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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6, 2014 10:14:06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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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6, 2014 10:14:36 GMT 8
楔子
弘道二十年的初春,与往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立春刚到,极南之地的暖风便迫不及待地掠过从极之渊,轻柔地拂过广州城,惊醒了满城仙秾娇小的迎春。然而对于终年不曾落雪的广州来说,这黄花翠蔓毫不特别,想来引不起太大关注。广州的经济不依赖农耕,而是靠不绝往来的商贩和起早贪黑的渔民支撑,对季节自然是不甚敏感。莫说迎春花,即便是当今圣上的黄金腰带,恐怕也不会在这里惊起太大的波澜。对于广州的居民来说,能够知晓当今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就已经很不错了。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是危害到眼前利益的法令或者战事,庙堂之上怎么动荡,都没什么要紧。二十年前风云为之色变的夺嫡之战,在这里,也不过化为清晨早点铺上几句漠然的闲谈。偶然有北边来的旅客一脸神秘地要透露秘辛,被渔民疲惫而冷淡的眼神一扫,也最终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春风在广州眷恋地盘亘数日,终究是伤透了心,只好恋恋不舍地继续北上,终于在雨水之前赶到了百草谷。满足地享受到了神农子弟的重视后,便慵懒地一路缠绵过江陵,纪山,最终和途径朗德寨、静水湖及巫山的另一支在长安城外回合。它踌躇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尤春寒料峭的城内,蹑手蹑脚地叫醒了无数深宅大院里的玉兰海棠,生怕惊动了这看起来纹丝不动却波涛暗涌危机四伏的空气。等到这时节的花都如约次第开放了,它才如释重负地盘旋到上空,一路欢歌地继续向北。未及半路,它又调皮的往长城方向拐了个弯,力竭前才意犹未尽地回转,漫不经心地来到太华山脚。二十年前太华弟子夏夷则荣登大统,改元弘道,一时间道教香火大盛,为首的太华便再无昔日的清净。这二十年,不断有各色人等怀揣着各种目的前来。时至今日,从山脚下往上看去,险峻的山道上仍旧有无数人背着包袱,抱负,与秘密,向山顶攀去。不再温暖的春风戏弄地拂过这些人的脸庞,任性地挑拣了几种喜爱的野花唤醒,便心满意足的消散在半山腰。云雾萦绕中的太华峰顶究竟何景致,春风一如往常,畏其高寒,并无兴趣一探究竟。
二十年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朗德寨再往西,山林深处,小小的炉山镇里,仅百来户的居民们,也是这么想着。这一支小小的苗汉混居的部落,每年惊蛰,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自发地爬上炉山镇附近的香炉山,到七仙池烧一炷香,拜一拜部落里传说的古神,愿古神庇佑这一年风调雨顺;再到传说仙女违反天条的受惩台实打实的磕上三个响头,愿去年所犯下的一些过错罪业,古神都能既往不咎。晚上,各家各户都会备上好酒好菜,象征性的为先人摆上几碗贡品之后,便是一家其乐融融例行享受的时候。镇里不太信神的壮年人会在饭桌上举起筷子指着不肯好好吃饭的孩童,语带笑意骂骂咧咧地表示,今天的美好生活都是自己一年辛苦劳作才换来的;也会有不少出去见过世面的青年人,发自内心感叹新帝继位以来的种种英明神武,即便是炉山镇这种边陲之地,也能感受到,屡次遭遇困境都能及时化险为夷。
如往常每一年一样,这座小小的古镇,在这一天都夜不闭户,其乐融融,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要说这一天有什么细微的不同,大概就是夜半时分,终于万籁俱寂,整个古镇都陷入沉睡的时候,住在古镇外香炉山山脚的一户猎户家内,养的猎犬突然之间焦躁不安地嚎叫起来,烦躁地挠着房门想要出去。微醺而眠的猎户睡眼惺忪地喊了几声以示安抚,却毫无成效。他只好咒骂着披衣起身,打开了房门。房门刚开,猎犬便“蹭”的一声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猎户立刻清醒了大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外。猎犬可是他赖以生存的伙伴,这要是走失了,恐怕以后生计都成问题。猎户天生一双好眼睛,他在屋外站定,眯着眼,想借着月光分辨出猎犬跑到了何处。然而今夜的天有些邪性,本应晴朗的天空,此刻却无星无月,一片漆黑。