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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23:25:48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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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我可以申请将此文转载到沈夜论坛么? №12 ☆☆☆= =于2014-03-22 23:14:57留言☆☆☆ 可以啊 №13 ☆☆☆三个脑袋长出瓢于2014-03-22 23:30:19留言☆☆☆
渣文笔
严重OOC
无逻辑
星际文
有坑的嫌疑
……能接受的,嗯,就来吧。
忘了说,这是2.0沈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忘了!哦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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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23:37:20 GMT 8
饶是乐无异见多识广,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两眼发直。
一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俊秀儒雅的脸,对方正表情温柔地侧头打扫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弱响动。阳光从窗缝间洒进来,使他脸上的单边眼镜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教堂穹顶的圣子壁画,简直要让人饱含热泪地高唱赞美诗。
……如果不是他的下半身接在一台精密的仪器上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乐无异以为自己看到了活的阿尔克墨涅。
整个头颅从脖子断面开始被无缝贴合在一台金属机械上,七八根连接在上面的金属管张牙舞爪地在地上挥舞,机器下方整齐的排列着一行小孔,正在清理地面上的灰尘。
轰隆轰隆的声音难免让人想到刚刚进站的火车,眼前这个“人”简直就像一台会走动的人形吸尘器。
那个“人”好像听到乐无异心脏碎裂的声音,连接头颅的金属管缓缓转动了180度整角,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你好。”他说道。
无异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慢慢化成了齑粉。
谢衣把自带吸尘功能的金属管收进去,然后伸出了几根较粗的金属柱支撑住地面。一根更细的机械钢爪伸出来,向上推了推眼镜。
“这么说,你是来总部来报道的实习员工了?”
乐无异紧张地点点头,牙齿哆哆嗦嗦地打着颤。这件事威吓力太大,以至于他丧失了语言功能。
“啪”得一声巨响,刚刚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面色不善地合上了书。他看上去对眼前画风清奇的一幕视若无睹(或许是司空见惯),站起了身。
又是一阵喀拉喀拉转动金属管的声音,谢衣转过头看着对方,“阿夜。”
那个被称作“阿夜”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冲他走过来,一把抓住谢衣的辫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个脑袋从那个金属杆上拔了下来,然后怒气冲冲地朝一扇紧闭的门走去。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阿夜,虽然我的痛觉不是很灵敏,但是你这样拽着我的头发,我也会……”他用眼神示意对方,就像要从耳朵里长出两只手来制止对方粗暴无礼的行为似的。
“闭嘴。”
真是言简意赅。谢衣想了想,还是苦笑着补充说:“我觉得那个金属杆该上油了,转头的时候老是磕着我的下巴。”
回答他的是一阵呼呼作响穿过耳畔的风声——男人把谢衣以投掷链式铅球的姿态扔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乐无异目瞪口呆地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意味不明的哼声,接着是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轱辘轱辘地在地上无风自动。
转身回来的男人看上去比起身时更加暴躁,他抬高了下巴乜斜一眼乐无异——他就像即将被拐卖的无知少女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最后说道:“姓名,年龄,品种,统统报上来。”
“姓……姓名是乐,乐无异,年龄是18岁,品……品种?”
站在对面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噢,我都快忘了,你是来报道的。不过你这副样子倒像是来请求星际外交豁免权……也罢。进门左手第一个柜子,右下的那个抽屉里有一份表格,你拿出来自己填了吧。”
这是乐无异参与愉快实习工作的第一天。
谢衣废了好大的劲才从房间里出来,沈夜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乐无异乖乖地站在前台,背对着他们。前台太高了,他几乎半个人都趴在桌上,像刚刚被人枪毙的罪/犯摊成一团。谢衣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决定不提醒他椅子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会吓哭的。
这会儿沈夜的心情好一点了,至少眉目都舒展开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谢衣可毫不怀疑刚刚他想把自己掐死。他粗略扫了一眼摊在那人膝头的书,——《如何改善你的人际关系》,他哑然失笑。
沈夜感觉到脚旁边的轻微响动,低下头看了谢衣一眼。
“这回清醒了,嗯?”
谢衣轻微转动了一下脖子,企图让自己在那个弹簧玩具上看起来不那么可笑,可惜失败了。他往下用了用力,跳到了沙发上,机械钳抓住对方的衣服下摆,以免重心不稳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算是吧。”
“我提醒过你,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后果自负。”
“我知道,不过你得体谅一个老人的童心未泯。”
沈夜嘴角轻车熟路地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童心未泯?”
谢衣宽容地笑了。他猛力把弹簧扭了半圈,看向门口沮丧的年轻人。
“华月他们还要多久回来?”
