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群里聊得太开心了所以就暗搓搓扔上来<( ̄ˇ ̄)/
本人是个渣渣,所以认出我是谁的请不要说出来m(_ _)m 【目测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是谁吧……】
大家看看就好因为我时常OOC【掩面】总而言之这就是个除除灵,打打怪的小故事?
主西皮夏乐,副西皮沈谢
本文有其他作品(古一,仙剑)乱入,如果他们有西皮我会更新时标注,所以不要掐……
【静水灵异事件簿】
CP:夏乐、沈谢
章节一•鲛人之子
1.
谢衣推开事务所的大门的时候,乐无异正赤脚盘腿坐在事务所大厅的红色沙发上看着视频,蓝色的笔记本电脑被他放在大腿上,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有几袋拆了包装的薯片。乐无异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师傅回来了,盯着视频中的呆毛王大战金闪闪看得是津津有味,连自己头上的呆毛都随着动画里两人的打斗摇晃着不同的弧度。
“咳,无异。”
听见自家师傅咳嗽的声音,乐无异连忙暂停了视频,咕噜一下从沙发上翻下来,光着脚丫子跑到饮水机那里给谢衣接了杯水看着谢衣喝下:“师傅!你回来啦!沈夜那边怎么说?今天他有没有为难你??”
谢衣叹口气放下水杯:“无异,按你的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太师傅’才对。”
“切……反正我就是看那家伙不爽……”乐无异嘟嘟囔囔了一阵子,收拾好了茶几上的零食,又蹭到谢衣面前,“师傅,你今天从沈夜那里拿到了我的报告了吗?怎么样怎么样?”
谢衣笑着递给了乐无异公文袋:“自己拆开看看?”
乐无异忐忑不安的看着谢衣的盈盈笑脸,颤抖着手接过了谢衣给他的牛皮纸公文袋,小心翼翼的拆开,掏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还闭着眼睛不敢看。最后还是谢衣再三催促,乐无异才胆战心惊地睁开了双眼。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师傅我过了?!我过了?!!沈夜他居然给我签字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过报告考核了!!!!”乐无异捏着那张考核报告,上面还有沈夜亲自在考核结果那里写的“通过”二字,仰天大笑。那笑声之大把家里嗜睡的鲲鹏幼崽“馋鸡”都吓醒了,扑腾着小小的翅膀在沙发的一角“唧唧唧”乱叫。
“好徒儿,你是真的通过了。”谢衣给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乐无异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乐无异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师……师傅……谢谢师傅……”他说话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因为刚才激动,眼圈通红。
“不过,虽然师尊签了字,但是你还得过最后一项实地任务考核。当然,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为了对你最后的表现做一个公正的评判,师尊和我会作为这次实地任务的考核官。”
“还……还有任务?”乐无异挠挠头,“是个啥?”
谢衣指指,笑得高深莫测:“你考核报告的最后一行字就是啊,傻徒儿。”
乐无异简单而快速的瞄了一眼,随后就把那张纸丢在一边:“我今晚上的实地考核会好好表现的师傅!!绝对不会在沈夜那个家伙面前丢脸!!!现在我先去做饭,等我们吃饱了就去任务地点啊!!!”他哼着歌儿头顶馋鸡,拐个弯儿,蹦蹦哒哒的进了事务所自带的厨房。谢衣看着自家徒儿还没有褪去的孩子气,爱怜般的摇摇头。
乐无异跟自家师傅谢衣现在居住的地方,叫做“静水居”,是市区里一栋装饰得古色古香的漂亮房子。而静水居在业内人士中,被一致称作——“静水灵异事务所”。虽然名为“灵异事务所”,但实际上要解决的远远不止魂灵妖鬼的问题。
谢衣,静水灵异事务所的所长,是一位偃甲师,同时也兼顾着整个长安城除灵除妖的任务。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城市,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岁月的漫漫长河中度过春秋几载。谢衣只是日复一日的出现在城市黑夜的街道里,用他的偃术来护卫着这长安城的一方安宁。
而乐无异与谢衣的相遇是这样的。
乐无异是长安城首富乐绍成的儿子,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小时候的他长得跟个奶黄包一样圆滚滚胖乎乎的,可爱极了,可惜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体不好。乐绍成跟妻子傅清娇想尽各种办法,锻炼补品算命求签烧大香什么都做过了,可是乐无异还是个病秧子。
尽管身体差劲,但是小时候的乐无异还是喜欢到处跑,并且秉承了很多熊孩子的属性——不打招呼就出门。这一次他一溜达就溜达到长安城郊外,并且还迷路了。乐无异在郊外瞎转一圈,也找不到来时的公交车站,周围更是没看见半个人影。
小奶黄包忍住内心的恐惧,一步一步的挪动着步子,借着月光辨别着来时的方向。初秋入夜的天气还是很冷,小无异将身上的外套裹得紧紧的,忐忑不安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好不容易发现雾气缭绕的前方,隐隐绰绰有个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妙龄女子。
奶黄包一下子扑过去,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嘴啃泥,他抱住救命稻草呜呜大哭:“呜呜呜呜姐姐能送我回家吗我找不到家了……”
“哟,是哪家的小娃儿,莫哭莫哭,好漂亮的一张脸就这样子哭花了。”妙龄女子蹲下身来擦着小无异的花脸蛋儿,“半夜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走丢了?不怕不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家便是。”
小小的乐无异嗅着妙龄女子身上的味道,或许是累了,他感到一丝倦意袭来:“姐姐……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妙龄女掩面露出笑意:“小娃娃嘴巴甜得,看你眼皮子打架的样子,想必是困了罢。乖乖趴在姐姐肩上睡一会,一睁眼就到家了。”她涂有红色蔻丹的手轻轻在小无异眼皮子上一挥,早已支持不住睡意的小无异便沉沉睡去。听着小奶黄包的平稳呼吸,妙龄女一抹脸就变回了原形——一只兔妖。
兔妖舔了舔嘴:“虽然姐姐并不喜食人肉,但是这么好的小娃娃送上门来,让姐姐都忍不住心动了呢。”她将熟睡的小无异平放在地上,俯下身子凑近了小无异的咽喉处。
“莫要害人。”
“谁?!”
兔妖一惊,连忙回头。只见树下立着一人,束着墨色长发,穿着素色大衣,带着一副眼镜,不慌不忙的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过来。兔妖细看那人生得眉清目秀,极是好看,整个举手投足都带有一股子儒雅之气。跟在那人身后的是一副蝎形偃甲,挥舞着两只巨大的钳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莫非是……谢衣?!”
“正是在下。”
兔妖咬咬牙,想必在道上也是听说过偃甲师谢衣的名头的,娇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甘:“既然是谢衣大师要保这个小娃娃,那我也就只好作罢。”
“多谢,万物化形想必都是修行不易,姑娘切莫为了一时贪念毁了自己。”谢衣抱起躺在地上的小无异,朝兔妖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匆匆离去。因为兔妖的法术,小无异头搭在谢衣的肩上睡得很是香甜,哈喇子顺着嘴角淌到了谢衣的肩头。谢衣倒也不介意,抱着小无异消失在夜色之中。
“唔……你是谁?是来带我回家的吗?刚才的漂亮姐姐呢?”
醒过来的小无异发现自己趴在谢衣的肩头,周围不再是郊外漆黑荒凉的景象,而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凭着记忆,小无异发现这是离自家不远的一条大路。
看着小奶黄包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谢衣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那位姐姐途中有事,便叫我来送你回家了。”
“唔……”奶黄包的眼珠子还在咕噜噜的转,最后目光停在了一直跟在谢衣后面的偃甲蝎上,即使是在黑夜里,谢衣都似乎看到这个孩子闪闪发亮的眼神,“这个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是你做的吗?!”
偃甲蝎摇摆着尾巴,似乎听懂了小无异的话一般。
“呵,难道你喜欢不成?”
“喜欢!!!可不可以教我??”小无异抬起脸,看着谢衣。谢衣也不回答,只是将小无异放下。小奶黄包看着面前的偃甲师蹲了下来,平视着他。那个时候,月光下谢衣柔和的脸成为了乐无异一生当中难以忘怀的场景之一。
“那我问你,你学了这偃甲之术,又有何用?”
“偃甲?”
“那,这样说。若你一天有了力量,你又要做些什么呢?”
小奶黄包瘪瘪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力量吗?爸妈说我身体太差,整天到晚都在担心……有好几次无异都看到妈妈为这件事情在悄悄掉眼泪。所以如果有了力量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再担心了吧?还有茶馆伯伯家的小翠,她愿意跟我交朋友,可是她总是被别人欺负……无异有了力量应该就可以保护小翠了?恩……应该还有……我想想……”
他搜肠刮肚的想啊想啊,想得都要翻白眼儿了。谢衣看着奶黄包可怜兮兮的模样,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好徒儿,还不叫声师傅?”
很久之后乐无异才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被谢衣调笑了好久。沈夜对这件事情则是嗤之以鼻:“哼,你收这没有眼色的徒弟做我的徒孙,到底是看上了哪一点?”
“收徒之事,除了要看机缘,还要看这机缘之人是否一心向善。否则,我这一身偃术岂不是传给了一个作恶之人?”谢衣擦了擦眼镜,“无异,我问你,那只差点拐走你的兔妖,你对她是如何感想?”
“兔妖姐姐?其实……我挺感谢她的呀。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兔妖姐姐,我就不会遇见师傅,也不会学会偃术,还不会当上偃师,更不会遇见夷则了,对吧?”
而这个时候已经成为静水灵异事务所一员的夏夷则,则是让乐无异窝在自己怀里。乐无异正在翻杂志,夏夷则就把橙子剥开,一片片塞在乐无异嘴里。
……尼玛……
沈夜看着眼前泛光的两人,又看看一心盯着电视屏幕看着烹饪节目的谢衣,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这种公然的福利。不对……应该找瞳换一副钛合金狗眼,天天这么闪即使是流月城出产的黑墨镜也抵挡不住啊!
2.
吃过晚饭之后,乐无异开始准备收拾今晚要用的道具。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偃甲师参与“除灵”的任务,而这一次任务更是关系到他能否成为静水灵异事务所的正式成员。想想自家师傅谢衣的谆谆教诲,再想想“太师傅”沈夜的挑剔态度,乐无异就更是觉得今晚的第一战绝对不能丢脸,一定要精彩的完成!
收拾完了一切之后,乐无异就去自己房间里的床上睡了一会儿,直到谢衣敲门把他叫醒:“无异,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次沈夜给乐无异最终的考核地点,是在长安大学。
乐无异虽然本身就是长安大学的在读生,但是对于这所大学却又有吐不完的槽。长安大学依山而建,地形崎岖无比。乐无异的同学方兰生从江南小桥流水琴川远道而来,看到这地形瞬间有些发蒙,然后就顺口编了句打油诗,很快就在那一届新生当中流传开来。
“君不见,东有折颈万里坡,让人曲项向天歌;西有绝命百步梯,直教人生死相依;南有瞎眼云层颠,令人双腿直发癫;北有断肠故山道,除了轮回都不要;中有脚滑石板桥,一只脚踏都嫌小。”
后来,校文学社第一才子夏侯瑾轩亲自批了一句:“好诗!”
总之,乐无异跟着谢衣来到了夜晚的长安大学,谢衣走在前面,乐无异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看见脚边有一条红色斑纹蛇吐着信子游曳而过。
“师……师傅……有蛇……”
“你接下来都是要面对所谓光怪陆离之事了,还怕一条蛇?”谢衣开口。
凌晨两点的长安大学,校园主干道上自然没有什么人。平日里绿茵茵的树丛变成了黑乎乎一片,蟋蟀声还有蛙鸣代替了平日里学生来来往往的喧嚣。乐无异正把拼命想要从偃甲包里窜出来跳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的馋鸡塞回去,前面的谢衣便说话了:“无异,可听说过前日计算机大楼发生的那件事?”
“师傅你是说U盘楼那个跳楼的大四学长?”斗不过馋鸡的乐无异只能乖乖让馋鸡窝在他头顶,“听说过啊,当时正要去上课呢,就看见警车还有救护车开过来了。后来才听别人说是U盘楼有个学长跳楼了,听说是因为四级没过想不开所以就看破红尘厌倦此生了……要我说这有啥啊,我到现在为止英语四级也没过好吧……”
“万事皆有其因果,常人所看的也许不过是一个表象罢了,真正的原因也许……就在这里。”
“汇文……楼?鬼楼汇文楼?!!”
乐无异看着漆黑一片的汇文楼,咽了口唾沫。
“长安大学汇文楼”,是长安大学BBS上一个永远热门的话题,其热门程度永远不亚于“工程学院第一美男教授”、“八一八女生宿舍的黑暗料理”、“天啦撸!金属冶炼系系草之名花落别家,甩发哥哥哭晕在厕所!”之类的……话题。
汇文楼修建于十年前,因为建筑设计过于非凡复杂,四面各有四个入口,而每个入口有通往不同的地方,中间各个通道又有盘根交错的地方。若是第一次去这栋楼上课,迷路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而“鬼楼”的称号,除了因为汇文楼总是让人感觉像是鬼打墙摸不清楚方向之外,还跟另外一件事情有关,据传汇文楼刚修建不久,就有一位女学生在汇文楼的一间自习室内割腕自杀,鲜血染红了整个讲台。而那件自习室校方就再也没有让它打开过。后来,学校摄影社几个小伙伴想在汇文楼拍一部短片,选了晚上的汇文楼作为背景。
小伙伴们在夜深人静之后悄悄潜入汇文楼,一边忍住笑意,一边拍摄,期间还有几个男生还是不是发出鬼叫,惹得几个女生连连尖叫。
“诶?那边那个是不是被封掉的教室?那个封条好像被拆掉了?”
“真的是诶……门好像也没锁?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要!好恶心的!!”
“嘻嘻,怕什么,你学马克思的还怕鬼不成?成了,出了事我们男生护着你们就行啦!阳气重,不怕!!”
几个人嘻嘻哈哈,推推嚷嚷,推开了封条不翼而飞的教室的门。教室内座椅凌乱,地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呛了众人一鼻子。一人拧开了手电筒往教室内部探看着,一人拿着摄像机借着光源拍摄着。
“你说,我们会不会撞见女鬼?”
“嘘!乌鸦嘴!!别乱说!!!”
“卧槽你们看摄像机镜头里出现了个白影子啊!!!!”
“唧呀!!!!!!”女生们恐惧的抱在一起,脸色吓得苍白,身子瑟瑟发抖。而刚才的男生则是笑得浑身打颤:“哈哈哈哈女生就是胆小,都说啦不会有鬼的,教室里除了我们还有半个人吗?!”
“不……不是啊……摄像机里真的有个……白色影子……”
顺着拿着摄像机的男生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众人看到……讲台那里坐着一个白衣的女学生,披散着长发一动不动。而女学生的身体下方,则是一滩红色的血液,蔓延到了几人的脚边……
几位学生逃出汇文楼之后,拍到白衣女鬼的视频便上传到了校园网,很快就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而长安大学校方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件满城风雨的闹鬼事件平息下来,几位当事人更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长安大学汇文楼”至此就一跃而成了长安大学校园BBS上经久不衰的话题,讨论人数跨越了多个年代(?)的学生。
“师傅……你也逛长安大学BBS?我还以为你们教授都不管这档子事儿……”
“并非不管,之前这栋教学楼的‘气’一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而上次那位跳楼的男学生……我去现场看过了,那里散发出来的‘气’跟这里的‘气’非常类似。估计那孩子的死亡跟这栋汇文楼脱不了干系。”
“哦……是这样。所以师傅你跟沈夜就叫上我一起来看看,顺带解决了我的最终考核问题。”见谢衣点点头,乐无异不禁内心腹诽他那个太师傅的丧心病狂——连徒孙的最终考核都要设计成这样。
想想方兰生绘声绘色的描绘着汇文楼的闹鬼事件,即使是从师谢衣的乐无异,也不由得心悸了一下。
“哼,谢衣之徒,怕了不成?”
“喵了个咪!沈夜!!!”
夜色中现身的来人正是谢衣之师——沈夜。此人也跟谢衣一样,年龄来历一切成谜,乐无异只是知道谢衣称他为“师尊”,自己算是沈夜名义上的徒孙而已。另外,沈夜的法术很厉害,这一点即使是对沈夜颇为不满的乐无异也是要承认的。
“徒孙异,若是害怕,大可叫谢衣送你回家。成为静水灵异事务所的一员就免谈了。”沈夜本来就很反对谢衣收乐无异为徒,这次更要是加入静水灵异事务所跟谢衣共事了,他的口气自然没有谢衣这么好,一开口就是要乐无异知难而退的架势。
乐无异平时最讨厌沈夜这副腔调:“太师傅,您烦不烦啊!!!您今天带药了吗?我这儿有您要来一片吗?”说完就做出真要从偃甲包里掏药的动作。见沈夜本来阴沉的脸黑了又黑,眉毛都要挤成了一团,谢衣只得苦笑着出来打圆场:“无异,莫要跟你太师傅吵架。”
“师傅/(ㄒoㄒ)/~~ !!!”
“师尊,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老是逗无异。被瞳跟华月知道了,准会被奚落吧。”
“……你果然恨我,很好。”
“……”
……谢衣表示有些心累,乐无异表示其实他今天的偃甲包……真的装了药。
在谢衣的调解之下,乐无异跟沈夜二人暂时休战,三人做好准备之后决定去汇文楼内部一探究竟。不过,因为这关系到乐无异自己的最终考核,所以,在探索汇文楼的过程当中如果发生意外情况,除非危及到乐无异自己的生命,一切都由乐无异自己解决。
乐无异唤出自制的偃甲“金刚力士二号”,得意洋洋想要在沈夜面前炫耀一番。
“……不是我说,谢衣。你这个徒弟的审美方式是不是有些问题。这个脑袋上顶个红灯泡的奇怪家伙就是自制偃甲?别告诉别人这是我徒孙,丢人。”沈夜忘记了刚才的调解,继续放嘲讽。
“……”
乐无异憋住一口气,实在不想继续吵下去,刚迈出步子朝汇文楼西入口走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不知几位……深夜停留在汇文楼跟前,究竟有何事?”
“!!!!”
乐无异惊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忙回过头去。汇文楼西入口外的空地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出来。那人穿着白色衬衫,配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色裤子,眉目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清秀。似乎是觉得乐无异一行人没有听到,又开口问了一遍。
“几位……深夜来此,不知究竟为何?”
——喵了个咪!!!!这应该是我想要问你的吧!!!大半夜的正常同学不去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啥啊!!!(╯‵□′)╯︵┻━┻
这是乐无异那一瞬间的真实想法。
3.
“喂!我还没问你呢!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干嘛?”
“……我明天上课的书忘在汇文楼里了,那书特别重要,只有晚上来取了。”来人语气格外认真诚恳,表情一脸正直,若是放在其他场合,说不相信根本不可能,只是现在……
“不勒个是吧!这种借口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只是做自己的事情,为何非要叫别人相信?倒是你凌晨两点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如果没有什么别的问题,那我就进去了。还有,早点回去睡觉。”那男生看了看乐无异召唤出来的金刚力士二号,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径直朝着西入口走去。
“……我改变主意了,谢衣。”沈夜摸着下巴,“我的考核方式改变了。徒孙异,现在听好,你就护送这位进去,让他取了东西之后再把他送回来。”
“哈?我?送他?”
“对,没错。如果你完成这个任务,我就不再有任何意见,怎样?”
乐无异一边心中暗自高兴,可是一边又还要思量总是不跟他对盘的沈夜是不是挖了个陷阱等着他跳下去。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谢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跟上去,跟丢了人,考核就真的过不了了。”
乐无异吐了下舌头,追着消失在西入口的少年跑了进去。
谢衣看着自己爱徒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侧脸看向沈夜:“……师尊,如此安排,你当真可满意了?”
“自然是相当满意。”沈夜拉着谢衣的手也进入了教学楼,“如果你的徒弟不能辨别出刚才那个小子是个半妖的话,那他就别想着我在通过报告上签字了。”
乐无异扶着头上的馋鸡,带着金刚力士二号,追上了前面的少年:“喵了个咪!你……你走得也太快了点吧!!”
“我只是去取本书,自然想要早点找到早点回宿舍睡觉而已。”黑发少年来时早有准备,拧开手电筒就往打定的方向走。乐无异想着沈夜的话,也只好紧紧跟在他后面。阴暗的走廊里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还有偃甲关节活动的声音,乐无异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有一搭没一搭跟前面的人说着话。
“诶?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啊?”
“……夏夷则,政治公共管理学院的。”
“啊!”乐无异一拍手,大叫,“那离我们学院挺近的!我是工程技术学院的乐无异!”
夏夷则点点头,看样子并不想多说话。而乐无异又是一个不甘于寂寞的人,以前跟着谢衣一起出去的时候也是喜欢活跃气氛,所以一路上他都尽量跟夏夷则找些话题。
“夷则夷则!你是住宿舍的吧?那怎么从宿舍里溜出来的啊?”
“……叫我夏同学,我今天没有回宿舍,就不存在溜出来这种问题。”
“这样啊,那倒的确是。夷则你怎么把书忘记到教室里了啊……”
“……叫我夏同学,今天下午在这里上课,因为导师有事叫得急,就忘记收拾东西过去了。”
“夷则你导师是谁?我导师是谢衣教授哟!<( ̄ˇ ̄)/ ”
“……叫我夏……算了,你就叫夷则吧。我导师是清和教授。”
“啊!那个每天早上都要遛狗的清和教授!!!我早上跑步的时候遇见过他好几次!话说他家养的那只大黄狗跟道渊教授的那只大黑狗长得好像……而且我总是被它们追/(ㄒoㄒ)/~~ ”
“……”
乐无异看着夏夷则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间教室的门,在其中一张课桌抽屉里摸了摸,掏出一本《美国政治发展史》,翻开其中一页。借着手电筒的光,乐无异看到夏夷则从书页中取出一块类似玉片的东西。夏夷则看见玉片安然无恙,表情瞬间放松了很多,他把玉片小心翼翼的收进衣服贴身的口袋里。
——估计是很重要的东西吧,难怪要半夜三更都要想方设法过来取。
乐无异耸耸肩,领着夏夷则走出了教室。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要到了西入口。
“……”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何,夏夷则居然溜达到了一间女厕所门口,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样子。这行为让乐无异跟他的金刚力士小伙伴都惊呆了,他连忙上前几步拉住夏夷则:“喵了个咪!夷则!女厕所不能随便进去啊!!!看你长得一脸正直,怎么……怎么可以干这事儿啊!”
“为何不可?这厕所颇有古怪。”
“不可以啊!!!!”乐无异连连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头上的馋鸡费力抓住他的呆毛才不至于被甩下来,“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做!!!闻人说……这个是什么来着?对!在小说里,这个就叫淫贼!对!淫贼!”
“小淫贼”夏夷则疑惑的看了乐无异一眼,推门进了女厕所。乐无异想着沈夜的话,默默念着“闻人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揍我”,一边视死如归的带着金刚力士二号也跟着进了女厕所。
一进去女厕所,乐无异就自觉的捂住了眼睛,整个身子僵硬了起来,一步都不敢往前迈,大气都不敢出,声音也跟着哆哆嗦嗦:“夷夷夷……夷则……你你你……你看完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乐无异……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带来的那个偃甲能把这一块的地板弄开吗?”
一听见“偃甲”,乐无异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也不遮住自己的眼睛了:“夷则?!你知道偃甲?!”
“恩,我知道,所以你能用你的偃甲把这一块的地板砖弄开吗?”
“好的!没有问题!这一次我一定要让沈夜那个家伙看看,我自己制造的‘金刚力士二号’的厉害!!!”乐无异早就把身处女厕所的尴尬抛在脑后,大有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事业的气势,连头上的馋鸡都忍不住“叽叽叽叽”的叫着点了个赞。
“谢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想让乐无异成为静水事务所的一员吗?”
“……灵力太差,无法操作大型的偃甲。自然,更无法在大型的战斗中保全自己。”
“不错。”黑暗而冗长的走廊里,沈夜缓缓的踱着步子,声音低沉,“乐无异制造的偃甲,虽然跟你的水平相差甚远,不过作为一个单纯的偃师,他是完全合格的。但是……若是要参加到除灵的任务当中,哼……谢衣,你能护着他一次、两次,你还能护着他一辈子么?就像今天这样,他连那个不知名的小子半妖的身份都辨别不出来,你还能期望他能够单独上战场?”
