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9:57:49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677 ☆☆☆热干面于2014-02-24 20:47:47留言☆☆☆
感谢捉虫的姑娘,请继续用慧眼鞭策我!
转载的姑娘如果不嫌弃请自由地搬,其实网站我有注册,但是一段时间没上网用户名和密码全忘了……
另外还要感谢坚守坑中的大家,楼主承诺这里不会坑,就是更得特别慢_(:3」∠)_
№680 ☆☆☆爪贱挖坑于2014-02-25 07:47:22留言☆☆☆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0:15 GMT 8
01
睡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背影,遥不可及,清冷孤寂,正缓缓从视野里退去。他拼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哪怕拉近距离,转瞬又会失之交臂——
“呼……”谢衣睁开眼睛一阵心悸,背后冷汗淋漓。抓起闹钟看了看,才刚刚四点,天还没亮。 他走下床的时候差点儿被码放在房间里的书籍绊倒,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床头把灯打开。灯光没有调到最亮,屋里还是有些暗。他又抓起桌上的单片镜,才转身寻找洗手间。 前天刚搬到这里,房间布局还不太习惯,随身的行李也还没来得及整理,光是安排那十几箱的书就需要不少时间,而现在的他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去管这些。
洗手间其实就在卧室右侧,有前后两扇门,一扇门在室内,和卧室的门平行,另一扇门则通向室外,和阳台连通。 他拧开龙头用冷水冲了个脸,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再熟识不过的面容,与他的年龄截然不符。 就像个怪物一样,二十二年来从未改变,无论是外貌还是生理机能,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定格。青春永驻说起来好像挺让人羡慕,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法衰老的背后,是连他自己都解不开的巨大谜团。
擦干脸带上单片镜,谢衣推开洗手间的另一扇门走进阳台,眼前是一片开阔景色。阴郁的夜色中,远远有座特别高耸的建筑物,孤独地伫立在开阔的荒芜之地,那里就是所有谜题的源头——流月病院。 一座几乎废弃的超高层建筑,曾经是精英云集的私人高级病院,然而现在却只是一座处于废弃状态的残破建筑。
二十年前,流月病院曾经爆发过一次大规模染病事件,许多人出现意识混乱,开始发疯发狂,严重的甚至失去意识,长睡不起。更可怕的是,病症爆发不是在病人里,而是在工作人员中。 于是曾经风光辉煌的流月病院在一夜之间衰落,病院查封全员撤离。 不过由于流月病院本身属于私人财产,而病症的真正原因一直无法找到。事件最后,调查人员连病症是否真的由病院引起都不能证明,因此这栋如今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建筑得以保留到现在。 但最近有迹象显示,流月病院里面还有人。
“老师——”楼下的空地上,有人一边大喊一边拿着手电对着楼上晃个不停,“您怎么没睡——” 单听那大半夜还精神十足的声音,谢衣就知道是众多学生当中嘴粘自己的乐无异,探出阳台挥挥手:“上来吧。” “好!”站在楼下的乐无异一听到他的话立刻钻进楼里跑了上来,一分钟都不到,房门便被敲响。
“这地方太麻烦了,也没个电梯,还要一层层地爬楼。”一进门,乐无异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才三楼而已。”谢衣知道他家境良好,从小娇生惯养,住不惯这里,“你这种时间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乐无异回答问题前先谨慎地回头看了看门外走廊,然后才压低声音说:“老师,您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 “怎么了?”谢衣不明白他的意思,关上房门让他坐进屋,“我觉得还好。” “有点儿说不出的怪。”乐无异吞吞口水,“我刚才在调适新程序,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所以我才出来查看。”
“也许只是这附近的小动物。”谢衣好笑地看着他。 “有可能!”乐无异恍然大悟,附和着点头,“还是老师有见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没住过这么偏僻的地方,当然想不到。”谢衣话锋一转,“因此你还是早些搬回去吧。” “那怎么行!”乐无异猛地站起来,“我怎么能让老师您一个人住在这儿,您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原来可是流月病院旗下的产业,虽然已经转到我爸手里很多年,但也不能保证还有什么奇怪的病毒病菌残留。”
“这些我都知道。”谢衣温和地拍拍他,让他冷静下来,“所以才向你父亲借了这里。” “您真是……唉……”乐无异泄气地坐回沙发小声嘟囔,“在实验室那边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搬来这种地方。我爸当初买下这里已经够傻的了,您怎么也跟着……” 对于学生口无遮拦的埋怨,谢衣一笑了之:“你也知道吧,我以前在流月病院工作过,进大学教书是之后的事。”
“知道啊,这不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吗?”乐无异翻出脑中有关老师的小笔记,“我记得您是因为身体原因辞掉病院的工作,还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其实我身体好转后一直想回去。但还没能回去就爆发了那次事件,病院也很快关门。”陷入回忆的谢衣连目光都变得幽深,他总觉得自己把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这个念头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和心里另一个不要再回去的声音不断争执,难分高低。
“您来这住不会是想去病院吧?那里是禁止入内的,也没有人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乐无异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可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谢衣高深一笑:“所以才要准备妥当,尽量避人耳目。”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0:45 GMT 8