“起码半个月。工作汇报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的,总部的那帮人总有办法把三句话就能讲完的事情拖成昏昏欲睡的长篇大论。”
“最起码有公款旅游的福利。”
他捅了捅男人的腰,对方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新来的实习生。那个叫作乐无异的年轻人似乎已经绝望了,脸歪在申请表格上,右手不停转着笔杆。
沈夜无语了一会儿,“这就是新来的员工?心理素质未免太差。”
谢衣松开金属架子,用它推了把单边眼镜,默默地说:“阿夜,你不能对他太过苛责。”
他确实是“默默地”说的。电波接收器上的天线愉快地左摇右摆,闪烁着表示“通讯正常”的红光。
于是沈夜配合地也用脑电波和他交流:“谁让你叫我阿夜的?”
“这是我对于你多次把我作为廉价劳动力驱使所收取的小小费用,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高我的身份地位。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称呼不为过吧?”
“你倒是第一次说话这么快。……还有,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节省日常消费开支。至少你在这里,我们就无需请一位知根知底的家政工。”
“……但是据我所知,我们是平等的。”
“谁告诉你的?”
沈夜拂了拂袖子,谢衣不负众望地掉到了地上,不过他还是努力想要保持平衡。
男人哼了一声,低头俯视那个一跳一跳的家伙,“回去,把你的身体换回来,然后到门口去教那个毫无常识的新员工填写表格。”
“——顺便告诉你,那家伙明天开始起就是你的学生了。你自己制造的麻烦自己解决。”
谢衣叹了口气,看着对方毫不留情地背影渐渐远去,最后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就算这样……你也得先把我从这个该死的玩具上拆下来才成。”
“姓名:(这一项内容是为了方便我们能够称呼您,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如有问题,请询问工作人员。)”
乐无异无精打采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在填一张卖身契。
“性别:(这一项内容是为了方便我们了解您是否属于双性种族。另:如果您是无性物种,请勿填写此格。)”
他歪歪扭扭地在“雄性”上打了个勾。
“年龄:(这一项内容是为了方便我们了解您的生长状况,以便为您提供更匹配的宿主,更快地适应在地球的生活。另:如果您的年龄单位与地球时间单位严重不合,建议不填写此格。”
他提笔,写上了“18”。
“动机:(请详细地告知我们您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以便于……”
来地球的目的?我来地球的目的是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而总部刚好派我来实习两年。
乐无异腹诽着,正准备提笔捏造一个看上去更高深莫测的理由,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了一下裤腿。
“需要我帮助你吗?”
又是那个声音。友善,但极具攻击性。他感到脊背发凉,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像不要钱一样层出不穷地涌上来,他想喊,可是喊不出声音;努力克制着明显超速的心跳,乐无异缓缓低下了头。
那张扬起来的男人的脸显得无比友好可亲,带着不似作伪的微笑又重复了一遍:“新来的实习生,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在地球这样一个小小的蓝色星球上,总有一些不为人类所知的事情。
比如事实上在宇宙有成千上万个驻扎着智慧生命的星球;比如其中一些智慧生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融入了地球生活;再比如地球为了应对外星人的到来,建立了星际联盟地球总部;或者再比如,外星人初到地球时不但要领取签证,还要接受一系列培训——尤其是在这样的旅游旺季。
工作人员沈夜面无表情地想,不自觉地像谢衣那样推了推眼镜,看着讲台下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的眼睛,和溢满了整个教室、缠绕不休的腕足,然后把幻灯片翻到下一页。
“地球旅居指南第四条:不要随意和地球生物接触,尽管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平易近人。”
大约在经历了两个小时的惊吓之后,乐无异的灵魂终于飘回了躯壳。
谢衣实际上对于听到他新学生的凄厉尖叫乐在其中,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满脸诚恳地说:“抱歉。”
乐无异确实很想回答:“没关系”,但他只发出了喉咙哽住那样的声音。
他的新老师看上去颇为滑稽,一路跳到了无异身后的椅子上,喘了口气,“谢谢。你知道,从房间一路跳到这里有多累。”
这个可怜的实习生说不出话来。
谢衣点点头,同情地问:“你是被总部强行派来的?”
“不……不是,”他缓过劲来,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之之之前……我一直都在地球区做做做后勤……”
而且我从来没见过外星人!乐无异开始怀念后勤部若干美丽的姑娘们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归心似箭。
“这可有点奇怪,”谢衣若有所思地说,“我明明记得后勤部的雌性都是地外生物……你难道从来没有害怕过她们吗?”
他如遭雷殛,身体一寸一寸僵化了,仿佛要就此随风飘零。
“好了,”弹簧上的那个脑袋语调里微微带着怜悯,“关于总部刻意隐瞒这件事情的行为,等你实习期结束后可以回去向总部提交抗议书……不过现在,还是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吧。”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展开一个得体的微笑,忽略掉脖子以下的弹簧,这可真是一次友好且日常的会面。
“在下谢衣,星际联盟驻地球分部副部长。想必你也看到了,我是硅基生命体——这些暂且不重要,”他摇摇头,“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起,我将担任你的带教老师。”
沈夜平生第一次觉得,比起浩瀚无际的宇宙,地球只有70亿人口真是太好了。至少不用推算,在你所处的人潮人海中究竟有多少个还没有来登记的漏网之鱼。
完全是照本宣科。指尖敲击着桌面,略带烦躁的声音夹杂着各种高频的脑电波在房间里回荡,“……地球旅居指南第九条,禁止购买您所不需要的地球产品,或者在阅读说明书的情况下购买。否则您的行为所带来的损失,将由您承担全责。”
在谢衣的引导下,乐无异在沙发下摸出了钥匙,朝刚才那扇门走去。
现在他们已经打得火热,尤其是乐无异,一口一个“谢老师”,喊得那叫一个欢实。
一旦接受某个现状之后,好像所处的困境也不是那么可怕。
嗯,人类就是这样脆弱又强大。
无异把钥匙插进了门缝里,转了转半天也没有打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谢老师,你刚才是怎么进去的?”
