 “那么,”谢衣深吸一口气,“你造我出来,要我尽力存续,是为了什么?” “你自身存续,就是谢衣偃术的存续,可以普济世人……我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然而时过境迁,到了如今,这些工艺已经不算稀罕。此外” 光标停顿两下,飞快地删掉了“此外”两个字。
谢衣苦笑一声:“瞒着我也罢……自己再去找就是。” 屏幕没有动静。
“比起这个,”谢衣再发问,努力忽略心中涌起的莫名不适,“你和沈夜是什么状况?” “我当年选择的道路,是回护沈夜和他曾经的子民。” 谢衣点点头,示意灵体继续写下去。 “当年争端过后又经几代,他的子民很快迁入中原,此后繁衍生息与常人没有区别,这是他所愿。而阿夜这许多世却都并不顺利,周遭凶险实在太多,早夭之类,都是常事……我一缕幽魂之力,毕竟绵薄,改不了报应。” 灵体语气平静,谢衣却略有些惊诧:“你跟了他一千多年?” 至于之前种种,例如沈夜何来的因果报应,迁入中原是怎么回事,“最初那个谢衣”又为何早早葬送性命,这对谢衣而言……倒并不重要。 灵体很快做了回复。 “这一世他活了下来,我又找到了你,就想借此机会与他……” 灵体没有写完,谢衣已经了然点头,刚能控制他的身体就对沈夜如此忘情缠绵,又以单名相称,之前二人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但是你也太急迫了。”谢衣又皱眉。 “我想他了。” “你不是天天都能看到他?” “可是碰不到。一千多年了。” “……好吧。”谢衣摊手,算是放弃争论,“但是你坏了我的计划,那要稳妥得多。” “大概是我太过冲动……毕竟情难自抑。”灵体最终承认,但停顿了许久又打下了一句话,“……然而他这几世未对旁人动情,我以为是还记得我的缘故。” “……抱歉,不知该怎么安慰你。” 谢衣有些语塞,然而心中也暗说不好。虽然初七隐瞒,他也直觉自己存活的另一个目的与沈夜直接相关,然而看这架势,那灵体却真是一往情深,全不打算拱手相让。
等他打定主意,初七也仿佛从伤感中解脱出来,又写下了一长串。 “另有一事抱歉向你隐瞒,你之前的报酬来自你的另一个账户,每天你睡下,我就用你的身份转账,数额大些的时候,也自己去银行……我灵力日渐短少,多数行动仍要靠你,所以之前与之后的报酬,另有许多补偿方法……” “不必了。”谢衣打断了初七。 “与你共事的话,我能找到关于过往的不少线索,不至全数遗忘……既然偃术如今已经无甚用途,不如就将协助此事当成我存续的意义。” 他低首一笑,半真半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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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9, 2014 23:19:08 GMT 8
七,回闪
数小时后。 谢衣与初七聊得倦极,不觉睡去,醒来只觉身后时而一阵冷风吹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静静待在一处更节约灵力。” 耳后再升起一丝凉意,接着手机的屏幕亮了:“思之心切,更兼欣喜……” 谢衣叹了口气,转头望着前方的窗玻璃,上头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眼下那点红斑仍然醒目。 听说初七和自己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他也有身体,现在应该是在眼中带着点雀跃?