02
男人的背宽厚光洁,肌理分明,在昏暗的灯光下抽动扭曲,弯曲的脊骨就像是一条不断摆尾的蛇,在光裸的背上缓慢滑动。每当受到刺激,这条蛇便会狂乱起来,弹跳着弓起身,呈现出优美的弧度。
谢衣停下脚步定了定神,他的脑海中经常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近来越发频繁。它们无法串联却又挥之不去,模糊又真实,似乎在不断向他提示。这些记忆他从未向人提起,即使是大病初愈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时候,他也严守着这个秘密。
谢衣有很多秘密,很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秘密,这些秘密都集中在离开流月病院之前,而之后的二十二年他一直被这些秘密折磨得喘不过气。 尤其是在即将离开病院的那段时间,记忆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事情他都想不起来,能记起来的只有各种各样的背影。
“老师——”乐无异的声音又远远地响起,回过头,青年正欢蹦乱跳地朝他跑过来。不知为何他猛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只不过欢快奔跑的那个人是自己。 “老师,您跑哪去了?”乐无异来到他面前顺了半天的气,“让我好找!” “我来周围转转,熟悉熟悉环境。”谢衣私下扫了一眼,“这地方实在太荒凉了,转了一下午都没发现其他人。”
“那当然,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流月病院那么轰动的事,连我这种之后出生的听了都心有余悸,附近的人肯定早就受不了搬走了。” “是吗……”谢衣若有所思地望向病院大楼,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从周围的破败的景象就能窥知一二。他依稀记得这里曾经繁荣的样子,对比下来倍感凄凉。
“先不说这个,闻人、夷则、阿软可都来了,还带来不少好吃的,我今晚准备做大餐!”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谢衣打量了一下乐无异的表情,“不会是你叫来的吧?” 被说中的乐无异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也是托他们帮忙,这附近连个市场都没有,搬家的时候又没带太多存粮,所以麻烦他们带点吃的,顺便认认路。”
“认路?难道他们还要经常过来?”谢衣听出话里玄机。 乐无异故作呆傻地嘿嘿嘿半天,但还是在他质询的目光中败下阵:“那个……其实我把您想潜入流月病院的事情告诉他们了,商量之后我们一致决定成立一个流月病院调查小组,全力支持您。” 谢衣无奈地笑笑:“你们还是算了,我一个好说,你们几个还没毕业,如果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差错,我可就枉为人师了。”
“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会怪到老师头上。”乐无异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而且只要做得隐蔽,不是就没问题了?” 谢衣盯着他沉默不语。 乐无异被盯久了,又看不出谢衣的喜怒,渐渐开始心虚:“您别不高兴,我们也是有点儿好奇,而且作为相关人员,也希望能够了解当年病症的未解之谜。”
“相关人员?” “您大概不知道,闻人的爸爸当年是负责调查流月病院事件的警方负责人,因为无法找出原因,给公众一个交代,被上面当成替罪羊降职,一直打压到现在。阿软的姐姐不也是您当初在医院时的同事,后来变成植物人长睡不起。至于夷则……他的背景您也知道,他爸好像这么多年对这件事都念念不忘,就是苦于没人能调查出真相。”
“这么说来,只有你是个不相干的人?”谢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怎么不相干!您是我最敬重的人,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尽一份力!” “多谢你们的心意。”但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后半句谢衣没有说出口,就算他说了,乐无异也绝对不会听。反正暑假过去之后他们都不得不回去上课,到时候再着手计划也不迟。
“不过,我有点儿想不通,都过去这么久了,您为什么现在反而想调查流月病院?” “我想进流月并不是为了调查。”谢衣轻声叹息道,“而是我自己单纯地想回去一趟。” “不是调查?”这么一说乐无异更糊涂了。 “对,所以你们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谢衣拍拍他的头,转身向住处走去。
年轻人在一起就是热闹,晚上大家在院子里架起烤炉烧烤,一边吃一边玩。 谢衣坐在一边看着几个学生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恍然忆起自己二十多年前也是这幅摸样,虽然这些年他的外貌没有丝毫改变,但心境却和年轻时截然不同,和学生们一比更是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青春二字,早已从他的言行心理上剥离。
“小叶子,果汁好像没有了。”四个人里最会撒娇的小姑娘阿软摇着空瓶,还眯着眼睛从瓶口向里张望。 乐无异正忙着烤肉,分身乏术:“等一下,烤好这些我就去拿。” “我去吧。”一旁打下手的闻人羽擦了擦手。 “你不知道果汁冰在哪个冰箱里。” 对面正在切肉的夏夷则也慢下手里的动作:“不是放在最大的那个里?” “当然不是,水果蔬菜量多放在最大的冰箱里,肉类和鱼类放在冷柜,果汁饮料为了方便,被我放在厨房外面的冰箱了。”
“我知道在哪,还是我去好了。”谢衣起身走进楼里,这一餐基本是几个学生在忙,他从头到尾坐享其成。本来也像上前搭把手,结果硬是被一脸惊恐的学生们劝了回来。 “麻烦老师了——”这几个学生和他闹惯了,也不见外,异口同声地在身后拖着长音喊。
谢衣回头对他们笑笑,拐到一楼大厅的休息区。这里原来是做疗养的地方,所以布局和一般的住房不同,三层小楼十来个房间,各种功能区域划分明显。他挑了最高的楼层是因为那一间阳台的视野最好,可以清楚地看到病院。 他走到休息区内侧楼梯旁边的冷柜,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买了多少,先前还只有矿泉水的铁架上现在各种饮料摆得满满堂堂。他隔着玻璃门分辨了一下,看到最下层有两瓶和阿软手里拿的空瓶很相似。