身后的香炉峰和其他山峰一起模糊成一片,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猎户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寒意,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他握紧了出门前顺手摸得一把柴刀的刀柄。这一片黑暗中,却不知有多少暗沉沉的眼睛在看着他。他近乎本能的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嘀咕着又低声骂了一句娘,他转身准备回屋,却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猛烈的震动了起来,几乎站立不稳。他惊恐的回身靠在了墙壁上,一抬头,却看见了他这一生最恐怖的一幕。
屋后连绵的群山与夜色连为一体、难以区分的地方,此刻突然出现了一道金线将山体同天幕分割开来。金线随着脚下的震动和越来越响的轰隆声,越来越亮,越来越宽。最终那光线涌了出来,顺着山体肆意的流下,流下一段距离后金光逐渐变成暗红色,让猎户想起了屋内铁盆内仍旧燃烧着的用以取暖的炭块——
惊恐的猎户连滚带爬的往小镇的方向跑去,破锣嗓子几乎嘶哑着嘶吼:
“火山喷发啦——快逃啊——”
人双腿的速度连动物都赶不上,何况喷发的火山群?还没跑出山道,猎户就绝望的感受到身后逼近的热气。然而求生的本能仍让他机械的向前跑着,向前叫着,最终惨叫着被岩浆吞没。
映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光和响彻天空的轰鸣声让不远处的小镇骚动起来。困惑的询问声,恼怒的叫骂声,惊恐的尖叫声,绝望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含混在春日依旧寒冷的夜里蒸腾在小镇上方的雾气中。平日里让小镇显得异常温馨有人烟气的雾气,此刻却像是一张巨大、粘稠而绝望的网,将小镇惊慌失措的居民网罗在一起,无处可逃,最终被急速奔流而来的岩浆吞没。所有的这些声音,这些生命,这些痕迹,都被干干净净地抹去,戛然而止,自此悄无声息。
火山群自顾自喷发了半个时辰,黑灰色的火山灰翻滚在炉山镇上空,如同一张饱食后狞笑的脸。之后天地却又恢复了沉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余下尚未冷却的岩浆如同无数无法瞑目的血红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空洞洞的天空。
自此,世上再无炉山镇。
或许,从太古洪荒算起,在这前后望不到头、几近永恒的时间中,连东海都三为桑田,这一次小小的火山喷发,并算不上什么变化。
然而,对于当下活着的这个世界,一切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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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6, 2014 10:14:52 GMT 8
一、长安
“报。”
隐在屏风后面单膝跪地待命的暗卫闻言吃了一惊,不由得身形一晃,呼吸声也紊乱了起来。
“朕并未睡着。”夏夷则依旧闭着眼睛,顿了一下,似乎是安抚的补充道:“你无需自责,朕自幼修道,五识敏锐,并非你修为低下暴露行迹。”
暗卫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掌心都有些滑不溜秋,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他强自稳了稳神识,回答道:“申时平王府送来了平王病情加重的消息……世子在屋子里踱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溜了出去,想是按捺不下焦虑回平王府了。属下不敢耽搁,也不敢自作主张,立刻来报了。”
夏夷则低沉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闭着双目,面色沉静,眉头微敛,坐在椅子上;上身微微右倾,右手肘抵着白玉扶手,右手虚撑在耳侧,呼吸声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暗卫不敢妄动,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等待指示。
三清殿不似寝宫,不点熏香,不设暖炉,只有正门前的香鼎和殿内的伏羲像前从未断过香火,终日袅袅,倒熏陶出几分仙气。今日恰巧是惊蛰,春寒还未褪去,一入夜便寒气逼人。暗卫只觉得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黏腻冰凉,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心内更加懊恼自责起来。
半响,夏夷则又开口问道:“可曾惊动旁人?” “不曾,只有属下知晓。”
“病情多重?”