谢衣紧锁眉头:“师尊,我并不认为是这样……”
“哦?”
“弟子曾经问过无异,若是一天有了力量,他会怎么样。那个时候,他的眼神,他的回答告诉我,这就是我想要收的徒弟。弟子愿意把我毕生穷尽的偃术全都传递给这个人。比起灵力的强弱,我觉得善心与公正的有无,才是一个偃师,不,除灵师最需要的。”谢衣的声音很是坚定。
沈夜定定的看着出言反驳他的谢衣,目光有些复杂:“谢衣,我希望你不要为你这个决定而后悔。”
“绝不后悔。”
谢衣刚说完话,衣服口袋里的示警器便“嘟嘟嘟嘟”的响了起来。示警器是为了预防万一,自己装在乐无异制造的金刚力士二号上面的。乐无异按理说偃术完全过关,又有鲲鹏“馋鸡”保护,一般的小鬼小妖不可能为难得了他,除非……
谢衣心里“咯噔”一下,一阵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4.
乐无异花了一会儿功夫,撬开了其中一块地板砖,发现地板砖下面有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有人还会在女厕所地板里埋东西……?真是变态。”他说着就想伸手把地板下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取出来。
“……”夏夷则突然出手捏住了乐无异伸出的那只手,神情严肃。
“你干嘛,夷则?”
“你就这样拿出来?”夏夷则也蹲下身,对视着乐无异的眼睛,“不确认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哈?”乐无异的呆毛弯成了问号的形状,“不是夷则你叫我把地板弄开的吗?难道你不是想要这个东西?那你叫我弄干嘛!还莫名其妙进了女厕所毁了我的清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急于辩解的夏夷则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乐无异头上的馋鸡便如同警报一般“叽叽叽叽叽叽”大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乐无异还没有来得及安抚这个不知为何焦躁起来的小家伙,女厕所里突然就狂风大作起来。跟随谢衣学习多年的乐无异知道,这阵在室内骤然吹起来的风不是什么好征兆,很可能是他与夏夷则在这个狭小的女厕所里触动了什么东西而引起了现在的状况——至于触动的东西,很可能是地板下埋着的“那个”……
乐无异缓缓的站起身来,让金刚力士二号靠近自己,将夏夷则护在身后,两人缓缓的向着女厕所门口移动着。
“夷则,你去看看厕所门能打开吗?”
夏夷则拧了拧门把,果不其然被锁住了,门纹丝不动。
乐无异略略弯下身子,唤出来的晗光剑被他紧紧捏在手中,警惕的看着四周。现在背后多了个被牵扯进来的夏夷则,他更不敢有丝毫放松:“喵了个咪沈夜……原来你坑我,回去我一定要跟师傅告状!!夷则,站在我后面不要乱动听见了吗?”
“为何不要乱动?”
“喵了个咪的!你傻啊!!我们多半是撞鬼了啊!!!我是偃师,你又没有法力,不躲在我后面,还要乱动不是作死吗!”乐无异真想揪住夏夷则的领子,拿晗光剑糊夏夷则一脸,如果不是夏夷则执意要进女厕所,如果不是太师傅沈夜给他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他早就出了汇文楼大摇大摆的回静水灵异事务所睡觉了好吗!
夏夷则叹口气:“谁说我没有法力了?恩?”
他掐指轻声念了个口诀,瞬时水蓝色的光芒包围了全身,乐无异看到由“气”凭空生成的三把剑漂浮在两人周围,而夏夷则的脚下则出现了法阵。那个法阵乐无异在谢衣的藏书中见过,是属于一个叫“太华山”的修道门派的。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太华门下夏夷则,家师诀微长老清和,请多指教。”
他看着面前讶异地说不出来话的乐无异,少年的眼里满满的映出来的都是他的影子。
“夷则……你居然不早说!!!”
夏夷则将太极剑背在身后:“你又没问,为何要告诉你?”
“……”乐无异气结。
背靠背的两人在这一片奇怪的黑暗中观察着异动,夏夷则啪啪甩出四张符咒黏在了厕所的四个角落,随后淡蓝色的结界在这个房间里展开。看着摸不清头脑的乐无异,夏夷则解释:“用符咒张开结界,可以在我们战斗当中避免造成对建筑物的破坏。”
乐无异想想自己的九霄雷霆,禁不住擦了一把汗,感概道:“夷则!你懂得真多!我完全没有想到!!”
夏夷则刚想说这是常识性问题的时候,就听到“嘎啦啦”的声音。
——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利器划过黑板一下,让人内心极其不舒服得慌。夏夷则默念清心诀,将太极剑树在自己面前。乐无异眯起眼睛,想辨别在一片黑暗的室内到底窜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结果他看到了。
趴在地板上的“那个”,穿着女生的衣服,双手在地板上抓着什么。她的衣服早已经残破得只剩下臭烘烘的布条,跟涂得鲜红的长指甲形成了鲜明而恐怖的对比。她的头发披散着,乐无异看不清楚面目,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带有血丝的眼睛还有灰白色带有尸斑的皮肤。
“……我的天……好强的煞气……”
“哦?如果连乐同学都感觉到了煞气,那还真是够强的。”
“夷则,你终于记住了我的名字啦?不对,能不能不要吐槽我的灵感太弱。”乐无异撇嘴。而夏夷则不接话,整个人脚尖点地,左手捏指,指间化出一道蓝色的光芒,看样子已经准备好了施法一战了。
“夷则,待会儿我跟金刚力士去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然后你就趁这个空档拼命攻击他知道了吗?”
“……我可以近身作战,何况论法术与实力……估计我比乐同学要强一些吧。”
乐无异打量了夏夷则一眼,抓狂中:“喵了个咪夷则!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渣过基三吗?知道气纯是远程DPS还脆皮得要死吗!你上去是要拉仇恨吗!!”
“不,乐同学,这不是剑侠情缘……我们……”
“什么也别说了!”乐无异大手一挥颇显汉子的豪迈气势,“等会儿我牵制住她,你就全力攻击。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灵力弱了些,但是我好歹也是个偃师啊,而且金刚力士二号也会保护我的。”
“那……拜托乐同学了。”
“九霄雷霆,破!!”
晗光插入结界内的地面,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径直打中了地板上的灵体。那女子因为疼痛,惨烈尖叫一声,乐无异跟夏夷则瞬时感觉到整个空间都摇晃了起来。女子慢慢爬了起来,乐无异才注意到女子的短裙下面不是腿,而是……僵硬的白骨。她挥舞着瘦骨嶙峋的双手,疯狂地朝乐无异扑过去。而乐无异堪堪侧身闪过,让金刚力士二号跟活动不灵活的女性灵体缠斗起来,自己则是用流影剑这一剑招全力攻击着灵体。虽然就像乐无异说的那样,他的灵力不强,但是在战斗中可以一边操纵偃甲,一边用不多的灵力还有灵活的身法牵制住敌人,也算是很强了。后方的夏夷则则是施法,水生骨、云龙击一个个连着打过去,更是让那女子毫无还手之力。
“很好夷则!接下来我们只要再加把劲,消灭掉这家伙就可以出去啦!”
就在乐无异刚要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骤然睁大:明明自己跟金刚力士二号已经成功缠住了灵体,为什么……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向夷则靠近呢?!不,灵力比我高上许多倍的夷则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身边有威胁……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无异在大脑内快速的分析着,手上晗光剑的攻击减弱了不少,金刚力士二号的操作也没有刚才那么顺利了。他蹬蹬踏空几步,在空中转了个身,脚猛地踩住灵体的头,提起一口气,借力一跃朝着夏夷则的方向扑过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道黑色的影子变成了一把黑色的利剑,朝着夏夷则的后辈捅过去,而夏夷则居然还是毫无察觉!
“夷则!!!小心身后!!!”
乐无异想用手上的飞爪将那道影子拉到自己面前,正要抛出飞爪之时,突然感到后背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就像是被野兽的爪子硬生生拉开皮肉一般,乐无异感到背上有湿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想必已经浸透了大半外套。他整个人失去大半力气跌落在地面,晗光也脱了手,滑到了不知所踪的地方。
——可恶……我都答应了沈夜那家伙……要把夷则安然无恙的送出去……
乐无异竭尽全力维持着神智清明,朝着夏夷则的方向一点点挪动着……直到整个人失去知觉,陷入完全的黑暗。
5.
夏夷则只听见乐无异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回过神来时只看见乐无异倒在不远处,手上的晗光剑不知所终,蓝色的外套已经被鲜血浸透。而金刚力士二号因为没有主人持续的灵力驱动,早已停止了活动。那女子的手上还有鲜血,她带着阴森森的笑意舔舐着自己的指甲与手指。修行者的血液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疗伤药,夏夷则一瞬间感觉到了本来被压制得差不多的煞气突然疯狂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暴涨躁动起来。
“可恶……!”
夏夷则举剑念咒,一个水生骨将还沉浸在乐无异血液甜美的女子打飞,趁此机会飞快向前几步抱起乐无异退回远处。
“乐同学?!乐无异!无异!!”
他初步检查了一下乐无异的伤势,伤不致命但是流血太多。夏夷则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乐无异平放在地上,抬手一个先天养命阵浮现在地上。在莹蓝色光芒的映衬下,乐无异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血看似也止住了。
“嘶……!!!”
那被水生骨暂时打退的女子又恢复了过来,吞噬了乐无异血液中的灵力的她,凶恶的眼神始终不离开失去知觉的乐无异和保持警戒的夏夷则。夏夷则捏着太极剑的右手此时手心全都是汗,他不能保证自己带着乐无异可以全身而退,可是……
想着乐无异刚才全力战斗的样子,还有那一声“夷则”,战斗从不主张带累赘的夏夷则这一次更不愿意抛下乐无异。
——只有那个办法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了吗……
夏夷则左手放在胸口,那里贴身放着刚从教室里拿出来的玉片,握着剑柄的右手紧了又紧,站起身来。而女子看着落单的夏夷则,面部露出贪婪的神色,迫不及待的伸爪扑了上去。夏夷则则是闭上了眼睛,唤出玄凝剑环绕在自己身前,左手捏指,口中念咒个不停。
就在那女子的利爪就要接近夏夷则之时,感觉一阵寒气从自己的指甲尖蔓延开来。枯瘦无肉的手指上渐渐染上了一层白霜。而女子脚下的地面则开始生长出大大小小的冰凌,包裹住了女子化作白骨的双足,向着腿部蔓延。冰凌与白霜上又长出无数的倒刺,扎进了被包裹住的每一寸部分。
“嘶——!!!!!!!!!!!!!!”
空气中传来凄惨而恐怖的鸣叫,那叫声都要撕破人的耳膜一般。
地板上的霜气弥漫到了整个空间中,让周围的一切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在白茫茫的一片水雾中,夏夷则掐指念诀,额头上满是大汗。而无论是装束、外貌、体态特征,站在这里的这个“夏夷则”跟最开始的那个夏夷则都有很大的变化……
那女子忍住被冰凌倒刺扎穿全身的痛苦,拼命想要挣脱寒冰的桎梏。只是越挣扎,反而让那些冰凌倒刺越陷越深。“嘎啦”一声,由于女子的拼命挣扎,本是白骨的左腿直接被扭断,裙下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而女子就像没有发觉一般,扭动得更加剧烈了,右腿那一部分的冰凌已经出现了一部分裂痕。
夏夷则见状,挥剑继续念咒,冰凌上扩大的裂痕又慢慢消失了。
——已经解掉了自己身上师尊给的封印,也成功的困住了这只灵,但为什么这只灵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在挣扎呢?
夏夷则紧锁眉头,想到了刚才乐无异从地板下挖到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是……骨灰罐。
从地下源源不断的“那个”吸收怨气的挣扎中的灵体,跟解开封印全力一搏消耗灵力困住灵体的自己,哪一个胜算更大呢?
夏夷则不敢再想象下去。
“噼啪!!!!!!!”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夏夷则感到体内的灵力乱窜了一下,他收敛了一下心神,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开始全神贯注的对付起那女子起来。
刚才的声音是夏夷则展开的结界破碎的声音,而破掉结界的人,则是赶过来的沈夜和谢衣。
谢衣检查了下躺在先天养命阵内昏迷的乐无异,虽然全身是血,但是呼吸平稳,背后的伤口也不在流血,只需要今后调养便可。他提着忘川刀走到还在全力施法的夏夷则跟前:“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前辈,我还可一战。”
一直没有出手的沈夜脸色阴沉:“无知!你就想着让你这一身灵力这样废掉?”
“……”夏夷则不再吭声,撤手收回灵力,但是还是开着先天养命阵退回了乐无异身边。他的灵力实在消耗太大,撤回灵力的时候还感觉到头晕目眩。
刚撤回化作冰凌束缚住女子的灵力,那面目狰狞,舌头发乌的女子便突然发力朝谢衣扑了过去。谢衣见爪上还残留有乐无异的血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毫不留情的用忘川捅穿了那女子的身体,还不忘扭转了一下刀柄。夏夷则甚至都听见了骨头跟腐肉破碎的声音,尽管灵力是不具备这些东西的。
谢衣尽管是除灵师,但是他对待流窜于世间的灵体一向温和,这次谢衣下如此重手,跟爱徒乐无异重伤脱不了干系。看着女子惊异而扭曲的表情,谢衣冷着脸抽出了忘川刀。
就在这一瞬间,那灵体被忘川捅出个大窟窿的身体里,突然冒出来一股子带有强大怨念的浓稠的黑气。而黑气的目标,既不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谢衣,也不是在先天养命阵内的夏夷则跟乐无异,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的沈夜!更糟糕的是,沈夜就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毫无动作!!
“沈夜!!”
谢衣猛地转身,想要用身体替沈夜挡下来这一击。但是那股黑气速度太快,已经几乎要与沈夜贴面了。
“愚蠢。”
沈夜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而黑影就像是停滞住了一般,在贴近沈夜的地方渐渐的,渐渐的消散了。沈夜厌恶的皱了皱眉,拍了拍身上的黑色西装,抬头看着谢衣:“……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尊。”
“……不是这个,再说一遍。”
“……师尊。”
“……很好,回去再找你算账。”解决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麻烦的沈夜双手插兜,走到那块被乐无异撬起来的地板砖那里,轻轻一抬手,厕所不同地方的六块地砖瞬间被抬起变个粉碎。定睛一看,果然还有六个骨灰罐子,按照一定的阵法分布在厕所的地板之下。
“……”这回轮到谢衣成了阴沉脸了,定定的看着沈夜。
“……是我的错,我考虑欠妥当了,没想到这里会有……”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夜才开口,“那边那个鲛人小子,带上地上那个麻烦,找到他丢掉的晗光剑,出去了。”
“……”
完全看不懂两位前辈奇特的交流模式的夏夷则,碍于沈夜的强大气场,只有乖乖照做,先找到遗落在厕所一角的晗光交给谢衣,然后打横抱起乐无异,跟着沈夜谢衣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女厕所。乐无异的头靠在夏夷则的胸前,嘴唇半张,看起来就像是过度劳累而睡着了一般。
——身子有些重,看来是平时营养挺好的。夏夷则这样想到。
三人出了汇文楼后,谢衣从夏夷则那里接过乐无异,用法术消去他脸上还有手臂没有干涸的血迹,让他整个人倚在自己的肩膀上。沈夜对谢衣这种行为表示嗤之以鼻,谢衣只是凉凉道:“不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来,难道要师尊你亲自动手?说起来,是谁的临时起意让无异成了这样的?”
沈夜虽然脸色不好,但是也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再开口。两人之间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沉默。还是夏夷则抱拳出言打破了这难堪的局面:“……多谢两位前辈出手相助。”
“诶,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的帮忙,我那徒儿恐怕真要因为做师傅的大意而折损在里面了。”谢衣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鲛人少年,笑得如沐春风,“你的师父应该是清和吧?不然的话,作为半妖,你也不敢公然在这里行走。”
夏夷则点头:“……我确实是半妖。为了避免灵力上与一般人的差别太明显而被一些魍魉魑魅觊觎,师尊给我身上加了太华山的封印。同时赠与我一块玉片,来掩盖身上的妖气。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把玉片夹在书里忘在了汇文楼了。若不及时取回来,一旦我的身份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就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那块玉片来,沈夜瞄了一眼就明白,那不是玉片,而是上品的帝女翡翠,又经过大家法力与咒印加持,的确是掩盖妖气的良品。
“今晚多谢两位前辈,不然恐怕要辜负家师的教诲了。”一阵白光一闪,夏夷则又变回原来那个生得标志清秀的学生,“不过,我希望两位就我解放灵力变回鲛人这件事情对他保密。”
夏夷则示意的是还在昏睡的乐无异。
“你是担心无异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并非如此,只是……”夏夷则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只是我毕竟身为半妖,身份有所忌讳。因为是鲛人之子,母亲无论是在那边都受人非议与排挤……”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夏夷则的内心情绪,他缓缓闭上眼,似是在回忆那些过去。
“乐同学是偃师,而且是跟着前辈你学习的除灵的偃师,想必对世间万物万灵都有一定了解。即使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也相信他绝对不会说出去。但是……若是乐同学真的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担心他卷入本不属于他的责难与孤独……”
夏夷则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可以握住太极剑守护住世人的安宁,却没有办法握住母亲美丽而短暂的生命。
“既然是你的要求,那我便不强人所难了。我会改天拜访清和的。”
夏夷则点头致谢,又看了看没有醒过来的乐无异,随后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谢衣目送夏夷则离开:“……师尊,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要把这七个枉死的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他们的骨灰罐带到这里,还埋在引阴气更重的女厕所地板砖下,恐怕要煞费一番苦心啊。估计要首先去让瞳做些事情了。”沈夜冷笑,“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在我圈定的地盘上,掀起一阵风浪。”
章节二•回忆小巷
1.
夏夷则的最后一节课刚结束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他摸出手机解锁,一看居然是乐无异的短信。
——夷则夷则!我是乐无异!好不容易搞到了你的手机号码!你们今天是在工程学院上课?我在教学楼下等你哟<( ̄ˇ ̄)/
“……”夏夷则凝视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三秒,思考乐无异是怎么弄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且打听到了自己今天在工程学院的教学楼有课这个事实的。在拒绝了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邀请之后,夏夷则最后一个出了工程学院大楼,一眼就看到乐无异坐在工程学院对面的花台上玩儿着手机,头上的那根呆毛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乐同学,什么时候到的?”
乐无异一看见夏夷则从工程学院大楼里出来,几步就窜到了夏夷则跟前,攥住了夏夷则的手:“夷则,我都听师傅说了,那天是你把我从汇文楼里救出来的吧……”
他这一攥手有些用力,夏夷则皱了下眉头。察觉到夏夷则情绪变化的乐无异尴尬的松开了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些。那天真的是太麻烦你了……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哎呀!我这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夷则你不要介意……”
乐无异吞吞吐吐,急的头上冒汗,脸都有些红了。
“无妨。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不救你出来,于理,你我皆是修行之人,而且所行目的相同;于情的话,我们……”夏夷则说道这里,看着乐无异望着他的眼睛,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接下去这句话。
于情……于情是什么?自己只是那天去取遗忘在教室里的玉片时候遇见了乐无异,在两人一同遇险的时候护住了他,最后还是靠谢衣与沈夜之力才脱离了险境。那于情而言他该说些什么?两人的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般平淡罢了。
好在乐无异是个自来熟,迅速地接下了夏夷则没说完的这一句话:“于情嘛,我们是有过命交情的嘛,怎么说现在也是个朋友了!”他伸手去搂夏夷则的肩膀,不过因为个子比夏夷则矮,看起来有些奇怪,“走!夷则,我们去吃饭去!!”
“抱歉,乐同学。因为我下午没课,所以我打算去去师尊家看看师尊。”
“是这样啊……”乐无异眼珠子一转,突然灵光一闪,“诶!那我一起去看清和教授吧!我估计清和教授还没吃饭吧,走走走我给你们做饭去!”他一边拉着夏夷则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一边絮絮叨叨,“别看我人这样不靠谱,可是做饭还是很不错的!我跟师傅住一起的时候我们的伙食都是我负责。这事儿私下说,师傅他什么都好……就是做饭的时候……”
乐无异一提到谢衣的厨艺,表情那叫一个苦大仇深。
“哦,对,还有沈夜。他更奇葩,不仅仅把被叫做‘矩木’的奇怪东西一股脑儿的倒进锅里煮美其名曰‘流月城特产矩木滋补汤’,被师傅严厉指责之后,居然天天定顿顿定肯德基豪华午餐!!!喵了个咪!肯德基是他家开的吗!即使肯德基是他家开的,天天吃这种垃圾食品也不行的好吗!”
“啊啾!!”
还在跟瞳跟华月审阅资料的沈夜跟谢衣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沈夜放下文件:“谢衣,你那没有眼色的徒弟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谢衣默默的把纸巾盒往沈夜那里推了推:“师尊,你只是感冒了,病又犯了而已。”他笑眯眯的看着瞳,“瞳那里带了药的,是吧?”
“……”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盒白加黑,放在会议桌上,又把自己面前装了热水的杯子放在了沈夜跟前,然后面无表情接着看手上的文件。
“很好。”沈夜冷笑,转向谢衣,“谢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嫌昨晚的教训不够深是吧?”
“……”谢衣怒视。
本来一直拿文件挡住忍笑得抽搐的面部的华月,此时已经笑得蹲在了会议桌下了。
“华月,你今晚加班的加餐是想吃肯德基吗?”
沈夜这句话一出,华月的表情里面变得严肃无比,如同冰美人一般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翻阅着文件。会议室里又瞬间恢复了安静,沈夜满意的看着众人,点点头,又继续批阅起手中的文件来。
“乖徒儿诶……你怎么还不来……为师等得心都碎了……”
清和整个人睡在沙发里,怨念的盯着门口,毫无平日里做教授那种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形象。而趴在沙发下面地毯上的乘黄温留则是鄙夷的看了清和一眼:“不就是你那心肝宝贝一样的半妖徒弟要回来看你吗,至于这么激动?”
“夷则天资聪颖,又一心向善,还尊师重道。我去哪儿再捡这么个好徒弟?”清和坐起身来,穿上室内拖鞋,“我去看看给你煮的蔬菜汤好了没有。”
“老子说了多少遍了!老子是乘黄不是兔子!老子要吃肉!要喝血!”
无视了温留的咆哮,清和把燃气灶上的火关小,用勺子搅了搅汤,舀起来尝了尝味道,咂咂嘴:“嗯,味道适中,可以了。里面有胡萝卜、卷心菜、洋葱、香菇,还是上次跟南薰一起去郊外农场摘的,绝对均衡营养,绿色健康。肉吃多了容易得血栓,还是吃素好,恩。”
“都说了多少遍!老子是乘黄!老子要吃肉!!!!”
“山人太穷,买不起肉。”清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将那一大锅蔬菜汤端到了餐桌上。
“穷个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个星期买了个青玉雕辟邪形水滴!!还有书房的那一大堆藏品是从哪里来的?!”
温留一说到“青玉雕辟邪形水滴”,清和的表情更是变得无比伤心与遗憾:“唉,你不提也罢,一提我就想起拿到这个宝贝,我就不得不放弃那个早就看上的龙泉窑玉壶青瓷春瓶……想想都肉痛,不,是痛到骨子里去了。唉,总之一句话,山人太穷,钱不够花啊……”
“……”温留已经不想再跟清和说话了,他深刻的觉得,人类跟乘黄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尤其是在吃这一点上!!它摆摆尾巴,卧在地摊上,看着盛汤的清和,“……清和,老子问你,上次带给你的甘木枝呢?”
“那个啊,我放在盒子里了。”清和又坐回沙发上。
温留一听清和这话便气不打心中来:“什么!老子千辛万苦才找到的甘木枝给你疗伤你居然给我束之高阁?!你到底想不想让你的伤好了,还是就这么给老子拖下去?”
它越说越急躁,一跃身就跳到了沙发上压制住了清和,灼热的呼吸喷到了清和的脖颈处:“清和,老子问你,你到底想怎样?当年的伤是老子一手造成的,是,老子认了。老子心甘情愿跟你欠下血契,听你差遣这么多年,又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给你找到了甘木枝,就算是石头也被打动了吧?”
