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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9, 2014 18:28:55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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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19:52:58 GMT 8
云梦国
小祭司,青年瞳。喜欢软软又倨傲的祭司于是开始妄想了。
开始的祭司真的很小,带入六到八岁早熟儿童就好。
1 “云之南,空气里充盈着水分与热量,植物不必在土里都能成活。那里的人把花枝系在房檐下,植物的根在空中延展,像微黄的丝线,然后花儿就那样一直开一直落,每天都开放着新的一簇,于是就好像永生的花儿一样。
那是下界的永生之花,和这里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凋落,空壳是不会凋落的。”
沈夜念完了一章,两只黑眼睛灼灼的看着他。瞳不置可否的转过后脑勺来避开视线。
他不喜欢听故事,比故事更加糟糕的就是这些怨天尤人的诗歌总集。而沈夜光是盯着他就能逼他挤出一两句听后感。
他讨厌发表感想。
沈夜不依不饶的走近,攥起瞳的袖口扯动:“喂。”
瞳无动于衷的收起书卷,走过长长的石台,两边垒起的文书甲盒摇摇欲坠,一边外衣都被沈夜给扯下了肩。
走到一处桌前坐下,沈夜也放下书双手用力一撑挤在旁边,这下可拽着了他的头发:“喂,看着我。”
瞳被扯的一歪,终于扭过脸对着他,白发白肤细眉长眼的一张脸像是落了霜:“什么。”
而满意了的男孩环过瞳的一只胳膊,挂在他身上:“喏,你做你的,别管我。”
瞳很想弄断自己的眼罩带子然后让沈夜瞧个够。
瞳就是这么没爱心的一个人,虽然他爱好听箜篌也喜欢晒太阳,但超出流月城普通水准的生活情趣并没有帮助他成为一个和蔼可亲的家伙。
事实上只有一个人会黏他,而且特别特别黏。这个独立样本让瞳一点都分析不出自己到底被看上了哪一点。
就像现在,小孩又软又沉的身体从胳膊贴到腰,又从腰滑到怀里。
为什么没有一本书这么写:“人类幼体,从来不安静,安静下来五分钟就会睡着,然后肯定会睡在你腿上,让你什么都做不了。”好让瞳这样的人有所准备?!
瞳只能挑手头有的章卷来勾画,同时怀念起几个月前的清净生活。
源头是从“一”开始的。
“一”是大祭司要瞳做给他儿子的活傀儡。
他的独子沈夜是出了名的聪明不上进,不过性格既然如此大概也不会继任,大祭司并不管他,自然也不怎么陪伴,只是做一个体贴的大娃娃来敷衍一下亲子关系。
据说七杀祭司不愿做这事儿,活就落到了瞳身上。介于瞳本人对于糟糕的父子关系已经有了更加糟糕的诠释,他倒是对这种亲子礼物没什么感想。
被送到瞳这里来的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没有病症,这让瞳稍微有些吃惊。不过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灵力很弱,过不了几年恐怕也难说了。
女孩话很少,乖乖的坐在偃甲台上等待,瞳还要准备一阵,就从木石全编里捡了一册画儿多的给她。
全套的手术前前后后十几场,进行了一旬有余,瞳一点点把女孩的记忆抽空成忠诚,让她的手指记下该如何弹奏,在她干枯的心腔里注入灵脉。她一直沉默的顺从着,好像从来就是一具傀儡。
她只问过一句,指着那本陪伴了她最后十多天的书的一页:“这是什么?”瞳扫过那页图册,那是一朵花。
瞳只管做,他并不喜欢送货这项任务,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服务性质的玩意儿,没把握对方喜不喜欢。好在大祭司要求只比活人加一条听话的属性,瞳就没有把送来的小女孩做太大改造,要是那个小少爷不满意那就怪他们两本来就性格不合吧。
沈夜看到傀儡的时候没有高兴,倒也没有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不过也是,想来收到这种东西本来就和父亲送了套衣服差不多。瞳看着差不多成了,就准备酝酿个托词回去。
“花?”
对“一”表现的兴趣缺缺的沈夜突然伸出了手,抚上她头上插着的唯一装饰。
“一”有些瑟缩,不过马上微微涨红了脸侧过头展示给她的小主人看,那是一朵金黄色的花,花瓣多而细碎,饱胀华美。
是的,瞳把一支培养出的菊花缠绕了在“一”的发髻上,花茎为了能编进辫子而做成纤细柔软的样子,没有叶片,为了衬托瞳还让主花周围开了几朵花苞,他都不确定那还算是书上描述的菊花。
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甚清楚,大概算是给女孩表现良好的奖励。可是女孩已经死了,瞳只能承认人总是会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这是什么?”
“这是花。”一认真的回复。
“我知道,我是问这是什么花。”
一很显然的陷入了迷茫,焦急的有些手足无措,无意识的抬手去摸那簪花。
“别拽。”少年握住了她的手,“花一扯就碎了。戴着吧,很好看。” 2
事件到此,瞳只能说,沈夜这小少爷可真喜欢花花草草啊,和生前那个姑娘也算有了共同点。
没成想沈夜却从这找着了和自己的共同点。虽然瞳坚持自己能做出这么还原的花纯粹就是技术过硬,而不是对下界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沈夜还是个小孩,拥有不必听别人怎么说的权利。
他开始日日抱着书册来瞳这里,开始还是在周围晃荡,没几日就擅自熟了起来。在瞳的工作间里随便刨个坑呆着,弄乱他的标签,撬开培养箱自己蜷进去睡觉,不一而足。
而自从瞳差点把那个格外沉重的培养箱扣进蜡模之后就开始轻微的神经衰弱。
而时时跟来的一还总是很羡慕的看着沈夜来回折腾瞳,可怜巴巴的渴慕眼神看的瞳更是心头火起。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互相折磨。”瞳拎起一头卷毛的沈夜,视线平行的严肃交流起来。“你去和一玩不行吗?”