谢衣回忆了一下,“一般阿夜都是直接踹门,钥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年轻人稍稍无语了一下,又振作起来,转头去和那个锁孔作斗争。转了半天,制造了无数不堪入耳的噪音之后,他突然转头看向他的老师——谢衣现在正如皮克斯动画公司的那个标志性台灯一样左摇右摆地扭动,“冒昧问一下,谢老师,你说的那个‘阿夜’,是刚才那个……”乐无异试探着比划了一下,“把你扔出去的人吗?”
“是的,”谢衣笑得如沐春风,“他叫沈夜。准确来说,他是我们两个共同的顶头上司。”
其实不只是我们两个。谢衣没说的事情是,现在还有几个员工正在几十光年以外的总部汇报工作;但他确信乐无异不会喜欢这个消息的。
乐无异嘟囔了一句,看上去有点紧张,“那他……是不是讨厌我啊?看上去他挺难相处的样子。”
弹簧上的脑袋往天花板上仰了仰,颇为怀念地用感慨的语气说:“啊,他一直都是那样。对于每个人都那么冷漠,但那冷漠的强势背后又带着点害羞的温柔。”
实习生被老师一波三折的咏叹调惊得浑身发抖,决定还是回去继续和门锁纠缠不休。
身后不断传来弹簧扭动的咯吱咯吱声,乐无异终于忍不住对心情愉悦的谢衣说:“谢老师……没想到你也有这样充满童心的一面。”
“多扭动有助于保持颈部的灵活性,”谢衣温和地说,“而且我也不是个老头子,充满活力的行为能让我身心健康。”
年轻人正打算说什么,门锁却动了一下,“咔擦”声中门打开了一条缝。
谢衣微笑,单边眼镜闪闪发光,“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乐无异率先打开了门。就在那一瞬间,他愣在了当场。
对着满屋子不知如何的形容的物品,他轻声说道:
“哇哦。”
就大多数工作人员来说,部长沈夜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卓越的领导者,具有很高的涵养,行事果断,而且在加工资之类的问题上特别善于“从长计议”。
但是,以下两种情况除外:
一是不知为何看到副部长(此处姓名划去)的盈盈笑脸就升起了无名之火(并且在同僚的煽风点火下怒气迅速蒸腾),二是不得不领着一群喋喋不休的外星人排队去实验室领尸体。
没错,确实是领尸体。尤其是在夜幕的颜色下偷偷打开实验室大门的时候,那效果更为惊人。
至于实验室的使用者,地球分部唯一的常驻研究人员,此时并不在这里。
他已经秒遁了,似乎呆在地球对他没有多大吸引力。
沈夜摸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口袋,就是找不到钥匙。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拨通了研究员的电话。
“喂,瞳。”
关于这个赫赫有名的研究员,他最著名的战绩并不是“身残志坚”,而是由他和他的助手一手缔造(或许不是一手——谁知道其实他们真正有几只手呢)的“不爱江山爱死人”的传奇。而那把钥匙,大概就在这个人的手里。
少白头的研究员提交了手头的申请报告之后,就毅然抛弃了曾经朝夕与共的战友,头也不回地奔上了到外太空找外星人乐子和非法势力作斗争的旅途。
“外星人的尸体解剖起来感觉与众不同。”
在上一次的视频通话中,不负责任的研究员这样说。
沈夜自动无视了对方嘴里那根疑似还在挣扎的手指,沉着脸问对方:“钥匙呢?”
“什么钥匙?”
“实验室的那把。”
“我放在客厅的沙发底下了。”
“……什么?”
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他此刻心里的烦躁,“你让我大老远一直跑到城郊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把钥匙放在客厅里了?”
“阿夜,其实我通知过你了。…………其实你不用钥匙也可以,你平时怎么做的,接着来。”
“……等等,你让谁通知的?”
“谢衣。”
好,你很好。谢衣,你果然恨我。沈夜不怒反笑,视频里的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冲击力极强的怨气,连嚼吧嚼吧的动作都停止了。
烦躁解决不了问题。沈夜捋了捋头发,疲惫无力地揉了揉眉心。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他们回地球公寓!他们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甚至有些到现在都不知道人有两只手掌十根手指!” 沈夜愤怒地指了指身后,一个外星人富有存在感地摇了摇覆盖着黏膜的爪子。
瞳把双手一摊,血淋淋的手指掉了下来。
“那我也别无他法。”
沈夜抬脚,猛力一踹,整个空旷的郊野都为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折腾了半个夜晚,太阳已经露了头,东方已经闪现出了虾红色。沈部长以牺牲掉整整一天的时间和高额的电话费(毕竟非正常渠道的电话费高得惊人)为代价,怀揣着“不把谢衣碾碎誓不罢休”的阶级斗争欲望挂掉了电话。
在挂掉电话之前,他终于忍不住问瞳:
“那玩意儿好吃吗?”