后颈又是猛地一阵凉,将谢衣硬生生吹得浑身着冷颤回了神,手机上又已打出一行字:“你的钱还够用吗?” 他哑然失笑。这灵体就这么作提醒,换了旁人只怕要被吓死。他做私家侦探这几十年,闹鬼的案子接了不少,查到最后无一例外是人心作祟——结果给自己摊上了个真的。 “够用,不过能否和你谈个条件。”谢衣开口,“费用我出,但是你不要未经同意就上我的身。”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谢衣想这鬼魂若还有些理智就应该答应,再来一回情难自已,别提沈夜了,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也罢。” 过了半晌手机上蹦出两个字,极不情愿的样子。
谢衣松了口气,手机上又蹦出一句话。 “我绝不抢夺偃甲的控制权,但仍要求附在身上。” 想了想灵体又补充了个理由。 “节省灵力。”
谢衣叹口气翻过身去,放弃了和初七争执的冲动。 两个“人”脾气都固执,然而以他的语速和那灵体平时的惜字如金…… ……哪里吵得起来,不过是鸡同鸭讲。
醒来的时候谢衣就感觉身体沉重了三分,于是顺手拿过手机问道:“你在哪儿?” 身躯轻盈了些,而后屏幕上打出:“刚才附在你身上。” 谢衣点了点头。周末的清晨整个公寓都带着慵懒,他慢条斯理地选了身便服,向楼下望望,突然起身戴上了单片镜出了门。 沈夜拎着一大堆食材正在掏钥匙,看到他打开门,两手都被占住,只能点头示意。 谢衣笑道:“早上好。我也正想去买些东西回来做饭。” 说着他就往楼下走,一边在心里想……这招也太冒险了。 没走几步却听见沈夜的声音:“不然……去我家坐坐顺便吃个午饭?算是去你家做客的回礼。” 沈夜顿了顿,看看谢衣脸上的疤痕:“也算打了你的赔礼。” 谢衣假意退让不成,就道:“不客气了。” 沈夜回以一笑:“厨艺不精,请勿见怪。”
谢衣不知不觉就抬头正经打量了这笑容,恍惚觉得那大理石般的面孔有了生气,简直是冰封千里全数化作一泓春水。 初七的眼光还不错。他想。 就在此刻他的心脏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他觉得可能快跳出喉咙口了。 谢衣没费多大思考就明白了这罪魁祸首,低声斥道:“喂……克制一点。” 沈夜皱着眉回过头来:“……怎么了?” “没事。”谢衣压抑住自己找把桃木剑把初七砍了的冲动,忍受着胸腔部位传来的小鹿乱撞,平静地回答道。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要带喜欢的人去鬼屋”这么个都市传说。传言因为紧张兴奋而心跳加速时,会错认为自己爱上了身边的人。 ……因为初七面对沈夜的紧张而心跳加速的自己,显然也被这错觉所困扰着……吧。 但谢衣的信息处理中枢里突然冒出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五彩斑斓的雨幕中宛若雕像的沈夜;酒吧昏暗灯光下眼露忧伤望着他的沈夜;刚才因为他答应了过去吃午饭而笑得春风拂面的沈夜…… 他决定开始冷静分析自己刚才的心动加速中初七所贡献的比例到底有多少。
……至于谢衣在看到沈夜的“厨艺不精”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的反应,就更超出了他的计划。 原来烧熟的食物有黑色之外的颜色,而且颜色种类还不少——这是谢衣在看到那一桌子菜之后信息处理中枢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也有可能很久以前看到过不是黑色的熟食,只是自己忘记了吧…… 至于味道,偃甲是尝不出味道的,但看着沈夜询问的眼神,谢衣迅速地构思了几种对于很好吃的食物人类常有的反应,然后随机表演——也糊弄过去了。
在此期间,他们就聊些琐事。沈夜自称在本城一家公司做着普通的上班族,于是谢衣索性隐去了侦探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自由职业者,替人写些东西。令他欣慰的是沈夜从头至尾都没有再提及流月村——不揭旧伤疤这一点,倒是省了他不少的事。
谢衣只是在一开始稍稍把控了谈话的走向,套了些沈夜的基本信息——其实初七都告诉他了,而这算是确认。此后就有一搭没一搭漫无边际地聊,然而他很开心——大概只要沈夜坐在边上,初七就能满心欢喜,而自己只是被影响了……谢衣想。
然而经历那次心跳加速,谢衣察觉到这点时终究有些慌张,辞别了沈夜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身体一下轻了下来。然而手机屏幕和电脑哪一个都没有亮起。 大概初七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真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 谢衣不由得感叹,然后走到窗边。从阳台望过去,沈夜卧室的灯也亮起,高楼的暗影挡住了月亮,唯有这暖黄色的一片嵌在黑暗之中。 谢衣远远望着它若有所思,突然脱口而出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 自己真的哪里不对了——随即他转过身去,狠狠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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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Apr 13, 2014 0:18:55 GMT 8