“嗯?一谁?”
后来“一”有些骄傲的回来通报,说已经被主人更名为华月,瞳被她的小小敌意和炫耀激的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刚刚乍一听,瞳还以为是花月。
沈夜每次过来,不是看书就是看着瞳,好像他是非常有意思的什么东西。随着在这里时间的加长,他把剑技和术法的练习也改在了此处。华月总是跟在一边规规矩矩的坐着,沈夜看书时就拨弄起箜篌。偶尔小曦也会被抱来,小姑娘总是要往沈夜身上扑,每每让沈夜的练习分神,这时候瞳就有些一报还一报的快意。
他不喜欢噪杂,所以他觉得这种状况应该归类为热闹。
虽然有的时候还是很烦,可是瞳也是个能快速建立起免疫系统的男人啊。
一支木棍儿戳上瞳的脸:“瞳,来教我法术。”
“你不是学过了吗。”瞳拨开小法杖,熟稔的把沈夜抱起,翻个面圈在腿上,一手就把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握住了,一边右手又拿起了笔。
“可是学不会啊。那个老师太啰嗦了,当我什么都不懂的说说说,好烦,懒得听。”
既然不会,还不听,你让别人怎么教你。
但是这段时间瞳已经充分了解了和小孩讲道理是一件挺傻的事儿,他只是淡淡“噢?”了一声,就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沈夜被圈在瞳怀里倒是安分下来了,双手也合着木棍乖乖的被攥着。眼睛瞧着瞳画的图,还有连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字儿。
“你在做什么?”
“金蚕蛊。”
“那怎么不是虫子?蚕我见过的。”沈夜仰起脑袋,向后□□青年的胸口。
“这是成虫阶段,就会是这样的蛾。”
沈夜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像沧溟家的蝴蝶,可是比蝴蝶胖,不像一类。”
“ 是的,此外蝴蝶通常在白天飞行,蛾则喜夜行。 蝴蝶的触角呈槌状的,而蛾的触角是直的,而且大都有羽毛。 停留时,蝴蝶将其翅膀并起,直直地竖立在背上,而蛾子则是平平的展开翅膀。蝴蝶的蛹是裸露的,蛾子的蛹通常有柔软光滑的茧包裹,或者埋藏在地下化蛹……”
“听起来蛾也可爱啊,有羽毛,还那么坦率的展开翅膀。”
“嗯。”瞳不擅长感性的评论事物。
“那蛾是什么颜色的?像蝴蝶那样什么都有吗?”
“也算多色吧,不过一般都是白的。”
“呵。”沈夜笑起来:“像你一样?”
“也像你,毛茸茸的。”
瞳开始搬到室外办公,一边看着沈夜自己折腾那根小法杖,这就美名其曰“教他法术了”。他做的最多的不过是拎来一个医药箱,每次发生爆炸就施施然等着沈夜满脸不满的过来,炸到左手涂左手,烧到右手裹右手。
有时候都会捏一捏那细幼带着肉呼呼的手腕。
每次沈夜学成了新的术法,就会回到他家的门廊中练习。大祭司会从那里路过,可是看起来他并不是会即时发现孩子进步的那种父亲。
瞳不想同情沈夜,努力争取父辈的认同并不可笑。
而当沈夜不再刻意的向大祭司展示什么的时候,瞳感到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
沈夜渐渐长大,风评不知何时也转好了。他的课业进展十分顺利,剑术最佳,其次法术也学的不错,还有旁观瞳顺手学来的偃术和一点蛊术。两个人关系近的有目共睹,沈夜的转变自然被记在了瞳身上,渐渐的瞳自己都感到大祭司待自己比别人要和蔼的多。
——也许比对沈夜还要好一些。
瞳在大祭司手下做事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他对沈夜只字未提。提了也没什么好提的,他爸爸除了流月城就没有别的关注点。
只是周围的人们都开始关注起瞳这个没有背景却灵力着实强横的年轻祭司,窃窃议论着大祭司对他的打算,阴暗的笑着恭喜他前程似锦。对这种假笑瞳倒是应对的相当有心得,之后该干什么还做什么,心如止水的模样。
只有沈夜对这些一无所言,倒是显得突兀。接着有些越来越沉默,来的也渐渐少了。
瞳想着等待一个时机问问他,没成想生活被一件事全盘打乱。
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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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07:20 GMT 8
3
瞳灵力基础极好,直坐到这个位次身体基本无恙,旁人都半开玩笑的说是他的红瞳煞气把浊气也吓走了。
可是近日身体骤然恶化,而后就被下达了七杀祭司的任命状。
虽然是升职,流言却都在可惜他突患疾病,若非如此早已内定为下届大祭司的他不会被匆匆定位七杀云云。
瞳对此一点想法都没有,现实是突如其来的病痛让他无暇他顾,手臂溃烂的相当快,腿部也有相同的迹象,瞳忍着剧烈的疼痛加班加点的给自己准备马上就会用上的偃甲手。他之前给别人做过类似的部件,不同的是接下来的手术他只能一只手来做,生活真是不断给你难题。
在心里骂骂咧咧的瞳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连给他送调任的都被他一眼给逼的落荒而逃,后来对同事哭诉“好像出声打扰的话瞳大人就要拉下眼罩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沈夜又来了。
其实沈夜的出现按照以往的频率看已算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瞳真是对他没什么好心情,要真是有眼力让他一个人清净那就做彻底一点啊,在要结束的节骨眼上沈夜是来看他给自己截肢的吗?