对方想了想,斟酌着回答:
“说不上。通常我只有吃完一整只以后才吃这个。柯基维星人的爪子吃起来像口香糖。”
他觉得多嘴真是个错误。
又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给那群蠢货做了科普并分发了公寓地址,终于在任务报表上盖上了“完成”印章。
然后,沈夜把笔记本揣进口袋,一路走到地铁站去等早班公交。
——反正这账都积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半个小时,对不对?
很难想象一个坐惯了宇宙飞船的人会纡尊降贵去挤公交,尤其还是B市的公交。
在被挤得差点没了气之后,沈夜终于下了车,来到七弯八拐地巷子前。他轻车熟路地打开门,阴沉着环顾四周,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谢衣?”
谢衣穿着白大褂坐在茶几旁边,这回画风终于正常了许多。他用属于自己的手指,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自己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把一杯色泽奇特的咖啡推到一脸如魔似幻的乐无异面前。
“喝吧,不用客气。”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用来充当杯垫的是那本《如何改善你的人际关系》。
乐无异仿佛被惊醒,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谢老师你自己喝吧。”说罢一脸敬畏地看着对方。
“还是你喝吧,我的分子结构不太能接受这个。”
其实我的分子结构更接受不了。乐无异心说,但基于眼前这个人不但是自己的老师,而且还接连不断地给了自己一晚上的惊吓这两点,他不太敢开老师的玩笑。
谢衣莞尔。“不过……如果你现在不喝,咱们就谁也喝不了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乐无异发问,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手就粗暴地推开屏风,然后端起桌上的咖啡迅速地泼到了谢衣温文尔雅的脸上。
微笑迅速变成了苦笑,不过沾染着咖啡渣滓的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谢衣!”
在鸡飞狗跳中,这个充满了悬念的早晨拉开了帷幕。
………………………………………………………………………………
谢衣表示,提升人际关系是从来不需要什么书籍理论指导的,而是依靠自身的修养。不过,从目前看来,某个人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就像所有在家里屈服于妻子压迫之下,乖乖把权杖交给女人的男人们一样,谢衣罔顾脸上正在淌下来的咖啡——姑且算作咖啡,乖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就是乐无异试图用来打开房门的那把。
“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进,希望你不会介意。”谢衣说,一边用手指揩了一下脸上的液体。
“别耍花样,除非你想尝尝和瞳那些试验品作伴的滋味。”沈夜的怒火微微平息,恢复了平时教训下属时的常用姿态,警告对方,一边把钥匙塞进口袋里,转身进了私人单间。
谢衣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回头看着瞠目结舌的实习生。
“怎么了?”
“老师……那,那个是……你明知道那不是……”乐无异结结巴巴地说,总觉得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比刚才那杯不省心的咖啡还要多得多。
谢衣绽出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弯了弯唇角,好像这种笑容随时随地都能产生春风化雨的效果似的,轻轻把手指竖在唇边。
“嘘——别告诉他。”
这是什么意思?是别告诉他那不是实验室的钥匙,还是别告诉他谢老师已经做好了去和试验品作伴的觉悟?
年轻人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地上的那摊冒着泔水味的液体想。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等等——今天是我拖地啊!”
一路清理完从小客厅滴到前台的蜿蜒水迹,乐无异从盥洗室里出来,看见沈夜舒舒服服地霸占了客厅的沙发,强大的威压让人不敢贸贸然上前。反观自己,腰酸背痛却无处可坐,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衙斋卧听萧萧竹, 疑是民间疾苦声……
乐无异还在胡思乱想,沈夜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说:“乐无异?”
他打了一个寒颤。
沈夜翻了翻手里薄薄的一张履历,“地球分部财政委员的儿子,官二代,后勤部助理,嗯?”语气里讥诮的成分更明显,“没见过纯种外星人?”
