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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发表于 Mar 2, 2014 14:17:53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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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发表于 Mar 2, 2014 14:18:12 GMT 8
第一春
混沌之中有一点光闪烁不定,却多彩绚烂令人神往。拼尽全力循光而去,触及之时灯火赫然通明,周围景色豁然开朗。
眼前男子负手而立,只见披发背影,听到细微动静,转头垂目以余光斜睨:“醒了?”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张了张嘴,竟一字也吐不出来。
男子不等他回答便移开视线,硬挺背影像是松了些许力气,独自低喃:“醒了就好。”
他想起身看清男子模样,可只是呼吸便要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全然没有知觉。
男子似有察觉,瞥一眼他的脸色幽幽一叹,转身靠在床边替他擦去额头冷汗:“不要动。”
他终于看清男子面貌,严肃威仪不苟言笑,五官神态似乎见过,仔细回忆又着实陌生。
冷汗拭干,男子的手并未马上离去,而是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动,来到右眼之下才蓦然停住,凌厉眼神有所动摇,瞳中倒影也模糊起来。
他呆呆看着,指尖留在脸上的温度,莫名令他眷恋。
“我去叫瞳。”
男子起身离开,不多时带来另一银发人,苍白独目,面无表情。
“看来是成功了。”银发人开口,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但醒得太早,伤口还未愈合。”男子微微揭开他的衣襟,凝眉道。
“伤口不是难事,自会愈合。”银发人兴趣缺缺离开他视线。
男子则小心替他合上衣襟:“若是昏睡,就能少受些折磨。”
“若是死了,便不再受折磨。”银发人接道。
“瞳!”男子一声呵斥,显是动怒。
看来银发人叫瞳,他对着男子滑下肩膀的卷曲长发出神,不知眼前这个人又叫什么……
“这是事实,人死万事皆无。”瞳并不理会,继续道,“痛苦折磨也是一样。”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男子烦躁地打断瞳的话,“看他的情况,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瞳又走回床边,随意拨弄他几下:“没有大碍,多则半年少则一月,应该就能活动自如。”
男子面露不悦,将他的身体扶正:“我看他目光呆滞涣散,真的没有大碍?”
“他现在和初生婴儿无异,自然反应迟缓,他要是精明如故,还会老实地在这里躺着?”
男子像是被戳中痛处,语气轻缓难掩悲凉:“是啊,他已经不是他,再也不是。”
瞳抬手搭上男子肩膀:“要不要换个名字?也算做个了断,一切重新开始。”
男子拒绝道:“还是你来取吧,人是经你之手,自然要你来取。”
“那就初七。”瞳也不推辞,干脆道,“他是第七个成功的活傀儡,之前的都是这么取名。”
“初七?”男子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可记住了?你的名字。”
他动弹不得,只得以眨眼代答。
男子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颜色缓和不少:“你还要记得,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很久之后初七回忆当时,应是一年之春。
春天是个好时节,万物复苏大地回暖。而他也在这一年初始有了生命,有了名字,有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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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发表于 Mar 2, 2014 14:18:26 GMT 8
第二春
所谓一年,其实很短。
初七收剑入鞘,环视周围,满地偃甲碎片已分不清原貌。足尖轻点,跃过这一片狼藉,单膝跪倒在厅外男子身前:“主人。”
男子应声侧过身,目光悠远并不看他:“有长进,起来吧。”
“谢主人夸奖。”他微微松一口气,心底暗自欢喜。
待他站起,男子忽然转身命令道:“伸出左手。”
“是。”他虽有些犹豫,但不敢违令,乖乖伸出左手。
男子握住他的手,替他拉开袖子,露出手臂上大片淤青,轻声道了句:“果然。”
初七有些慌乱,男子自始至终站在厅外不曾正眼看他,他以为男子真的没在看,却不想极力掩盖的事情竟能被发现。
“为什么不说?”男子尾音略微上扬,是发怒前兆。
“属下无碍。”他压低头,不敢多加辩解。
“无碍?”男子眯起眼,盯着他上下打量看不出心思,蓦地擎住他的下颌,锐利视线瞪得他不由自主打个寒战:“我上次和你说了什么?”