但就在他要去开门拿饮料的时候,冷柜门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谢衣猛地回头,身后没有人,吊灯一直开着,耳朵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 难道是眼花了?他小心地拿出饮料抱在怀里,不由得想到之前乐无异说过,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03
或许只是什么小动物。谢衣用同样的理由自我安慰,但心里总觉得不舒服,穿过休息区的时候格外在意,眼睛不住地在各个角落来回打转。然而一切都很平静,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老师,拿到了吗?”乐无异见他从楼里出来连忙迎上前。 “拿到了。”谢衣将果汁交过去,中途被迫不及待的阿软劫走,乐无异不知为何好大不高兴,追在阿软身后,闻人羽和夏夷则见状连忙来劝,不过到最后也稀里糊涂地和另外两个追在一起。 谢衣看着快乐打闹的四人,心里更加确定,不能让他们参与有关病院的事情。
除了打定主意搬来和谢衣一起住的乐无异,当晚其余三人也都在疗养楼里留宿。反正这里的房间很多,在搬之前又被爱儿心切的乐家父母派人彻底整理过,住起来还算舒适。 谢衣借整理房间之故早早回到房间,真的走进去却没有心思整理,随意翻开一本书看了几页什么也没入眼。他又打开电脑浏览有关流月病院的资料,多数都是一些陈年旧闻,少数新讯息也都是一些好事者无谓的猜测虚构。
其实说这里二十年完全没有人接近并不可能,有记录显示一些充满冒险精神的人也偷偷潜入过病院,但最后总要以发生事故收场。 谢衣打开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这二十年内在流月病院区域,警方有过备案的失踪人口名录,密密麻麻十几页的条目,其中找回的不足三分之一,而这找回的人中有一多半是尸体,于是靠近流月病院会被诅咒的说法也在外界不胫而走。
其实这些死亡的失踪人口很多都是自杀,附近好几处地点在网上被渲染为“自杀圣地”。也许是背后扑朔迷离的故事以及破败萧瑟气氛的关系,现在的流月病院确实给人一种离死亡很近的感觉,成为生无可恋者结束自己生命的推动力。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回病院的原因。
谢衣的目光停留在名录首页的一个名字——离珠,一个曾经就职于流月病院,在事件爆发中发病失踪,一年后在别的地方被发现,最近机缘巧合下碰过面的女人。 准确的说这个女人他认识,尽管印象模糊,但见面的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识,而对方也明显认识他,从诧异的表情里就能看出自己的出现绝对带给她不小的冲击。 可之真正交谈之后他才发现,离珠和自己的状况一样,只是对他有强烈的熟悉感,却记不起任何有关他的事,包括名字。
那一次他和离珠聊了很多,有一句话让他感触颇深——“大概我们都把记忆还给流月病院了”。 “我进病院时还是学生,年轻气盛,难得申请到流月病院的科研实习机会,这些我都记得,只是之后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离珠一边搅动冰咖啡一边回忆道,“其实我很幸运,不记得自己发病,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现在也和家人一起过着平静的日子。”
坐在学校内的甜品店,如今的离珠和他一样成为了一名教师,刚刚调到他所在的学校,曾经的往事没人提起。 “其实你不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认识却忘记的人,但是即使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也不想再追问过去。大概是现在的生活太安逸,不想再有什么事扰乱它。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干脆留在病院里好了。”
谢衣很羡慕她,对过去能够如此释然坦诚的人,内心势必也很坚强。他虽然不是个软弱的人,可要他全然放下却不可能。 离珠和他不一样,像普通人一样随着年龄衰老,见面时妆容没能藏住眼角的细纹。而且从谈话内容中听得出来,不会像他一样时常因为突然冒出的记忆片段而困扰,是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离珠的出现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提示,他用最快的速度搜集当初发病后恢复正常的案例,几乎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出现记忆缺失,遗忘自己如何发病,而且无一例外都不会向他一样出现零碎记忆,生理上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最近一个恢复正常的人是位重症患者,曾经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半年前从医院失踪,一个月后奇迹般地在家门口被发现,现在精神状态良好。
谢衣相信失去意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跑走,而且医院到处都有监控设备,也没有发现那个人离开的身影。就好像是凭空从世界上消失再凭空出现,整个过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顺着这条线索,他最终还是将怀疑的对象定为流月病院。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些消失的记忆都与病症相关,也都和流月病院有关。
稍微大胆一点的想法是,有人用什么方法刻意让他们失去记忆。于是他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到处寻找有关流月病院的最新情报。 就在上个月,他收到了一封无署名的来信。信里只有一张照片,荒废的流月病院大楼门口站着一个人,镜头很远很模糊,那人又背对着镜头,所以细节基本分辨不清,唯有宽大白色外袍上的饰纹清晰可辨。 他看到纹饰的当下,除了震惊没有别的反应,因为那正是流月病院的标志。
就是这张照片让他决定放下所有的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回病院一趟。 谢衣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里面生物信息技术的课本,书的中间夹着信封,然而信封里此时却没有照片!