乐无异真心觉得和这个上司不对盘。
谢衣走出来,“算了吧,阿夜,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怎么说他也是新来的学员,”他转头看向乐无异哀求的眼睛,微微笑道,“熟练业务的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
“晚了,”沈夜合上登记册,平静地说,“再护着他也没用,我已经决定让他参加今天的任务了。”
他回头,第一次对胆战心惊的大男孩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好好表现吧,新人。”
无精打采地坐在车的后座,电脑显示器正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把他的脸衬成了靛青色。
他承认——刚开始,他是打算来混日子的,每天狗腿地给衣食父母端茶送水,打扫打扫卫生,然后拿一个实习证明书,多么美好的生活。
可是自此刻起,他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件事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了。
开车的是沈夜。为什么单位明明有统一分配的公车可以压榨,但没有人愿意使用这个问题,每个员工都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瞳的回答是:“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塔玛拉星人(或称变形金刚)变成的加长版豪华轿车,起码那个既会跑又会飞。”
华月说:“为什么坐这个?速度太慢了。”作为联盟驻地球的异能组成员中,唯一一个具有瞬移能力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沧溟作为编制外人员是不能享有该项权利的,沈夜呢?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宁可忍受着B市每年的保留节目——沙尘暴的抽打步行回事务所,然后花半个小时来清除头发里的树叶枝杈,也不愿意用那辆汽车。
至于谢衣,他的意见……似乎从来不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显然这个现状就要被打破了,因为乐无异是个正常的地球人。
走那么多路到B市的另一端,他是会过劳死的。
这辆汽车改装得不错,值得让人为它吹个口哨。后排座位改制成了面对面的小型沙发,中间还贴心地装了一张桌子,可以用来放两杯色泽正常的咖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简直是情侣外出必备的良心用品。
不过现在并不是适合谈情说爱的时候,尤其是对面还坐着自己的老师。
乐无异叹了口气,环视四周,发现沈夜正忙于开车,悄悄地对谢衣说:“谢老师,我能不参加吗?”
谢衣善解人意地说:“不行。”
他从容不迫地掰开了乐无异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温文尔雅地说道:“无异,你必须认清现实,这是你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外星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怕。地球是个外来物种定居率很高的地方,甚至有时候你走在大街上,每十个人中就可能有一个是地外生物——或者是披着人类外壳的地外生物。很多人总是先入为主地把外星人视为可怖的存在,但其实你没必要慌张,他们都很友好,想想我吧,你觉得我可怕吗?”
乐无异摇了摇头。
“这样不就行了吗?用你面对我时的平常心态,去面对你将要面对的事物,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至上之道。”
实习生心有余悸地看着桌面,你现在确实不可怕,可是你第一次出场时的造型也不遑多让啊,老师。
谢衣满意地点点头,打开了讲义。
“好了,让我们先来熟悉一下我们这次的任务吧。”
这确实是一个很普通的任务。
其实这个任务并没有雇主,而是沈夜看晨间新闻的时候偶然看到的。
……他发现昨晚被安排入住外星人的某一户公寓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故。出于职业道德,他决定过来观察一下,顺便把那个闯祸者的遗体带走。
或许炸得已经连遗体都不剩了。
开车的沈夜连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谢衣看着他的后脑勺足足作了有半分钟的深沉思考,然后开始讲课。
“目前大部分生活在地球上的外星人,按照身份可以分为偷渡者和旅居者。我们会向旅居者发布旅行指南和定居注意事项,定期授予课程,啊,不过这个你目前不用担心,阿夜会全权负责的——至于偷渡者,”谢衣笑了笑,愉快地说,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总会遇到的。而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送回到总部去审判,然后总部会把他们统统发配到黑洞监狱里关上几个宇宙标准年。对不对?”
谢衣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沈夜难得地一言不发。
乐无异茫然地点点头,眼神在两个老师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谢衣一边按着鼠标翻动PPT,放缓了语速,探究地看着学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乐无异连忙摆了摆手,“谢……谢老师,你继续,你继续,我能听懂。”
“好。”谢衣温和地说,一边讲下去,“但是如果按照生命体种类的不同来划分的话,我们又能得到更多不同划分方法。你看。”他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向朝着乐无异,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碳基生物,硅基生物,以及……”
谢衣仍在讲着,但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之外,似乎灵魂和口舌是不同步的。他好像是在看着眼前认真听讲的学生,但眼神虚无缥缈,仿佛要穿透这句身体一直射到汽车前座的那个人。
他会觉得如芒在背吗?
“所以……这么说,这些外星人都是以脑电波的形式寄居在宿主体内的,而不是用本体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乐无异嘟囔着,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对。你是个聪明的学生,”谢衣笑着点点头(这让年轻人很是受用),继续用赵О祥老师解说《动物世界》的语调缓缓讲下去。
“而实际上,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外星人会对地球宿主产生严重的不适应性。其实,很多地外生物不但迅速地融入了地球生活,而且无论是从学识、性情、还是社会表现来看,都与普通地球人,无二差别。但从本质上来说……无论隐藏得多么好,无论对这个星球的感情有多深厚,他们……仍不是地球人。”
他深邃的眼神带着笑意,从显示屏移到了沈夜身上。
“我说的对吗,阿夜?”
“……为什么问我?”
“只是问问罢了,并无他意。”
沈夜的语气依旧那样平淡无奇,但他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手一定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乐无异承认自己神经大条,但此刻也感受到气氛不同寻常。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上来了,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沈部长啊,到了没有?”
此话一出,谢衣微笑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怜悯,并且迅速转向了他。沈夜的怒火(或许不是怒火)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厢情愿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到了。”沈夜低沉的语调如同命运交响曲的前奏,把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轻飘飘地扔到他腿上,“你去把这个地址找出来,然后在那里等着。”
什——!