沈夜进门后径直做到工作间的一角,巨大偃甲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增加着沉默的气氛,直到瞳把要用的东西一件件码好有些脱力的重重靠上椅背,沈夜才动了起来:“我来帮你。”
瞳简直忘记屋里还有一个人。
沈夜架着瞳走向隔间,走了几步发觉瞳一边使不上力,干脆的把抱着腰的右手一使力,微微下蹲左臂一抄就把瞳抱了起来。瞳被天旋地转的一打横,不由得张开了嘴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什么。沈夜尚不及他肩头,也居然是个能抱得动他的少年了。
隔间是差人准备好了的浴桶和消毒麻醉器具,瞳好一阵没有洗漱,纵是他平日看起来总是干干净净如同银针,现在也无甚可夸的。
沈夜替他除去衣服的时候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何等不妥他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能保持着被伺候的架子。
也许是被这奇怪的氛围给镇住了,或者因为沈夜的动作太自然,带着理所应当的气场。瞳默许他把自己抱进了浴盆,镇痛的药料蒸腾出带着草木香气的雾,滚热的水十分有效的缓解了疼痛,舒缓寒气的过程又把骨里的冰凉一层层激了出来。
但这种战栗感觉不坏,瞳放任自己的身体在热水中打着颤,身下一直箍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沈夜半跪在浴桶外,一手环过瞳的胸前,一边细致的擦拭。银白的头发缠在他肩上,莹白的躯体没入水中,白如白蛾,白如白糖……
而他突然不可遏制的想起那传言中的猩红的眼睛,比之他另一只从来都不漏声色的眼会如何?
瞳抓住他的手,很久没有发声的嗓子有些喑哑:“沈夜,我不想对你的死负责。”
沈夜有种惊醒的感觉,撩起水给自己的脸也扑上些,笑了笑问:“你的眼睛除了石化,是不是还有蛊惑人非要去看的作用?”
“推脱的很熟练啊阿夜。”
“我只是刚刚想到白色配红色挺好。”沈夜走动到侧面,捞起瞳的脚踝小心擦拭着疤痕周边,末了就架到桶沿上蒸干。
瞳配合的侧了侧身子:“你又想做什么了?”沈夜做的偃甲大多是给他的妹妹,经常要考虑上色问题。
“……上月说了月宫仙子的故事,小曦就吵着要兔子。书上只写了兔子大概的样貌,却没有写颜色。唯一一句就是‘颜色品种各异’,真是敷衍。”
瞳想了想,诚实的说:“我不觉得白惨惨的木头镶上红石头会可爱。”
沈夜不置可否的笑笑。
瞳又正直的补充:“鉴于你的做工。”
沈夜磨着牙眯起眼:“好,你很好。”
然后半瓶药粉对着伤腿拍了上去,瞳喉结一梗,稍后撇了一眼沈夜手里的药瓶:“这至少是四次的量,你真幼稚。”
“声音都憋变形了,好像你就不幼稚似的。”沈夜不屑的顶回去。
一卷红缎在木桌上长长铺开,细密的别着浸药用的针。沈夜抽出一根,在五色石青蓝的火苗上一晃,又浅浅插入了药瓶,递给了瞳。
瞳开始给自己施针,这不太容易,尤其手臂后面的部位,瞳左臂被迫向上伸直又反转,侧脸贴在胳膊上靠余光和肌力的手感判断位置。这不仅可笑,而且溃烂的胳膊用力起来真是要命的痛。
沈夜还在这时候戳他的脸:“这么疼?脸都变形了。”
瞳没有和这个没吃过病痛之苦的小孩一般见识,而沈夜也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瞳的左手手指之间有可怕的粘连,皮肤像是被融化的冷却在肌肉上的白蜡。
看到沈夜握着自己病变的手发呆,瞳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沈夜被提醒了一般看向瞳的沁出冷汗任然匀净分明的脸,又转向他如今丑陋变形的左臂。
突然有种错觉——他现在高举着的这只手将慢慢融化,之后是黄色的红色的污物,厚厚的、利落的融化掉落,最后和他十指相扣的是一支纤长莹白的白骨之手。
冰凉而湿润,沈夜把这只手贴上自己的脸。
那只手抽了回去。
瞳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好像经常对沈夜做出这种表情,因为他不知道怎样说才是对的,因为沈夜非要这么深刻的挤进他的生活,让他不得不小心对待。而他也不懂沈夜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亲吻他的手。
沈夜绕过桌子来到床边,一条腿跨过瞳的身体,伏下腰去。瞳握住他一边手腕,但是沈夜的双手坚定的擦过青年的耳后扣住他的脸,把唇按在瞳的额头上。瞳感到他的颤抖。
沈夜热情的亲吻他狭长的眉眼,舔舐他的鼻梁,然后是嘴唇,两人的脸颊黏黏糊糊的亲热着,沈夜的嗓子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终于瞳阻止的手也忍不住变为轻抚。
瞳摸上后颈,那是人最脆弱的部分,沈夜的后颈仍然是少年的纤细,因为急切而剧烈弯折着,瞳不由加重了指尖的力气,而沈夜只是顺从而殷切的低低叫着。
瞳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他将要做什么,他扣住沈夜的下颌亲了亲他的眼皮,然后拉开了距离。
“等我上完药,这胳膊疼的太碍事了。”
沈夜任然有些迷迷蒙蒙的,膝盖和双手在床上撑着后退,然后歪坐到一边:“我刚才压到了吗?”