“恐怕熬不过子时。”
“如此……”夏夷则沉吟了一声,低声吩咐道:“你暂且回去歇息,通知一五来替你。朕即刻摆驾平王府。” “是。”暗卫立刻应下,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内心却早已翻腾起来,嘴里微微有些发苦。今夜本应是他当值,皇上却点名换人——他起身悄悄准备退走,握剑的手用力到发白。
“你剑术卓绝,内功深厚,暗卫中当属翘楚,一五才派你前来。”夏夷则温润清朗的声音让刚起身的暗卫止住了脚步。他不由得抬起头,隔着屏风,看到皇上已经站起身来。三清殿本就是皇上用来修行的场所,夏夷则在此一般只着一身太华道袍,明烛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更显得长身玉立。侧脸的剪影如刀削一般,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觉察到暗卫停下的夏夷则向屏风的方向微微侧了下头,旋即补充道:“但你年轻气盛,阅历太浅,心绪不平,易受外物影响波动,此为大忌;故尚不可担当大任。今日谅你是初次近朕身前,事出有因,朕不罚你。但希望再无下次。” 夏夷则的声音不急不缓,声线与其少年之时并无太大变化,语气中也并无责怪之意,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悦耳;暗卫却感觉到如山的压力让颈背上的毛发都悚了起来,不由得又惶恐地跪伏下去:“属下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夏夷则今晚的心情似乎不错,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退下吧。对了,你——”
“属下九三。”
“九三,”夏夷则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好名字。去吧。”
九三又是深深地一拜,才起身匆匆离去。夏夷则听到九三最终凌乱的脚步与气息声慢慢远去,有些失笑,拢了拢道袍领口,吹灭了蜡烛,走了出去。 久候在门旁章着灯的宫女立刻迎了上去。夏夷则顺从的让宫女给他披上毛氅,看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在灯笼微黄的光线下有些迷离的飘散开来,融入仿佛无边的茫茫夜色中。
“回紫宸殿,备冠服。朕闻平王病重,忧心不已,愿往探之。”
平王的府邸位于长安的西南角,是当今圣上为抱病的兄长,当年的二皇子亲手挑选的宅院。为安全起见,周围住户都被迁走,整日紧闭的朱色大门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异常萧索。平王府平日也不见人进出,仿佛并未有人居住;只是依旧崭新如昨的牌匾,和越过高墙郁郁葱葱的树木,让人知道这座宅院还是有人精心打点的。
戌时一刻,一辆黄布青盖的轿子静悄悄的停在了平王府前。随轿的侍从上前轻重不等的叩了五下门,朱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一条缝。院子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寂静无声,仿佛一张阴森森的大口。侍从转身撩开了轿帘,夏夷则一身黑红二色的常服,未着冠冕,走了出来,闪身进了平王府。门又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关上,仍旧仿佛一口老井,再无波澜。
夏夷则向后院走去。平王府前厅漆黑一片,冷飕飕的毫无人气。往后多走一阵,才能看见窗格漏出的一两点微弱的灯光。越往前走,陈年久病积攒起的中药味儿便愈发的浓,阴魂不散的围绕在周围,让人厌烦。夷则脚步声极轻,走到后院厢房跟前,守在门外的侍女才发现圣上亲临,忙不迭的行礼。夏夷则温和的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朝着费力撩起门口挡风棉布帘的侍女微笑点了点头,一躬身便进入了房内。 夏夷则一进门,便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与湿气——这是一种久病卧床的人房内才会有的气息,空气中甜腻夹杂着苦涩,凝滞压抑,带着一点行将就木的味道。他屏退了卧房服侍的下人,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离开之后,踱到屏风前的椅子前,面对着病床上的平王,当年的二皇子,坐了下来。 病榻上的二皇子早已瘦的不成样子,大概也就剩了疏疏的一把骨头。卧室里很暗,除了正当中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跳跃的火苗,便只有床头一盏烛台,映着二皇子瘦削的脸,更显得嶙峋可怖。
“暌违多日,平王殿下……怎落得如此形容枯槁?”夏夷则饶有趣味的盯着二皇子的脸,不紧不慢的发问。
“呵呵……”二皇子终究是沉不住气,嘶哑着喉咙低声笑了起来:“圣上是来观看微臣怎么咽气的么……”
夏夷则轻笑一声回答道:“平王此言差矣。自平王抱病以来,朕应王妃要求,虽知平王当时已是不治,仍派人搜罗天下珍稀补品,遍访五湖四海名医,为平王吊命。你何来此说?”他顿了一顿,不动声色的迎上二皇子愤怒的目光,悠悠然地补充道,“更何况你始终是朕的二哥,朕又怎会做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情来,你这句话——却是叫朕伤心了。”
“哈哈哈哈——”二皇子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当真可笑,当真可笑!”
夏夷则紧盯着二皇子的双眼:“哦?如此有违伦常,凄惨可怖的事情,却不知可笑在何处,还烦请平王殿下——指点一二?”