这不可能!谢衣撑开信封反复查看,课本也逐页翻开,抽屉整个拉出来,照片不翼而飞,可昨天睡前他还看过那张照片! 啊——!楼下突然传来的尖利惊叫让心急火燎寻找照片的谢衣思维短暂空白,随后想也没想就丢下一切冲出门去。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1:13 GMT 8
04
谢衣快下到一楼的时候隐约觉得刚才的尖叫也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果然一出楼梯就看到四个学生挤在休息区的角落,时不时发出尖叫以及不怀好意的笑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谢老师,快来救我!”窝在角落被其他人团团围住的闻人羽一看到谢衣就连忙求救。 “怎么了?”谢衣暗自长出一口,打起精神走过去。 “他们、他们就知道欺负人!”闻人羽平时在班上给人的印象稳重又可靠,如此慌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谢衣也不禁有些好奇:“你们到底把闻人怎么了?” “是这样的,阿软从外面抓来一只猫,没想到闻人怕得要命。”夏夷则连忙让开解释,“结果她和无异觉得这种反应有趣,就玩起来了。” 谢衣低头果然看到阿软抱着一只纯黑色的小猫,小猫在那么多人前也不怕生,老实待在阿软怀里忽闪着金色的眼睛。
“闻人姐姐你看这只小猫多乖多可爱啊?”阿软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劲儿地让小猫往闻人身上凑。 “是啊是啊,毛可软可顺了,你摸摸看。”乐无异也唯恐天下不乱,不断摸着小猫帮腔。 “你、你们——都别过来!”可惜闻人是真的害怕,蹲在地上拼命地向里躲,恨不得埋进墙角里去。
“你们就别欺负闻人了。”谢衣从阿软手中抱走小猫,“尤其是你乐无异,一个男生抓住女生弱点不放,合适吗?” “老师,大家都在这儿,您怎么只说我一个人……”乐无异委屈地瘪瘪嘴,不甘心地瞥一眼阿软,“要说也该先说始作俑者。”
“谢衣哥哥才不会说我呢!”阿软得意地跳到谢衣身边,因为生病的姐姐和谢衣相识又同岁的关系,她的称呼与别人不同,更亲近几分。 “你也是,不要因为大家都让着你就任性胡闹。” “好吧……”阿软听到训斥乖乖地点头,但还是偷偷向乐无异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夏夷则将闻人羽扶起来,阿软趁机过去道歉,扯住闻人羽的衣袖撒娇。 “好啦,原谅你。”与强势的外表不同,闻人羽其实是个很温柔并且容易心软的女生,再加上阿软撒娇功力一流,两人很快又亲密地腻在一起。 反倒是乐无异这边,两个姑娘迅速和解同仇敌忾,纷纷用鄙视的表情指责他。
“你们怎么都把矛头指向我了?”乐无异没想到闻人羽这么快就和阿软统一战线,一点儿应对之策都没有。再看谢衣正忙着摸猫毛,根本没时间搭理他,唯一能拉拢的也就还剩夏夷则。 于是他也学阿软的样子,勾住夏夷则的衣角挤眉弄眼,频频发出求救信号。
但对方明显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无视快被勾出洞的衣角和乐无异异常强烈的眼神,识时务地对两位女生体贴地问了句:“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洗点儿水果?” “好啊好啊!”说到吃阿软立刻兴奋起来,挽住闻人羽的胳膊,“闻人姐姐咱们也一起去,挑自己喜欢的洗!”