乐无异一脸惊恐——这就是擅自转移仇恨的下场;但最后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地说:“可是你们怎么找到我啊?”
“放心,我们会用导航器定位你的。”沈夜优雅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代替上司跑腿,这是你作为实习生应尽的职责。”
谢衣苦笑了揉了揉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给他。
“无异,这个拿好。”
“这是?”
“特殊部门通行证件。现在那里到处都拉起了警戒线,没有特殊原因他们是不会让你进入的。”
年轻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完全忘记了谁才是挑起这场祸乱的罪魁祸首。
果然,这才是亲生的啊!
目送着大脑明显缺弦的学生走向安保人员开始交涉,谢衣转过头,一只手搭在车上,转头看向高大的男人。
沈夜目光放空看向别处,眉头照例蹙着,半倚在车旁。
看见谢衣微笑着走来,沈夜回神,平静地看着对方意味不明地靠近自己。
静默了一会儿,他率先开口。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答得可真快。
“谁信你。几十年前我就知道,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衣的笑容愈发平易近人,一手撑在车门上,状若漫不经心地说:“你就没想过吗,阿夜?”
“什么?”
“你难道就没有认真想过吗,阿夜?比如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那样相处融洽,为什么你总是对我抱有敌意?”
沈夜的声音更加不悦。
“因为我后悔。”
“不,和那个无关……”谢衣摇摇头,像他一样半个身体靠在车上,看着天空说,“你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关于……逃避、隐藏、使命……”他笑得十分坦荡,“等等其他的所有问题?”
手机响了,沈夜一手肘撞在他身上,转身就走。
谢衣笑笑,拿起手机,传来乐无异兴奋略带着粗气的声音,“谢老师,我现在就在门口!你,你们快过来吧!”
“好,我这就来。”放下手机他转头看向对方——那人已经走远了。
那个人……他看着对方的背影想。冷淡,自持,从容不迫。但有时候,他只需要轻轻撩拨一下,就会暴跳如雷,如同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火药桶——近乎可爱的暴跳如雷。
尽管如此,你还是找不到他的破绽,仿佛每一次怒火都是被控制在标准范围内的,永不逾越。
恰到好处的冷静。是因为不由自主地压抑吗?
他微笑着想,点点头。
总会找到的。反正,我有的是耐心。
三人一起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板,门把手已经被烧得乌黑,不用实地侦察也知道那里面就是惨案现场。
乐无异看着关系似乎更差的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
我该牺牲小我来娱乐大众吗?
最后谢衣干咳了一声说道:“需要我做点什么?对遥控锁这一类,我还算比较在行。”
沈夜听若不闻地推了一下门,那门的边缘立刻裂出了细小的破纹。沉吟了一会儿,他习惯性地踹开了大门。
果然一切棘手问题的解决都以暴力行为的回归为结束。
一路跨过客厅里各种形态不明的物体,三人默默凝视着眼前各种意义上的凶杀现场。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乌黑的四面墙壁,墙上的瓷砖已经全部碳化,寂寞空虚地附着在墙上,风一吹,那些可怜的粉末就飘然离去。
沈夜率先开口。
“我们是不是该庆幸,它还没来得及装煤气瓶。”
“煤气瓶——那是什么?又是人类的新发明吗?”
一个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去,一个锃亮的高压锅盖正粘在天花板上,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乐无异的脑袋,如果不慎掉下去一定正中红心。
乐无异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转眼间那个锅盖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一股扭曲的、翻腾的力量似乎要将整个金属盖都捏得变形,然后一种没有实体的东西,貌似是腕足,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腕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
实习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承蒙关照,你们这时候来真是太好了。”那个声音含混模糊,不像是依靠声带发出的那么清晰。
谢衣把手搭在无异的肩上。
“放轻松——那只是脑电波之间的交流,你得习惯这个。”
尖锐地刺痛直入脑门,就像被人轻易窥探着大脑一样,乐无异抱紧了脑袋。
“别排斥它,想象它只是在你的对面和你平等的对话……”
谢衣的声音也被推远了,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渐渐刺痛变得钝钝地,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一种金属波动的音节窜了过去,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心电图那样的旋律。乐无异迷茫地抬头,听到一个人声如洪钟地在脑袋里说话:“我爱死地球了,真的。”
然后是谢衣温和的声音充斥了大脑:“现在觉得怎么样?”
年轻人转头看向老师。谢衣并没有张嘴,这是笑着看他,点点头,然后又去看天花板。
乐无异愣了两秒,长大了嘴,喃喃道:“哇,酷毙了。”
那个变形生物正在把自己拉长,变成透明的水滴状,缓缓落到地上,状如钟乳石。
沈夜冷眼看着他变形,然后落到案板上,心想也许可以拔出菜刀把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统统切成碎片。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耐性,平静地说:“睁眼。”
那些腕足上的裂痕“唰”地睁开——那不是裂痕,是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的眼睛!