“但是你呢?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清和躺在沙发上,看着压制着自己的温留,长叹一口气:“……温留,不是我不懂,只是,我现在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而已。”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现在留着甘木枝就是想知道……我自己能不能走过那一关,我不能因为你的内疚或者我俩之间的……问题用了这个东西,若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过我自己这一关,那岂不是辜负……”
清和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想温留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从相遇到伤害,再到最后的陪伴,这么多年过去了,形成的默契与羁绊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的。
就在这个时候,耳力极佳的清和听见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他连忙想要推开身上的温留,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师尊我回来了……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偃甲大师谢衣的徒……”
站在玄关处的夏夷则看到客厅里沙发上的那一幕,惊得手中装了各种做饭材料的购物袋直接掉到了地上。
——什么情况?幸好今天跟我来的不是逸清师姐啊。
夏夷则在心中腹诽。
而乐无异跟夏夷则的关注点又明显不同:“喵了个咪夷则!我今天才发现,清和教授养的大黄不仅体型大,而且居然有六只眼睛!还有那么多的尾巴!!Σ( ° △ °|||)︴这是哪个品种的? ”
温留真想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一爪子拍死:“都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大黄是乘黄温留!!!”
“夷夷夷则!!你师尊养的狗居然会说话!!!Σ(っ °Д °
っ ”
“我们先去厨房做饭吧……”面对这种混乱状况,夏夷则已经不想再解释了,推着提着购物袋的乐无异就进了厨房的门。
等把厨房里的菜全都端上桌之后,三人一乘黄便就坐。夏夷则尝了口乐无异做的宫保鸡丁,确实十分可口,乐无异之前说的关于厨艺的话完全是谦虚!清和一边吃着才一边不住称赞着乐无异的厨艺,让乐无异怪不好意思的。最高兴的还是温留了,艾玛在清和家这么多年终于吃到了货真价实美味的肉了啊即可修!温留的内心已经高兴得如同自己在大草原上快乐奔跑了。
“无异小友可是谢衣之徒,想必得了不少谢衣的真传吧?不过这厨艺嘛……没有学到也罢。”清和用筷子点点盘子里的鱼香肉丝,打趣道。
“师傅可是通天彻地的大偃师,我……我跟师傅差得远了……”薄面皮的乐无异脸上有些挂不住,微微泛红。夏夷则知道自己的师尊爱逗人,不知道再逗下去会是个什么场面,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清和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乐无异碗里:“赶快吃菜,再聊下去菜就凉了。”
“哦!乖徒儿!谢谢了,可是为师不吃青椒……”
“诶!夷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茄子的(⊙o⊙)?”
“清和!你看看你养的白眼狼徒儿!小时候尽是坐在老子背上,长大了连菜都不舍得给老子夹上一口!!”
“……”夏夷则黑着脸,拿一块红烧排骨堵住了温留的嘴。刚刨了几口饭,就听见清和放下碗筷说道:“夷则,现在趁无异小友在这里的时候,我跟你说个事儿。”
“师尊请讲。”
“为师带你这么多年,也教了你一些东西。但是为师觉得,若是要真正悟得心中的道,更多的是要去接触人心,了解人情。我之前跟谢衣商量过了,想让你去静水灵异事务所去看看,跟着他们应该让你对这些事情有更多的了解吧。”
“师尊,弟子觉得不必如此……”
“夷则他师尊,那个……我们事务所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鬼啊什么的,不是人诶。”
清和就像没有听见两位后辈的说话一般,自顾自的就决定了这件事情:“我已经跟谢衣说过了,你明天就可以去静水灵异事务所报道了。”他塞了一口排骨在嘴里,嚼嚼嚼,“夷则,你要记住,所谓的‘人心’并不是指人所谓的心情,也不是只有在人的身上才能看到。你要领悟到所谓的‘道’,就必须要自己明白这一点。”
夏夷则犹豫的点了点头。乐无异见到自己今后在事务所多了一个小伙伴,笑道:“这么说,夷则是不是以后得叫我一声前辈?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当前辈了?夷则,叫一声前辈听听?”
他说着就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开玩笑似的去挑夏夷则的下巴。
“夷则夷则,快叫声前辈来听听?”
岂料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夏夷则反抓住了。乐无异愣愣的看着夏夷则漆黑如夜色一般的眸子,紧接着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下巴被挑起了。夏夷则特意压低的声线显得特别有磁性,他凑近了乐无异,说道:“那就……请多多指教了,乐、无、异、前、辈。”
看到这副情景,温留觉得它刚吃下的那块排骨都卡在了嗓子眼了……尼玛。
2.
由于清和出乎意料的安排,夏夷则晚上就直接搬到了静水灵异事务所。乐无异从洗漱台下的柜子里翻出来了多余的毛巾跟牙刷:“明天再去宿舍搬东西吧,今天先将就用着。对了,睡衣在我房间左边的那个柜子里,随便挑一件换上就可以了。我房间比较乱,夷则你别介意啊。”
夏夷则推开乐无异房间的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地板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各式偃甲材料与模型,墙上贴满了偃甲图纸,旁边还有各种颜色的便利贴做的批注。床上堆的是一些关于偃甲制造或者乐无异自身在大学里学的专业课的书籍。夏夷则蹑手蹑脚跨过地板上夸张的障碍物们,移动到柜子跟前,拉开了柜子。
“……”
他默默关上了柜子,谁能告诉他里面一堆印满了金刚力士二号花纹的睡衣是啥啊!!这样穿出去真的不会丢了他风流侠少逸尘子的名头吗!!
“夷则夷则~~”乐无异从门后探出个头,“我给你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是二楼最右边那一间哟<( ̄ˇ ̄)/ 你去看看吧,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告诉我。赶快拿睡衣去冲个澡,冲完澡出来吃夜宵!!”
乐无异都这样说了,夏夷则也只有从那一堆睡衣当中挑出一件他认为最正常的,去了浴室。等到他冲个澡出来,看到乐无异从厨房里端出了一锅子小米粥,盛了一碗给他。
“夷则,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乐无异一向是实话实说,“不过你放心,在我这儿我绝对会用吃的把你调养的好好的!先喝点小米粥吧,小米粥安神的对睡眠很好!如果觉得口味淡了的话冰箱里还有做好的酱牛肉,我给你热一下就着小米粥切片吃也好!!”
“真是谢谢了。”
“你跟我客气啥!从今以后在这个屋子里,我们就可以算是一家人了!”乐无异拍拍夏夷则的肩膀。
夏夷则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看着从隔壁厨房的冰箱里拿出酱牛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乐无异,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馨的感觉。
自从母亲离世,自己从李家孤身一人出来被清和收养,已经过去了好久了。清和对他是亦师亦父一样将他带大,但是夏夷则明白,因为自身半妖体质的缘故,他绝对不敢跟其他人类有过过多的接触。旁人评价他待人接物有礼,处事妥当,夏夷则只是知道,这是避免他身份暴露最佳的方式。他也想跟普通人一样,能够有一两个知无不言开得起玩笑的哥们儿,能够谈一场对得起青春的恋爱——但是一切因为他是鲛人,这种可能性被无情的阻隔了。“鲛人”的身份就像长满荆棘的厚厚的一堵墙,里面是孤独的夏夷则,外面是这个世界。任何一方想要主动去触碰这个阻碍,最后带来的只是伤害。
而如今,这个在墙外的偃师少年,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在完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无意中给这面墙打开了一道可以透进阳光的裂缝。
乐无异……
夏夷则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咦?师傅的短信?”
刚把酱牛肉端上来的乐无异听到了裤兜里手机短信的声音,掏出来一看是谢衣发来的。乐无异一边往嘴里塞了一片酱牛肉,一边解锁了手机。夏夷则喝着粥,看着乐无异的表情瞬间变成晴转阴:“谢衣前辈……他说了什么?”
“师傅他……”乐无异哭丧着脸,一格一格的僵直转过头:“师傅他……今晚住沈夜家,不回来住了。”
“哦,沈夜前辈家啊。那有什么问题吗?沈夜前辈不是谢衣前辈的师傅,乐同学你的太师傅?留宿一下后辈应该问题不大吧……”夏夷则咬了一口酱牛肉,独特的腌制酱汁将牛肉的鲜美衬托得难以言喻。
“夷则你不知道啊!!”乐无异抱头蹲地做崩溃状,“我师傅跟沈夜那家伙……他们……他们是那种关系啦!!”
夏夷则眼角一抽,显然是明白了乐无异话中的意思:“那又怎样?莫非你看不惯?”
乐无异还在抓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担心沈夜那个自称症状轻微的人会不会欺负我师傅啊啊啊啊……”
“咳咳咳……”夏夷则差点被刚喝下去的一口小米粥呛住,“要不……乐同学你去问问?”
“我问了的话,沈夜倒是无所谓,师傅一定会用他的自制料理问候我的吧……艾玛那比他做的偃甲还要可怕Σ( ° △ °|||)︴ ”
——你不是自行判定了攻受了吗,乐无异同学?
有个笔名为“□□添香”的写手师姐的夏夷则同学表示,他不能更懂了。
就在乐无异还在纠结于自家师傅夜不归宿行为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了,这次还是谢衣发来的短信。
——无异,最新的任务书放在我的书桌上了。你跟夏夷则研究一下,明天白天就去任务地点看个究竟。虽然这个任务并不难,但是这是你跟你的拍档第一次正式合作,可要好好解决啊。
末尾还发了一个谢衣独创的单片镜微笑的表情。
“醒了?天还没亮,要不再睡会儿?”
谢衣睁开眼,自己依旧躺在沈夜家的床上,下半身搭着一条白色的被单。沈夜穿着睡袍坐在床沿,手上还端着一杯红葡萄酒。
“来一杯?”
“谢谢。”谢衣的声音明显还带有情事之后的沙哑,接过沈夜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07年的拉菲干红,师尊你真是好手笔。”
“呵。”沈夜轻笑一声,瞬势搂过了谢衣的肩膀,凑到谢衣耳边低语,“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少了平时的伪装,多了几分乖巧呢。怎么,要不再来一次?”
谢衣扭过头不去看沈夜,搭在肩膀上的长长的黑发有几缕滑落下来,顺着锁骨贴在胸膛上。沈夜低下头,轻轻啃噬着谢衣白皙的脖颈,上面还有之前未曾消褪的淡红色痕迹。亲吻上去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谢衣身体先是一滞,然后微微颤抖着,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师尊……”
“嘘……别说话,专心。”沈夜一点点将谢衣压倒,顺着脖颈慢慢轻吻下去。
“不……不行,刚才就因为做这事儿耽误了说话的机会,今天必须要问清楚一下。”谢衣抬手挡住了又凑上来想要亲吻自己脸颊的沈夜,“上次汇文楼的那件事情,师尊你调查出结果了吗?”
“……”
沈夜沉默起身,从床头柜那里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缭缭的烟雾散在室内的空气里,更添了几分意乱情迷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才回答道:“查了。瞳那边的给的资料,汇文楼在三年前曾经有过一次装修。”
“果然是跟之前自杀的那个女生无关吧……”谢衣坐起身来,捏着下巴思考,“负责装修的那几名工人,还有领头人知道吗?”
“接触过这个厕所装修的工人有两位,都在两年前因为意外死亡了。一个是车祸,还有一个是溺水。领头的包工头也查了,一年半之前因为债务纠纷跳楼自杀。关于装修方的线索基本上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那七个骨灰罐的死者,还有骨灰罐的来源查明了吗?”
“死者的身份跟骨灰罐的来源先放在一边。”沈夜叼着烟,“我觉得华月给的这个线索比较有意思,七个死者最后死亡的地点,或者是抢救后再死亡的地点,都是同一个地方——龙兵屿综合医院。”
沈夜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曦的病还好吗?”
“恩,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前几天还跟我嚷嚷着要你去看她呢……”一提到妹妹,沈夜刚才绷紧的神色略微放松了下,“明天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她。”
“带上手制点心?”
“……谢衣,你是想害死我妹妹吗?”
知道自己烹饪水平的谢衣也不再开玩笑:“我觉得我们这些老一辈还好,就怕他们这些小辈出事。无异上次在汇文楼遇袭,由于七个骨灰罐排阵的缘故,那股力量甚至将鲲鹏的化形都阻止了。若不是因为如此,若鲲鹏解放妖力相救,无异也不会受重伤。这次将无异的鲲鹏收回放到我这里,就是怕鲲鹏的妖力反而招致意外。”
“你通知清和了吗?”
“清和已经私下给夏夷则的妖力加强了封印,应该无妨了。另外我也知会了紫胤一声,他那边也应该会采取一些对策,同时共享更多的情报吧。”
沈夜点点头,扶着谢衣的背让谢衣躺下,替他盖好被子:“睡吧。”
“不做了?”谢衣很是意外。
“睡吧。”沈夜也躺了下来,把谢衣垂在脸侧的长发撩到了一边,“明天我们不仅要去看小曦,还要花大量的精力去调查这些事情。必要的时候,我们还要联系一下沧溟。”
谢衣看来是真累,不一会儿就睡熟了。沈夜盯了一会儿谢衣的睡颜之后,又转过身去看向落地窗。被窗帘遮住的落地窗只露出了一角,透过玻璃沈夜看到东方的天色已经露出了一点点鱼肚白。很快陷入沉睡的这座城市即将苏醒,人们又会重复一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在这样看似安宁的城市底下,又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暗流在妄图打断这座城市的平静。
“谢前辈写的地点是这里?”
乐无异拿出写了地点的纸条,再三确认了一遍,点点头。两人面前是一条小巷,一眼望过去,倒是看不到什么人。小巷内修的都是上个世纪的平房,这让一直呆在现代化都市里生活的夏夷则跟乐无异有些意外。
“既然师傅让我们白天来,而且说了这个任务没什么难度,就是危险不大的意思吧。”乐无异收起纸条,拍拍偃甲包,率先一步跨进了小巷。而夏夷则只得跟上。
两人往小巷深处走了不久,就看到一群小孩子在玩耍,女孩子们在踢石子,跳皮筋,而男孩子们趴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玩儿着玻璃弹珠。
“啊!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也要玩儿这个!”一颗玻璃弹珠滚到了乐无异的脚边,乐无异蹲下身子捡起来,给了那个丢失了玻璃弹珠的男孩子。那小男孩说了声谢谢,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乐无异拍拍他的头,站起身,继续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巷子里面比外面热闹多了:有坐着小板凳用搓衣板洗衣服的老奶奶,有摆着小摊卖自制凉菜的女人们,还有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下班回来的男人们。乐无异看着这一切,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异常。
而跟在乐无异后面的夏夷则还在思考着刚才乐无异的话。
现在的小孩子……“现在”……
“诶!!纸条上有这个地点!!夷则夷则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乐无异的惊呼又把夏夷则从思考中拉了回来。他们两人站在一家名为“渝蓉干杂”的小店门口,从外面看去小店收拾得干干净净,女店主坐在柜台里,脸上笑盈盈的打量着着两个年轻人。
“小伙子,来找人的吗?”
“对啊对啊阿姨~阿姨你这店收拾得可干净了~”乐无异嘴巴甜,一下子就跟这位女店主搭上话,“我有个朋友叫李磊,刚搬来这里想让我们坐坐的,阿姨你认识他不?”
李磊是乐无异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字。
“李磊啊,阿姨我不认识啊……不过箱子里最近搬来几个年轻人,你去问问那边修自行车的阿明,估计他比我知道的多。”
“诶?!阿姨你这儿居然有这种果脯?!现在都看不到买的了!!”乐无异的眼睛四处打转,一不小心就看见柜台上拆开的一袋子果脯,那是乐无异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牌子的果脯,可惜后来再也没有看到了,据说那个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小伙子长这么大,还喜欢吃这些玩意儿!我女儿也喜欢吃,不过她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家不跟你比。”女店主乐呵呵的笑了,从柜台里又拿出一袋果脯,“别客气,吃一袋。”
“这这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女店主倒是大方,“一袋而已又亏不了本!!你让你旁边那位朋友也尝尝!!”乐无异见拗不过女店主的热情,只好伸手接过那一袋子果脯,正想要拆开跟夏夷则分享的时候,手突然不动了。
……为什么包装袋上的保质期限是十年前,可是袋子里的果脯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变质的迹象?
此刻,许多刚才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古怪的地方瞬间浮现在脑海里串成一条清晰的线……
小孩子们玩儿的游戏。
老奶奶的搓衣板。
女人的穿着。
男人骑的自行车跟工作制服。
渝蓉干杂小店的老旧的装饰牌子。
还有这一袋明明过期了很久却毫无变质迹象的果脯……
乐无异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3.
“跑!”
夏夷则刚出声,两人就撒丫子一般往外狂奔而去。
“我们这是穿越了不成?”乐无异边跑边问。
“并非如此,我倒觉得是小巷内部的空间时间由于某种原因停滞在了十年前,而我们进入了这个小巷之后,自然自身所处的时间跟小巷的时间同步了,而不是外面的时间。”
“喵了个咪啊!师傅,你怎么学着沈夜那家伙坑我啊!!”乐无异没想到谢衣给自己的不是什么简单任务,反而是个大麻烦。
夏夷则亮出太极剑:“既然被封在这个时间停滞的空间里,那么劈开这个空间,趁它再次合拢之前逃出去便是!”
他猛地收住脚步,冰蓝色的锋芒在太极剑上暴涨,随后反身一跃便是一剑朝小巷的入口狠狠刺了过去。
“叮!!!!”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飞溅的火花。
太极剑的剑尖处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停在半空中纹丝不动。夏夷则见状,右手握剑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可是太极剑还是无法在往前移动分寸。
“夷则!!”见此僵局,乐无异不由得为夏夷则担心起来。夏夷则虽然剑法出众,但毕竟根本还是个术士,这样耗费灵力僵持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无异!你带爆破用的偃甲了吗?!”
“诶?!带……带了!”乐无异领悟到了夏夷则的意思,说着就要从偃甲包里掏材料,“夷则你退开,我来炸掉这个结界!”
夏夷则左手起了一个法阵,两只手都捏紧了太极剑,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了剑尖的那一点上:“不可。”
“刚才那剑一出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把我们困住,让时间停留在十年前的‘结界’,是人为操纵的东西。如果我现在撤回力量的话,这个人为操纵出来的结界反而会力量更强。所以现在我用太极剑牵制住,无异你现在组装爆破偃甲,时机一到就引爆明白了吗?!”
夏夷则的话说得又急又快,看样子为了牵制住这个“结界”后面的未知操控者,耗费了不少的力量。乐无异看着有些心急,连忙从偃甲包里拿出材料开始组装起来。这次因为之前谢衣交代任务不难,所以乐无异就只带了佩剑晗光跟几样基本的偃甲零件就出门了,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是大意了。
爆破偃甲的零件都是现成的,乐无异本身偃师的技术过硬,心中又担心着夏夷则,几下就把爆破偃甲装好了。他举起爆破偃甲,喊道:“夷则,我扔出去之后,你一定要躲开啊!!”
在乐无异抬手将爆破偃甲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夏夷则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来牵制这个结界,突然他撤回力量,太极剑剑尖往后一撇。
“轰——!!!!”
爆破偃甲的原理差不多跟自制炸弹相同,只不过爆破偃甲内部使用的是磁极灵力装置而非黑火药,力量比自制炸弹更大,引爆时间也有灵力提供者自行控制。乐无异看准夏夷则撤回力量的时机,那一刹那引爆了组装的爆破偃甲。而夏夷则则是借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空中“蹬蹬”虚踏几步后退,一个回身跳便落在了乐无异身后,身上没有丝毫损伤。
“怎样?”
“喵了个咪,看样子是失败了……”乐无异作为偃师,一向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有信心。而此刻面对爆破偃甲也无法炸开的结界口,他垂下来呆毛,摇摇头。
“看样子是我之前注入的灵力不够,或者是我本身的灵力太差,没有办法炸开这个结界……对不起啊夷则,你刚才那么努力的牵制住它……”
“并不是你的错,可能是我们思考方向出了点问题。”夏夷则想要抬手摸摸乐无异因为内疚耷拉下的呆毛,但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乐同学你仔细想想,若是结界背后操纵之人要安心把我们困在这里,结界的最强的地方就是小巷唯一的入口了,岂能让我们轻易出去?”
“这倒也对……”乐无异没有刚才那么灰心丧气了,“不过,你怎么又叫回我乐同学了?刚才好不容易才叫我一声无异……”
“你听错了。”
“绝对没有!(╯‵□′)╯︵┻━┻”
“师尊认识一个很不错的五官科医生,要不我给乐同学引见一下?”
夏夷则带着乐无异又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要跳过这个纠结于称呼的话题:“我很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个小巷停止的时间是在十年前。莫非这里的十年前出了什么大事?”
“这……看不出来啊,现在停滞的时间看起来那么平静,根本不像是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乐无异听夏夷则这么一说,就势就蹲在一个拿着瓦片在地上画来画去的小孩子跟前,在裤兜里摸摸摸,摸出一块巧克力:“小朋友,哥哥问你一件事情,告诉哥哥的话哥哥就把这东西送给你好不好?可好吃了o(* ̄▽ ̄*)ブ ”
小孩子一脸认真:“妈妈告诉我,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那好吧。”乐无异有些尴尬,“那哥哥问你,最近你们巷子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啊……”小孩儿想了半天,最后认真的问,“王大婶家的花猫生了六个小崽子算吗?”
“……”
两人一路问过去,街坊邻居们表示最近这里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夷则你累吗?你刚才用了灵力不要紧吧,要不要吃块巧克力?”没有等夏夷则回答,乐无异就拆开刚才那块巧克力塞到夏夷则嘴巴里,动作极其自然。
——你这喂得也太娴熟自然了!
夏夷则有些脸红,但是还是很快收敛住了心神:“也许……这里的时间并非‘已经发生了某件事情’,而是‘为了防止某件事情发生’而将时间停滞在了这里。”
“我有些不懂……”乐无异老老实实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里,一直到了“渝蓉干杂”门口停下。夏夷则目光紧紧锁定在了那块明显是上个世纪装饰风格的牌匾:“既然谢前辈在给我们留下任务地点的地方提到了这个干杂店,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可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地方。”
那个慈祥的女店主还是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小伙子,要买点啥?”
女店主还是带着刚才亲切和蔼的笑容,但是乐无异从她刚才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丝违和。
“奇了个怪哉,她不是认识我们吗,至少也跟我们打过照面吧?怎么说话语气听起来不像啊?”
夏夷则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伸手做出掏钱的动作:“老板,有那种硬币巧克力吗?”
店主一听就笑了:“小伙子你看样子也是二十左右的人了,还喜欢吃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
“不是我。”夏夷则指了指身后的乐无异,“我朋友特别爱吃,性格也像小孩子一样,好玩儿。”
——夏夷则!为毛要拖我出来躺枪啊!!(╯‵□′)╯︵┻━┻乐无异在心中呐喊。
店主从柜台上的塑料罐子里取出几块用劣质金色铝箔纸包装起来的硬币巧克力放在玻璃柜台上。夏夷则摸了摸钱包,面露难色:“哎呀……今天出门得急,忘了带钱。无异,你带钱了吗?”
“没啊。╮(╯_╰)╭”其实乐无异并不是没有带钱(乐无异:开玩笑!身为土豪怎么会没有钱!),而是现在身上的钱在十年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使用比较好。
夏夷则把巧克力放了回去,用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乐无异说话:“无异,没钱的话就算了,想吃的话下次带钱买就行。”
他这一开口便把女店主逗笑了:“小伙子这么大了还喜欢吃这些!阿姨送给你几块嘛!!”看样子她是个大方的人。说着就把硬币巧克力放在了夏夷则手里,“你朋友也是的,孩子气十足!”
“谢谢阿姨了……”乐无异在心中咬牙切齿,但必须又要配合夏夷则,不能表现出内心愤怒的情绪。好你个夏夷则,这外表配上这演技,不去演艺界发展混出几大奖项来真是可惜了啊!