乐无异见状悲愤地甩头,一手捂住快要抽筋的眼睛,一手颤抖地指向夏夷则:“你这个叛徒!” “乐兄,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才是男人。”面对无谓的指责,夏夷则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潇洒转身带走两位姑娘。 “切,人生赢家!”而乐无异只能暗搓搓地将羡慕嫉妒恨全挂在脸上,转头看到谢衣,便可怜兮兮贴过去,“师傅,弟子现在只有您了……”
谢衣沉浸在抚摸小猫的快乐中,抬头带着满足的微笑问了个杀伤力极大的问题:“同学,你哪位?” 乐无异顿觉万箭穿心,倒退三步呈呕血状。
于是大家围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开心分水果吃的时候,只有乐无异一人阴郁地背对所有人没完没了地叨念同一句话:“反正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结果还是闻人羽看不过去,递给他一角西瓜,这才挽救了失足青年持续散发人生负能量的局面。
谢衣婉拒了水果,仍然抱着小猫不撒手。喜欢小动物是一方面,另一方则是这只黑猫的出现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安慰。这样他之前的理由就不算空口无凭,这周围确实有小动物,而且全身乌黑,能够不声不响地迅速行动。 他努力寻找黑猫与那道黑影之间的共同点,但就算两者再相似,也不能合理地解释照片的丢失。
不过仔细回想,那张照片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首先信根本就不是寄出的,没有邮票和邮戳,雪白的信封上空无一字,但它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然后是送信的手法和时间。不是邮寄也必然要有人来送,可是他看到信是在周一早晨一进办公室,而周六晚上离开之前是没有这封信的。实验室的办公室全是指纹锁,他那一间又是独立办公室,能够开门的人并不多。收到信后他找不到有人进入过的证据,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那些能够打开他办公室的人,大家基本连那一周的周六都没有在实验室出现。也就是说这封信是被人送进了锁住的办公室里。 还有就是送给他这张照片的目的,对方明显知道他在调查流月病院的事,并且对他有一定的了解,至少知道他的作息,才能顺利地避开他将照片送到。 最后也是最让他困惑的,就是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可以毫无顾忌地穿着带有流月病院标志的衣服,毫不掩饰地出现在禁止入内的病院门口?而且只靠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能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共鸣……
谢衣一边和其他人闲聊一边反复思考着这些,不免有些担心没来得及关的房门。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本来就是放松的地方,防备并不严密,即使关上门,也还有很多种方法能够进入。 用泰然处之四个字安慰自己后,他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正对面的楼梯。可就是这随意的一眼让他再也错不开眼睛,因为楼梯拐弯的墙面上有一个清晰的黑影——是人的影子!
05
谢衣拼命瞪大眼眼睛分辨,他没看错,确实是一个人影! 头皮开始阵阵发麻,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黑影,其他人说的话再也听不进去。 谁知还没等他想到该做什么,乐无异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脑袋正好挡住了楼梯口:“老师,你觉得怎么办好?”
“什么?”他心里一惊,表情有点儿僵硬地问。 “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乐无异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摸着下巴仔细端详他。 “没什么,今天起太早,大概是有些累了。”谢衣用浅笑遮去了脸上的不自然,“你们说什么?”
“我们在商量这只小猫该怎么办。”夏夷则把碍事的乐无异拎开对他说,“您好像很喜欢它,而且阿软也舍不得它在外面乱跑,不过闻人怕猫,所以有些难办。” “这样啊……”楼梯再次露出来,墙上的黑影已经不见,谢衣不动声色地压低视线装作考虑小猫的事,“确实难办。”
“你们不用顾虑我,尽管养下来吧。”闻人摆摆手,“我也觉得它很可爱,只是没办法碰而起。” “真的可以吗?”阿软啃着水蜜桃挤到闻人羽身边,“我会尽量看好它,不让它乱跑。” “嗯。”闻人羽抽出纸巾替她擦掉顺着胳膊向下流的桃子汁,“你只要别再拿它恶作剧就行。” “再也不会了!”阿软倒在闻人羽肩膀上磨蹭撒娇,“我就知道闻人姐姐对我最好了!”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们去买点儿宠物用品放在这里。”夏夷则用手肘撞撞乐无异,“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乐无异臭脸挪到一边,他还在为被对方弃之不顾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扭头对上谢衣,则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老师您说呢?” “你是这里的主人,当然你说的算。”谢衣把问题推回给他,但是手上一直轻柔地挠着猫下巴。 善于对谢衣察言观色的乐无异当然领悟了其中讯息,当下狠拍大腿:“好,就这么定了,咱们养猫!”
“太好了!”阿软丢掉桃核跑过来抱起小猫,“小夜,你以后就有家了!” “等等!”乐无异伸出手拦住她,“你叫它什么?” “小夜啊。”阿软不解地眨眨眼。 “你叫我小叶子,叫它小叶,难不成我比这只猫还矮一辈?”