八,插曲
谢衣看得出来初七激动了一晚上,因为他早上七点就被闹钟吵醒了——不是他自己定的,然后手机上立马打出一行字:“今天怎么计划?” 谢衣本来也心绪混乱到半夜,没好气地将手机往边上一放,于是片刻之后床头的挂画砸在了离他的头大约半米的地方。 “还算爱惜自己的作品……”谢衣吓了一跳,叹口气决定不再与初七争论,翻身起床又整理衣着完毕,转身就要出门。 “去哪里?”灵体即刻发问。 “接了个小案子。今天不要再和沈夜联系了,所谓欲擒故纵收放自如,想达成目的就听我的。”谢衣理所应当地答。 经过昨天那场意外,他其实也明白自己对沈夜有些异样,然而无论目的是否真诚,一样要步步为营,才有胜算……控制中枢这么告诉他。 “你说得对,是我仍然太心急,不明白其中机巧。” 手机上很快打出。初七反倒承认得爽快,然而接着又是一行字。 “当年我和阿夜虽然时刻相伴,他为主我为仆,只有仰慕听命,绝不敢保留隐瞒……如今你们倒是平等相待。” 像是单纯的感慨,谢衣读罢失笑,说:“时代不一样了。” 然而心里不知为何到底有些不痛快,他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关了门就走。
是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丈夫仍然出差在外,开门的女主人脸色苍白。 谢衣见状,脸色也跟着沉下来:“怎么了?” “邮件里和您说过,贵重的首饰盒不见了。”女人率先开口,声音发抖。 谢衣点点头:“怎么不见的?” “醒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屋里屋外的橱柜都翻过一遍,它之前就锁在床边的桌上。但是柜子还是牢牢锁着,门窗也没有动过。” 谢衣将门窗看了一遍,又回身继续问:“确认是昨晚丢的?” “是的,我每天都要打开数两三遍。” “这样吗?每天两三遍可不寻常。” “其实是最近联系上了学生时代久未谋面的好友,她现在很富裕,一出手就送了这样一盒,刚拿到比较激动。” 女人眼中却现出复杂的神气,似羡慕似嫉妒。 “对了,令郎呢?” 谢衣突然问道。 “他吗?我问过他了,说是没看到。”女人恍惚地答。 谢衣沉思了片刻。 “我去看一看他,孩子比较敏锐,可能会发现大人没有注意的东西。”
瘦弱的男孩在地板上搭着模型,积木拼成偌大的一个城堡。 “叔叔,我和妈妈说过了,我不知道。”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 谢衣摆出他最擅长的和蔼可亲:“我明白,不过叔叔想问你几个问题,这对破案很重要。” “哦。”男孩犹豫了片刻。 “你爸爸是不是经常出差?家里一直都是妈妈在照顾?” “对。” “最近你妈妈是不是总像在伤心,对照顾你有点疏忽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孩猛地从积木堆中抬头,看向谢衣。 “那就是了。” 谢衣飘然而去。
客厅里女主人还在焦急地等候,谢衣在沙发上坐下,缓缓道:“这件事有眉目了,但并不是盗窃案,谢某收费一向讲求合理,这样一来还是减半的好……如果我的想法没错,您的首饰盒现在就在令郎的积木里埋着。” “什么,这个不学好的孩子……”女主人先是一愣然后气极,起身就要冲进孩子房间。 “夫人请留步。”谢衣的语气却一转为不容置疑。 “谢某接下来的话只是推断,”谢衣的眼神悠悠望向远方,“由于收到这个首饰盒,您可能觉得自己的人生家庭可能是另一番面貌,您常对着镜子试戴首饰,感叹自己的遭遇吧……然而比这重要的东西太多了。我想您的儿子正是因为感觉到了您的怨恨和不甘,才拿走了首饰盒,他还年纪太小,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寻求关心,也想让您开心而已。” 谢衣站起身直视着女主人。 “我见过的人生千万种,然而有人能与您如此相互依存,就是最好的一种,您要拿走那盒首饰,也得顾念那座积木城堡对您是否一文不值?”
谢衣走在路上,手机半晌跳出一句:“就这么走了?” “剩下的事要交给他们两个,没我什么事。”谢衣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 “你倒也没那么财迷心窍。” “挣钱只是存续所迫,但我也信因果报应,没有那么现代。毕竟也活了一千多年了。”谢衣摇摇头。 “你最习惯扮演这种性格吗?” “对。”谢衣点头,这是事实。 “有趣。” “……把话说完怎样?” “皮为骨,骨为皮,你本来就该如此,不过岁月变迁,美玉蒙尘。冷酷对你仍然只是表象……而我曾手刃无数,与你并不一样。” 初七突然又陷入了感慨。
“但你有沈夜可以追随,我呢,被你造出来,就是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连牵挂什么,为谁而活,都给忘了。” 谢衣真情实感说了前半句,又硬生生将后半句扭了回来。 哪怕他已猜到三分自己存续的理由——对着初七这样痴情的鬼,说出来仍是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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