“后面那个小伙子跟我女儿一样呢,都喜欢吃这些零嘴。”
“哦?”离柜台最近的夏夷则看了看柜台上立着的相框,“是这小姑娘吧?长得挺可爱的。”
听两人这么一说,乐无异倒是凑上去瞅了瞅。相框里的小姑娘看样子还是上中学的年龄,穿着颜色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梳着马尾辫,脸颊右边有一个小酒窝,笑得很是可爱。
“是我女儿啊。”店主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子,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容,“她马上就回来了呢。”
而在这言辞当中,敏感的夏夷则却感受到了空气中微妙的一丝波动,他用眼神朝乐无异示意,而后压低声音:“这地方有些古怪。”
“早就觉得不对了。她刚才明明跟我们见过了,还这样子打招呼……”乐无异嘀咕。
“刚才她提到她女儿要回来的时候,空气中的‘气’明显有一点不对。难道……跟她女儿有什么关联?”夏夷则话音未落,空间便传来剧烈震荡,有什么奇怪的力量渐渐逼近了二人。而周围的景致是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店主还有柜台的轮廓。两人连忙背靠着背,做出戒备的姿势。
“乐同学。”
“叫我无异!”乐无异打断夏夷则的话。
“……好,无异。你听着,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里恐怕就是困住我们的结界最弱的地方。我去牵制住这股力量,你的爆破偃甲还有吗?”
乐无异飞快的检查了一下偃甲包:“还可以组装一个。”
夏夷则提剑上前:“我去对付它,你用爆破偃甲炸开结界,之后我们快速撤离。”
“恩,夷则你小心。”
夏夷则抬手举剑,召唤出法阵。他能觉察到那股力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扭身一个寒冰击,四枚尖锐的冰箭便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乐无异已经装好了第二个爆破偃甲,右手一扔,左手便伸向夏夷则:“夷则,抓住我的手!!!”
夏夷则将手伸出去,爆破偃甲炸裂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空间。如他所料的一样,这家店的确是结界力量最弱的地方,乐无异的爆破偃甲成功的将这个时间停滞在十年前的空间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走!!”
乐无异捏住夏夷则的手,使劲一拽,两人面前白光一闪,再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站在了来时小巷的入口,刚才的景象早就无影无踪。
“喵了个咪福大命大……总算逃出生天……”乐无异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空出来的那只手还擦着额头上的汗。夏夷则右手的太极剑没有收起来,左手则是被乐无异握着,他能感觉得到作为偃师的的乐无异手上比一般人厚的硬茧,还有手心里的暖暖的温度。
“喂喂?你俩在这儿干啥呢?”
突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吓得两个人手一抖,握住的手就一下子松开了。回头一看,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儿拄着拐杖看着他们。
“大白天的,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啥呢?”
“那个……”乐无异眼珠一转,“我……我们是今儿才分过来的片警!来这里看看的!!”
“证件呢?!”大爷的法制观念还是很高的,开口就要看证件。
“证……证件……今儿才分过来呢,才毕业分过来,证件要下个星期才发!”乐无异捏造着借口。
老头子推着老花镜:“你在唬我呢!那小子手里还提着剑!你看过哪个片警还提剑的?!”
“那……那是他今天过来的路上买的!他有个师傅特别喜欢早上去公园打太极练剑,所以就顺手买了送过去!!”乐无异悄悄拽了拽夏夷则的衣角,示意夏夷则配合。
“……”夏夷则点头,其表情之严肃认真,气质之凛然正义,让大爷不得不相信乐无异的话。
“对了大爷,你是住着巷子附近的不?我听局里的前辈说十年前这巷子里出了些事儿,至今还没有破掉,就跟同事一起溜过来看看了。”乐无异猜想着既然时间是停滞在十年前,那么必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并且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才让小巷空间里的时间一直停滞在了十年前事件发生前的日子。乐无异长相本身就讨老辈人喜欢,此刻又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更是讨人欢心。
“咳……”老大爷还真开始回忆了,“你们说的是那个月发生的事情啊?”
这回是夏夷则接话:“八月份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了干杂店里的挂历。
“八月份啊……”老头儿想了半天,突然把拐杖往地面上重重一嗑,“诶哟,对了,那年的八月啊,干杂店顾妈家的女儿婷婷失踪了啊……”
“失踪了?”
“对啊,报案之后警察毫无头绪啊……顾妈身体又很差,这事儿一出,身体状况更是……唉,还没等到女儿回来呢就去世了。”老头儿摇摇头,很是惋惜,“婷婷长得乖巧,好多人都说是被人贩子拐卖了,据说警察也是在往这个方向追查……可是还是找不到啊,估计现在婷婷已经归到失踪人口处理了吧……”
“说来也怪,顾妈去世之后,这巷子就一天比一天冷清,到现在原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搬走了,只剩下些打工的年轻人在这里租房子住。我说你们两个小年青,白天来这里逛逛就算了,晚上少来这里,乱!”
“爷爷……我们是警察……”
老头儿才不管乐无异在后面说什么呢,絮絮叨叨嘀嘀咕咕拄着拐杖走了,边走边在为十年前失踪的婷婷哀叹不已。
4.
乐无异跟夏夷则找了附近一家小咖啡馆,坐在那里决定理清一下线索。
“所以,夷则你觉得是顾妈因为女儿失踪去世之后,因为一直得不到女儿的确切消息,灵魂停留在了那个小巷,制造出了十年前的幻境?”乐无异忙着对付盘子里的甜点,“怎么感觉好扯……”
“大致意思就是这样。”夏夷则用勺子搅着咖啡,“估计谢前辈是想让我们找到婷婷的确切消息,然后再告诉顾妈,也许这个小巷凭空多出来的空间就会消失。”
“夷则你说得轻巧,现在我们就知道一个顾妈一个婷婷,怎么去找线索啊……”乐无异整个人都趴在了咖啡厅的小桌子上,一副颓败的神情。
夏夷则递过一张照片。乐无异一看,惊得整个人都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我……喵了个咪!夏夷则!你……你动作也太快了吧!!你怎么搞到照片的!!
乐无异看到的,正是之前在干杂店里女店主顾妈摆在柜台上的婷婷的照片。
“顺手一拿,就带出来了,好在这个照片可以实体化。”
乐无异此刻的表情很是复杂:“不是我说……夷则,你也动作也太快了吧!你们太华山真是深不可测啊又出演员又出身手的……不过,拿出来又能怎样……还是不能解决实质性问题啊。”
夏夷则一笑:“照片自然是有用处的,不过要找一个人帮忙就是了。”
“谁啊?”
“温留前辈。”
……那不是狗……不,乘黄么……乐无异费了半天劲才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夏夷则跟乐无异回到清和家里,清和今天学院开会没有回来,只有温留单独留在家里看家。夏夷则对温留说明来意,温留却一口回绝了:“去去去!你们两个小家伙是把老子当做警犬来用了吗!!老子可是乘黄!!找人这种事情你们还是去联系警犬跟警察比较好,不要给老子添麻烦!!”
“哇!夷则!原来找他真是警犬的用法啊!!”乐无异又一次没有抓住重点。
温留龇牙亮爪:“臭小子,信不信我一爪拍死你!”若不是顾虑着清和的房子,它早就嗷呜一声,现出乘黄原型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点颜色了。
“诶!你别生气啊!我听夷则说了,平日里都是清和教授给你做饭是不是?都是胡萝卜玉米青菜啥的也太惨了点……我家馋鸡都不吃这个的!你要是帮我跟夷则的忙的话,我就烤一个这么大的猪腿给你吃,保证你吃到饱好不好!!”乐无异双手比划着猪腿的大小。
“……”温留不屑的看着乐无异。
“那……我到清河教授家做一个星期的晚饭?”看着温留丝毫不为之所动的样子,乐无异咬咬牙,一狠心,“一个月的晚饭,可不可以?!前辈帮个忙好不好!”
一直在沉默的夏夷则终于发话了:“温留前辈,现在我已经加入了静水灵异事务所。而这次的任务,又是谢衣前辈授意让我跟无异完成的。眼下我们卡在了这个瓶颈上进退不能,若是师尊知道这事情,按他的性子必会出手相助……”
“只是前辈知道,以‘气’觅人的法术,师尊并不擅长,对他来说施展这类的法术会花费大量灵力。前辈又清楚师尊身上的伤势如何,甘木枝一事他又如此固执……”夏夷则故意不把话说完,等着温留的答复。
果然如同夏夷则所料,温留叹口气:“老子真是……算了,东西拿来!!”
见温留算是答应了,夏夷则掏出那张照片,放在温留面前。温留看了乐无异一眼:“刚才说的,一个月的晚饭,不带重样的!!少了一天老子都把你的头扭下来!!”
乐无异已经开始在心中拟定食谱了。
温留盯着照片上那女孩的脸,眯缝起它翠色的眼睛,慢慢的把爪子放在了照片上面,爪下荡漾起一圈圈白色的光晕,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细小光芒。“以气觅人”的法术的确对于温留这样的异兽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只过了一会儿,温留便凭借着照片上还残留的“气”推断出了婷婷的所在位置。
“地图给我。”
乐无异递过来一张全国大地图。
“不要那个。”温留一爪子拍开,“要长安市的。”
“电子地图可以吗?”夏夷则把笔记本电脑移了过来,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几下,长安市的地图便出现在了屏幕上。温留拿着鼠标划了划,最后鼠标箭头停留在一个地方。
“这里。”
——鼠标停下来的地方,赫然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店。
“喵了个咪……居然还在本市?!”
温留倒是见怪不惊,说话的语气倒是阴森森的:“说是在本市,可谁又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呢?也许早就被埋在那块地下腐烂掉了……也说不定呢。”他这一说倒是惊起了乐无异一身的鸡皮疙瘩,抓住夏夷则的胳膊就嚷“夷则救我!/(ㄒoㄒ)/~~ ”。
夏夷则面上十分淡定的拍拍乐无异的肩膀:“你的工作不就是要跟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打交道的吗,乐无异前辈。”
“等等!说好的叫我无异呢!”
两人火速打车来到了长安市的那家最豪华的酒店,乐无异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去挖尸块。他在出租车上忧心忡忡的对夏夷则说道:“夷则,虽然这家酒店是我哥开的,但是如果真要去挖尸体的话……我觉得我哥再怎么宠我,这次也会从阿拉伯飞回来然后狠狠的揍我的。”
“无异,也许事态没有那么严重……还不至于到挖尸体的地步。”夏夷则耐心开导。
“可是我怕啊!我告诉你啊,昨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偷偷看午夜凶铃,看到那女主角下到井里面把贞子的尸体捞出来……我……我不要干这事儿啦!Σ(っ °Д °
っ .”
他俩的对话方向越来越诡异,最后坐在驾驶位上的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俩小伙子谈这些怪慎得慌呢!你俩到底是干啥的啊?!”
夏夷则目光平视前方,在后座上做得笔直:“片警,今天第一次执行任务,去案发现场报到的。”
警察同志夏夷则再一次以他正气凛然的外表征服了人民群众,坐在他旁边的乐无异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喵了个咪,夷则,厉害!”
两人刚到酒店门口,大堂经理就认出了乐无异:“乐小少爷怎么今天有空来了?”他一边将两人引进酒店里一边招呼道,“今儿赶得上不如说赶得巧,老板刚好也从阿拉伯回来了。我马上带你去见老板!”
“额……”乐无异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来可能是来动自家老哥的场子而不是专程看自家老哥的,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夏夷则却是看着酒店大堂里的大幅照片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张婚纱艺术照,上面的新郎穿着笔挺的白西装,年轻而又英俊帅气;而搂着他的新娘穿着华美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的依偎在他身边,两人看起来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无异……你看大堂里的那张照片。”
大堂经理见二人在大幅婚纱照前停住脚步,笑着解释:“乐小少爷还在读大学,不混商场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这是长安市最著名的地产大亨,豪门上官家二少爷上官显的婚礼呢。那位小姐也是出身显贵,是长安市最出名的女商人魏丽的女儿魏筱筱。”
“魏丽我好像听说过……”毕竟父亲是长安首富,乐无异还是反映了过来,“可是她一年前不就出车祸……去世了吗?”
“魏丽女士是去世了,当时商界所有人都猜测魏氏企业将会一蹶不振,但是魏筱筱却把魏氏撑了起来,现在也屹立在商界不倒。虽然是大小姐,但是也很强势啊。”大堂经理领着两人进了专用电梯,“这次有人说上官家跟魏氏的联姻是商界的强强联手,但是我们私下说啊,上官少爷跟魏家小姐看样子很是相爱呢。”
“无异,你绝不觉得……这个魏小姐……”
“跟照片上的婷婷很像是吗?”尽管岁月会让人的外貌逐渐发生变化,但乐无异敢肯定的是,这个魏筱筱,就是他们要找的照片上的婷婷,婷婷还活着!可是既然还活着,为什么现在的名字变成了魏筱筱?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酒店的最上层,有一间套房是专门留给酒店幕后老板——安尼瓦尔的。
安尼瓦尔,西域人士。早年在阿拉伯起家,获得第一桶金之后又辗转于意大利、哥伦比亚、南非等地,个人涉及的生意从石油能源到军火武器,再到酒店旅游。之所以把生意的一部分移到国内,还是因为乐无异实在不放心他这个长期在国外的哥哥——当然,作为一个弟控,不被弟弟说动是不可能的。安尼瓦尔曾经就拍着胸脯对乐无异说过:“只要你想要,哥哥给你买一个阿拉伯小城再添一个油田不成问题!”
不过弟控也不是对这个弟弟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应该说他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乐无异拜了谢衣为师,学了偃术,还进入了静水灵异事务所一天到晚跟一些稀奇古怪的魍魉魑魅作斗争,对着谢衣叫“师傅”的次数绝对比对着安尼瓦尔叫“哥哥”的次数多。
——苍天啊大地啊!弟弟不就是拿来被哥哥捧在手心中宠爱的吗!为毛我的弟弟就不能满足我作为哥哥的这个小小的心愿啊!
行事作风快速狠戾,被冠以“狼王”之名的安尼瓦尔,今天依旧为了自家的弟弟而泪流满面。
乐无异跟夏夷则二人,在安尼瓦尔房间的会客厅里等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安尼瓦尔很明显是在洗澡。乐无异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想着等会儿要用个什么借口来套自家哥哥的话,又不泄露自己是接了谢衣给的任务而来。夏夷则倒是很淡定自然的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两人一对比,显得乐无异更像是跟安尼瓦尔毫无联系的人了。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狼王安尼瓦尔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擦着头发就走了出来:“弟弟,怎么今天有空想起来看哥哥来了?”
“喵了个咪!”乐无异看见自家哥哥这幅打扮,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挡在夏夷则跟前:“老哥这这这这里有客人啊!怎么可以穿成这样就出来!夷夷夷则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
——都是男的,担心什么?夏夷则在乐无异身后忍笑。
安尼瓦尔披了身浴袍,点了根雪茄,翘着二郎腿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无异,你背后那白脸小子是谁?”
“额……我朋友,夏夷则。夷则,这是我哥安尼瓦尔。”乐无异这才想起来介绍。虽然不满意被狼王称为白脸小子,但既然有求于人家,夏夷则还是向安尼瓦尔礼貌的问了声好。
安尼瓦尔看着乐无异紧张兮兮,大气都不敢出的滑稽样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小子没什么事儿连声‘哥’都不会开口叫的,说吧,什么事情要你哥哥帮忙了?”
乐无异想到自己对安尼瓦尔的态度,再想想自家哥哥出国在外还总是挂念着自己,心里顿时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他蹭到安尼瓦尔面前,低着头,软软的叫了一声:“哥……”
“并非是无异,而是我有事相求……无异人心好,说若是找阁下,阁下一定会出手相助,于是……如果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夏夷则一番话给了狼王面子,又没有把两人到此地的来意点破,还将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样万一真要出现什么“挖尸块”的糟糕局面,安尼瓦尔痛揍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乐无异。
看着一脸诚恳的夏夷则,再看着乖乖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安尼瓦尔叹口气:“你们想问什么?”
“关于魏筱筱的事情。”夏夷则单刀直入。
“那个女人啊……”安尼瓦尔吐了口烟圈,“挺不简单的,一个女流之辈就把濒临生死存亡危机的魏氏拉回来,而且还成功搭上了上官家联姻……虽然两个人看上去倒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不过背后到底是上官家想借用魏氏的效益呢还是魏氏想利用上官的资金,圈内人心里明白。”
“不过我也听说,上官家也不是所有人对魏筱筱都满意,毕竟也是个名门望族,怎么着也有人对一些问题很是纠结。”
“那……哥,你能想办法把我跟夷则弄到他们婚礼现场去看看吗?”
“这个没有问题,不过……虽然是我的地盘,但是你也不要给我乱来。我叫屠休给你们找两件合适的衣服过去。”安尼瓦尔转头就接通了内线给屠休打电话,乐无异本来以为自己要跟安尼瓦尔磨上半天的嘴皮子功夫,没想到安尼瓦尔倒是爽快的让他们去婚礼现场了。
两人换上衣服,正要由屠休领出门的时候,安尼瓦尔又叮嘱了乐无异一句:“无异,哥哥知道你要做什么,涉及到这些事情哥哥没有办法保护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乐无异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恩,知道了,哥。”
安尼瓦尔摸了摸乐无异的头,又转过头对夏夷则说道:“我看你小子也不是个普通人,我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认死理,八匹西域好马都拉不回来。我说这些不是为别的,希望以后你能多担待我弟弟一些。”
“这个是自然,既然是同伴,我定会护无异周全。”
“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啊!我也是很强的好吧!Σ(  ̄д ̄;) ”
乐无异跟夏夷则被屠休带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对新人在聚光灯下讲话。上官家的二少爷看来是在上官家不管事儿的小少爷那种,说了几句便脸上有些泛红,笑得很是腼腆。而魏筱筱不愧是在商场征战过的女人,她接过了上官毅德递过来的话筒,面对着在场所有出席的商界人士,脸上依旧带着明媚的微笑。
“谢谢在座的各位来参加我跟毅德的婚礼。当时魏氏企业因为母亲的去世出现问题的时候,毅德没有离开我,而是与我一起共度难关,而上官家也为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作为母亲的亲生女儿,我很感谢毅德为我做的一切,我今天的幸福,相信我的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吧。母亲……你的女儿在这里,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我们很幸福,谢谢你……”
台下响起了如潮的掌声,连乐无异都忍不住鼓掌了,但夏夷则还是无动于衷。
“夷则,怎么了?”
“……有反复提自己是母亲亲生女儿的‘女儿’吗?就跟你哥说的一样,上官家跟魏筱筱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有人怀疑她不是魏丽的亲生女儿,或者说,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婷婷’。”
夏夷则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亲生”两个字的时候,看着他的乐无异,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
5.
从婚礼现场出来之后,夏夷则觉得乐无异情绪有些不对。以往的时候,乐无异总是会缠着他说上一些话,今天却是异样的安静。夏夷则偷偷抬眼看了坐在旁边的乐无异,后者则是看向窗外,久久的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静水灵异事务所之后,乐无异换了外套就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水汽。夏夷则刚想把干毛巾递给他,乐无异就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让杵在房门外的夏夷则感到……有那么一丝尴尬?毕竟身为逸尘子的夏夷则还是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的。
“夷则……”
一晚上都没有开口说话的乐无异,声音闷闷的从门的那一侧传过来。
“恩,我在。”
那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夷则……对不起,今天我……我感觉有点不好,可能对你的态度上有些问题……”门内侧传来指甲划拉着门的声音,“我,我道歉……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的,事情也会解决的。”
“恩,我明白。”尽管不知道乐无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夏夷则觉得,今天的婚礼上一定有什么事情触动了乐无异的神经,让他变得与平日判若两人。对乐无异了解不多的夏夷则这个时候并不能做什么,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表示自己能够在他身边,能够去理解乐无异今日的所作所为——无论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谢……谢谢你夷则,晚安。”
“恩,晚安,无异。”
看着门缝里的灯光消失了之后,夏夷则才从房间里收拾出了睡衣准备去洗澡。躺在浴缸里的时候,他还在思考今天所遇见的一系列问题。关于魏筱筱与“婷婷”,关于上官家与魏家,还有小巷子里等着女儿归来的顾妈……还有乐无异欲言又止的态度。
也许……明天都可以解决了呢……
夏夷则实在感到疲倦,也懒得再细细思考下去。他擦了个身子换上睡衣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之后就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
“夷则!!夷则!!起床啦!!太阳都晒到屁股啦!!起来,快起床!!别懒床啦!!”
“……”夏夷则坐起身,一脸黑线看着在他房间掀开他被子的乐无异,庆幸自己换上了金刚力士的睡衣,“乐无异,我想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乐无异转着手上的钥匙:“静水灵异事务所可是本偃师的家!备用钥匙想有多少就有多少!”
——就算没有钥匙,作为偃师你估计也可以撬门吧……
“快起床快起床!多大的人了都还要睡懒觉!”乐无异直接把夏夷则整整齐齐叠好丢在飘窗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全丢给了夏夷则,“今天的早饭是生煎包子跟豆浆,豆浆是我刚去永和买的,夷则你就将就着吃,好吗?”
这个时候的乐无异看上去完全没有了昨日的阴霾,还是那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耀眼明亮的笑容照得人心暖暖的。
“恩,谢谢。不过……你不考虑先出去让我换一下衣服吗?”
等到夏夷则换完衣服洗漱完毕,他早就闻到了餐桌上生煎包子跟热腾腾的豆浆的香气,痒痒的直往鼻子里窜。乐无异正在看最新的航模杂志:“夷则快吃,吃完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
“你不吃?”夏夷则拉开凳子坐下。
“我出去买豆浆的时候吃过了,生煎包子是做给你的。”夏夷则咬了一口生煎包子,鲜肉的味道在舌尖上缭绕打转,感觉美妙极了。吃完饭后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让夏夷则意外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静水灵异事务所的门口,车上的司机正是那天带他们去婚礼现场的屠休。乐无异倒是大大咧咧的上了车,夏夷则也只能跟上。
“乐小少爷,老大要我转告,去的时候不要起正面冲突,他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知道权衡利弊与轻重。”屠休一踩油门,一打方向盘,轿车便驶离了事务所的房子。
“无异,我们这是……?”
“上官家,准确应该是新婚的上官夫妇的新居。”
上官毅德新购置的别墅在长安的郊区,选地很好,周围尽是些城市内不可能看到的美景。眼下正是秋季,火红的枫叶将秋季碧蓝的天空映衬得更加美丽。而那栋别墅就掩藏在层层枫叶之后,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出来开门的是魏筱筱。今天她换了一身勾有蕾丝的黑色连衣裙,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更衬托了她白皙的皮肤与迷人的身材。微卷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出独特的成熟【】女性的魅力。
“原来是乐小少爷,狼王跟我提起过你,对你这个弟弟他可是宝贝得要紧,没想到也会把你放出来谈生意啊。”魏筱筱一边抿嘴笑道,一边领两人进门。
“魏小姐,不,现在应该叫上官太太了,你好。”乐无异友好的伸出手去,象征性的握了握。
“这位是……?”魏筱筱打量着夏夷则,她从没有见过狼王或者乐绍成的身边有这么个陌生帅气的属下。
“我朋友,今天跟我一起想要促成跟上官太太的这笔生意。”乐无异接过魏筱筱递过来的两杯红茶,另一杯给了夏夷则,“上官先生今天在吗?”
“耀德公司里有事情,先去处理了。最近上官家的企业接了个政府的项目,所以很忙。我们的蜜月旅行都推迟了。”魏筱筱的表情有些不满意,但是还是很快的换上了笑容,“那么,乐小少爷,可以把狼王给魏氏拟定的合同书拿给我看一下吗?”
乐无异摇摇头,摊手道:“抱歉,上官太太,哥哥并没有给我合同书。”
一听说乐无异并没有带着狼王的合同书过来,魏筱筱的脸色瞬时就变得不好看了,但碍于安尼瓦尔的名声,她也不好抹下面子,只是笑道:“乐小少爷说得有趣,狼王在电话里说了他可是托付了一笔很大的生意给自己的弟弟,要魏氏与狼缇合作的。现在乐小公子人在这里却说没有合同,这不是驳了你家哥哥的面子不成?”
“要谈生意的是我,不是我哥哥,这件事情跟狼缇没有什么关系。我想跟上官夫人,你,说一点我知道的事情。”乐无异的声音低了下来,表情凝重而严肃。
“魏筱筱小姐,不对,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婷婷?”
——砰!!
魏筱筱手中的红茶杯子摔落,手指还在打颤,而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其实乐无异对魏筱筱的身份只是猜测,因而故意端出一副严肃又洞悉一切的样子,想要试探一下,看魏筱筱的样子,大概是……试探中了。他不动声色的拽了拽夏夷则的袖子,示意夏夷则配合自己演下去。
“啊,抱歉,刚才手一抖,杯子掉了。”魏筱筱不动声色的捡起来骨瓷杯的碎片,“乐小少爷刚才说什么?婷婷?我从没有这个小名儿,而且对女士称小名也不是……特别礼貌啊?”