“你们又不一样,你是树叶的叶,它是黑夜的夜。”阿软背对他顺顺小猫的毛,“你看它黑黢黢的,夜里跑在外面都找不着。” 乐无异探头到她眼前打商量:“那就不能叫小黑吗?非要叫小夜?” “小黑多俗气,就叫小夜!”阿软嫌弃地瞥他一眼,轻声在小猫耳边叫了一声新名字,小猫立刻喵喵地回应她,“你看,小夜也喜欢这个名字。” “妹子——”乐无异跟在后面再三哀求,“就换一个吧?我今晚翻遍四书五经给它找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名字好不好?”
阿软不胜其烦,使出杀手锏,将小猫抵到谢衣面前:“谢衣哥哥,你说小夜这个名字好不好?” “很好。”谢衣欣然点头,脑子里还在为人影的事情烦恼。 “看吧?谢衣哥哥都说好。” “师傅……”今天连续被伤害的乐无异哭丧着脸差点儿跪倒在尊师面前。
“好了,不就是个名字。”谢衣摸摸乐无异的头,起身打算离开,“你们继续玩吧,我先上去了。别闹太晚,休息前记得关好门窗。” “遵命。”乐无异眼见改名无望,只好认命地点点头,不过没过多久就又和大家说笑在一起。
谢衣这一次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上到二楼耐心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觉得没有异样才开始巡视每一个房间。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有锁,但为了图方便,乐无异刚搬来那会儿就将所有的锁打开,并且安装了监控报警设备。
是设备出了问题还是对方身手了得?抱着这个疑问谢衣很快逛完了二楼和三楼的所有房间,和他预料的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忧心忡忡地回房收好凌乱的抽屉书本,打开电脑调出监控。上楼时他特意确认了一下,每层楼梯拐弯的地方都装有摄像头。
反推时间将录像调到大概的位置,谢衣放大图像靠在椅背上耐心等待,然而几分钟后,整个图像晃动了几下忽然黑掉了!他连忙暂停后退,反复看了很多遍,确定不是播放的问题,而是图像确实中断了! 但中断的时间并不长,从画面不稳开始到恢复正常只有五秒,而真正黑屏的时间只有三秒,他很可能就是在这三秒钟之内看到了那个黑影。
“原来只有三秒吗?”他仔细回想当时情形,感觉自己盯了黑影很长时间,可人在受惊的时候感觉会出现偏差,所以不足为据。 他又调出其他地方的监控,结果显示同一时间所有的监控都失去了画面。
如果平时,监控录像出现五秒的黑屏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但配合他看到黑影的时间点,一切未免太巧合。而且三秒钟的时间,控制住监控,出现在楼梯口,并且还要让自己无意间看到,其他人又看不到……种种条件达成一致,以人类的能力未免太不可思议。 就算是多人配合,又有谁能掐算出他正好在那个时间看到黑影?
越来越多的疑问被这短短的几秒钟牵扯出来,谢衣有些透不过气。他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走到阳台,附近的气温比市内低不少,即使在本该闷热的夏天,夜晚也给人一种飒爽的清凉。 可是这份清凉没有给他带来舒适感,毕竟对面就是流月病院,他一心重返的地方。
其实谢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放不下那个地方,仅仅是为了找寻记忆无法解释他每次回忆起零星片段时,心中强烈的悸动。仿佛心念与那些碎片是相互吸引的两极,只不过中间阻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厚厚屏障。 潜意识里他认为那个背影是一切问题的关键,因为所有片段都与那个背影有关,不同穿着不同姿态不同方式,明明每一次出现都不尽相同,他却没有理由地确定所有背影就是出自同一个人。
“小夜……”谢衣疲惫地撑在阳台围栏上,恍惚中喊出了黑猫的新名字,“黑夜的夜。”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1:45 GMT 8
06
从背后看,男人的头发很不规整,自然卷曲披在背上稍显凌乱。摸起来质感有些硬,又容易打结,所以梳理起来需要格外小心。必须先用手指耐心地将纠缠成结的头发慢慢挑开,才能换梳子梳理,否则发丝很容易断开……
谢衣今天睡得稍微久一些,不过也没到五点,窗外还只是蒙蒙亮。他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就是巡视屋子,学生们有听话地将门窗锁好,三楼到二楼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走到一楼他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打起精神循声望去,昨晚那只黑猫正努力地挠着门,好像非常想出去。 “你起得好早。”谢衣走过去想要抱它却被轻巧地闪开,继续抓门,“就那么想出去?” 黑猫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门上,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我来帮你开吧。”谢衣不忍它继续折磨自己的爪子,主动打开门。 门开后小夜抬头看他一眼,便顺着门缝钻了出去,不紧不慢地跨过院子的空地向外面走。 “你要去哪?”谢衣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和黑猫一起出了院子。