“呸!你这个妖怪!”二皇子又是凄厉的骂了一声,伸出一只枯槁的手,也不顾君臣礼仪,指着夷则鼻子骂了起来:“你恨我入骨,我岂不知?要不是那个死女人家族派系遍布半个朝堂,你会答应她?好一派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相——你的内心,巴不得我死吧!今天看来是要遂了你的愿了,迫不及待的就赶了过来——”
“我确实恨你。”夏夷则打断了二皇子的咒骂,声音终于冰冷了起来:“你害死我母妃,我有千万个理由恨你,我有千万个理由巴不得你死。”
“……你终究还是承认了……”
“我不该恨你吗?我不该杀你吗?”夏夷则终是有些激动,握紧了扶手。
“那你又为何留我一命……”
“因为我不像你们。”夏夷则平静了下来,冷漠了扫了二皇子一眼,“我若杀你,势必要涉及王妃及其家系,到时候长安城血流成河,皇室子弟人人自危,又有何益?我不曾枉杀一人。你的病——你问问你自己,当日你若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又怎么会受其反噬,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圣上也未免太过虚伪……呵——成王败寇……你不过看我一介废人,已无威胁,垂涎我背后的势力而已……”
“哦?是吗?”夏夷则轻笑一声,“枉王妃对你情深意重,三次拖老尚书为你求情,让我为你续命。当初你醉心权势,一心夺嫡,王妃苦苦哀求,你可曾为她和她背后的家族着想过?同大哥的争斗中,失去了当时尚不满三岁的女儿,你可曾难过半分?”
“……”
“你想我杀你?你想我昭告天下,二皇子杀兄弑父,株连九族,折损大半朝堂,动摇李氏根基,让周围虎视眈眈的势力们有机可趁?二哥啊二哥,你还真是——目光短浅。” “刚登基的几年,长安早已在你和大皇子毫无计算的斗争中变得风雨飘摇,外强中干……你以为我很开心的在坐收渔翁之利?我四方周旋,强自压下事情的真相,和老尚书等一干忠臣日日深谈至半夜,计较着如何收拾这残局……而即使这样,当时还未病的你仍不甘心,仍背地里动作着,竟然利用了当时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的王妃——”
“这偌大平王府,你一人病卧于此,所谓众叛亲离,滋味可好受?呵,你今日一切,不过咎由自取。”
“今日我来,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来满足我看你死去的心愿,你不值。你的家眷儿女我都会照料,并不是因为对你有所愧疚,你不配。虚伪做戏也好,垂涎势力也罢,我可曾害过谁?我可曾有一件事危害到我李氏江山?”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对权利的迷恋,对输赢的执着,你所有阴暗龌蹉而又自恋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值一提。你今日所有的境地,不过是你当日自己做下的种种生出的恶果,你自己咽下去。却不知二哥,可有脸去黄泉路上面对那些因你死去的人。”
夏夷则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盯着二皇子凹陷进去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当然不杀你。你活着,自有你自己,惩罚着你。弟弟治下的盛世江山,二哥你,可满意?”
二皇子惊怒无比,却无从反驳,只能从嗓子里逼出几声嘶哑的低吼。夷则吹熄了蜡烛,扫了一眼房侧的屏风。屏风乃名家所绘,青山丽水中几只野鹤闲步其间,一派超脱世外的景象——同这个房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不悲不喜的微叹一声,走了出去。
初春夜晚的寒风虽然寒冷,却清爽,让刚走出来的夏夷则不由得精神一振,那如跗骨之蛆萦绕在周围的药味儿也难得的被吹散。他抬头看向茫茫夜色, 星河迢迢,天地苍茫,觉得有些恍惚。但恍惚也只是一瞬间,他回过神来,示意为了避嫌而躲得远远的侍女可以进去了,便缓步离开。
还未到前厅,便听得屋内的侍女一声惊叫:“平王陛下——平王陛下他去了——”
夏夷则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夏夷则回到紫宸殿的时候,感到比平常疲惫很多。仿佛一只拼命向前飞的大鸟,到达目的地之后,却心下空濛,茫然四顾,不敢着地;似乎一旦落下去,便再也不会再飞起来了。他心知不妥,却又分不清这股惶惶的感觉从何而来,匆匆打发了宫女,胡乱的梳洗后便上床上躺下。
他躺下许久,却又难以入睡。今日的思绪仿佛冲开了脑内的闸口,肆无忌惮的奔流起来,而他整个人,又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漂浮在纷乱的思路中。