“魏小姐知道我在说什么。”面对久经商场的魏筱筱,乐无异的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但他强装镇定,“魏小姐还记得柿子巷跟渝蓉干杂店吗……还有,你的母亲,顾妈。”
“乐小少爷又在说笑不成?”魏筱筱又取出一只骨瓷茶杯,倒上满满一杯红茶,袅袅香气传遍整个室内,“我的母亲是魏丽女士,而不是什么顾妈。至于柿子巷跟渝蓉干杂店,我之前都在英国留学,回国之后又忙于魏氏企业的事务,长安城的这些小地方,可从来没有去过……真是抱歉,乐小少爷的推论可是完全不对啊。”
“他是对的。”夏夷则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城府颇深的女人,“叫柿子巷的小巷少说这个世界上也有十几二十条,渝蓉干杂店也同样如此。除非你真的去过这里,否则你不会这么肯定这里是长安城的小巷与干杂店。”
“乐小少爷,我正在跟你谈生意,你的手下不应该在这里插嘴吧?”
乐无异的口气有些不悦:“魏小姐,我说过,夷则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手下。他是秦炀科长手下的警员,秦炀队长刚接手了十年前的失踪案不久,现在已经查到点眉目了。”
“不好意思,刚才没有介绍自己,在下夏夷则,是长安市公【】安局刑事科的一名警员。”夏夷则倒是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脑子一转就轱辘出【】台词,“虽然是人口失踪案,但是因为牵扯到死亡事件,所以局内现在都还在调查。”
“在十年前的失踪案不久,柿子巷就有多人死亡,其中就包括十年前失踪女孩婷婷的母亲,顾妈。她一直等着她的女儿归来的消息,没想到天意弄人,却……”
“她怎么了?!”
夏夷则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筱筱便死死的抓住了夏夷则的肩膀:“告诉我,那个女人怎么了?!”
“魏小姐,请冷静。”乐无异突然觉得事情发展有点不受自己控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们这次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想找到你,确定你的身份,然后……”
“原来如此,你果真不是魏丽的亲生女儿。”
“!!!!”
这个时候本应在上官家族企业处理事务的上官老妇人,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淑玉,还有魏筱筱的新婚夫婿上官毅德,都出现在了上官家新购置的别墅客厅里。他们的目光或是愤怒,或是讽刺,或是悲哀……全都集中在魏筱筱身上。
“毅德……你怎么……回来了?”魏筱筱喃喃道,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上官毅德咬着唇,不肯与魏筱筱对视:“筱筱……你又为何骗我,即使你没有魏氏的资产,我也会……”
上官大小姐上官淑玉则是不屑的看着魏筱筱:“我当年就坚决反对毅德你跟这女人结婚,就是因为手下查出来她身份扯不清!毅德,你就别在痴情了,人家连身世都敢编造,魏氏的资产是怎么夺过来的都不知道,说不定魏阿姨的死都是一手造成。好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你血口喷人!”
“那你就当着我弟弟的面说出来啊!你到底是谁?”上官淑玉一脸不依不饶的模样,“是魏阿姨的亲生女儿魏筱筱还是那个干杂店小店主的女儿顾婷?!怎么,为什么不当着我弟弟的面讲明白?!”
“够了,淑玉。莫再发火,在客人面前跌了我上官家的颜面。”到底是大家族上官家的当家,上官夫人一开口,气势便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等等,上官伯母,这事并不是……”
“乐小少爷不必多言,我与淑玉本来就对魏筱筱的身份有所存疑。这次也多亏乐小少爷的一番话,才让真相大白。”上官夫人并不让乐无异把话说完,又转头看着魏筱筱,“现在魏氏企业董事会的几位元老人物都在外面等候,至于后续事情怎么处理,还要请魏小姐好生权衡,做个定夺了。”
此时的魏筱筱大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只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名字叫做顾婷,至少在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是顾婷。
那个时候的她,还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母亲就是一个小杂货店的店主,却一心想要让她受到最好的教育,走出这个贫穷的小巷。靠着微薄的积蓄还有小干杂店的收入,她顺利的交上了学费,进入了人人欣羡的女子贵族学校。顾婷拥有青春美丽的外表跟格外优异的成绩,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让她与她的母亲摆脱现在的生活,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是事与愿违。
贵族学校,尤其是女子贵族学校,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高洁与单纯。攀比家世,爱慕虚荣,形成自己的小圈子互相排挤,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顾婷厌恶她们的行为,却又无比羡慕她们的家世,她就在这样的圈子当中摇摆着,沉浮着。直到有一次,懵懂的她向邻校的一个男生告白,那男生只是惋惜的说:“如果你能有其他女生一样的家世,也许我们就能走到一起。”
此后,她收获了嘲笑、讽刺、挖苦。初恋这样无疾而终的女孩就这样痛苦着,而不知何时,她的脑海里窜出来这样一个声音。
——如果我能有那样的家庭就好了。
——有那样的家庭,是不是我能得到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
——我的身上明明拥有跟她们一样的条件,为什么这一点我却不能得到?
这样的声音在不断被排挤与被孤立中一点点放大,与此同时,顾婷与母亲的隔阂也越来越大。在一次争吵过后,她赌气离开了小巷,坐公交车来到了最繁华的的长安广场。她坐在喷水池旁,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头却是一阵阵空荡荡与迷茫。
——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顾婷侧身看着喷泉的水里的自己娇俏的影子,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而在这个时候,一位穿黑衣的中年妇女却抱住了她。
“筱筱!!”
顾婷闻着妇女身上的香水味道,依稀记得是班里某个女生向她提起过的香水牌子,那个女生还拿那个小瓶子向她炫耀了很久。
“筱筱……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那女人抚摩着顾婷的头发,目光尽显一个母亲在见到自己行踪不明的女儿的时候失而复得的温柔。顾婷的身子僵硬,一点都不敢动,那女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了顾婷衣服的领口里。
看着这位以为找到自己亲生女儿的母亲,一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
——如果……如果我就是这位母亲的女儿,我今后的生存状态,甚至是我人生的发展道路……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境地?
她面色发白,心脏狂跳,颤抖着嘴唇,叫了一声:“妈妈……”
之后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顾婷本身极为聪明,被魏丽找到之后,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还有魏丽的财力,直接去了英国读书留学,这一走,便近十年。而在这十年里,她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城的那条柿子巷,再也没有踏进过那家名为“渝蓉”的小干杂店的门。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打磨一切,她成功变成了上层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魏家小姐,名媛魏筱筱,而再也不是从前照片上那个带有一点邻家女孩气息的顾婷。她得到了上官家少爷的亲睐,两人陷入爱河,随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世人都夸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再也不是顾婷了,我是魏筱筱。
就连自己都要说服自己了。
而今,这一切都被击破,十年的生活与假象就在自己面前跌落个粉碎,凄惨无比。
陷入混乱的顾婷痛苦无比的捂住头,心中一片混乱,不甘、窘迫、怨恨顷刻间占领了她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无意间,她瞥见了站在那里担忧的看着她的乐无异。
——都是你的错。
——凭什么要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顾婷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朝着乐无异砸了过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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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懂的GN ,我来解释一下……
乐乐跟夷则是想让顾婷承认自己的身份,然后说服她去柿子巷,让顾妈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很好】,这样顾妈的灵魂就不会徘徊于世间,迷途小巷的问题就可以解除。至于顾婷如何处理自己在魏家和上官家自己身份的问题,就不是乐乐跟夷则所能够解决的了。
上官家是一直有人对顾婷的身份存疑【比如上官大小姐】,联合魏氏企业的一部分元老追查顾婷的身份。在上官家三人得知顾婷身份之后赶回别墅,刚好撞见点破身份的这一幕……于是,乐乐跟夷则是完全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巧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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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乐无异完全没有想到顾婷会把水晶烟灰缸朝他砸过来,还是夏夷则反应快,一把拉过乐无异的手臂使劲一拽,搂在怀里一护。水晶烟灰缸堪堪擦过两人,砸在了后面的大理石装饰上,炸裂开的碎片划过夏夷则的脸,露出一道殷红色的血痕。
“夷……夷则……”乐无异一看夏夷则这样,脸一下子就白了。
“无妨。”夏夷则只是擦掉血痕。乐无异脑子里闹哄哄的,也听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争执如何,就被夏夷则拉出了门。凉风一吹,乐无异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摸摸脑门,全是一层冷汗。屠休的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夏夷则握住乐无异还有冷汗的手,拉开车门就坐在了后座上。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夏夷则靠在座椅上揉着太阳穴,乐无异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
——艾玛这画风有点不对啊,难道是小少爷受欺负了?完了今天老大一定会拿着冲【】锋【】枪去突突突了那一家的……握着方向盘有点无所适从的屠休,脑补着自家老大叼着雪茄带着墨镜,腰间挂着子弹,夹着冲【】锋【】枪去踩场子的画面。
“夷则。”乐无异深吸一口气,看着夏夷则脸上那道还有血迹的疤痕,“下次,下次别帮我挡了。我皮糙肉厚,挨点不算啥的,真的……”
夏夷则最受不了乐无异这样带有愧疚的眼神看着他,感觉心里有一只小猫在挠啊挠,痒痒的,又怪心痛的。
“真的没事,无异。都是男人,你皮糙肉厚,难道我不是?”
“可是……划花了就不好看了啊。”乐无异喃喃道,“大家都说夷则是政管院的院草,因为帮我挡这么一下破了相……啊啊啊啊!!被大家知道的话,我一定会被工程院的学姐追杀吧!!/(ㄒoㄒ)/~~ ”他越想越觉得恐怖,把脸埋在了手心作嘤嘤嘤状。
夏夷则看到他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会,等会施个法术便是。莫非乐同学可是小瞧了我太华山的法术不是?”
乐无异被他一逗就要炸毛:“才不是!!”
见两人气氛活跃了起来,屠休也便松了口气:“两位现在是要回大哥的酒店还是回静水居?”
“去柿子巷吧。”
乐无异捏紧了夏夷则的手。
“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今天的柿子巷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静得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乐无异跟夏夷则下了车,让屠休把车停到稍远的停车场,两人一起进了柿子巷。走了不久就又看到熟悉的画面:蹲在地上玩着玻璃弹珠的小男孩;搓着永远搓不完衣服的老奶奶;卖着自制凉菜偶尔跟邻近修车的老头聊上几句的女人……柿子巷永远的时光就停留在那个下午,就如同人心上的等待一样,恬静、美好。
等待虽静美,但有些人却再也等不来归人。
“渝蓉干杂”的招牌越来越近,而夏夷则的心中还在打鼓。虽然他们确实见到了还活着的顾婷,但是他们要怎么告诉等在小巷里的顾妈?顾婷活着没有死?十年未归只是因为她借用了魏筱筱的身份成了魏家大小姐?跟上官少爷结婚身份却又被揭穿?夏夷则觉得不管怎么说,残酷的真相对于一个苦苦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害。
“啊,两位小伙子,想要买些什么?”
顾妈还是静静的坐在柜台里,她手上是一件还在织的红色毛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夏夷则看着顾妈脸上的皱纹,还有两鬓斑白的头发,夏夷则不知为何想到了他美丽而又早逝的母亲,心里有些发酸。也许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不管孩子成长有多大,走了有多远,都会一直等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们归来。
要怎么说?
要怎么告诉这个在人世间徘徊了十年的母亲事情的真相?
夏夷则觉得他开不了口。
“阿姨……”
乐无异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的走向前。顾妈仍然带着慈爱的微笑,看着眼前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无异你……!”
“阿姨……我们,我们找到婷婷了。”
织毛衣的动作骤然停止:“哦……婷婷什么时候回来啊?天气又冷了,女孩子长得也快,以前的毛衣都不能穿了。今天从张大姐那里买了点毛线,把袖子跟下面再加长一点又可以穿了。”
她说着就把织了一半的毛衣亮给乐无异看:“好看吧?女孩子家家不喜欢平的素的,就喜欢这种花纹。织好了之后就给婷婷换上,一定漂漂亮亮的。”
“阿姨……婷婷她……婷婷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好……她经营了一家大公司,还嫁给了一个爱她的人……她真的……真的过得很幸福……”乐无异拿出了手机递给顾妈,手机上赫然就是那天他与夏夷则去酒店的时候,大堂里放着的那张顾婷与上官毅德的婚纱照。顾婷穿着洁白的婚纱,搂着上官毅德的手臂,两人依偎在一起,脸上写的尽是相爱之人的幸福。
“看……还有这里……婷婷在婚礼现场致辞,还有……还有他们一起开香槟酒……你看……你看……他们过得真的很好……很好……”乐无异颤抖着手指,把手机里那些记录着幸福场景照片一张一张放给顾妈看。
“无异……”
夏夷则一声叹息,明明嘴里吐露的都是温暖的话语,可乐无异却拼命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线,抑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啊。”
顾妈苍老而瘦削的手抚上了乐无异的脸,轻轻的擦去乐无异眼角边的眼泪。
“只要知道婷婷还活着,还找到她心爱的人……对我来说,真的就可以了……谢谢你们,隔了这么久还记得我,还能给我带来这样的消息……”
“阿姨……”
“什么都别说……这样就够了,我也可以安心的离去……谢谢了。”
顾妈的身影渐渐变淡,稀薄,化成了点点光斑,照亮了幽暗的室内,也照亮了乐无异的脸。曾经的等待与记忆,都停留在一个慈爱母亲挂念与祝福愿望中,即使是虚幻的,也可以满足。室内的景象就如同脱落了的墙纸一般,过去的情景一幕幕的往下掉落,变成遗落在时光里的碎屑消失不见。曾经的渝蓉干杂小店最后变成了一堆残破的废墟,而站在当中的乐无异则是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屠休要把两人送回静水居再向安尼瓦尔做交代,不过乐无异则是提议去一趟超市。夏夷则看着乐无异拼命把各种肉类还有蔬菜往购物车里塞,有些不能理解:“我觉得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
“事情解决了,总要大吃一顿庆祝一下的。”乐无异把挑好的青笋过了秤之后放进购物车里,又指挥推着购物车的夏夷则朝水产区那边走去。
“……抱歉,我对鱼类过敏。”夏夷则一脸痛苦。
“那边那个猪蹄好像不错,正好家里还有些雪豆,买点炖汤算了。夷则你对猪蹄不过敏吧?”
“并不,可是这么多……”
“做完了吃不完还可以给师傅他们送去,一想到师傅天天都要受到肯德基的折磨我就心疼!对了,还有放在师傅那里养的馋鸡……不知道沈夜给他喂瘦没有,如果馋鸡瘦过了屠苏养的阿翔……想想都觉得好虐。”乐无异轻车熟路的挑着放在冰柜里的猪蹄,“还有你师尊跟温留前辈,我们可以做好了放在食盒里送过去。”
两人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去,夏夷则想帮乐无异打打下手,被乐无异拒绝了。无事可干的夏夷则索性回了房间写起了课程论文,可惜写了一半之后毫无灵感只得放弃。他打开房间的门,刚好看到乐无异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把炒好的牛肉丝端在餐桌上。
“做好了?”
“第一个菜出锅了,还有几个菜没弄,雪豆蹄花汤还在炖着。”乐无异搓着手嘿嘿笑道,“对了夷则,干脆我们这样吧,我们把那个茶几搬到楼顶的天台上,等会儿在天台上吃!师傅在天台上养了些花儿,我把他们照顾得可好啦~\(≧▽≦)/~!!对了,我们还可以边吃边喝酒,天黑了还可以看看月亮!如何?”
“甚好。茶几在那儿是吧,现在跟你一起搬上去?”
“嘿嘿,好夷则,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o(* ̄▽ ̄*)ブ ”
两人合力将茶几搬到了天台上之后,乐无异从谢衣的酒柜里翻出了一瓶没有开封的国窖1573:“师傅喜欢喝酒,貌似这是上次沈夜送给他的……管他呢!喝了便是!!”
没过多久天便黑了,蹄花汤也煲好了。乐无异干脆把凉了的菜又重新热了一下端上天台,两人席地而坐。今天的夜色极其美丽,黑夜里稀疏的点缀着几颗明星,皎洁而明亮的圆月挂在当空。乐无异朝夏夷则的杯子里倒了些酒,又朝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举杯致意:“哇唔……真是好酒,夷则,我们今日尽兴,喝个痛快!”
夏夷则笑道:“正是,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
银白而如纱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几轮觥筹交错,乐无异率先有些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打着酒嗝儿:“嗝……夷则……夷则,昨天……还有今天……真是,真是对不起你……”
夏夷则又朝乐无异的杯子里倒了点酒:“我……并不介意。”
“呵呵,夷则……你真是个好人……”乐无异喝得有点醉,脸上带着点红晕,笑得晕乎乎的,挺可爱。收了好人卡的夏夷则见乐无异这么看着他,脸上有些烧,心头有些乱。
“夷则你知道吗,我啊……”乐无异抽抽鼻子,“我其实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见夏夷则吓得差点打翻了酒杯,乐无异表情笑得开心,“哈哈哈哈别露出这么惊悚的表情嘛,你看酒都要差点打翻了……”
“我跟我哥啊……其实出生在西域那一片儿。我听我哥说,我爸是个当地有名的军官,我哥是他跟前妻的孩子……前妻去世之后,他娶了我妈,然后就有了我。”
看着乐无异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夏夷则放下酒杯,静静听他说了起来。
“我哥七岁那年,那片儿发生了特大地震……我爸当时在军区里,接到命令,带着部队就上去救灾。家属院那里,保姆带着我跟我哥跑了出来……当时特乱……不知道怎么就失散了……”
“我哥告诉我,救灾的时候我爸跟几个在废墟里救人的士兵直接被埋在了塌下来的大楼里。我妈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昏了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哥靠着以前我爸在部队上的关系出了国,然后慢慢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有记忆的时候,应该是被老爹还有妈妈收养的日子吧。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第一次回国,然后找到了我,我才知道前前后后的事情……不是说老爹跟妈妈对我不好,老爹跟妈妈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有无法代替的地位。”乐无异喝了一口酒,“只是……我想着他们在天上总是看着我过得好不好,也许我受委屈的时候他们会忍不住掉眼泪……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啦,但是……人总有那么点念想……”
“夷则……我说得很混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怎么会不明白。
自己之前提到“亲生”的时候乐无异异常的态度,后来见到顾妈的时候乐无异难过的表情……怎么会不明白。
谁都有不愿提及的伤痛,觉得自己是世界的受害者,恨不得修起层层围墙,遮掩自己心中的疤。但也有些人将这种伤痛作为自己前进的动力。伤痛又何妨,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若是一直耽于过去的回忆,那么也就不能享有变换未测的未来。
“无异,我……”
夏夷则缓缓的讲起了自己从未对外人说过的事情。从自己母亲跟父亲的相遇到相爱相知,到母亲的逝世,再到自己的半妖身份暴露不得不离开李家,再到自己被清和收养拜入清河门下……二十多年的生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确实是充满了故事,也充满了跌宕起伏。
“师尊给了我玉片叫我好生收着,但是那天上课的时候却忘在了教室,那天晚上我匆匆忙忙的出来找,后来……无异?”
或许因为酒的作用,乐无异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杯子里的酒也打翻在一旁,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不知道是酒还是泪,在月光下泛着光泽。夏夷则不知自己是不是也喝醉了还是迷了心了,鬼使神差般的,他低下身子,撩开了乐无异的额发,轻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也许……有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真的很好。
“入秋的夜这么冷,居然都在这里睡着了。”
谢衣看着在天台上熟睡的两人,无奈的摇摇头:乐无异身上盖着夏夷则的灰色兜帽外套,趴在茶几上睡得香甜。夏夷则穿着白色衬衫,盘腿而坐,头抵在拳头上闭着眼,看样子也是睡着了。
“而且还喝了上次我送的酒。”沈夜的声音听起来可不高兴。谢衣知道他面上看起来冷,心里的想法并不是如此:“师尊,这么让他们在这儿睡下去肯定会生病。帮我用转移法阵带他们回房间吧。”
“……我教你法阵,是这样用的?”
“……那师尊背夏夷则,我背着无异下去?”
“……开法阵。”
章节三•钟于琴心
1.
龙兵屿综合医院。
“谢衣哥哥!!”
坐在病床上梳着双马尾,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欣喜的看着来人。谢衣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小曦,你看,今天还来了谁?”
“华月姐姐还有瞳大哥!”若不是左手上还插着输液用的枕头,沈曦绝对会蹦下床扑进华月的怀抱。
站在门口的沈夜觉得好笑:“小曦,为何不喊哥哥?”
“因为哥哥每次都来所以就不喊了呀~”沈曦蹭在谢衣怀里撒娇,“谢衣哥哥的身上好香,是奶油的味道!快告诉小曦带了什么好吃的!”
谢衣笑着刮了下沈曦的鼻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用小方巾包好的盒子放到沈曦手上。沈曦充满期待,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满满都是兔子形状的小饼干,病房里飘逸着烤饼干的甜蜜香气。
“哇!是兔子!!”
华月拿热毛巾给沈曦擦了擦手,沈曦捡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嚼啊嚼,笑得眉眼弯弯:“嗯!好吃!这个饼干,是谢衣哥哥的徒弟无异哥哥做的?感觉好棒啊!一点都不比上次华月姐姐从高级西饼店带来的烤饼干差!!”
“小曦喜欢吃,哥哥也可以做的。”
“嘿嘿,哥哥羞羞还不脸红。”沈曦用手指刮脸吐舌,“小曦知道,哥哥只会用矩木枝做滋补汤,一点都不好吃!哥哥在厨艺上的天赋点跟谢衣哥哥一个水平!”
“……”沈夜心中泪流满面,只恨自己身为妹控,不能当面说出“原来你恨我”这种经典台词。
“……”谢衣心中为自己与沈夜点蜡,表示,师尊,你妹妹吐槽你的厨艺管我什么事儿……
沈曦吃了几口饼干之后就嚷嚷着华月帮她把饼干包好放进抽屉里。华月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擦脸与手之后让小曦躺下,自己则是拨动着箜篌弹起了沈曦最喜欢的曲子。而沈夜与谢衣则是悄悄的出了病房,在走廊上遇见了找医生询问沈曦病情的瞳。
“如何?”
“虽然说是在朝恢复的路子上走,但是病情还是不稳,医生说,最近一年都是这样反复。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医生说的用了新药的适应期的原因。”
“总会好起来的,小曦今天的气色比我上次来的时候要好不少,精神头也好了很多。估计下次无异来看她的时候会更开心吧。”谢衣安抚性的握了握沈夜的手。
而病房里的沈曦听着华月的箜篌曲,感觉到有些困了,眼皮子一直在不停的打架。华月看到沈曦困倦的模样,收起了箜篌,替沈曦掖了掖被角:“睡吧小曦,被子里暖暖的,可舒服了。”
沈曦红扑扑的脸蛋埋在兔子布偶的绒毛里:“唔……小曦……小曦要睡了,华月姐姐不可以偷吃小曦留的饼干哟……”
华月扑哧一笑:“放心,我不吃。不过小曦的饼干是准备留下来给自己还是留给你哥哥的?”
“唔……都不是……小曦……小曦要把饼干……留给秦姐姐……明天跟秦姐姐一起出去吃……”沈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见,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秦姐姐……是谁啊?听这么一说,应该是龙兵屿里的一位病人或者护士吧?
这么想着,华月轻轻的退出病房,缓缓关上了门。
夏夷则一人拎着外卖走在回静水居的路上。谢衣最近都暂住在沈夜的家里,很少回事务所。今天是乐无异的好友方兰生的生日,乐无异晚上不会回家吃饭,晚饭就只有夏夷则一人独自靠外卖解决。其实方兰生也邀请了夏夷则的,不过因为临时去清和那边有些事情,夏夷则就婉言拒绝了。
前面拐个弯儿就可以看到静水居那古色古香的屋檐。夏夷则刚走过那个玩儿,就看见一个女生坐在静水居面前的台阶上,似乎在等什么人。女生年纪看起来跟自己一般大,留着齐刘海,马尾辫上绑着两个毛绒球一摇一摇。夏夷则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之后,摸索着静水居大门的钥匙准备开门。
“你是静水居的人?!无异跟谢前辈不在?”