黑猫走到大路左转,很规矩地贴着路边前行,偶尔跳过拦路的树根碎石,步伐始终保持随性的优雅。谢衣越来越觉得它不是一只野猫,但也不像是纯粹的家猫。小小一只既不怕生又很沉稳,行为独立自我,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泰然自若,比许多大猫还要成熟。 他一路跟着猫穿梭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拐进树丛,拐到羊肠小道,再拐上大路,眼看住所越来越远,而病院却越来越近。 可就在他以为黑猫会拐进医院的时候,小夜却向马路对面走去,矮身钻进路边茂密的灌木丛。
这么一钻难住了谢衣,看不到小夜走的方向,离开又不甘心,他孤零零地站在灌木丛外等了一会儿,刚想掉头回去,却听到树丛另一边传来陌生少年的声音。 “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 谢衣霎时提了一口气,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少年在树丛背后轻声叹气:“告诉你现在不要到处乱跑,老实听着,撒娇也没用。” 谢衣屏气凝神聆听,少年的声音很清楚,就像是和他面对面说话一样。因此可以判断他和少年的距离并不远,可能只是隔着一排灌木而已。 “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谢衣再也按捺不住,牟足力气强行闯过眼前灌木从。
“谁?!”少年听到声音立刻有所警觉地质问。 谢衣歪歪斜斜地爬出灌木之间的缝隙,抬头和对方对上了眼神。
他可以肯定自己见过少年的眼睛,但不是以这种形式。记忆里好像还有谁,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凌厉又冷漠。还有尾端分叉的眉形,说不出的熟悉。 “哼。”少年仔看清他的脸后先是震惊,随后发出了不屑的冷哼,“我当时谁,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谢衣欣喜地问,他以为这个少年会和离珠一样,可听语气对方,却好像完全认出了他。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反倒噤了声,表情怪异地上下打量谢衣。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协议忍不住追问。 少年不再说话,抱起地上的黑猫转身离去。 “等一下!”谢衣连忙追过去,想要拦住少年问清楚。但还未碰到少年,手腕内侧就被什么东西击中,当下整个右手都麻掉。环顾四周,除了他自己和渐渐远离的少年再无他人。
这种状况下,他绝不能就这么放少年离开! “请等一下,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谢衣扶住右手继续追赶少年,忽然眼前一晃似有东西袭来,他连忙倒退,再定睛一根树枝不偏不倚插在刚站过的地方,似乎是警告他不准再靠近。 从树枝插入地面的角度来看,树枝是从他左前方的树上射下来的。 他又一次在对应的方向仔细寻找,终于看到树冠层层茂密枝叶后面藏着人。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他昂头对蛰伏树木间的人大喊,然后鼓起勇气再次跑向少年。但很快一颗石子就击中了他左脸。 “够了。”这一次少年停下脚步开口制止住树上的人,“已经可以了。”
谢衣动动发疼的脸颊坚持道:“那么我能问你问题了吗?” “我很忙,没空回答你的问题。”少年侧过脸冷冷地斜睨他,态度十分傲慢,“不过我可以好心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都能在流月病院找到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要的答案在那里?”少年的话令谢衣有些激动,“你们是病院里的人?” 少年抬手勾勾手指,一直躲在暗处的人立刻跳下树挡在他面前,举起固定在手臂上的手弩,尖利的弩箭正对他的咽喉。 谢衣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这个可以说是护卫的人。一身黑色紧身装束,体型用自己相仿,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却能感觉到杀气。
“有胆量,就到病院里来吧。”少年的声音在黑衣人的身后响起,待到黑衣人闪身从他眼前消失,少年也再也寻不到踪迹。
07
谢衣在树丛里搜索了一阵,没有找到可以追踪的线索。地上到处都是枯枝烂叶,除了他闯过的灌木丛附近,其余地方找不到踩踏过的痕迹。 几分钟后他的右手慢慢恢复了知觉,但手腕上还是留下了淤青,脸上也火辣辣的有些疼,摸上去应该是肿起来了,不过从那个戴面具的护卫身上所散发的杀气来看,自己挨的这几下下手已经不算重,可能是出于少年的命令。
很不可思议,在出手厉狠的随从面前,少年仍保持着气势,举手投足很不像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态度。哪怕就在最初认出自己的片刻,震惊之余也没有表现出慌乱。 这一点和被少年带走的黑猫很像,小小的一只却比许多大猫都沉稳。
少年的出现还为他带来了更多疑问。既然认出了他,又明确地知道他的目的,为什么不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留下了去病院能够找到答案的提示。 他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断流月病院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颓败荒芜,其实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如果不是状况太狼狈,他真恨不得直接翻进病院里一探究竟。拖得越久折磨越深,这二十多年深知其中滋味。谢衣又在周围转了转,动身返回住处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夏日的阳光容易让人心浮气躁,即使尽量躲进树荫也是一样。 “谢老师——老师——”远远的,他听到学生们焦急的呼喊,心里反倒冷静下来。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后果,也要考虑到这些追随在身后的学生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好孩子,未来一片光明,没必要卷入如此复杂的事情当中。