“没有。”瞳利落的把胳膊压在台面上旋转角度一根根将针扎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药的作用,这么粗暴的动作并不疼痛,或者说瞳现在对这个马上就要切掉的病源毫无耐心。
沈夜又贴了上来,趴在一侧看他给自己麻醉。这有些妨碍了他要动作的右臂,不过瞳并不讨厌,他喜欢这具温热的躯体,小心翼翼的磨蹭着背部,翘起的发梢挠到了他的耳廓。
瞳简单粗暴的截断了左臂的感官,这会影响到后面的神经适应性结合,不过谁还在乎这个?他撑起身体半坐起来向后靠在床头,沈夜立即乖觉的翻身上来,眼睛亮闪闪的。
中间那么一打断,瞳现在倒是冷静了一点,五指好整以暇的开始替沈夜向后梳理起头发,露出那张还未完全成熟的脸来。轻声调笑到:“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沈夜脸上的迷恋一下散去,有些难受有些纠结。瞳发觉不妥皱起眉头:“怎么了?”
“没有。”沈夜晃晃脑袋,他干脆埋进瞳的颌下,语气模糊的咕哝:“瞳……很干净。瞳永远都是干净的,我喜欢你。今天……还有之前,我以为我会很不想见到你,可是没有。”
瞳怔楞了一下,微微笑起来。
4
沈夜黏糊的窝了一会儿之后就爬了起来,跪坐在瞳的膝盖处开始给自己脱衣服。大祭司家的孩子衣饰简直比得上瞳的正式祭服繁琐,看着以黄金装饰的蓝色绳结扔在自己床边,瞳有些神游的想象要是被大祭司发现自己睡了他儿子会怎么样——真是一个惨淡的未来啊,可是瞳感受到的居然只有隐隐的得意。
果然色令智昏,瞳看着沈夜家教良好的把自己一层层剥开,最后连单衣都要扯下。瞳此时却握住了沈夜的双手,带向自己胸口。沈夜从善如流的滑进他的睡袍,两只手把上身衣物撑开,然后就环住了背部不撒手了。
小孩子果然来来去去就是揉揉抱抱,瞳从褪下的上衣里抽出右臂,伸进沈夜单衣下摆。向上是平滑、向中间凹下去的脊背,向下是肉感凸起的臀。瞳又一次为他失去了左手而真切可惜。
两人断断续续的接吻,沈夜越来越熟练,开始知晓张开嘴巴交错鼻梁,可是在他还流连对方的犬齿的时候,瞳的舌就刮过他的上颚又卷起了舌根有节奏的进出,他并不知道这是在模仿交媾,可是这不妨碍他被激的浑身滚烫,两只手不再拥抱而是撑在瞳的胸前微微挣脱的姿势,又是在抓住对方肩膀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瞳的手揉捏抚摸着他的屁股,羞耻感比接吻还要深,被掌控的感觉也格外深刻。那只大手可以扣住他的全部,让沈夜成为任何一种形状。
感到臀肉已经被揉捏的发热之后瞳就开始下扯少年的衬裤,沈夜配合的依次曲起腿让短裤被拽掉,瞳的袍子也早就被他蹭脱。沈夜坐在瞳的小腹上,光裸的地方相接就让他简直坐不下去,他尽力把自己撑起来,刚刚接触的胯下是不适的酥麻。沈夜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这行为本身。
瞳微微迎上去继续噬咬沈夜的下颌和嘴唇,一边握住他的性器,向上按在腹部碾磨。沈夜想挣扎又克制住,只是发出了悲泣般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那个地方贴在肚子上坚硬起来,性器和小腹两个地方都能感受到变化,瞳的手像安慰又像羞辱。还好没又继续多久那只手就转移到了后面,“维持这样,过会儿就好。”瞳把他的臀部上抬,沈夜就成了跪着肩膀和瞳的肩膀相接的姿势,腰下沉的厉害,从瞳的视角能看到单衫下摆堆积在腰上,全部的美好臀线一览无余。
单手拧开一瓶莲花饮,瞳把它倒过来,药膏就从指尖流溢到掌心。沈夜也隐约清楚是要用哪里来做这种事,可是当黏性的液体糊上后穴还是不由得微晃想挣脱。
“听话,别动。”瞳拍拍屁股,结果更多的莲花饮沾到了沈夜身上。
沈夜不喜欢这种又凉又黏的感觉,压住瞳的手肘:“不用不行吗,黏糊糊的真恶心。”
“哎?不能进吗?”沈夜吃惊。“疼一些无所谓的。”
“呵。”瞳轻笑出声:“你自己试一试,你后面才多大,我这里……有多大?”
“什么吗?不行的话干嘛要规定要用这里做啊!”沈夜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恼羞成怒,他之前也觉得有点疑惑……不过想着之前两个男人都是这么做的,想必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想到原来是这么直的。
瞳简直被沈夜的表现笑呛,动作都停了下来,沈夜咬牙切齿的整个儿压住了瞳,扯住他两边脸:“我不准你笑了!给我噤声!”
“是是是。我的小祭司。”瞳拨开钳住他的手,这一闹瞳手上的药膏算是彻底抹开了,散发出莲花的淡香味道。
沈夜捉住瞳的手闻了闻又蹭:“这东西干的倒快,抹开就是一层水了。”
“那是、谁叫你不早和我说的!”