“在下夏夷则,阁下是……?”
“闻人羽。”闻人友好的伸出手,“我是无异从小到大的玩伴,现在是长安警官学校的学院,跟着秦炀师兄的见习生。”看夏夷则一脸迷茫又不是很信任的样子,闻人尴尬的笑道:“那个……有戒备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静水居的人。但是我跟无异从小一起长大,无异在静水居的事情,还有谢前辈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牌子,上面刻着“静水居”三个字。夏夷则认得,这是静水灵异事务所的信物。
“抱歉,失礼了。”夏夷则拧开门,侧身让闻人进去。闻人看来对静水居内部很是熟悉,一下就摸到了客厅的灯摁开,室内一片明亮。
“吃饭了吗?”夏夷则把外卖放进微波炉加热,“去超市买的外卖,不够的话我去厨房煮碗面。”
“不用,我喝杯咖啡就可以了。能帮我把橱柜最里面的速溶咖啡粉取出来一下吗?我记得无异的习惯是放那里的。”
——感觉……跟无异很熟悉的样子,连无异放咖啡粉的习惯都知道。
夏夷则感觉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酸意,但是他还是泡好了咖啡,绅士般的放在了闻人羽跟前。
“刚才有些唐突,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你也是静水灵异事务所的人?”闻人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咖啡,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无异的朋友,在静水灵异事务所的搭档夏夷则,叫我夷则便好。闻人姑娘今日来此可否有事?”
闻人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夏夷则:“这是秦炀师兄让我交给谢前辈跟无异的。不过既然夷则你也是静水居的人,给你看看也无妨。”
“……!!”
夏夷则拆开牛皮纸袋,里面赫然是一叠案宗。
百里屠苏坐在吧台那里,看着另外三个喝得不着边际的人在那里嘻嘻哈哈,感觉今天让方兰生来酒吧是个错误。这家“栖木居”是他问过师兄之后,确认过的一家比较正规的酒吧,但是目前这种情况……他头痛的看了看旁边的三位……觉得再正规的酒吧也禁不住一群喝醉的疯子折腾。
“哈哈哈哈哈!无异!我给你说,上次襄铃给我带了他们宿舍晴雪做的包子,那滋味……咬下一口,感觉就像是看到我上辈子一样!!顿时我觉得,上辈子我一定是灭了别人全家,这辈子才会吃到这样的包子……”喝得醉醺醺的方兰生笑得东倒西歪,使劲拍着乐无异的肩膀。
龙幽灌下一杯酒:“诶诶诶,给你们说说我们水文工程的事儿!!上次学院带队去我们那儿勘探,我们那儿没水啊,一听说长安大学水文工程带人来考察,立马是列队欢迎啊!!”他越说越激动,索性占了起来,握着酒瓶子的手到处乱舞,“那家伙,简直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我舅舅是村长,拉着带队老师的手激动得发抖啊,一个劲儿的在说‘感谢政府感谢长安大学,盼啊盼啊,我头发都盼白了,我们夜叉屯也终于可以喝上水啦’!艾玛……我当时就站在带队老师身后,顿时感觉不能直视……”
“喵了个咪!那我给你们说件事儿!”乐无异大大的打了个酒嗝儿,“我哥你们知道吧,特逗!!我中学的时候他第一次回国来看我,那天我还不知道。上课上到一半儿班主任就叫我出去,说是有人找我。我一个人跑到校门口,看到左右刷刷出现四个保镖,一个二个整得跟the man in black一样,当时我就吓得腿一软,哇得一下就哭出来了。然后我哥一停,急得从车上下来,劈头盖脸对四个保镖就是一阵骂。可是……我一看我哥……整个跟个黑社会头子一样,哭得更厉害了……后来我半年都不敢跟我哥说话……”
酒吧里的DJ换了首音乐,这次是首所有人熟悉的劲歌金曲。喝得正在兴头上的三人一听这音乐,顿时就坐不住了,连脚趾头都在蠢蠢欲动。龙幽是他们三当中最闲不住的人,一听音乐就开始起哄:“那边那舞池里人不多,走,我们也去凑热闹!!!”
说是风,便是雨。三个醉醺醺的臭皮匠一合计,迅速滚下吧台窜到舞池里。方兰生不是很会跳舞,合着节拍晃动着自己的身子;龙幽倒是比较擅长这类舞蹈,本来又身材匀称,跳舞格外好看;而最让人惊艳的便是乐无异,他在跳舞上的天赋是格外的高,没看过的舞只要跟着跳上几遍就会带出超过原舞蹈的神韵,加上混血带有异域风情的脸经过酒吧里的光线一投射,整个人瞬间……带有色气而诱惑的气息。
很快的,整个酒吧里的人便把目光投射在了乐无异身上,尖叫声、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不怕来事儿大的龙幽吹着口哨,鼓动着全场的气氛:“无异,你上舞台,上舞台!!”
喝得神志不清,只记得跳舞的乐无异模模糊糊辨认着舞台的方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舞台。上去的时候踉跄一把,差点把舞台上的小哥推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他醉得有点口齿不清,朝着领舞小哥道歉。
百里屠苏觉得自己不能在等下去了。一个方兰生发起酒疯自己还可以拉得住,但是一个方兰生再加破坏力比方兰生更强的龙幽与乐无异一起发酒疯……
他掏出手机,找到了夏夷则的电话号码。
夏夷则•福尔摩斯正皱眉研究手上的案宗,突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接起一看,是百里屠苏。
“屠苏?”夏夷则觉得手机里的声音很吵,只能拿远一点听。
“……夷则,无异他们仨喝多了,正在发酒疯,我快拉不住了。”
夏夷则一听,这还得了:“你们在哪儿呢?我马上过来。”
“酒吧街门口那家‘栖木居’,就门口有个大招牌那个。你赶快,我尽量稳住。”
闻人本来还在等着夏夷则的回复,一看挂掉电话的夏夷则一脸如临大敌的难看表情,也有点慌神了:“怎么了夷则,出什么事了?”
“无异跟同学出去过生,喝多了,我带他回来。”夏夷则一边穿着外套一边收拾东西,“闻人你在这里等着,我接了无异回来再送你回学校。”
闻人一听也急了:“乐无异这不长记性的家伙,在家里也就罢了,在外面根本不能沾酒,还喝!高中毕业的时候班级聚会,喝啤酒直接就倒在火锅店里睡死了!”她穿上鞋子决定跟夏夷则一起去把乐无异抓回来,“夷则你别急,等会儿我好好说说他。”
夏夷则跟闻人羽刚赶到栖木居的时候,就看到百里屠苏一手钳着方兰生,一手死命拽着龙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去把舞台上的乐无异扯下来的样子。乐无异在台上越跳越火热,手已经在开始解衬衣的扣子了。夏夷则见状,一把拽住了乐无异的手:“……无异,别闹。”
因为酒精的缘故,乐无异觉得自己全身火烫烫的,而夏夷则握着他的手带来的一丝丝凉意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往这个人身上靠。他半眯眼睛贴近夏夷则,一开口就是一股酒气:“……恩?夷则?是夷则?嘿嘿嘿……”
——夏夷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个神智清明的人连拉带拖的把三个醉得几近不省人事的人弄出了酒吧。闻人羽闻着自己身上浓重的酒味,俏丽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乐!无!异!快点给我清醒清醒!!”
“闻人你别揪他耳朵了。”夏夷则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他喝得太多,估计要回去睡到明天中午酒才能醒。时间也不早了,我招呼出租车先送你回去吧。”
百里屠苏已经拦了三辆出租,把醉得扶着电线杆狂吐不止的方兰生还有要在大街上睡成一滩烂泥的龙幽分别丢上车:“我跟师兄打电话了,他到校门口接我们,你们注意安全。”
在夏夷则的劝说下,闻人也只得上了另一辆出租车:“夷则,照顾好无异,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联系我。”
送走了百里屠苏一行跟闻人羽之后,夏夷则跟乐无异一起坐上了最后一辆出租车的后座。成了醉汉的乐无异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夏夷则的肩膀上呼呼大睡。而夏夷则还在想着刚才在栖木居的那一幕,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乐无异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眼神,还有因为酒精作用发热靠上来的身体……
刚才……实在太危险了……这种诱惑……
……真是要命。
2.
乐无异醒过来的时候,大脑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换上了金刚力士二号的睡衣。
“喵了个咪……昨天喝成那样,好你个龙幽,改明儿一定找你好好算账。”
他换好衣服,推开卧室的门就往楼下走,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夏夷则坐在餐桌边看着报纸,而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这罕见的一幕让乐无异瞠目结舌,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夷夷夷则……你……”
乐无异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而到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才想起一些关键的问题:昨天三个臭皮匠在栖木居喝得烂醉如泥,酒钱付了吗?屠苏一个人带了他们三个酒鬼成功回来了?三个酒鬼没有大闹栖木居弄个翻天覆地?自己身上的睡衣是谁帮忙换掉的?
宿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乐无异感觉自己大脑完全不够用,只能眼巴巴的求助于夏夷则。夏夷则抖抖报纸,上面加大号的几个铅字“某男星醉酒驾车酿成惨案,连环车祸八人丧命”的标题让乐无异的心头抖了一下。
“夷则……我……”
夏夷则又把报纸换了个面,报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某醉酒男丧心病狂,女交【】警前公然裸奔”。
乐无异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夏夷则把长安日报换成了长安早报,这回成了红色的标题了——“你以为土豪就可以醉酒闹事?小样!天价赔偿让你不再土豪!!”
这回乐无异终于憋不住了,嘴巴一憋眼睛一红抱住夏夷则嚎啕大哭起来:“夷则!!!我错了!!!我再也不宿醉不归了!!!QAQ”
夏夷则看着他委委屈屈又不得不认错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先吃早饭,然后再说说你自己错在哪里。”
乐无异啃了一口包子,咽下一口豆浆:“……首先,我应该保持理智,不应该喝得神志不清。即使是兰生的生日我也不应该喝那么多……忘记了我的酒量。”
“然后……我可能因为酒醉在栖木居里大闹了一场,虽然我也记不太清……还可能给送我回家的屠苏增加了负担,毕竟他要送我们三个人回家……我吃完早饭就先去给屠苏道歉,然后让他问问栖木居的老板昨天我们的大闹到底惹了多少麻烦。”乐无异想着要道歉,三两口就啃掉了一个包子,差点梗在嗓子眼儿,抱着豆浆就拼命喝。
“别着急,你倒没干什么坏事儿。”夏夷则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只得安抚他让他慢慢吃,“屠苏说你除了跳舞跳high了,上舞台时差点把领舞的小哥给推下舞台之外,没犯什么错。要犯错的时候,都叫我跟闻人姑娘抓住了。”
想着昨天的那一幕,夏夷则还有些口干舌燥。
“闻人?闻人昨天也来了?”乐无异哀嚎一声,脸上完全看不出听到青梅竹马名字的喜悦,“惨了!!被她知道我又喝醉的话,绝对过不了多久我老妈就知道了……肯定会被吊起来骚脚心……到时候连师傅求情说不定都没用!!!”
夏夷则表示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趣闻,想着乐无异吃瘪的样子他更是想打趣乐无异:“看不出来,伯母还有如此雅兴,改天在下一定要见识见识。”
“夷则你就可劲挖苦我吧……”
夏夷则也不逗乐无异,把昨天闻人交给他的档案袋拿了出来:“你还别怪闻人姑娘,她昨天来这里还真是有事情要找你跟你师傅。这是秦炀警官托她带过来的,我昨天看了里面的东西,你自己也看一下。”
乐无异用湿巾擦干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档案袋:“秦师兄托闻人送过来的,艾玛,话说我好久没有见过秦师兄了!他上次来这里吃饭还夸我的西湖醋鱼做得好呢!!”
结果乐无异一拆开档案袋,把里面的文件跟照片一张张全部看完,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干脆把里面的案宗倒出来,一张张摊在桌子上:“……夷则,这些是什么。”
“如你所见,几个案子的案宗,还有一些照片跟尸检报告。”
“监狱犯人的突发性死亡,市区内富二代的车祸,抢劫犯的突然死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尸检报告里提到的‘死者胸腔内均未发现心脏’这一句?秦师兄你开什么玩笑!这也太灵异了一点吧!!那个车祸的不可以是撞击太猛心脏碎裂吗!!监狱那个也许是人体器官贩卖吧!!”
夏夷则咳嗽几声:“无异,你要明白,如果这些事情不灵异,你认为在信仰马克思主义无神论的国家机关部门的秦炀队长会让闻人姑娘把这些案宗一并带给我们。还有,我们国家的法医同志业务还是过关的,人的器官到底是有还是无,是破碎残缺还是被人摘取,他们还是能鉴别出来的。”
“我明白啊……我只是想吐个槽而已。”乐无异弹弹手上的一份案宗,“最诡异的就是这一份,根据被抢劫者的口供,这名抢劫犯在得手离去的时候,突然神情痛苦倒下,挣扎几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症状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作引起的猝死,但是法医尸检时候发现,死者的心脏早已不见,而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刀伤的痕迹。不如说……一个没有心脏的人,是怎么坚持活动了这么久的。喵了个咪,这事儿大白天说都慎得慌,不行,我得找我师傅商量商量。”
“也对,在没有得出什么好的结论的时候,找谢前辈商量是最好的。我一会儿也给师尊打个电话问问这事儿。”
雨停了,阳光又重新回到了龙兵屿综合医院。雨后的阳光暖融融的,而空气中也散发着草木经过雨水洗礼后的独特气息。地面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很多住院的病人三三两两来到医院内的花园里,或是散散步,或是坐着调养一下身心。
穿着病服的沈曦今天依旧是梳着长长的刷马尾,在护工小姐的再三叮嘱下,一手抱着兔子玩偶,一手提着装有饼干的小盒子, “蹬蹬蹬”的跑下了楼梯,来到了龙兵屿的花园里。她东望望,西瞅瞅,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小女孩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靠近,然后凑上去甜甜的喊了一声:“秦姐姐!!!”
秦心的目光从手中的《诗经》移开,她爱怜的刮了刮沈曦的鼻尖:“小曦,好久不见,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啦!上次哥哥还带着谢衣哥哥和华月姐姐,还有瞳大哥一起来看小曦了!!谢衣哥哥还给了小曦他徒弟无异哥哥做的饼干,小曦还给秦姐姐留了些,可好吃啦!秦姐姐快来尝尝看!!”她说着就把小盒子打开,献宝一般的捧到了秦心跟前。
秦心捻起一块兔子形状的烤饼干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能感觉得到做这个小点心的人的用心之处。她微笑着看着期待她回应的沈曦,脸上的表情温柔似水:“很好吃呢,谢谢小曦留这些饼干给秦姐姐。”
“不用说谢谢,谢衣哥哥告诉过小曦,好的东西要学会给别人分享,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沈曦坐在了秦心旁边,看着秦心手上的书,“秦姐姐,你在看什么故事呀?能讲给小曦听听吗?”
“姐姐正在看一个,关于‘琴’的诗句。”秦心细心的翻开刚才自己看的那一页。沈曦费力的辨认着上面的字,发现自己看不懂之后苦恼的嘟着嘴,摇头:“小曦一个字也看不懂。”
秦心拢了拢脸颊边垂下来的长发,耐心给沈曦做解释:“这是《诗经•定之方中》里的一句——‘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是讲的要栽种榛树、栗树、梓漆、椅桐四类树木,用它们的木材来制成琴瑟使用。”她的声音如同清风摩挲着树叶的刷刷声,极为动听。
“原来如此。”沈曦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点点头,“说起来,秦姐姐很喜欢琴呢。”
秦心像被点中心事一样的一愣,随后轻轻拍了拍沈曦的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生气:“那是自然,作为琴者,对我来说,无论是琴的本身还是演奏琴这一项行为,都如同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她的手指细长而白皙,一看就像是一位琴师漂亮的手。
“唔……小曦的华月姐姐也很会弹琴,她的箜篌弹得可棒了!!秦姐姐你会的是……?”
“是古琴哟,跟箜篌是不一样的。等到秦姐姐的病好了之后,就弹一首曲子给小曦听好吗?”
“恩!说定了哟!!不可以骗小曦,骗小曦的都是小狗!!”沈曦伸出右手小指跟秦心拉钩。秦心低下身子,亲吻了下沈曦的面庞:“天凉下来了,姐姐要回病房休息了,小曦也赶快回去吧。不然你的哥哥姐姐恐怕又会着急了。”
沈曦把饼干盒子硬塞到秦心手中,秦心只得无奈收下,然后挥手告别,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还抱着兔子玩偶坐在亭子里的沈曦,此刻却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刚才秦心亲吻她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股气味,不,应该是哥哥常常提起的“气”,这股转瞬而逝的“气”给了沈曦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奇怪呀……秦姐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呢……”沈曦歪着头,决定过几天沈夜再来看她的时候问问这件事情。
“你说取人心的妖怪?”清和一愣,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件事情沈夜跟谢衣知道吗?”
夏夷则把下节课需要用的资料一并整理好,给了清和:“我想无异已经告知两位前辈了,而我今天是想问问师尊的意见。”
“妖类若是想要加快修炼,食用人心汲取精气确实是一个快捷的方法。只不过这方法太过于残忍,一旦使用这种方法增进修为的妖类被修道者发现,下场只会是飞灰湮灭。甚至,对于一些已经结成较大家族群体生活的妖类来说,一旦中间出现了使用剜去人心增进修为的‘败类’,它们的下场会比被修道者发现的妖类还要凄惨。”
“像是《西游记》里取小儿心肝的白鹿妖国师,害了那么多小儿性命,最后却被南极仙翁收回,保了自己一命的例子,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妖类有妖类的规矩,妖与人之间相处也有法则,只有遵守了这些法则,阴阳万物才能调和平衡。一旦妄想打破,那便只能接受因打破规则带来的惩罚。”清和看着爱徒沉思的模样,“夷则,勿要多想。既然沈夜与谢衣还没有出手,这件事情必然还有一定玄机在其中。你跟无异小友二人好生查查,若是遇见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为师便可。”
“……是。”
谢衣近日接到工程院的任务,跟着一帮教授一起上京参加学术会议。乐无异拿到秦炀的案宗之后,就立刻给了谢衣电话,谢衣因为不能及时赶回来,加上沈夜也带着华月与瞳二人去了美国办事,在电话里反复告诫乐无异不要贸然行动,有什么事情给留守在长安的清和与温留商量。
乐无异脑子里还满满的都是秦炀给的案宗里的事情,想得脑子里快成一堆糨糊的时候,被龙幽一胳膊勾住了脖子:“想什么呢,无异?还在想我们那天在栖木居狂欢的事情?”
“喵了个咪!你还说!(艹皿艹 ) 都怪你那天怂恿我喝那么多酒,害我差点发了酒疯,太丢人了。”乐无异作势朝龙幽挥挥拳头,龙幽倒也不恼,笑嘻嘻的贴了上去,揉了揉乐无异的头发:“虽然喝醉了,但是我也听说了嘛,那天你在栖木居表现得可好了,一跳舞都勾走大半美女的魂儿了呢,连栖木居的招牌舞者都被你比了下去。”
“夷则说我那天喝醉上台的时候,差点把领舞推下台子倒是真的,我看我还是去道个歉比较好。”
“无异,那天襄铃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你跳舞的视频,说是你继屠苏之后,成为了她的第二个男神,我说你们可不可以这样拉仇恨……这样子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追到人家……”方兰生一脸怨念,但是还是挪动着步子跟着他们朝栖木居的方向走去。三个小伙伴一路上互相调侃,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酒吧街。
现在还是白天,酒吧街的大部分酒吧都还没有开门营业,栖木居也不例外。龙幽提议三人去对面的商业街找个电影院看看电影,最近上映了一部不错的好莱坞机甲类大片,看豆瓣跟微博上的repo反响都很是不错。刚好这类片子也是乐无异跟方兰生喜欢的,三人摸摸口袋,钱还够三人看完电影出来喝一杯星巴克的,一合计就拐个弯儿往商业街的电影院迈开了步子。
十字路口那里刚好是个红灯,三人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灯。乐无异口中哼着自己喜欢的歌儿,没有注意到一只手悄悄的接近了自己,然后……缓缓的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喵了个咪呀!!!Σ( ° △ °|||)︴ ”
乐无异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猛地一拽方兰生的手,方兰生疼得惨叫一声,一慌就踩到了龙幽的运动鞋。
“我的新鞋!!我好不容易在老哥跟舅舅克扣我的生活费当中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买的新鞋啊!!”龙幽大哭。
三个小伙伴鬼哭狼嚎的模样让路人纷纷侧目,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诶……抱歉,吓到你们了吗?”
乐无异扶额:“同学,哪有大白天这样子吓人的啊!这在马路上,万一出事故了怎么办!!Σ(`д′*ノ)ノ 还有……貌似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呀?”看起来比乐无异年龄略小的少年笑吟吟的,他穿着一件格子休闲衬衫,右耳打着三个银色耳钉,脖子上还带着一块勾玉,头发染成棕黄色,中间挑染几根酒红,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青春阳光的气息。
“我真不认识你……”乐无异有些心虚。
少年凑近了看乐无异,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怎么可能会看错嘛!我5.1的视力绝对没有问题的!!那天把我差点推下舞台的就是你不是?”
——完蛋了……乐无异心中一阵哀嚎,虽然他确实想去栖木居道歉,可这……他语言都还没有组织好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天是我喝多了,差点把你推下去是我不对,你……有没有受伤?”
“真的是你!!!”少年不顾旁人的眼光,兴奋的挽住了乐无异的手臂,“你那天的舞跳得可棒啦!!我虽然是领舞但是真的自愧不如呢!!要不,来教我怎么样把舞跳得这么棒吧!!”
“哟,看不出,这一趟去了栖木居,还收了个徒弟回来呢。”龙幽在一旁调笑。
“等等,这……”
没有给乐无异开口拒绝的机会,少年果断打断他的话:“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我叫钟秦,以后请多多指教!!”
3.
结果想象中的大片并没有看成,钟秦就带着三人去了邻近的披萨店。他笑眯眯的刷了卡:“不用客气,这里是自助的,随意吃。”
话音刚落,龙幽跟方兰生就慌不择路的冲了进去,拿起了披萨店提供的盘子就开始扫荡起来,那两眼发光的模样堪比鬼子扫荡,留下还站在大门口的乐无异嘴角抽搐。
四人选好披萨饼与各式小吃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方兰生尝了一口烤羊肉串:“还没有我自己在家里做的好吃,孜然放得太多了。”
龙幽顺手牵羊:“你不吃拉倒,我来。”
乐无异看着递给自己冰淇淋的钟秦:“……谢谢了,不过,为什么想着要我来教你跳舞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那天你在栖木居啊……”钟秦搅着面前的石榴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你真的不觉得你跳舞很棒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教你这种专业的舞者可能还是有点……不够格?”
钟秦搅着石榴汁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住了,脸色也有些黯淡下来:“……你是不愿意教我吗……”
方兰生有些看不过去,也帮着钟秦说话:“我说无异,你看看人家钟秦和你自己,再想想你当初缠着谢衣老师的样子,将心比心啊伙计!”说着,还不忘记拿手肘捅了塞了满嘴肉串的龙幽一下。
“唔……对对对……”龙幽的嘴里嚼着肉串,说话还有点口齿不清,“无异……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再对比一下你当时缠着谢衣老师做你导师闹得机械工程学院人尽皆知的事情……唔……你还是考虑一下吧……咳,兰生,去那边帮我接一杯橙汁……”
“卧槽这么大块肉你居然一下子咽下去了!看来你不止对水饥渴还对肉饥渴啊!!你们夜叉屯不是说今年收成很好吗怎么感觉八辈子没有吃过肉一样……”
兰生大力拍拍龙幽的后辈,才让龙幽卡在嗓子里的那块肉顺利被咽了下去。
看到乐无异的神情有些松动,钟秦再接再厉:“我保证!我会一律跟着你的时间安排走,绝不打扰你的正常生活!如果要付费教学的话我也愿意!!”