他想起了许多事情,许多埋藏了的回忆。他想起了那些他爱的人,那些终究消失在眼前抓不住的人;更多的,他是想起了那些他恨的人,那些虚伪或者丑陋的面孔,那些虚情假意,推心置腹,亦或是污言秽语,恶毒诅咒……都一一从眼前闪过;最终却也逐渐消散了,怎么也抓不住。他仿佛站立在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热热闹闹,而这份热闹,却最终与他无关。
不,不。他强行压下心内的不安感,他所执着的不止这些。他努力回想起那些他信任的人,崇拜的人。他想起少年时代萍水相逢的朋友,意气风发的承诺,他想起朝堂上多起来的年轻面孔,议政厅里朝气蓬勃的议论……他想起那些不曾放开他的手的人,那些兀自拉住他的手的人,那些依恋的握住他的手的人,那些渴望的向他伸出手的人。他闭上双眼,用心念丈量起了这二十年来他无比熟悉的土地,三山五岳,四海九州,终于勉强安定下来,陷入了浅眠。
然而似乎并未睡着多久,夏夷则就被殿外侍女的骚动惊醒。他翻身而起,伸手准备套上衣服,却也被窗外的景象惊住了,连殿外愈来愈大的动静都未来得及呵责——
一片漆黑的天幕中,西南方向冲天而起一道暗红色的光,妖冶而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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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3, 2014 22:37:19 GMT 8
二、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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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第二场覆灭赶着节奏还是爆字数了…… ——————————————————————————————
沈夜不喜欢下雨。
一切都是阴冷而潮湿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攀爬,再沿着四肢一直蔓延到指尖。一切都没有生气,却又带着一丝回暖的奢望,伴随着哀哀切切呻吟般的雨声,像一只垂死的手紧紧拉住你的衣角。让人厌烦,却不忍推开。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不存在的。
沈夜看着窗外的雨叹了口气。
流月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春天。这座空悬的孤城,长居北疆,孤苦凄寒,六月就开始飘雪。严冰从下城区开始,一步步向上延伸,不动声色的裹起整座城。冬至之后,除了必要的活动,几乎没有人外出,只有刀般锋利的狂风日夜不休的在空荡荡的城区内呼啸而过。
然而最难熬的却并不是严冬,而是回暖的时候。
因为不够暖。
仿佛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严冰开始一寸寸的被逼退融化,却又执拗的不肯走,只好苟延残喘地躲藏在每个阳光找不到的角落,同所有见不得光的污秽一起,融成一片,又凝成黑灰色的冰渣。而那些已经融化的,却又无法完全蒸腾,化作蜿蜒的污水,流得到处都是。飘雪也化作飘雨,淅淅沥沥,凄凄惨惨,牵牵扯扯,拖拖拉拉。
春天……
每逢下雨,沈夜的思绪就会偶尔飘的远一些。幼时曾闲翻过的一些典籍里,所谓:“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究竟是个什么景象?龙兵屿想必就是……如此吧?一定不似这座病入膏肓的流月城……
有生之年,若是能去看上一看……
也罢,也罢。多思无益。
沈夜觉得自己愈发的爱走神了。他皱了皱眉,按了按心口。神血庇佑下的心脏,跳动的强健有力。浊气引发的病情,虽然未能根治,但确实进展的非常缓慢。但最近不知怎的,总是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不过近几年五色石即将燃尽,流月城的冬天已经越来越长,矩木也隐隐有枯萎的颓势……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待下次见到瞳时,可以问上一问。沈夜这么想着,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形势越来越紧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华月走进沉思之间,面色沉重,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走到沈夜面前,突然就跪了下来。
“大祭司……”华月语带哽咽,却是说不下去了。
沈夜心下觉得不妙,却强自稳下情绪,低声问道:“何事?”