上次见面乃是两个月前,也像今日一样,男子为他出了题目,便站到厅外等待,匆匆半个时辰,除了日常问答,只在临走时多说了一句。
“顾好身体,切莫逞强。”初七一字不差重复道。
他听到的男子的话本不多,而且最近越来越少,连同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卧床不起那段时间,男子隔三差五就会来见他一面,虽不说什么,至多只在床头小坐。后来他身体恢复活动自如,男子反而来得少了,也不再与他直视,每次布置下操练课业便会离开,之后月余不见踪影。
算起来,唯有他们初见的那一次,相处得最长最多。
初七总会不经意怀念起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情景,男子在他脸上流连的手,滑下肩头肆意散落的发,冷漠中饱含悲凉的眼神,以及低沉悦耳的声音……
“既然记得,为何置若罔闻?”男子加重手劲质问道。
“属下知错。”难得男子正眼看他,但灼灼目光逼得他喘不过气。
男子逼近一步,言语强势不容置疑:“记住,我是的你的主人,你的一分一毫都属于我,普天之下只有我能伤你,你也只能去受我让你受的伤!”
初七着实错愕,他眼里,男子第一次如此急躁霸道。
“回答呢?”男子等不及追问道。
“属下明白。”他连忙应承,“主人之命,属下时刻铭记于心。”
不知为何,男子有片刻分神,眼睛对着他,眼里却没有映出他。
“主人?”初七小声询问。
双目些许游移,最终缓缓垂下,男子放开他的脸,展手覆上他受伤的手臂,催动真气为他疗伤。
此情此景,他觉得该说些话,也想要说些话,但张开嘴,喉咙里却是空的,绞尽脑汁也只有一句——“谢主人”。
“记好我的话。”淤青很快散去,男子又从他身上别开视线,“教你的剑法勤加练习。”
“是,主人。”他躬身行礼,再抬头,男子已杳无踪影。
这一年,时间仓促而行,初七觉得自己什么还都没做,便浑浑噩噩熬过寒冬。
至少来年,他期盼知道主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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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发表于 Mar 2, 2014 14:18:48 GMT 8
第三春
男子总是来得很突然,毫无预警且悄无声息。有时候一转身,也许人就站在能看到的地方。
初七最近十分努力,所授课业加倍练习,他总想拿捏好周围动静变化,分辨出男子何时何方出现,可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次又是同样,练剑中途一个跃身翻转,男子的身影便从眼前匆匆闪过,肃然沉静。
他连忙收起招式走近行礼:“参见主人。”
“起来。”男子睽违已久再次出现,没有立刻布置题目,而是拿出一个包裹交给他,“换上,看合不合身。”
初七接过包裹摸了摸,里面的东西质地柔软,小心解开,竟是套新衣。他手中不住地揉捻衣料,看了看早已背过身的男子:“谢主人。”
“嗯。”男子回头,意味不明应了一声,视线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又道,“胸口的疤痕,可还会疼?”
“天气阴冷的时候偶尔会。”他如实以报,男子说过,对主人,他不能有任何隐瞒。
“是吗?”男子似有踟蹰,言语不太干脆,“让我……看看伤口。”
“是。”初七听命解开衣带,撩开层层衣襟露出心口狰狞伤疤,伤疤贯穿前胸后背,惨烈之相令人不忍直视。
男子对他的伤非常在意,每次见面都会问起,却极少要求看。他也不愿对方多看,因为每一次看后,男子总是闭目凝眉一脸哀伤,就好像这伤疼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也是一样。
“快将衣服换好。”男子只扫了一眼,便别开脸催促道。
初七换衣之余偷眼观察,半饷不见对方颜色好转,心里焦急,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男子恢复平常模样。
这一年他们见面屈指可数,他们之间毫无变化,他仍不知道主人名字,仍不了解主人心思,他对于主人好像也全然没有用处。
他能做到的,唯有听命二字。男子不准他离开石室半步,他便寸步不离;男子要他学剑强身,他便每日勤奋练习;男子要他不能受伤,他便对自己格外小心……他谨守着对方所有命令,却得不到片刻注目。
男子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系不好衣带才转回脸:“怎么连个衣带都系不好?”