见两位好友都这么说,钟秦又如此诚恳,加上那幅模样确实让乐无异自己想起之前跟着谢衣学偃术的点点滴滴,他只得叹口气,答应了钟秦的请求。
钟秦一见乐无异答应了,高兴得跟小孩子一般就在店里闹腾起来。龙幽又开始吵着要钟秦叫乐无异师傅,要行拜师礼,要给礼金,不是乐无异拦着钟秦可能真的要跪下去行礼了。
“这是什么?”钟秦弯腰的时候,乐无异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黑色玉石。
钟秦托起那块玉递给乐无异:“这是我姐送我的,说是有辟邪转运的用处,她自己也有一块,是白色的另一半,合起来就是块完整的阴阳玉。我不信这些,但是毕竟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嘛,就还是带着了。”
乐无异仔细端详了那一块黑玉,注意到了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点,估计钟秦姐姐的那块玉跟这块黑色的玉本来是一块的,钟秦姐姐的那一块应该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好对应一阴一阳。整块玉充满灵气,甚至隐隐有一丝丝仙气透出来,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块玉确实是好东西,你要收好,可千万别弄丢了。”乐无异把玉还给了钟秦。
“既然是好东西,要不我送给师傅,当个拜师礼?”钟秦笑着就把玉递了过去,吓得乐无异连连推辞。
“你怎么了?回来就是一副纠结的表情。”
乐无异大字型的躺在静水居特大号的沙发上,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没啥……那天被我差点推到舞台底下的领舞小哥,不,是小弟,找到我了。夷则,你往旁边挪挪,我腿伸不开。”
夏夷则翻着报纸,往沙发边上挪了挪。乐无异乐得又往夏夷则的方向蹭了蹭,脸上的表情写了分明“舒服”两个大字。
夏夷则倒也不恼:“怎么,是找你赔钱还是找你算账呢?”
“当然不是啦……夷则你也太小看我的人格魅力啦。”乐无异呼啦一下坐起身,“那小弟弟叫钟秦,嚷着要我叫他跳舞……我拗不过人家,还吃了人家的东西,只好答应了_(:з)∠)_。”
“哦?看不出来,乐无异前辈很快就要升级成师尊一辈了。恭喜恭喜,在下看来要果断包个红包才行。不过最近在下财政略有些紧张,姑且在这里先行个礼抵押一阵子吧。”夏夷则忍笑,行了个大礼。
“夷则你就可劲贫嘴吧,我可担不起‘师尊’这一名号。”乐无异嘟囔,“对了,你去问清和前辈关于秦炀师兄的案子了吗?”
夏夷则收起杂志:“问了,不过,师尊叫我们好生查查,切莫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
“听师尊的口气,犯下这类罪行的,估计是个穷凶极恶,妖力极强的妖怪。取人的心脏主要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修为。如果我们两个强行与它硬碰硬,估计……下场会很不好看。总之我们先查查还有没有相关的线索,一旦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就立刻告诉我师尊。”
乐无异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夷则,你不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吗?不过……或许是我想多了。”
“哪里奇怪了,但说无妨。”
“喏,你想啊,一般的妖怪,如果要夺人性命,取人心肝的话,一定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像电视里有时候说的无差别杀人一样,被妖怪所害的对象也是没有选择的吧。想想我们第一次在汇文楼的例子一样,即使那个怪物知道我们不好对付,还不是朝我们,包括我师傅跟沈夜那家伙打过来了吗?”
乐无异把夏夷则放在茶几上的资料拿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到:“可是你看,这个妖怪下手的对象……总觉得有点……规律?我上网查了一下,监狱里的那个是才判刑不久的强奸幼女犯;富二代那个不久前才聚众斗殴砸车吧;至于那个抢劫犯,不,应该说是杀人犯,就是那个流窜多地犯了三起命案的穷凶极恶之徒嘛。这看起来,虽然略有点以暴制暴,但是这妖怪也太罗宾汉了吧!简直是为民除害呀!”
“也许……是巧合?”夏夷则摸着下巴。
乐无异又把那一堆资料塞回夏夷则手上:“是巧合还是必然,就看大侦探夏夷则•福尔摩斯怎么想啦。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在外面吃了自助,就随便做点吧。冰箱里还有,你介意吗?”
“自然不会介意。那么多谢你的提示还有晚餐啦,亲爱的助手乐翰•华生。”夏夷则笑得温柔。
“秦姐姐?”
沈曦踮着脚,扶着门把,推开了病房的门。秦心看样子刚睡醒,样子还有些迷迷糊糊,不过看见沈曦抱着兔子玩偶在门口小心翼翼望着她的样子,就笑着招呼她进来。
“小曦,姐姐的梳子搁在柜子上的,你能帮姐姐梳下头吗?”穿着病号服的秦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长发。
沈曦点点头,脱下鞋子坐在了秦心的床上,拿着桃木梳,一下一下耐心的给秦心梳着头发。秦心回过头,看着沈曦认真给自己梳头的模样,口中突然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诶?秦姐姐,你说什么?”沈曦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圆圆的大眼睛望着秦心。
“没什么。”秦心从沈曦手上拿过梳子,放在床边,“就是想起了昨天看的书,说是古代的习俗啊,说是女孩子嫁人之前,会让别人帮她梳一次头。一边梳头,一边说一些吉利的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这样,不管是嫁人的女孩子还是帮忙梳头的人,都会得到想要的幸福。”
沈曦眨巴眨巴眼睛:“……唔,原来如此。”
秦心看着沈曦如此神往的表情,禁不住打趣道:“怎么,小曦看起来这么向往,该不是这么小,就想着嫁人的事情了吧?你跟你哥哥说过了吗?”
“才……才没有!”沈曦把脸鼓得像包子一般,“小曦以后有了也不会给哥哥说!小曦要找一个比谢衣哥哥更棒的男孩子,更重要的,他要会做饭!”
秦心“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哥哥莫非做饭很差?”
“……”沈曦点点头,表情如临大敌。
秦心一手拿起梳子,一手解开沈曦的辫子,轻轻的给她梳着头发,一边梳一边说道:“那,姐姐就也给小曦梳一次头发,这样子,小曦以后就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会做饭的男孩子好不好?”
沈曦乖乖的坐在床上:“秦姐姐也要嫁人了吗?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吗?”
秦心梳好头,又替沈曦把头绳扎好,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等姐姐的病好了,就要嫁人了。”
她说这话的表情极其幸福,估计在等着她的,是她钟爱的,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吧。
“唔……那小曦也要把自己的幸福分给秦姐姐一半,秦姐姐一定要赶快好起来,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一阵暖风吹过,掀起了病房窗口的白色布帘,也拂起了秦心美丽的黑色长发。恍惚之间,沈曦又感受到了秦心身上的“气”,和上一次的不同,这次的“气”干净、纯洁,给人一种温暖又治愈的感觉。“气”游走到沈曦身边的时候,沈曦甚至觉得这股“气”可以清透她的四肢百骸。
——有这样的“气”包围着、保护着的秦姐姐,想必,病也快好了吧。沈曦这样想到。
阿毛打了个酒嗝,从宾馆里走出来,冷风一吹让他打了个寒战,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脑子里清明了很多。刚才他才跟网上认识的女友在宾馆里巫山云雨,脑海里还回味着高潮的余韵。他摸着脸笑得下流,这是他勾搭到手的第五个女人,翻云覆雨之际,外形帅气的他在女人面前甜言蜜语了几句好话,那女人便乖乖的把存有五万块钱的存折交给了他。
“总算,这个月的生活费有找落了。”阿毛吸了一口烟,“接下来还要去寻觅一个猎物,不过这个念头的女人都是胸大无脑,说说几句好话就真以为海誓山盟,乖乖把钱都交出来,啧啧。”
他揉揉头发,踢踢踏踏的朝着租住房子的小巷走去,凌晨的长安市很是安静,街道上没有一个人,阿毛快速的朝着小巷深处走去,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
“草,为了见女人,要风度,穿了这身白的出来。明儿拿钱先去买一套厚一点的拾掇一下自己。”
阿毛跺跺脚,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往前走。午夜的风吹到人的脸上,有些冰凉,阿毛呼出一口白气,觉得冷得心口有些冰凉得发痛。
……等等,这个痛觉是……
奇妙的痛觉从心脏部位蔓延开来,窜到全身每一个神经细胞,随后便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那恐怖的痛感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全身所有的皮肤都剥离除肉体之外。阿毛蹲倒在地,手拼命抓住心脏的部位,觉得那里一定是被捅了一个大洞,透过那个血肉模糊的洞,可以看见背后渗人的景象……
——然而心口的位置……却没有一滴血的存在。
阿毛张大嘴,急促的呼吸着,疼痛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涎液在喉部打转。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向上翻着白眼,两腿拼命蹬着,鞋跟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可怖的痕迹。多次挣扎之后,他最终还是停止了活动,静静的躺在巷子正中间。一只黑猫从他面前走过,看着阿毛慢慢变凉僵硬的尸体,“喵”了一声,几步窜到了垃圾箱跟前就消失不见了。
在阿毛死之前,因为过于沉浸于痛苦,他甚至没有看到巷口处的,那双火红色而又冰冷……眼睛。
秦炀坐在法医室门口,等着法医出初步的尸检报告,闻人羽看着自家师兄顶这个黑眼圈的模样,只有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罐热咖啡,递给秦炀一罐。
秦炀说了声谢之后,拉开易拉环刚喝了一口,就看见警局首席法医罗法医的助手小王推开门走了出来。
“小王?”
“秦队长,奇了怪了!这次送来的这个,也没有心脏!!”
秦炀眉头深锁……他不知道静水居什么时候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结果,现在警局高层为了防止不可预估的后果,都在严密封锁这一系列事件的消息。但是一串奇怪的案子再拖延下去……“夺心恶魔”的言论一旦传开,那长安城必定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想要维持稳定便是很难的了……
4.
夏夷则去清和家帮忙做了个项目,临走的时候,清和把夏夷则叫住了。
“你与无异小友周末可有空?”
“我这周末没什么事情,无异……我回去问问他。不过谢前辈与沈前辈现在都不在长安,想必无异也有空。”夏夷则思索了一下,“不知师尊是有何事?”
“没什么,只是想着谢衣与沈夜都不在这里,无异小友一人在静水居也怪可怜的。周末过来跟我唠唠嗑,吃吃饭,解解闷挺不错的。”
趴在清和旁边的温留插嘴:“其实他只是想着周末开个荤而已。”
“胡闹!山人太穷,素食才是健康又美味的选择!!”清河怒斥。
“拉倒吧,就是因为你太穷,那自带呆毛的小子又是个自带做饭材料的移动大厨,你才让人家来的。”大概是最近总是被喂青椒的原因,温留毫不留情的拆台。
“胡闹!”清和一甩袖子,眉毛一竖,“山人岂是这种无耻之人!山人之节操,岂容你这异兽置喙!”
温留最后补刀:“清和,何必呢?你再怎么说紫胤的台词也捡不回你的节操的。”
“……”清和气结。
温留眯着眼睛,得意的舔了舔爪上的毛。
“……”夏夷则对着画风不对的清和与温留,已经不知如何吐槽了。
内间正在计算问卷数据的逸清探出半个脑袋:“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嗅到了逸尘子师弟的八卦气息?”
见到逸清求知若渴的眼神,被温留打击的清和连忙转移火力:“啊,逸清,为师忘了告诉你,你师弟逸尘最近去了谢衣的静水居帮忙。谢衣的小徒弟现在是逸尘的搭档,不仅如此,逸尘现在的生活起居也由这位无异小友照顾。”
“哦~~原来如此~~”逸清的小眼神从清和那儿飘到了哭笑不得的夏夷则身上,“师弟,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这事儿?”
“师……师姐你最近在做课题,业务繁忙,我怎么敢用这点小事打扰你呢?”夏夷则暗道不好。
逸清笑眯眯:“不忙不忙,只要没在死线之前,再大的事儿也不算事儿!!来来来跟师姐说说,这个小徒弟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朋友而已,师姐你别瞎想。”
“哟,我还没开口呢,就叫师姐不要瞎想。”逸清戳了戳夏夷则的胸口,“你说说,是师姐瞎想呢,还是你的心里头就有想法呢?”见夏夷则不语,逸清便打趣道:“罢了,逸尘子师弟也是常人,岂能不被七情六欲所牵动?只可惜,我的《风流侠少逸尘子》、《淫贼逸尘子》系列要泡汤了……哎,不过也没关系,《痴情少侠逸尘子》也一定大大的受欢迎!”
不顾夏夷则难看的脸色,逸清自顾自的脑补起来:“多情又感伤的英俊少侠逸尘子,某一天因为除妖的缘故,邂逅了当时大偃师的爱徒,此后漂泊不定的心就牵挂于一人之上,随他起起伏伏与尘世之中……”
“师姐……如果长安大学有一个阴阳八卦系,想必一定非常适合你。”夏夷则咬牙切齿。
“如果去了那儿的话,就没有我的逸尘子的素材,那不是得此失彼吗?”逸清看着夏夷则吃瘪的模样,感到甚是有趣,“不逗你了,我还有一堆问卷数据没有处理呢。你跟你家那小偃师周末来的时候,把你那本数据处理的书给我带上,我学习学习。”
“也许他并不会来……”
“这实诚孩子!你约呀!我不信我的逸尘子师弟开口还约不到人!!”逸清大力拍着夏夷则的肩把他送出了门,“周末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带上小偃师跟我的书啊!!!”
走出教师宿舍的时候,夏夷则还在想,为什么好好的做课题最后反而变成了他的八卦问题……
他笑着摇摇头,罢了,他们也是一片善心。
在这茫茫的人生中,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人,最终能收服自己漂泊的心,陪伴在自己左右呢?
乐无异?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整天在自己身边嚷嚷“夷则夷则”的青年,即使也为身世的问题所烦恼过,也从没有让自己耽于悲伤之中。
——我可以站在这样的人身边吗?
“咦?周末去清和前辈家吃饭吗?”
乐无异放下手中的锅铲愣愣的看着夏夷则,后者则是自然的帮他擦掉了嘴边的调料:“做菜再怎么认真,也别把酱汁弄到嘴边啊。”
“哦,谢谢了。”油热熟了之后,乐无异把鸡翅放进锅里,再倒上酱油与可乐,盖好锅盖,“可是……我这周不能去啊?”
“哦?”夏夷则很是意外。
“那个……前几天跟钟秦说好了,周末要去教他跳舞的,估计没办法去清和前辈那里了……是不是温流前辈想吃我做的菜了?我可以头一天晚上做好然后夷则你带过去的……”乐无异带着一点点歉意又讨好的眼神,看着夏夷则。
“若是有事,那便算了。师尊那边我会说明的。”
“那……我给你们做个荔枝鱼、啤酒鸭、大盘鸡……再来个番茄牛尾汤带过去可以吧?”乐无异开始认真计划起周末要给清和他们做些什么,而夏夷则则是坐在一旁玩儿起了手机。自从那天跟闻人羽相遇之后,夏夷则就与这个爽朗的女性很是投缘,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聊天,一来了解下诸多案子的情况,二来还可以知道一些乐无异过去的趣事。
【无异周末要去教他那小徒弟跳舞。】
夏夷则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收到了闻人羽的回信。
【诶?我周末还想找他说说这次的事情呢……算了,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又有新发现了?】
【唔,前几天又有类似的安置了,也是没了心脏。死的是个靠着皮相欺骗女人来获取钱财的诈骗犯。】
【看来跟无异说的一样呢,这哪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怪,分明就是嫉恶如仇的罗宾汉。】
【夷则你别逗趣,我们这边压力挺大的,上级一直在压这个案子生怕泄露出半点风声造成民众恐慌,最近几天秦师兄都急出白头发了。】
【抱歉……我们这边也暂时没有什么头绪,师尊说我们可能对上了穷凶极恶的“家伙”,叫我们小心对待,调查出结果后再出手。】
【对了,夷则,那妖怪为什么要取别人的心脏呢?】
【自是为了修炼之法。】
【唔……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就像人的器官移植一样,摘取心脏也是为了“移植”呢?】
——移植吗?
夏夷则把手机放在一边,手机上还残留着手掌的温度。
妖的体内会需要人类的“心”这种东西,还是……?
“没想到还是给你添麻烦了……舞蹈房也是你帮忙找的……”
从长安大学音乐学院的舞蹈房出来,钟秦就连连给乐无异陪不是,弄的乐无异很是尴尬:“这……这没什么啦,刚好有认识的人在音乐学院,所以借一张舞蹈房的训练卡没什么的。”
“这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听说长安大学房门口附近有一家汤锅很不错,电视上也播了好几次广告了,我们可以去试试。”
汤锅店并不难找,位置就在长安大学南门对面的商业街里。乐无异与钟秦进去之后,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着,钟秦把菜单递给乐无异示意他点菜。乐无异仔细研究着菜单上的美食,眼睛的余光却瞥见钟秦托着下巴,眉头紧锁,似乎发现了窗外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吗?
乐无异顺着钟秦的目光看过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点好了吗?”早就收回目光的钟秦并没有注意到乐无异也跟着他看向窗外。
乐无异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就这个了。”
在等待汤锅上桌的时候,乐无异努努嘴,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啊,我对自己的烹饪技术还是有信心的,除了上次你见过的我朋友方兰生之外,这里的餐馆的手艺根本不如我!你要是想吃,改天上我家来,我做给你!我还有个朋友跟我住在一起,叫夏夷则,他人可好了!你如果来吃饭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啊,有个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乐无异歉意的朝钟秦笑笑,钟秦示意他并不介意,于是他拿着手机走出了店门口。刚接起电话,那一端就挂断了——是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号码。
“管他呢,有事的话会再打过来的……”乐无异嘀咕着进了店内,汤锅已经早就端上了桌。钟秦将盛了汤与肉的碗放在了乐无异面前:“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快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乐无异捧着汤碗,喝了一口,暖暖的汤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让整个人都感觉心情舒适了很多。
夏夷则拎着空空的食盒往静水居的方向走,刚才在清和家吃晚饭,逸清以“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小偃师”为理由,将自己手中的一堆没有处理的数据划拉了一大半到夏夷则那里。等夏夷则把那堆数据转换成了回归方程之后,外面的三人组早已经吃饱喝足剔牙中,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
从教师宿舍出来要经过长安大学南门口,夏夷则站在南门口的人行道前看表,想着乐无异去教他小徒弟跳舞回静水居没有,若是没有,自己恐怕只能煮一碗清水挂面充饥了。正在要不要往清水挂面里加个蛋的想法里纠结着的夏夷则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汤锅店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就是乐无异。
“不是去教小徒弟跳舞了吗?怎么一副喝醉酒不省人事的模样……“
夏夷则刚想过街,信号灯跳转成了红色。他看着搀着乐无异的那个男孩拐了个方向,往长安大学对面的居民区走过去。
——他想干什么?
夏夷则从来没觉得等待信号灯跳转的时间是那么漫长,一转成绿灯他就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前方的人虽然身上负担着一个人的重量,但是脚步速度也很快,几下就走进一栋居民楼里,这里静悄悄的,因为上班的原因现在没什么人。
夏夷则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悄的跟了上去。他的右手已经做好掐诀的准备,一旦对方要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他便随时召唤太极剑一个云龙击送上去!
他听见楼道里传来低语声,是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某种咒语。
夏夷则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亮出太极剑从楼道里闪了出来。
“没人?!怎么会?!”
夏夷则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静的可怕的昏暗楼道,明明这里还残留着法术的痕迹,可是……他们两个消失到哪里去了?!
“无异……”
夏夷则暗暗捏紧了拳头。
“秦姐姐,我进来咯!昨天说好的,要给小曦讲故事的!”
沈曦踮着脚,拧着门把,推开了秦心病房的门。门对面的窗子打开着,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而病床上却空无一人。
“奇怪呀,不在吗……?”
沈曦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
5.
夏夷则全身都是冷汗,大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混乱不堪。
——若只是单纯的因为谋财而掳人也就罢了,可这里分明还残留着使用法术的痕迹,证明对方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更让夏夷则意想不到的是,残留的法术痕迹完全没有妖力的气息!!
——带走乐无异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左手的指甲掐进掌心的皮肤,想用痛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夏夷则记得之前清和转交给乐无异一串桃木佛珠,说是可保平安,图个吉利。早上乐无异端早饭的时候,夏夷则注意到那桃木佛珠好端端的挂在他白皙的腕子上。
夏夷则虽然不能像温留这样的异兽一样,凭借着“气”的存在,用一张照片就可以判断里面的人的所在位置。但是桃木佛珠上施加过清和与自己的部分法力,若是单纯追踪自己在佛珠上施加的法力,夏夷则还是能办得到。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口中念诀。
“玉帝有敕,神砚四方,金木水火土,雷风,雷电申敕,轻磨霹雳电光转,急急如律令!”
脑中千百景象如同风暴过境一样闪过,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夏夷则必须要分辨哪一个才是正确的位置。他就像是一个迷途的旅人,仔细寻找着自己所要的线索。唯一不同的是,旅人选错了路会让自己跌入未知的深渊,而自己选错了方向……很可能会让失踪的乐无异遭到不测。
终于,夏夷则确定了那串佛珠所在的位置——长安城外东边的小树林里。他不能再耽误下去,发短信给清和说明了下大致的情况,不等到清和的回信,就径直丢出身上唯一的一张转移的符纸。
“起!!!”
刺眼的白光霎时闪过,夏夷则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
钟秦半蹲下身子,将中了法术昏迷不醒的乐无异靠着一棵大树放下,起身退开几步,“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干燥的地面上点点红光闪过,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女性躯体慢慢浮现出来——是秦心。她与乐无异一样是处于对外界没有知觉的状态,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钟秦蹲下身,爱怜的抚摩着秦心黑色的发,还带着少年人特征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这个年龄阶段的表情……就像是,寻觅了很久,终于失而复得的爱恋一样。
“等等吾……吾马上就……”
他凑近秦心的脸侧,撩起她长长的黑发,低声耳语着。随后他又看向靠在树前的乐无异,眼神很是复杂。
“虽并不想如此,但若汝能带来生存的希望……”
说着这句话的钟秦慢慢靠近着乐无异,灵活而漂亮的手指缓缓的解开乐无异衬衫上的纽扣,然后拉下来,大半个左胸膛便暴露在空气当中。
“若汝能让她活下去,即使吾之手沾满鲜血,吾也绝无后悔之意。”
他的瞳仁慢慢褪去了原本的黑色,逐渐染上非人类的赤红,右手的指甲长度暴长了几倍。长而锋利的指甲轻轻的点着昏睡不醒的人的胸膛。
“看在之前的事情上,在取走汝之心脏的时候,吾不会让汝感到丝毫痛苦,这也算是一种报答吧。”
指甲已经刺入皮肤,红色的鲜血开始渗出,只要再用力一些,尖锐的指甲就可以突破肌肉组织,直达心脏的位置。然后伸进去的手掌轻轻合拢,就可以包裹住那颗脆弱但又鲜活的心脏。而若是将手掌小心翼翼的移出来,那颗带有生命气息的心脏还可以在掌心里砰砰跳动。
——那是承载着他希望的“心脏”。
“……!!!”
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钟秦猛地停止了动作,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右脚——白色的冰霜像有生命一样,从干燥的地面爬上了自己的脚,并且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你是何人?放开他!”