“龙兵屿……百草谷的人……”
“月儿,抬起头来。慢慢说。”沈夜隐约猜到了什么。
华月抬起头来,这个跟随了他一百多年,像水一样平静柔韧的女人,此刻却满脸的眼泪,声音抖得让人心碎:“百草谷的人……发现了龙兵屿,似乎也发现了……我们带有魔气的族人想要迁过去的意思……他们……属下令大家先回避了……”
沈夜知道,事情终究向最糟糕的方向发生了。
沈夜从梦中醒来。
这些日子他殚精竭虑的为着龙兵屿的事情同百草谷周旋。百草谷并非不讲道理,但近百年的谋策和积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坦白与调和的。沈夜费尽心思,才勉强说服百草谷暂不通知天下英豪前来“围剿”流月城,压下此事再做商议。烈山部和下界之前从未有过接触,太难建立起信任。即使能够避免战端,各种约定,细则,也需要漫长的磋商与制衡。族人身染魔气才能前往下界,本身就难以被下界人所接受;更何况,流月城实在等不起了。
而砺罂这边,也早已有所察觉心生不满,沈夜频繁的前去寂静之间安抚,说服他加快魔化族民的速度;一旦完成,他便可立刻手刃砺罂,向百草谷表明诚意,增加筹码。为此他又是不眠不休了几日暗自排演说辞。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去怀疑,是谁走漏了消息,是谁仍有异心。人心不可测,天意不可问,而往事,向来是不可追的。
华月曾问他,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这一次是否还能成功。他第一次,没有给出回答。
变数太多了。
只刚刚几个时辰前,沈夜实在是疲惫的有些撑不住,靠着椅子便睡着了。
沈夜是痛醒的。
这次的疼痛,却如往常不同。浊气病引起的疼痛这一次来的异常猛烈,神血灼烧之痛却不如往昔那般难熬,这两种痛夹杂在一起,像是拉锯战般,在沈夜体内翻腾的难舍难分。沈夜咬紧了牙关忍耐着,却始终不见这疼痛平息下去,最终脸色苍白的睁开了眼。
沈夜意外的发现,瞳牵着小曦,站在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怎么了呀?脸色这么苍白……”小曦看见沈夜睁开了眼睛,迟疑问道,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却又有些害怕,僵在了半空中。
沈夜轻轻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病痛,伸手拉过小曦,抱起来让她坐在了腿上,微笑着对她说道:“哥哥没事,小曦今天这么乖,和瞳叔叔一起玩?”
小曦突然眼圈红了,猛地伸手搂住沈夜的脖子,带着哭腔说道:“瞳叔叔来叫醒了小曦……说流月城要消失了,像是一个梦就要醒过来,让小曦来跟哥哥告别……”
沈夜身形一僵,疑惑的看向瞳。
瞳叹了口气,说道:“五色石燃尽了。下城区已经开始冰封起来,估计要不了多久……”
沈夜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矩木之力想必也正衰落下去。砺罂——”
“沧溟封印了他。”瞳平淡的语气里难得多了一丝钦佩:“矩木完全枯萎之后想必他也无所依托,只能同我们一起永封在这里了。虽一直知道你们一定有方法解决他,但真正知道这一招——阿夜,你们做的真的很好。”
沈夜怅然的摇了摇头:“本想再陪她最后一程……罢了。华月呢?”
“她去交代最后没有崩溃的祭司们去做最后能做的事情了,让大家……走的安详一些。”
沈夜抱着小曦,一时间有些失神,喃喃的开口:“终究还是……失败了么?”
瞳一反常态的温柔的劝慰:“阿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有了五色石,整个流月城像是一具失去了灵力的偃甲,立刻就停止了运转。沈夜可以明显感觉到空气凉了下来,他轻轻往小曦体内注入了一股灵力,让她沉沉的睡了过去。沉思之间离普通居民所居之处甚远,却也隐隐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最终又归入死一般可怖的沉寂。
严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着,冰块间吱嘎的摩擦仿佛死神欢快的歌声。月光下被严冰覆盖的区域发出幽蓝的光芒,一缕缕魂光升起,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被冰封的楼阁与屋舍间流连着,无声的徘徊在他们唯一的家园,缠绵而哀愁,不肯离去。
沈夜看到一缕魂光飘了进来,温柔的绕着他转了几圈,最终疲惫的停留在他伸出的手上。沈夜想握住,却又害怕捏碎了它,只轻声问了句:“月儿,是你吗?”魂光轻轻的闪了两下作为回应,终是力竭一般,逐渐黯淡了,消失在指尖。
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吗?沈夜恍惚的想着,身体上的疼痛,同眼前破灭所带来的痛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还是失败了,还是没能挽救族人;整整百年的挣扎,努力,决断,杀戮,最终都是白费力气;远处那一线希望,最终还是如镜花水月一般,化为泡影;最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空。
可还是……不甘心。
沈夜抬头向上看去,像是想透过沉思之间画满图腾的穹顶看向那空茫的天空深处。
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沈夜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如果真的有地狱……他可以确认一件事情。
上天,从来没有好生之德。
严冰最终爬上沈夜的衣角。顺着繁复的祭司服,最终攀上他笔挺的鼻梁,斜飞入鬓的眉骨,填平了眉间的川字,将他永远定格在了看着族人倾灭的这一刻。
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沈夜从梦中醒来。
他急促的呼吸着,还未从梦里的情绪挣脱出来。梦到什么他全然想不起来,只记得沉痛而悲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整个流月城,唯独他不能乱。他闭着眼睛,细细的将近期属下汇报的事件走向默默在心内梳理了一遍,又进行了简单的推算,构想了几个粗略的计划,才睁开眼睛。
流月城的天,刚刚亮起来。
他收拾妥当之后,接过华月收集到的花束,向寂静之间走去。
今天华月挑的是一束秋海棠,花色粉红,甚至还带着一点晨露。沈夜悄悄的往其中注了一股灵力,放在了沧溟的身前。
“呵呵……大祭司,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嘶哑的声音响起,沈夜无需回头,便知是砺罂。
“自是无恙,烦劳挂念。”沈夜站起身来。
只听“咚”的一声,沈夜警觉的转身布了个结界,却发现是风琊的身体被扔到了脚边;他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一看,胸口却还有着起伏,想是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晕了过去。沈夜心念百转,推测了无数的可能性,却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这是何意?”