他心下愈急,匆忙间,将衣带打成死结。
男子轻叹,走过去解开死结,打上活扣,又仔细帮他理好衣服。
后退几步,男子的眼睛自下而上扫过初七,停在心口处:“这一件怎么样?”
“轻暖许多。”他知道,那是在看自己的伤。
“那就好。”男子转而摸上旁边石壁,“今年春天比往年冷,这套衣服虽然不算全新,但料子比其他的轻薄保暖,往后加减衣服也方便些。”
初七静静看着男子,哀伤总算从脸上退去,显得振奋许多。
“待在这石室每日练剑,你觉得苦而无味吗?”
他不知男子为何有此一问,摇头道:“不觉得。”
男子点点头,像是轻声自语般:“明天,教你些别的吧。”
春寒料峭添轻裘。
初七忽然有预感,这一年的春天应该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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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发表于 Mar 2, 2014 14:19:04 GMT 8
第四春
初七有些困惑,四季交替应有时制,可长短却各不相同。就像昼夜,每次轮回明明都是一样,却因为做了不一样的事,见了不一样的人而感觉快慢有别。
自从男子开始教授法术,出现的机会便多了,关切的叮咛也多了。好像总是放心不下他一个练习法术,总要将每一个可能的状况都说给他听。
男子说刀剑无眼,却不会与主人相悖。法术似人心念,看得见却不一定看得透,看得透却不一定能操控,能操控也可能反噬主人,必须加倍小心。
这些话说是命令,又不像命令。他逐字逐句用心听着,牢牢记在心里。这种时候,时间总是特别容易溜走,那些话还没听够,就又到分别时。
初七有时候也好奇,分别之后男子还会去见谁。
这世上除了男子,他只知道一个瞳。瞳只露单目,眼光却利准非常,那些回转于心说不出口的念头,全都逃不过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瞥。
“他不在。”瞳很少与他说些什么,出口便不是无用之话,“我们少见,应该不会一起出现。”
然后呢?如果再没其他人,那么男子离开石室也是孤身一人。和他多见一见,又有什么不好……
“又到这么晚了。”男子每次听发出这样的感叹,初七就会隐约觉得男子和自己一样,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许是怕相见之后两人的时间流转太快,所以故意分开,好细水长流。这么想来,短短地见上一面,也是一桩好事。
让各自的时间流慢一些,用见不到的时间悉心惦念,这样便不至于一生仓促而过。
时而将自己放缓,令时间有快有慢地过去,才不会彻底沉沦。
“初七。”男子好像还不太擅长叫他的名字,叫之前总要噤声思量一会儿,“你有什么愿望?”
“主人的愿望,就是属下的愿望。”他生来只为一件事,这么多年做得也只有一件事,就是完成主人的命令。
“可那毕竟是我的愿望。”男子听到回答似有失落,但不多时又道,“不过这样也好,无所欲就无所求,你心里什么也没有,我便不需要再去绞尽脑汁猜测,费尽心力防备。人心难测叵测,也许真的没有心反而更好。”
初七努力听着,男子话中好像别有深意,语气比平日深沉,眉心皱痕悄然散开,脸上无悲无喜。
“初七。”男子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抬手擒住他的脸,“你可愿为我刀剑?”
“属下心里只有主人,愿为刀剑,绝不与主人相悖。”男子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若是男子要的只是一柄无心无眼的利剑,他便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男子微微点头:“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今日之言。”
他郑重道:“属下不会忘记。”
男子难得露出满意表情:“今日太晚,早些休息。”
“是,主人。”
贴脸上的温热手掌蓦然消失,男子身影也缓缓混入黑夜中。
初七远目相送,待回神,依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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