不远处的夏夷则握剑掐诀,脚下浮现出太华山的法阵,三柄玄凝剑环绕在他四周漂浮着,形成一个可攻可守的环。夏夷则对着钟秦怒目而视,就连呼吸都变得焦躁起来。
“呵。”
钟秦不怒反笑,手拂过自己被冰冻住的脚,掌心浮现出淡淡的红光,那些白色的冰霜随着红光的移动,害怕似的快速褪去,消失得不留痕迹。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淡定的站了起来,擦擦手,脚上没有一点被刚才夏夷则的法术冻伤的迹象。
夏夷则紧皱眉头,丝毫不敢放松,敌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而且现在乐无异还在他手上,自己更不能有丝毫大意。
“区区一个鲛人半妖,还妄想用帝女翡翠这种渣滓盖过身上的妖气?在吾面前,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钟秦语气嘲讽,赤红色的眼睛露出不屑的神色,“吾倒要让汝这狂妄之徒看看,什么才叫做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右手一挥,一条火浪便朝着夏夷则抽过来,夏夷则猛地往右侧一跳,火浪直接击中了后侧的一棵树,被如同尖锐鞭子一样的火浪击碎成了两段。
“看来身手还不错,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钟秦的赤眸闪了一下,抬手,火浪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像是一道夹杂着炽热温度的旋风一样席卷了四周。夏夷则不得不施法用厚厚的冰墙筑起屏障,才能暂时帮自己抵御这惊人的温度。
“可恶……唔……若是这火焰伤了无异……”
眼下自保都成了问题,夏夷则只能期望钟秦专心对付的是自己,而不是连带着其他的人。
等到火浪过去,夏夷则面前的冰墙早已经被融成透明的薄墙,大量蒸发的水汽飘荡在四周,稍稍缓解了下干热的空气。靠着树的乐无异跟躺在地上的秦心都没有被伤到,看来钟秦的目标只有自己。而钟秦的手上停留着一只火凤,那只威风凛凛的火凤亲昵的蹭了蹭钟秦的脸颊,锐利的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夏夷则。
“虽是半妖,不过这法术倒是不错,居然没有丢命,啧……”
钟秦看向夏夷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弱小的猎物一样:“若不是这般场合与境地,吾或许可以悉心指导下汝的法术。可惜汝终究是挡了道,这个人的心脏,吾可是要定了。”
他一挥手,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朝着夷则扑面而来。夏夷则还没来得及敛住脸上惊异的表情,那只火凤便长鸣一声,飞快的朝夏夷则扑过来。他甚至都可以看到火凤身上的的羽毛全是由打着旋儿的小火焰构成的。来不及多想,夏夷则急忙后跳几步拉开距离,然后一记流光斩便打过去。
那记攻击虽然没有命中,但是却惹怒了那只火凤,它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翅膀一挥,一股火焰就朝着夏夷则袭来。
“——天剑降魔,寒霜落,去!!!”
夏夷则一个扭身,结了冰霜的太极剑携着刺骨的冰雪与凛人的剑气就迎着火焰送上去。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撞击在一起,传来的冲击震得夏夷则虎口发麻,太极剑都有些握不稳,他不得不再输进一部分灵力进去,才勉强让两股力量持平。他用余光瞥向钟秦,后者则是双手插兜,把这两方的胶着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不,应该说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他坚信着夏夷则最终会不敌火凤的攻击,败下阵来。
——这家伙,好强!!
拥有人类与鲛人血统的夏夷则从被召唤出的火凤中澄澈的灵力可以感觉得出来,钟秦的身份,绝对不是属于人类与妖邪的任何一方!!!
那不符合外表年轻的强大的威严感,更像是……
“事情变得很棘手啊……希望能撑到师尊跟温留前辈他们赶过来吧。”
运转灵力的夏夷则现出了鲛人的身姿,将全部灵力灌入太极剑内,口中念诀。
“道之所御,凶妄尽伏!!!!”
剑招太清御云式一出,大量携着灵力的剑气喷薄而出,化作一条嘶吼着的青龙,与空中的火凤争斗着。苍色与赤色的光芒在上空中交织、撕裂,最终,青龙略胜一筹,咆哮着将火凤撕成了碎片,然后张牙舞爪朝着钟秦扑过去。钟秦瘦小的身体跟巨大的由灵力化作的青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与青龙四目相对的钟秦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嘴角咧开的是讽刺的笑容。
“——吼!!!!!!!!!!!!!”
青龙嘶吼着,庞大的身体扎入地面,苍色的光芒深入地底之后,变成了锋利又巨大的芒刺,掀开了整块地面,褐色的泥土夹杂着石块被掀至空中,冲击造成的大量尘埃飘散在空中,夏夷则掩住口鼻,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打中了吗……?”
“太遗憾了,拼尽全力的一击还是没什么作用呢……”
不顾夏夷则目瞪口呆的表情,钟秦拍拍衬衫上粘上的灰尘,轻轻抬手,一只火凤又自然的停留在他的肩上。他若无其事的抚摸着火凤还带有火焰的羽毛,就像感受不到炙热的火焰舔舐着他的手指一般:“去吧,送他一程。”
火凤展翅而起,扇动着羽翼,一股热浪就向几近灵力枯竭的夏夷则袭来。夏夷则连忙唤出冰墙抵御这次攻击,可是,全身脱力的他对这次来势汹汹的攻击显得力不从心,冰墙几下就被击得粉碎。火凤的火焰形成一道直冲天际的漩涡,将夏夷则整个人封在里面。
尽管夏夷则身上有鲛人之血,对于热力吞噬与火焰灼烧的抗衡要比其他修行者强上很多。然而步步缩小包围圈的火焰渐渐消耗掉了包围圈内可怜的空气,夏夷则越发感到呼吸困难。他痛苦不堪的蹲倒在地,手指紧紧的抠住干涩的泥土。
“可恶……我……”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夏夷则只能看到火焰背后的钟秦又一次扶起了乐无异,抬起的右手的指甲慢慢变长,朝着乐无异心脏的位置触碰过去。
“给……我……住手……呜……”
夏夷则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抬手想要汇聚灵力,小小的冰蓝色光点在手心集聚,却又因为施术者的灵力不够而又溃散。
——到此为止了吗?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
脑海里停留的,是那天在静水居天台上喝醉向自己吐露心声的乐无异,安静的伏在茶几上睡着,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沾有被打翻的酒与泪珠。那时的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奇异的悸动,吻了他的额头。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对不起,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呢……
夏夷则感觉到身体中的灵力渐渐的破坏消散,就像生命的涓涓细流干涸枯竭。
钟秦的手即将又一次刺入乐无异的胸膛之时,动作突然僵硬停滞住了。不知为何,手指与乐无异的胸膛接触的地方荡起了金色的涟漪,涟漪变成金色的圆环,猛地一下束缚住了钟秦的手指,让他动弹不得。
“?!”
火凤又是一声长鸣,朝着天空飞去,似乎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牵引着它——那是一只金色的“凰”。
有鸟居丹穴,其名曰凤凰。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
赤凤与金凰在空中盘旋,倒构成了一副奇异的画面。而洒下来的点点光芒,竟神奇的剿灭了咄咄逼人的大火。同时那星星点点的光芒,轻柔的落在夏夷则的脸上、手臂上、躯干上,带着一丝丝灵力,如清泉一样注入枯竭的体内。
夏夷则吃力的睁开眼,所看到的是一名华服女子背对着自己从天而降,虽不能窥见其相貌,但举手投足也自有与生俱来的威严。
而钟秦则是拽紧了胸口的黑色玉石,好半天才开口:“……阿姐。”
6.
“阿姐?”
那柳眉凤眼,粉面含威的华服女子听见钟秦这样叫他,不喜反怒:“若是汝心里还有吾这个阿姐,岂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芊芊玉指一伸,那只金凰便化为一条结实的金链,倏的一下便缚住了低眉顺眼的钟秦。钟秦跪倒在地,也懒得去争辩什么,只是问道:“先些时分,是阿姐派人跟踪吾的?”
“若不是群青发现了你的气息,吾寻觅来此阻止,此刻汝又铸下一桩大错!!”华服女子眉头紧蹙,一甩袖子,呵斥道,“阿秦,吾且问汝,汝果真要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才肯罢手吗?”
钟秦抬头,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吾又有何错?吾不过为救人性命,手刃了几个无耻之徒罢了。至于这个……汝并未伤害他半分,至少现在他俩可还还活着。”
听见这番话,华服女子更是气恼,姣好的五官都要扭曲在了一起。她提高了声音:“汝竟还不知错?!汝为一己私利,用如此残忍之手法夺取下界人类性命。此等大错,便是吾在诸位长老面前也保不了汝!!”
钟秦不语,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吾知道阿姐的难处……毕竟阿姐是一族之长,阿姐之用心良苦,吾都铭记在心。只是……”
他扭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秦心。
“只是……阿姐,你可知‘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当年的那株良木,如今……就在于此啊。”
世人云,鹓雏者,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鹓雏便是指的凤凰,与号称灵树的梧桐互为相依相存的羁绊。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钟秦记忆的最开端,就是还作为“凤”的自己,栖息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
春来时,鹅黄色的嫩芽顶破芽孢,慢悠悠的伸展出细嫩的叶片;夏日绿叶成荫,团扇大的叶片簇在一起,由下至上密密层层,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只留下些许缝隙透露阳光;深秋来临之际,黄叶铺落满地,枝头寂寞虚空,静静的等待隆冬的寒雪。
那时的钟秦还小,不能化为人形,只能日复一日的呆在这棵树上,作为“神”的后裔观察着周遭景色的变化。姐姐钟齐早已可以脱离“凰”的形体束缚,化作人形,前往部族领地做接替族长大任的准备,钟离孤身一人呆在这片隐秘之地等待化形,不免有些孤单寂寞。
那日他闲来无事,在梧桐的枝干上踱了几步之后,便把身子在梧桐粗糙的主干上蹭了蹭。
“咯咯咯咯……”
他恍惚间听见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错觉吧?
钟秦抬头,头顶上青绿色的梧桐树冠被风吹拂的哗哗作响,那声音跟妙龄女子的笑声差不了多少。他收回目光,又继续迈着步子走着。
“嘻嘻……不是错觉哟。”动听的女声又响起。
“呜哇!!”钟秦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起,朱红色的羽翼都落下几根,倒是显得格外狼狈。他绕着梧桐树盘旋几圈,没有发现半点异常:“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给吾出来!”
“嘻嘻,是我呀。”
——周遭没有半个影子。
“给吾出来!不然,吾就烧了这片树林,让汝毫无藏身之地!!”
钟秦听见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倒当真是暴烈脾气,你可是一天到晚呆在我身上的,可是忘了?”
他狐疑的看着那颗梧桐树,梧桐边缘的枝叶被太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随着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是在回应他一般。
“怎会……?”
“嘻嘻嘻,万物均可化灵,只许你这神族后裔化为人形,就不许我这株桐木开口说话?这世间可没有这番道理。”梧桐的声音很是好听,“更何况,我在这里可比你久多了。这本来就是一处宝地,汲取日月精华草木成灵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汝……汝为何……?”
“为何想对你说话?你这小公子想得倒复杂,从你阿姐离去之后,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里?想必有声音在这里陪你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很好的吧?”
钟秦小心翼翼的停在梧桐树上,还是不能确定,这跟他一样,是有自己意识有思想的存在。
“诶,靠过来点呀。”
还未成熟的雏风转了转黑红的眼珠,飞到了离主干更近的一条枝干上停着。梧桐的声音传递着快乐的情绪:“这就对了,一个人在此也是很无聊的,在你化形成为‘人’之前,我都会在这里好好陪着你的。”
钟秦低鸣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梧桐乃天地之灵树,因此才能得到凤与凰的垂青。而身为灵树,其对遨游于世间每个角落的风自然会有一些特定的交流与沟通。也正因为此,这棵深深扎根于土地的梧桐,能了解到比钟秦要多很多的外界的信息。
“人界朝廷的那个王啊,还真是荒淫无度呢,每每风吹过皇城的宫殿的时候,都能带回些腻人的脂粉香气。却不知宫殿外面有多少人连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难题……”
“原来人界是如此可怕的地方。看来阿姐在的部族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也不全是啊,也有地方人们和平相处,他们虽然不是富有的,但是却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快乐而满足的生存。我想那里,可以算作是他们所说的‘桃花源’吧。终有一天,我也想去人界走走看看,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
“汝只是棵不能走的树而已,可别想太多。”
梧桐摇摇树叶:“才没有想太多,再过一段日子,我便可以化作人形啦,到时候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钟秦心理咯噔一下:“汝……汝要走了是不是?”
“我当然可以走啦~这里又不只有我一棵梧桐,我当然可以自由自在的离开。”树叶又沙沙的响了几声,“哦~我知道了,是舍不得我对不对?”
“吾……吾并没有!”
“嘻嘻嘻,虽然现在只是只小雏凤的模样,但是你的情绪还是反映在你眼睛里头了呀。”为了安抚钟秦,悦耳的女声柔和的下来,“放心好了,在你化形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笑话!吾身为神之后裔,怎会……”钟秦的声音尖锐起来。
“哎呀哎呀,就这么说定了。化形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夜色渐浓,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给梧桐的枝叶披上了一层银装,“天色也不早了,小公子早些睡吧。”
“那汝呢?”
“作为一棵树,自然是要赏月啦~若你不好好睡觉,化形为人的日子恐怕会更晚哟~”树叶的摩挲声变得轻柔,似乎要融进这温柔的夜色,“那,就这样啦,再不睡觉的话我就把你摇下去。”
“……”钟秦只得乖乖闭眼。
他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梦里有簌簌落下的白雪,悬在高天的那一轮明月,有人站在那里,
衣衫与发被风卷起。那雪、那月、那人如同画一般凝固在他的眼里,时间永远停留在美好的那一瞬。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唔……”虽是做梦,但是钟秦睡得并不沉,当破晓来临之际,他便惺忪的睁开了眼,习惯性的呼唤着自己栖身的梧桐。
“喂。”
——反常的,没有应声。
钟秦故意把爪子在树干上踏得砰砰直响,得不到回应之后便赌气一样的“笃笃笃”啄着树干。
“嘿!你这小公子,居然这般无礼?我不过是站得远了些,没听见你的声音,便对我的本体这样?”还是跟原来一样清脆好听的声音,只不过响起的方向有些不同。钟秦飞起朝树下望去,眼神里全是满满掩饰不住的惊异。
上身葱青色珠边袄,下身素色百褶裙,头发用碧玉簪子绾在一起,只是微微垂下几缕。明眸皓齿的女子对他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就像是尘封已久的世间至宝终于再现光辉。
“汝,汝竟……!!!”钟秦不争气的结巴了。
女子看着他这番慌乱不堪的模样,便是想装作生气也装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放心,为了不打扰小公子睡觉,虽然我已可以化形,但还是分离出一部分神识像这样与你交谈。”她提起裙裾,在草地上转了个圈圈,“嘻嘻,好不好看?”
如果钟秦现在可以化作人形,薄面皮的他此刻一定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子:“才……才不好看!跟吾阿姐比,那可差得十万八千里!”
女子倒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自然,那分威严可是与生俱来,便是教我学,也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呀。”她几下便跳上作为自己本体的梧桐树,双手一撑便坐在了钟秦旁边,“我说,等你化形之后,干脆我们去人类的世界看看吧?你不想看看他们生存的地方,常常那些食物的味道吗?”
手抚上了钟秦的头,轻轻的揉了揉。
钟秦霎时觉得梦中那人的面容变得清晰,与女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若与汝携手看遍这世间千山万水,想必……是吾漫长生命里的一大快事吧。
钟秦看着她如同湖面荡漾起的涟漪一样的笑容,点了点头。
“明日,吾便要启程前往部族的领地,在那里化形接受册封。”
由神识凝结出来的女子逗弄着手中的蝴蝶:“那我可真是迫不及待看见小公子化形为人的模样了。”
“待到吾……吾接受册封完毕之时,吾一定会归来。吾既已应下承诺,便不会食言!”
女子倒是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停留在指间的蝴蝶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干嘛这么严肃啦,让我都想现在看看你化为人形时脸上的那副表情啦!好啦,我信你便是哈哈哈哈哈……”
钟秦扭过头不理她,想着明日就要暂时离开这里,见到在部族中为各种事物繁忙的阿姐。
——化形之后的吾,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他忍不住浮想联翩,却没有想到那是他们见到的最后一面。
部族内事务冗杂,钟秦去了那边之后,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可化为人形的钟秦的册封仪式又被推延了好几日。钟齐作为一族之长,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钟秦只得百无聊赖的呆在空空的殿里,逗弄着池中的锦鲤。好不容易挨到仪式完毕,钟秦辞了自家阿姐,便匆匆往自己曾经栖身的地方赶去。
当他踏上那片对自己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土地上时,发现眼中的景致不再熟悉——伫立在最当中的那棵最大的梧桐树,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喜欢坐在自己枝干上晃着腿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女子,就像被风带走了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瞠目结舌的钟秦看着空荡荡的那一片,感觉自己的心也空落了一块。他抓着颈上那象征着部族神子的那块玉,力度大得要把它捏紧了手心一样。风如同往常一般撩动着他的黑袍,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世有一琴师,名为高旷。据传,此人性格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无度,除爱在隐居之地抚琴饮酒之外,还希望能亲手制作一张旷世好琴,以便流传千古。他行走近十二个念头,终于找到了符合他心目中绝佳制琴材料的树木——那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伞状的树冠落下一片绿荫。
以桐木制琴本是再平常不过之事,更何况是这样一株充满天地灵气的古树?
高旷倒是懂些术法,将那棵树连根拔起带走,取了其中一部分做琴,名曰“栖凤”。余下的部分做了琴凳与琴桌。失去了凭依的树灵既不能将自己的躯体化作人形,更不能分离出自己的神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型的身体变薄、透明,意识归于虚无。
那个喜欢陪在自己身边笑得花枝乱颤,说着要跟自己走遍千山万水的树灵女子,就这么的不见了踪影。
这又到底是谁辜负了谁的约定呢。
虽然贵为部族之神子,地位仅次于钟齐,但钟秦一年当中很少回到部族的领地,他更愿意在烟火气息更为浓厚的人的世界里带着,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而自己的心中还是死寂无声。他发梢微微卷曲,眼角上翘,面容还带有些许稚气,所以旁人多把他当不经世事的少年人看待。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人”独自徘徊在岁月的长河里,好久好久。
直到那日,那名女子匆匆从他身边走过——虽然性情不同,但那面容,那最深处的灵魂,分明与之前的别无二致!
后来他知道那名女子唤作秦心,自小生长于富庶之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人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秦心钟爱于琴,且有得一手好琴技,然造化弄人,秦心的身体状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虽多方求医却始终不见起色,最终只有重金入住龙兵屿,期望病情能有所好转。
“秦心”,琴之心是也。
当年的那棵梧桐,被硬生生剜去了最重要的部分来作为琴材。失去了重要凭依的树灵,即使转生,也总是缺了什么,就像秦心随时会丧命的身体一般。
而今,栖凤琴早已毁在某朝的大火中化为焦炭,要想给秦心续命,钟秦能想到的就是“替换人心”。这方法虽然令人不齿,且若被发现必将被部族除以重罪,但若是取得合适的心脏,配以部族里的秘法,续命一事不成难题。况且钟秦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更期望能够唤醒秦心前世作为树灵的记忆,与自己一起履行当年的承诺。
刚开始杀人的时候,钟秦专挑那些恶贯满盈之人,无情的取出他们的心脏。然而,“心”是储藏一个人意念的器官,为恶之人的心自然也充满了恶的欲念,根本无法用秘法来达到续命的目的。疏忽了这一点的钟秦每次带着自己取得的心脏悄悄来到秦心的病房里,都只能失望的离去。为了争取时间,有时他会悄悄施一些法术给秦心治疗,虽然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这自然就造成了残留在秦心身上的“气”有时会是不同的。
当钟秦意识到自己的方向有些不对的时候,他遇见了在酒吧里喝醉的乐无异。
此后一步一步,设下圈套,终至今天的局面。若不是钟齐及时出现,此刻夏夷则必是毫无生还可能,而钟秦也恐怕是早已得手。
“今日之事,全因吾管教无方而起,但请公子见谅。”
虽身为一族之长,神之后裔,钟齐还是朝着夏夷则道了个万福。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她也不忍心看他在地上跪得太久,解了束缚,金色的锁链便又变回金凰的模样停在自己肩上。
“……怎能怪阿姐呢,这只是命罢了。”
还未待钟齐开口,钟秦一抬手,一股强大灵力霎时便从手心喷涌而出,注入秦心体内。钟秦左手自右肩顺着右臂一寸寸抚下,看样子是要将体内所有的灵力传给秦心。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咬着唇,忍受着将数百年的灵力从体内系数抽出的极大痛苦。
“阿秦!!!”
钟齐想要施法阻止,可惜为时已晚。刺眼的红光闪过之后,凤凰状的刺目斑纹从钟秦的锁骨处爬上了他的右半边脸颊——那是灵力尽失,灵骨尽毁,此生再也无法恢复的表现。强大的神之后裔此刻就如废人一般脆弱。
钟齐咬牙,眼眶泛红:“阿秦……汝这又是何苦?灵力尽失的话……汝根本……”
“……回去的话,根本挨不过处刑对吧?”钟秦惨然的笑笑,“可这,至少也能让其平安度过这一世。”他解下那块玉,动作轻柔的系在了熟睡的秦心的脖子上。
“阿姐汝曾知会于我,这半块阴阳雨不仅仅是神子的凭证,上面的清气更是可以保其平安,助人化险为夷。而今,吾这代罪之身怕是不能持有这块圣物,便放在这里,也能做个念想。若是还可以再见的话,也能凭着这个认出。”
他喃喃着,闭上了双眼,语气听不出是悲是喜。
“毕竟……这都是命啊。”
由于钟齐的出手,加上后来清和与温留及时赶来,夏夷则保住了一命。不过因为伤势较重,即使有钟齐与清和的法术作保,夏夷则最后还是被送进了龙兵屿综合医院。而醒过来的乐无异自然接下了照顾夏夷则的工作。刚好近日几门专业选修课结束,课表上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便去找辅导员请了一周的假,成天在静水居与医院两边跑。托了些关系,清和给夏夷则单开了一间双人病房,乐无异晚上就睡病房的另一张床上,也好有个照应。
今天乐无异又带来煲汤,母鸡洗净切块后放入盅内,再放入党参、红枣、枸杞子,加水在小火山慢慢炖,直到母鸡的骨头酥掉,用筷子轻轻一戳就可以戳下肉来。
“无异……你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龙兵屿医院的伙食也不错。”夏夷则看着乐无异认真给自己盛汤的模样,忍不住插嘴。
“不……不麻烦的。”乐无异一脸愧色,耷拉着呆毛,“若不是因为我太大意,夷则你也不会……”
看着乐无异一脸灰败的模样,夏夷则放下汤碗,摸摸乐无异的头:“你要这样想,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歪打正着的找到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而闻人姑娘与秦炀前辈他们那边也能更好结案。没有你,这件事情恐怕还要拖上很久。”
夏夷则一下一下的摸着乐无异的头,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擦过他的耳廓。
“无异,我……”
“喝……喝完了吧!!我去洗碗!!”乐无异腾的一下站起,抢过夏夷则手中空空的汤碗,慌不择路的跑出了病房,差点撞到了刚才坐着的塑料凳子。想着刚才乐无异略微慌乱的眼神还有发红的耳根子,夏夷则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笑了。
乐无异洗完碗出来的时候,刚好看着沈曦抱着兔子玩偶从自己的病房里出来。
“小曦?怎么不在病房里好好呆着?”
“咦?是无异哥哥!!”踏着兔子拖鞋的沈曦跑到乐无异跟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唔,无异哥哥做了什么好吃的?小曦也要尝尝!!!”
“这个……无异哥哥等会儿要回去一趟,你要吃什么,给无异哥哥说好吗?”
沈曦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想了一下:“小曦要吃桂花栗子糕还有鸡汁煎饺!!”
“行,那我等会儿回静水居给你做去!晚饭就跟无异哥哥一起吃,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吗?”
“唔……我要吃……啊,秦姐姐!!”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沈曦欣喜的叫着。
乐无异回头,看见面色红润的秦心早就换上了常服,拎着手包,幸福的依偎在男友怀里。她的颈上带着的,是钟秦留下来的那块黑色玉石。
“秦姐姐要出院了吗?”
秦心蹲下身子:“是的呀,姐姐要走了。之前姐姐说过的,病好了之后就要嫁人的,姐姐结婚的时候一定会给小曦最多的喜糖的!!小曦一定也要快点好起来,好吗?”
沈曦伸出右手小指:“小曦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秦姐姐一定要记着给小曦带最多最多的喜糖!!”
两人拉钩之后,秦心便与替自己办理好出院手续的未婚夫离开。从夏夷则那里知晓一切的乐无异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无异哥哥?”沈曦扯了扯乐无异的衣角,“你怎么了?”
“啊……那个,没,没什么。”乐无异牵起沈曦的小手,“对了,小曦,哥哥现在要回去,不过哥哥的朋友住在那个病房里?小曦能帮哥哥照看一下哥哥的朋友吗?”
他手指的,是夏夷则的病房。
“那块黑玉真是漂亮,是托人给你带的吗?”
秦心摇头:“我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块玉就在我脖子上了。”
“竟有这种奇事?!”正在开车的未婚夫大惊,“这玉来历不明,还是扔了的好。”
秦心托着那块玉,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凹凸有致的花纹:“我本来也想着这样的……”
“……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就是它,这次才救了我一命呢。”
【第三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