“呵呵……”砺罂被黑色魔气缭绕的身体飘浮在空中,阴阳怪气的说道:“大祭司不信守承诺,我便只好自力更生先解决燃眉之急啊……”
“心魔此言差矣。”沈夜默默在袖里捏了个手诀,不温不火的说道:“矩木枝本座不曾停止过投放,只是你吃的太过难看了些,让下界有所察觉,近几日风声甚紧,投放速度才慢了下来。”
“呵~大祭司倒是理由充分啊~”砺罂开始左右飘荡起来,似乎想有所动作:“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大祭司如此体恤人界之人,我亦感动万分,只好略作委屈,退而求次,先吞噬这流月城中的憎恨与恐惧了……”
沈夜踱到了风琊的身前,挡住了砺罂的目光。
“呵呵呵……当真美味啊……”砺罂飘荡了几个来回,突然一个俯冲,就向沈夜冲了过来。沈夜立刻一扬手,布出瞬华之胄。两者相撞,如金石相击,其声铮铮然,砺罂被巨大的反冲力击的向后翻了一个跟头。
“呵呵……大祭司殿下,数月不曾交手,功力愈发不俗了……”
“不敢当,你也精进不少。”
“呵,只是为了这一个小小的喽啰与我交手,可否值得?”
沈夜暗自调息,稳下翻腾灼烧的血液,淡然答道:“这流月城的一草一木,你若擅自动了,却也算违约了。他即便再是杂碎——想要吸取他的七情,还是需得本座同意的。”
“哦?”砺罂愉悦的翻了个跟头,“大祭司如此体恤信任属下,着实叫人欣喜……只是大祭司是否知道,您的属下……却有异动?”
沈夜顿觉不妙,知事情有异,想立刻弹开,远离身后的风琊。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一柄看起来就知道不是善兵的长剑自身后透胸而出。原先躺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风琊此刻却狞笑着握着剑柄站在沈夜的身后,猖狂的大笑:“沈夜啊沈夜,你也有今天——”
沈夜强忍下穿胸之痛,右手生生的握住剑尖,向后猛地一推;风琊完全没有防备到,长剑脱手而出,剑柄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不由得趔趄地倒退两步坐倒在地上,沈夜又转身反手拔出了长剑,看都不看甩手而出,将一脸不可置信的风琊钉在了地上,却并未伤其要害;风琊立刻惨叫起来。
砺罂见未能一击致命,慌张起来,漂浮到更高的地方,语气慌乱的说道:“大祭司不愧神血庇佑,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同神血灼烧相比,这一点痛,倒也确实可以忍受。沈夜并未回答,只是抬眼冷冷的看着砺罂。
砺罂急忙的补充道:“大家干系如此之深,还望大祭司三思,莫要为了一个杂碎,落得个一损俱损的结局——”
沈夜冷静的打断了他:“本座却是未曾料到,你竟然会真的撕毁盟约。然而——本座却并不是毫无防备。”
砺罂看着沈夜幽深的眼,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草木百凋,山岳不动——禁。”
砺罂惊恐的发现,萦绕他的魔气中,竟然出现了挣不脱的锁链。他大叫道:“谁?这是什么东西?”
沧溟蓦地睁开了双眼,怒斥道:“我才想问,敢在流月城撒野,你又是什么东西!”