“嗯,是我错了。那现在你说怎么办?”瞳把炸了毛的沈夜重新圈住。
“……用别的吧,我不动了。”
“也不用换,其实……还有。”瞳抬手又把沈夜往前一送,臀部高高抬起,修长的细瓷瓶子倒扣进了沈夜穴口。
“哎!”沈夜被冰的一抖,被瞳胳膊夹在怀中,耳朵也给咬了一下,“听话,再动就真没有了。”
沈夜委委屈屈的伏下去,瞳却起了玩心,药瓶被缓缓的塞入后穴,瓷的表面和着药膏非常顺利的进入,他又抽拉了几下,瓶身都被染上了体温。沈夜的小兄弟擦在瞳的小腹上小幅度的上上下下,而后沈夜自己忍不住开始握住这里。瞳的性器则擦在沈夜柔嫩的大腿内侧,他故意把沈夜的姿势又调低了些,更多的蹭上这里。沈夜的腿内已经被沾上了些许精水。
“瞳——行了没有。”沈夜软软的问他,瞳也就把瓶子啵一声拔了出来,换成手指探进去。“就快了,还要扩张。”
瞳的手很好看,不是骨节分明的手,而是修长的皮肉匀净的手,沈夜现在正感受到这手指在他身体里搅动,回想它平时的模样。瞳的手掌已经扣在了穴口外,两只手指几乎全部插入,转着圈游走扩张没有多余的动作。疼痛是有的,不过剑术课术法课疼痛都是家常便饭,这种胀痛还算不了什么,沈夜让自己的肌肉配合瞳的动作放松下来。很快的也就适应了。手指抽离后瞳坐正了身子:“你撑住了,慢慢坐下来。”
沈夜臀部被扶着慢慢向下,吞进开始的部分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型号不同,可是看到瞳的脸,沈夜感到了惯性的安全,没有疑虑,调整了几下之后就放松了穴口向下吞咽。
“瞳——好胀……”少年呜咽着,而瞳只是鼓励的抚摸他的背,舔咬着他细幼的喉结。
好像抱怨都被从喉结那里吸走了,沈夜接下来只能发出气声,摇摆着颈子和瞳厮磨,下面也越来越深的结合。“够了,别太深。”瞳发音不清的阻止他继续下沉,于是沈夜向前匍匐着,双腿分开保持着这个高度。瞳开始律动起胯部,沈夜的身体包裹着他,生涩的讨好着一收一缩,被顶到了激烈的地方就可怜的一阵痉挛,绞的里面越来越湿。
“我好疼,瞳……抱我,抱我……”不知道是谁的,这些液体被挤出小穴,淋在瞳的耻毛上。
瞳对持续柔韧升温的身体内部近乎沉迷,他在里面动一下,沈夜就多喘一分。少年还套着单衣,雪白的双腿从下摆劈出来,分开的角度近乎平行。瞳挣开上身的布扣,舔弄着淡色的乳尖。沈夜自己拧着另一边,牢牢搂住情人的头颅。
“瞳,我好……高兴。因为是……瞳,是瞳的话就可以……”
“阿夜,阿夜……”瞳仰头亲吻沈夜咸涩的眼睫,“我也爱你,阿夜。”
沈夜身体一震,精液喷洒出来。高潮中内壁一阵阵紧缩,瞳搂住要歪向一边的他,轻柔的抽出性器,就着刚才的余韵自己解决了射精。
“你为什么不继续啊?”沈夜攀住瞳的胳膊,满足的蜷起来。
“你高潮了之后继续做,会很难受。”
“真的?”沈夜眨眨眼,“我没有难受,是下界人太柔弱了吧。”
瞳凑近了去吻他的鼻尖。
“唔……下次你只管射在里面好了,下次…嗯……我也可以坚持和你一块儿结束。”
沈夜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像很多年前一样。等他开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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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12:10 GMT 8
5
他们这一通闹,感觉很长,其实还不到一个时辰。沈夜点火温了水匆匆洗过,穿好衣服之后出去又叫了一盆新药浴,说是消毒不彻底。
瞳这回老老实实的准备施针截肢,看到脸色苍白准备围观的沈夜,瞳坚持把他赶了出去,以免年轻人又犯病。
被赶的沈夜靠白门边:“你什么时候能好?”
“偃甲和神经通路要长合,需要一天吧。”
“疼……受得了吧。”
“我会吃药。”
“那我走了。”瞳看着沈夜走出半程,又小跑回来匆匆在他的左肩亲了一下。
“手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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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瞳醒来,手术顺利,打理好出门,收取自己的任命书和零零种种的通告。
然后他怔在了原地。
他想起前日本来还想喊住沈夜,为什么这次告别时候的表情比平时多了很多阴郁,不过想到可能会得到关于自己的答案,瞳就微妙的尴尬。
现在现实告诉他他不仅容易想多,还想的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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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然重病的时候,沧溟的病情也突然加重。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打造自己的肢体的时候,一些事隐约开始确定。沈夜沈曦逃亡未遂。
前日,沈夜来看他,坐下来一言不发,然后说要帮他完成手术。
沈夜吻了他,模模糊糊的说本来以为会不想再见他,但是并没有。
沈夜说因为是瞳,所以很高兴。
而昨日,沈夜被送入炬木。
原来是这样。
自沧溟染病之后神血计划已有设想,那个实行人要微染疾病灵力强大。不是他瞳,就会是别人。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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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杂人等不可靠近炬木主干,瞳被拦在主厅外。
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刚刚适应了的肩膀有条神经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而他因疼痛扣紧自己的肩,却摸到一个残留着热度的吻。
那是一日就凋谢的花。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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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9, 2014 20:36:57 GMT 8
番外 山鬼
北地,冬。
天幕沉降,突如其来的狂风把颜色逐成了压抑的黑。雪片卷着小小的冰粒,在山林间冲击了一层又一层。渐渐叶片都被压住了晃动,只有风穿过枝桠的哨声。
漆黑的山道外,两盏依稀的灯火明明灭灭。旅人微微扶起帽檐,隐约看见有扇门楣,恹恹的立在一片矮小灌木中。他微微一颌,扣紧了袍子大步走过去。
近了就能看清两盏灯一盏淡绿一盏幽白,不知白日里看起来如何,这雪夜黑天里确是渗的够呛。旅人咧开嘴无声的笑起来,叩门。
院里马上就传来了动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有薄薄的吱吱呀呀踩雪的步子,门迟疑的打开。
“您是……?”