乐无异一口痰堵在胸口,差点就要这么昏过去。
这一刻他确实起到了娱乐大众的作用——谢衣苦笑着把他拖到(烤焦的)沙发上,沈夜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可怜的,”那个变形生物的语调里一样充满了同情,“那是新人吗?”
“是的。”谢衣点点头。
“得了,我想我们没空叙旧。”沈夜敲着案板,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我昨天是怎么和你说的?嗯?”
“《地球旅居指南》第九条,‘禁止购买您所不需要的地球产品。’ ”沈夜深呼吸了一下,用正常的语调读了一遍指南,拿出任务单,“听着,你已经违反了星际联盟旅居者规定,我们将对您处以罚款处分,还有,”沈夜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宿主呢?”
那家伙无辜地伸了伸腕足,指向一边安详躺着的尸体(上半身已经成了黑炭),“这不怪我,原来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地球上的设备而已,谁知道它会突然爆炸。”
谢衣说:“好了,我们会给你寄账单的。记得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否则我们不能确保警察以谋杀罪将你逮捕。”
然后他拉住了沈夜,顺便把那具烤焦的宿主卷吧卷吧塞进了行李包。
“如果您不想被研究员带走解剖的话,这几天不要出门。”
“解剖?那是什么?”对方兴致勃勃地说。
沈夜愤然摔门而去。
今日任务:
帮助某个不带脑子的变形生物销毁宿主。
状态:已完成。
备注:有时候我真想把他们全部打包寄回总部去——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改装电子设备!
两个人慢悠悠地从小区里转出来,时走时停地来到汽车旁。
在沈夜弯腰坐入汽车驾驶席之前,谢衣颇为体贴地说:“需要我开车吗,阿夜?”
“敬谢不敏。”半晌沈夜抱胸斜睨,说道:“对一个整整学了两年车却至今还没搞到驾照的人来说,让他开车简直就是放弃生命的行为。”
谢衣宽容地笑了笑,“那不一样,阿夜。你接触汽车只是为了学习一项技术,而我——”他轻柔地说,“是为了了解它的结构。”
“你想改行去好莱坞当变形金刚吗?准了。这样倒还省下一笔油费。”
接下来他们都没说话。
沈夜沉默地开着车,谢衣坐在副驾驶席上,一边调整眼镜一边看书。
忽然沈夜一个急刹车,罔顾交通规则没系安全带的谢老师立刻一头撞到了玻璃上,车窗出现了一道裂痕。
谢衣缓缓抬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条裂缝,转头望向对方。
四目相对,此刻他们终于心有灵犀一点通,异口同声地说道:“乐无异。”
汽车后座空无一人。
乐无异很茫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接触实习工作,就会被两个不负责任的老师落在这种地方。
凭着记忆跑了两条街道以后,他终于明确地意识到:他已经在这个据说“每十个人中就可能有一个是地外生物”的星球上,迷路了。
谢衣对不小心把实习生遗忘这件事作出了深刻的检讨。
“幸亏装了导航,无异,”谢衣文质彬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以外的情绪,愧疚而诚恳地说:“下次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不不不……重点是,这种人身安全毫无保障的实习活动居然还有下次?
乐无异绝望地想。
不过第一次外出考察还是这样,愉快地落下了帷幕。
“在我短暂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像这星期一样觉得自己命运多舛。”
乐无异对着电话那端如是感慨地说。
话筒那头的人对乐无异占用上班时间打电话的不务正业行为不可置否(事实上也没有多少正业可务),淡淡地答道:
“那是因为乐兄的见多识广仅限于地球。”
然后电话就非正常地挂断了,好像是被什么人突然剪断的那样,乐无异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他提着话筒对那端“喂喂”了两声,然后依依不舍地放下听筒,转战工作报告。
谢衣穿着家居服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看见沈夜面色不愉地盯着笔记本电脑。
“怎么了?”他走到对方身后。
沈夜沉着脸说:“联盟发来通知,说有犯罪团伙已经入境,让我们加强警备——该死,统共也就三个人而已,怎么加强警备?!”
谢衣推了推万年不离脸的单边眼镜,声音如古井无波,“华月他们呢?”
“被总部扣留去强制加班了。就算不加班,他们也回不来了——那个那群跨区嫌犯们的逗留直接导致了航班的取消——我真想不清楚,地球到底有什么好的!”
就算地球不那么美好,你不是还是留在这里?谢衣心说。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这次是哪一个?”
“砺罂。”
谢衣突然控制不住笑了——虽然笑得很不是时候,但他实在控制不住此刻愉悦的心情,没办法,世事总是那么富有戏剧性。
“不是几十年前那个被你拒签的那个?怎么,他终于招兵买马打算来报仇雪恨了?”
“……闭嘴。”
谢衣举起双手,“好……当我没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将嘴角的弧度扩大,“不过它总算学会给自己搞具克隆体出来了?要我说,它那个样子比变形生物还可怜。”
“没有。”沈夜不太痛快地说,“不过这次他学会寄生在别人的脑电波上了。”
这次两个人都沉默了。
“所以,我们要挨家挨户地去蹲点考察?”