“……!是、是你……!”
“住口。流月城主面前,没有你出声的余地。雷霆不动,禁。”
沈夜捂住胸口,半跪下来,同沧溟交换了个眼神,拔出佩剑,飞身跃起,插入矩木。矩木立刻剧烈的抖动起来,砺罂附在矩木上的分体立刻被激出,无数冥蝶从沧溟体内飞出,附了上去,最终将砺罂全部逼入了封印之内。
“……!啊!!你们——这是什么!”
“不过是冥蝶之印罢了,一个小小的能封印神魔的法术,心魔倒不必过于挂心。”
“……难道……那些花?”
“不错,这一百年中,每天我都将些微灵力附在花朵上,可入沧溟的魂魄中,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如何,惊讶么?愤怒么?后悔么?”
“呵呵呵呵,你以为这样就能封住我?”封印之内的砺罂不在说话,声音却从钉在地上的风琊口中说出,他身边聚集起魔气,伸手准备将长剑拔出:“我亲爱的祭司大人——你机关算尽,早备下这招,却为何偏偏没有算到——”
沈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纵身跃到风琊身前,赤手插风琊的胸膛,生生的拔出一块魔石:“心魔并无实体,只需魔核便可重生?砺罂,你当真以为我毫无防备?”
沈夜捏着魔核,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本座唯一算错的,就是妇人之仁,留了风琊一条命……”他不屑的看了眼地上已无半条命的风琊。
“呵呵,沈夜,你当真是心狠手辣……可惜,你以为,没了魔核,我就会死?”
“自然不是。”沈夜收起佩剑,又捏起了一个手诀:“神农虽是弃我流月城,可法术还是留下了不少。神血之力燃起的烈火,你且试一试,你是否会死?”
砺罂一阵绝望的吼叫之后,终于消失在火光之中。
已是强驽之末的沈夜收起招式,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矩木之前。
“阿夜……”体态已逐渐变得透明的沧溟温柔的唤道。
“对不起。”沈夜背靠着矩木,强撑着坐在了沧溟的身旁,“对不起……种种计划,终是未能……如约进行。”
“已经做的很好了。”沧溟温柔的声音轻轻的传来。“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夜感觉到胸口撕心裂肺的痛,却终究比不上此刻的遗憾:“我终究是疏忽了……风琊的反叛,让解决砺罂提前发生,族人……甚至未能完全感染魔气……而我伤重恐怕是不治了,沧溟,对不起——”
“阿夜,”沧溟温柔的打断他,“当初若是你不结盟,我们连这些美好的愿景,都无法想象。做为流月城主,能有你这样的大祭司,我深感荣幸。”
“属下惶恐,终究这一生,没能带领大家……逃出这牢笼。”沈夜觉得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个绝望的雨夜,他和小曦在流月城内仓皇盲目的奔逃,却完全看不到出路,只有凄冷的雨和漆黑的夜。
“可惜呀,阿夜,我只能化为灰尘消散于天地间了……不然……一定陪你踏上黄泉。地狱火海,我都随你去。”
“若是可能,当是我随你去才好……形神俱灭,永世不见,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原来死是这样的……”
“你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我一直在这里。”
“……恩。”
沈夜看着无数的冥蝶在这寂静之间飞舞,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情。他终究是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消失了。他勉强回过头,沧溟,已经不在了。
而他自己,血差不多已经流尽了吧,湿透了整件祭司服,全身已感觉不到痛,只是恍惚与不甘。
终究是……失败了……
他靠着矩木,坐在空荡荡的寂静之间,就着这个姿势,化作了永恒。
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
沈夜从梦中醒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身淋漓的汗。梦中的情景一点都回忆不起,只记得是让人心如死灰的绝望。
等候在门外的华月听到动静,唤了一句:“紫微尊上?”
沈夜等急促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才回答道:“没事。小曦呢?”
久久的沉默之后,传来华月的语带疑惑的声音:“尊上,小曦她当初……没有挺过……”
沈夜觉得恍惚,突然有些失笑,清了清嗓子,对华月说道:“做了个噩梦,倒是不小心真当成真了,以为小曦还在……”
“尊上……”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后,沈夜终于开口:“通知瞳过来,本座有事商议。”
华月轻声答了一句“是”,便离开了。
沈夜没有急着起身,只是伸手搭在了眼睛上,有些自嘲的笑了。
百年来,这每一日,都如噩梦一般。
这噩梦,可只做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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