来人没有回答,倒是打量起这个开门的青年。青年生的干净,看着他的目光很有些警戒,眼睛却还是稚子般亮堂堂。
“是过路人吗。是就让人进来。”庭内传来一个调子平平的声音。
旅人这时候倒是高声开口了:“在下……路过此地,看天降大雪就特意上山来,不想雪大成这样,却是走不动了。”
这么无稽的回答,青年却很合理的接受了似的,侧过身就是向里一展臂:“外面确实风大,客人请进。”
“多谢。”来人随意一拱手,进了庭院。
这院子院墙马虎,里面却颇有可看的地方。虽然是寒冬也能看到薄雪下的浓绿。林林总总扫过,这些草木种类只是此地土生土长的药草,种植搭配却十分得益。
旅人被引进屋子,屋门是厚纸胶了厚缎子蒙的,两边一分就向侧里滑进去。进了屋,四周窗户也是一般,木棱的架子糊一层,充其量只能挡挡风。屋内几乎和外面一个温度。
里面确有一人安定的盘坐在垫子上,俨然屋主的架势。身旁一方矮桌上只摆着一个粗陶茶壶,双手里倒是合着一个杯子。
“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里屋有床,外面有垫子,你自便吧。”主人眼睫似乎都未动,迎客的青年倒是很热情了,就要把人往里屋带:“您怕冷吗?我多给您抱一床杯子来,不过……再多也没有了。”
可是客人似乎是个脸皮厚的,径自就扯了一个垫子在矮桌另一边坐了下来:“客随主便,主人不眠,我就也在这里陪着说说话好了。”
“哎?”青年有些诧异,然后焦急起来:“可是先生坐这里等会是要开着门的,您在这里干吹,您可受不了。”
客人被他要团团转起来的样子逗得一笑,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
“嗯、嗯……”
“你就让他受着,上赶着来山里趟雪的人,想来是不会怕冷。十二,给他也拿个杯子过来。”
“好的先生!”被唤作十二的滴溜溜跑进内间,客人的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跟了一段,又溜回屋主身上。看起来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凉薄之人啊。
“敢问主人要如何称呼?”
“单名雪。”
“哦?雪先生……雪先生还真是名如其人啊。”
被唤作雪先生的人一头白发直流泻到软垫上,不是老人的苍白而带是着些耀眼的生机的白,狭长的眼睛也有一只泛着银色。皮肤更是白而薄,透着血管的青。像是一个人形模子扣出来的冰块敷上一层雪。
来客很为自己的比喻和联想力满意,而这时十二小跑回来,就茶壶满上了带来的同款杯子递给他。
茶水意外是微烫的。来人即使不畏寒也不由得端起来啜了一口——然后抿起了嘴。他看看雪先生手里的那杯又看看壶,有点儿不确定两人喝的是同一种。
“那客人如何称呼呢?”倒是十二饶有兴趣的先问起来,看来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我?叫我葛生就好。”
“好名字呢。”十二笑的团团喜气,大概他对谁的名字都会这么说,不过还是会让人觉得很真诚。
……因为真的很真诚吧,他自己的名字就只是个数儿。
门被拉开到最大,庭中一览无余,连大半个夜空都看得到,不过乌漆墨黑的无甚可看。
葛生坐了一会儿,终觉得无趣,要放下杯子准备开始算正事儿。
突然从浓雾般的黑云中出现了一轮月亮。完整的,大而皎白的圆月。他从来不知道风雪夜会有这样的月亮,简直不合常理。
“这……”他转过头看雪先生,突然想到:“你是在等这个?”
“找好观测位置,这里是云的缝隙,如果被撕开就是从这里开始,月亮就会露出来。”对方倒是供认不讳。
“哈哈,你还说的这么一板一眼。”葛生失笑:“可是每次的云应该都不同吧,你的屋门就正对着这里?你的房子难不成会动?”
“巧合。”回答很是理直干脆。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山鬼。山鬼你听说过么。”葛生似笑非笑的看着雪先生:“传说北方的山鬼在山麓居住,屋舍没有定所,于大风雪天迷路的人可以看到。客人所谈要是能说的让山鬼高兴,山鬼就会以绿色的光酒招待。饮下就可长寿数十年。”
雪先生瞟他一眼:“你并没有让我高兴。”
“那就来说些高兴的事吧。”葛生笑眯眯的回视。
“这么冷的夜,说说南方的事如何?”