良久谢衣思索着说。
沈夜身心俱疲地呼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继续阅读任务单,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绝望。
乐无异正一边誊抄任务手册,一边无休无止地开着小差。
谢衣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悚然一惊。
尔后松了口气——还好,这次不是拽裤腿。等等,说起上次的“弹簧头颅”事件,谢老师似乎还没有长出手来——他是用什么东西拽他裤子的?
难道是牙齿?!
这厢他还在进行着可怕的思维风暴,谢衣已经噩梦般地递上了咖啡。
“给。无异,你还没吃早餐吧?”
乐无异下意识摇了摇头,迅捷机智地说,“不要紧,谢老师,我还不渴,您还是自己喝吧。”
谢衣微微一笑:“乖孩子。那吃块饼干如何?”
乐无异一转头,看见沙发上某个正默默提高透明度的上司,一时间急中生智(种下祸根),大喊道:“沈、沈部长也饿了吧?我看您也没吃早餐!营养跟不上,那怎么行!”
沈夜猛然抬头,开始向方圆百里之内释放怨气。
恐怕乐无异要面临整整两年的被上司穿小鞋生涯了。
临走前谢衣对乐无异耳提面命:“记得不要忘了吃早餐。”
乐无异苦着脸点点头。
沈夜冷眼看着师徒情深的二人互动,直到谢衣走到他面前,他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
“你们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一开始就那么好了。还是说,”谢衣意有所指地回答,“阿夜,你连这都发现不了?”
沈夜静默了一瞬,靠近谢衣的温文儒雅的脸,语调不辨喜怒:“……你带他去看了你的房间?”
“什么房间?”
“别装傻。”
沈夜率先走开了。谢衣加快了步伐跟上对方,苦笑着说:“阿夜,无异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助手的。”
“有时候,你得相信那些值得你去信任的人。”谢衣总结说,用的正是那种让沈夜恨透了语调。
沈夜不答。
值得信任……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罢了,随你的便吧。我是管不着的。”最终他淡漠地回以这样一个回答,连一个回头也吝于给。
谢衣一点也不生气,笑笑就跟了上去。
“偷渡客一年比一年多,这我承认——但为什么这家伙明明在地球呆了将近二十年,今天才被发现?!”沈夜挥舞着手上的任务单,语调越飙越高,“星际调查员和边境检验所都是死的吗?!”
谢衣淡然地擦着眼镜片。
“Take it easy,阿夜。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星球离我们太远而已——你知道,等他们的寻人启事发过来的时候,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这是常有的事情。至于边境检验所办事不力,那应另当别论——假如他们每个人都克己奉公,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是你说过的唯一还算中听的话。”
谢衣菀然一笑。
“谬赞。”
今日任务:寻找偷渡者,押回星际法庭受审。
状态:未完成
偷渡者基本资料:
姓名:红珊(地球曾用名)
年龄:不详
物种类别:碳基生物
性别:双性生物种-雌性
其他资料:地球范围内水域及水源丰富陆地(可排除淡水区、地下水区、冰冻区等)
搜索范围:待定
出任务的日子总是这么漫长而可怕。
两人拿着一个电波搜寻器像到处寻找WIFI的手机控那样乱转,谢衣忍不住调侃说:“我们两个像不像风水大师?”
沈夜不理他。
谢衣长叹一声,把罗盘递给对方,看了看手表——没日没夜的蹲点活动简直是受罪。
“如果情报无误地话,我们今天大概就能确定那家伙的活动范围。”沈夜低头看着表格,沉稳冷静地说。
谢衣摇头,“阿夜,怎么说对方也是女人,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惜香怜玉一点?”
沈夜冷哼一声,抱胸说道:“如果怜香惜玉能有效阻止偷渡行为呈几何倍数增加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
“所以你一辈子都结不了婚,阿夜。”
“你怎么知道我结不了?”
谢衣咳了一下,决定不讨论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人挺多。”
“……是啊。”
沈夜颔首,难得没有反驳对方。两人并肩坐在喷泉旁边的坐坛上,阳光洒下来,天气正好。独处但没有吵架的情况简直万年等一回,谢衣这样感叹着,转头去看那人的侧脸。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沈夜似乎温暖地眯起了眼睛,凌乱的卷发从另一侧肩头滑落。
谢衣笑了笑,把那人的头发捋到耳后,扫了一眼手里疯狂转动的电波搜寻器,若有所思地看着女人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沈夜满腔怒火,在笔记本上入木三分地写下“一切正常”四字。谢衣站在一旁安慰道:“也不是一无所获。”
乐无异凑过来看着任务报表,喃喃地说:“红珊……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地球的重名现象很严重,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
“得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谢衣笑而不语,一脸深藏功与名。
三天后的晚上,当乐无异嚼着薯片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用足以把死人唤醒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衣按了免提,接完电话的他表情一脸凝重。
乐无异好奇地望来,沈夜不由分说一把把他拽下了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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