雪先生点点头。
“极南之地,就是南海。海外还有仙山,仙山外又是海。而据说海的尽头是一处深渊,水从那里坠下,又从海底回流。可是到达深渊的行船却会向天空飘去。在船上可以看到有大陆那么大的冰凝成的山,而水面下的冰山是水面上的九倍。不断有黑白两色的鸟从水底跃出落在冰面上,他们的幼鸟却是灰色的。”
十二听得入神,雪先生也微微笑起来:“看来我到达的南方不算南方,我只去过广州而已。”
“哦?广州又如何?”
“广州没有四季,只有旱季和雨季,然而旱季也并不缺水。那里的灌木长得像树一般,树随便就比得上北方的巨木,不过长得快,木料便也不及北方好。当地人使用和中原一样的文字,语言却截然两样,外海来的客商也说这种语言。他们的官员是唯一会说官话的,却也不标准,所以很讨厌进京述职。他们造船业发达,据说正在组织可以环绕世界的船队。据他们的瞭望手计算,这世界其实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圆球。”
“这比我说的南还要有趣。”葛生眼神炯炯地接话到:“我也听一个朋友提过,有一艘可以潜水的船在广州制成,然后从丛极之源夺得了一样东西,是神掉在海里的一颗珠子,事情到此已算离奇。不想过了数月居然有一只巨型章鱼上岸,说那颗珠子属于它已长达千年,照亮它的洞窟。拿走明珠的人类说是借的,它现在来讨要。最后……自然是被当地人又打回了海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没有匹配力量拥有的就不是拥有,搁在它手中千年和搁在海底也没有区别。即使占住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那海妖不是平白捡了这东西就挨了两顿打?神做什么大约都是顺手,相信这个,还不如去找自己能掌控的光源。”
“那你觉得那些抢珠子的人如何?”葛生追问。
雪先生反问他:“那船人是不是说这珠子有十分要紧只用?”
葛生楞了楞:“好像真的有如此说,虽则事实也是如此……”
“这就是了,凡是做什么都有其立场,在那船人的立场上,他们专门造了船直奔明珠,海妖立场如何,他们肯定想都没想。若是海妖强过他们,那他们的立场也就不必谈了。”
葛生不知怎么分辩,脸色却阴郁下来:“那世间便没有善恶之分?”
“有。独善其身是恶;所求大于所需是恶;有两全之法却不为,是恶;沉溺现状又逃避沉溺的结果,是恶。”
暂时无人再说话,有雪片飘零到屋内地板上,也开始在门口积累了一道雪线,看似温和的吞食着温度和声响。月亮不再时隐时现,淡色的阴影在银盘上有如水痕。
“你说的很对。”葛生先开口。“不过我未想到你思虑竟沉重若此。”
“那再说点让我高兴的吧。”
葛生想了想开始:“在彩云之西,有云梦国。”
雪先生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震颤了一下。葛生停下了叙述,对方却示意他继续。饶是如此,葛生暗自觉得自己撞对了话题。
“云梦泽有些类似广州,确比广州更来得湿热,当地人很难活过三十五岁,可以说是盛年夭亡。然而也因此,他们没有衰老,云梦国也称不老之国。温湿的大泽同时是植物的天堂,植株并不如何参天高大,但都色彩新鲜绚丽,造型万变而姣好。 “
“……那里的人把花枝系在房檐下。“葛生吃惊又饶有趣味的看到雪先生低声接过他的话。”植物的根在空中延展,像微黄的丝线,然后花儿就那样一直开一直落,每天都开放着新的一簇,于是就好像永生的花儿一样。”
“真是美丽的形容。”他由衷赞叹:“我只听过那里有把仙人掌吊着靠湿气成活的事情。若如你所说那可要漂亮百倍了。”
雪先生垂眼:“并非我所作。”
“我是否有幸可知是谁所写?”
“我曾经以为那个人是照着书念的,后来才知道书上根本没有这么一章。”雪先生语气愈发平直,像是在压抑什么:“都是小孩子自己臆想的,臆想的东西才最漂亮。”
“不过……”他看向葛生,神色倒是柔和起来:“没想到真的有云梦国。”
“是的,真的有。”接触到这种目光,葛生不由得点起头加重语言里的可信成分。
屋内氤氲在温和的气氛里,好一会儿两人都在享受这种感觉。十二看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他早拿好了针线筐一札一札缝着件外衣袖口的叶片儿,闲适的听他们谈话,听他们沉默。
“那……那个孩子?”葛生还是忍不住问起。
“死了。”
葛生有些想给自己一下,于是他吞了一大口茶水。
杯中茶很好的镇定了情绪,他回想了来意坚定了信念,然后自然的接下刚刚冷掉的话题:“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死者之国?”
“忘川?”
“不,和人间有来往的一处,叫幽都。幽都是地皇女娲在冥府给他的族人还有龙渊部族开辟出的生存之地。”
“他们在那里过得好吗?”雪先生突然出声问。
“……不太好。”葛生想了想,艰难的保持诚实:“实际上,算是苟延残喘吧,冥府到底不适合人类常驻。”
“呵呵。”
葛生发誓这是他听过最发自内心的刻薄的笑。
他咳了一下继续说:“幽都接壤的地方有一片魂之彼岸,要穿过长满石蒜的羊肠小道才能到达,而那小路由无数分支,一条路的尽头还可能会把人送到任何一条路中。而即使这路上到处游荡着迷失的灵魂,还是不断有生人和死者踏上,希望到达魂之彼岸,见到自己相见而不可再见的人。”
葛生瞧瞧雪先生,可是看不到一点表情。他理了理思绪,再开口语气因为接下来的故事而冷硬起来:“有时候到了魂之彼岸,还会见到并非你想见的人。这些都是愿望强烈的孤魂野鬼,或者说怨气也罢。在那里,很多人见过一个女鬼,看不出年龄,非常丑陋的样子,对着每一个幼小的魂体都无比激烈的出手,看到道士模样的也是。所以很多人都厌恶她,打她——被她所弄伤弄散的小孩又好几个,而她现在也几乎被打散了。只能哀哀的伏在地上,有无聊的鬼旁边听了好久,才听出来她不过是又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聊。
是的,真是个老套的桥段。这女人出身朗德寨,一个苗疆小镇,一场天降的疫病让镇子死了很多人。她和她的孩子几乎就要挺过这场灾难,然而他儿子瞧着似乎没有事了就跑了出去,最终身死。救了这寨子的道士为了安慰这个母亲,就施幻术让母亲以为自己孩子上山去学仙法去了。
可惜……这法术本来就撑不过十余年,而母亲思子心切,竟然不到五年就想起了一切。像当年的道士担心的一样,她立刻就疯了,然后死了。在魂之彼岸徘徊,成为怪物。她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道士带走了她的孩子还骗了她。”
葛生盯着雪先生,一字一句:“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十二已经站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握紧了根法杖。
雪先生却并没有动作,只是缓缓开口:“我没去过魂之彼岸,我只去过忘川。”
葛生被这意料之外的回答镇住了。
“自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忘川,到了忘川大概就是死了。我只记得那是一条细长而蜿蜒的路,但是并没有岔道。我只知道我来自哪一头,要去哪一头,这就够了。
然而我停在中间,等一个人。我想他会比我迟一点。或者他不会来,要好久才会来,我也是很高兴。
结果他来了,而且还是少年的模样。
我想是炬木在那一年就杀死了他,到现在才放他走。他牵着他的妹妹,两个都没有能长大的小孩,四下张望着向我走近。
我们相遇,没有说话,结伴而行。
然后雨停了……
雨终于停了。”
葛生无法言语。
前面所说看似离奇却均是他亲身游历,只有这魂之彼岸是假的。
即使仙人也不能随意穿梭冥界,只不过关于人间的那部分他前后都知晓,才编出了听起来相当合理的下文。
可是对面这个人,他的故事要么平凡要么虚构,只有这最后一个,葛生知道,这不是编造的。
这个故事打败了他。
这个人真的从忘川而返,即使那里没有石蒜、没有迷途、没有孤魂。只有他,和他必须等的人。
然而这样干净的忘川怎么就不能是真正的忘川呢。这个人的灵魂里只映照过一人,又刻印至今。
可是别人的忘川又如何呢?!朗德寨相残的平民,捐毒的疯狂的士兵,即使无人亲见,难道他们就没有因此身陷地狱吗?
谁的错?谁的恶?
残害他人是恶,独善其身是恶;
残害他人是恶,所求大于所需是恶;
残害他人是恶,有两全之法却不为,是恶;
残害他人是恶,沉溺现状又逃避沉溺的结果,是恶。
恶恶恶恶恶恶恶。
不能让心这么乱,他强令自己按捺下去。
葛生觉得挫败,在复杂又沮丧之时看到雪先生还那样平静的端坐着。
为什么经历了这些想到了这么深,他还可以如此心如止水?
“你……可有不甘?或者觉天之不公,可有余愤?”
“并无。”雪先生摇头:“有因有果,我只是恰好生在结局里。
而且我因为诞生在那里才是我,不是别的经历别的性格的任何人。
此一生,若论命运也算太坏,可这样的生活里也有好事发生,还是最好的事。
这样的一生,我不愿重来。”
葛生沉默半响,简直是感叹般问出:“你真的没有半点遗憾之事?”
“遗憾之事?”雪先生笑笑,“需行之事必尽之责都做了,至于结局至此,从来不能改变分毫。何来遗憾。”
“不过,若只是妄想之事,倒是有一件:
我来自一个酷寒之地,很多世间常见的事物都没有,例如兔子。”
葛生打起精神:“哦?”
“其实,倒不如说那里是个,你想兔子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的地方。”雪先生笑的有些怀念。“然而有人曾和我说,兔子应该是身如白糖,瞳若血珠。想来会很招人喜欢。我当时想一想这搭配只觉得渗人有余,于是嘲笑了他。
后来我看到了真的兔子,却再没有机会告诉他,他是对的。
而他猜错的那么多,我也不能对他说它们本来的样子。”
葛生听罢,径自给自己又倒了杯茶,端起陶杯慢慢饮下。茶沫被微微吹到边缘,又逐个破裂。
两人之间再无对话,只是看向庭中。夜愈发深,月光却亮起来。新雪明晃晃的,天地之间一片莹白。无阳无暮,无息无寒。
葛生突然低声笑起来:“你那朋友错了一生,却对了这一件事。我自认做对了很多事,没想到这回最后却要上赶着犯错。”
雪先生没有言语,只是慢慢的摩挲着陶杯。
“此夜,多谢招待。”他站起身,双手插入袍间一拱手。又朗声道:
“再会之期不可期,不过你如此资质,应不日修成大道。时间冗长,那些盛景俗名都会褪去,那时我再来寻你……”他低低一笑:“希望你不要再泡这么难喝的茶了。”
捏着杯子的手一顿,雪先生片刻竟是说不出话。只见这旅人赭色的袖袍向后一背,径是大步走下了石阶,踏步间雪沫四散,庭中却不见脚印,倒只是像被一股强风吹过。
“在下正名葛山君。瞳先生,告辞了。”
山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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