“谢老师?”最先看到他的闻人羽,拿出运动会上女子百米第一的冲刺速度直奔眼前,“您去哪了,怎么受伤了?” “不碍事。”谢衣温和地笑笑,扯动左脸有点疼,“出了点儿小状况,回去再说。”
“好!”闻人羽点点头,回头对着其他方向高喊,“老师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其他三人不多时围聚过来,尤其是乐无异,眼眶泛红饱含热泪,一副要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摸样扑过来:“您跑去哪了,吓死我了!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我连我妈那都不好交代……”
“好了好了,我只是出去逛一逛。”谢衣拍着他的背安慰,“现在不是回来了?” “骗人,逛一逛能怎么会受伤?”乐无异吸吸鼻子,盯着他的左脸埋怨。 “回去我解释给你们听。”
路上他得知,最先发现自己不见的也是闻人羽。 她有晨练的习惯,所以一般不会起太晚,下楼看到大门开着,院子里又没有人影,就觉得不对劲。上三楼想找他商量,才发现他不见了。 “您知不知道闻人把我敲起来说您不见了我有多害怕,当时就出了一身白毛汗!”乐无异摸一把汗涔涔的额头长舒一口气,“还好您回来了。”
“对啊,谢衣哥哥你下次不要再乱跑了,找不到你我们好着急。”阿软嘟着嘴警告道,“小叶子说这附近不太安全,还是不要一个人乱走比较好。” 夏夷则开口则有些顾虑:“如果您下次想去……什么的地方,可以叫上我们一起。”
谢衣听出了大家的意思:“你们是怕我一个人进流月病院?” 此语一出刚刚还围着他吵闹的四个人都沉默了。 “放心吧,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我是不会贸然进去的。”谢衣笑道,“而且你们没发现不见的不止我一个吗?”
“不止您一个?”四个人面面相觑,没发现少了谁。 “我们四个加上您,全在这里了。”乐无异一个一个数过去再数过来,“没少啊?”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但随后阿软叫道,“啊!小夜,你们有谁看到小夜了?”
“昨晚最后,小夜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夏夷则回想道。 “是和我在一起,可它说什么也不愿上楼,非要待在一楼,我把它报上去它自己就跑下来。我觉得既然它喜欢一楼,就把它留在沙发上了。” “我今天早晨起来看到小夜拼命抓门,以为它想出去散个步就把门打开了。”谢衣接道,“结果它出去之后越跑越远,我追不上,还弄得这么狼狈。”
他避重就轻解释完事情的经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安心。 “原来是这样。”尤其是乐无异,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阿软放心不下黑猫,担心道:“可是小夜去哪了呢?” “也许是去巡视了。”夏夷则想了想,“我听说有些野猫领地意识很强,每天会固定巡视。也许巡视过后就会回来了。” “这样啊……”阿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肚子里发出一连串叫声,“折腾这么久,肚子好饿。”
“昨天的烤肉还有剩,稍微煎一下可以做成三明治。”乐无异提议道。 阿软拍着他的肩膀连连催促:“好,小叶子你快去做,我们等着!” 乐无异撇撇嘴:“什么叫你们等着,好歹也客气客气,来帮点儿小忙什么的吧?”
“我帮你。”谢衣挽起袖子一副要进厨房的架势,“这两天都麻烦无异,我也该动动手了。” 乐无异一听脸色煞白:“千万不用!您跟我什么关系,完全不用客气!” “是啊是啊!这些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闻人羽和夏夷则也赶紧帮腔。 “谢衣哥哥还是别进厨房的好。”只有阿软一个人心直口快地说了实话,“你做的东西实在太难吃了。”
谢衣顿时有种被嫌弃的失落感:“可是做些力所能及的总是可以吧?” “不用!”乐无异忙捂住阿软的嘴,并且一个劲儿地朝闻人羽和夏夷则使眼色,“您看您也受伤了,快点儿去处理一下,否则留疤就不好了!” “连皮都没破怎么会留疤……”谢衣还要再坚持,被迅速领会的闻人羽和夏夷则左右夹击,硬是拖离了厨房的方向。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2:21 GMT 8
08
如果没有清早发生的事,这一天可以说十分悠闲。饭后夏夷则陪着阿软回市内采购,闻人羽则留下和乐无异一起整理至今还没开箱的行李。 “老师,这一箱书怎么办?”闻人羽虽然是女生,但力气却不输人,轻松抬着装满书的箱子上下楼,动作比乐无异还要麻利。
谢衣托着书走过去看了一下箱子,外面没有自己做的标记:“这一箱不是我的,应该是无异带来的。” “真是的,刚才问他他说不知道,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来。”闻人羽埋怨地瞥一眼楼下,“说好收拾,结果又去摆弄电脑。” “无异的个性稍微有点儿散漫。”谢衣面上带笑实则有些心虚,为了配合气氛,他也开始整理房间,只不过不到十分钟就没兴趣了,拿着要码上书架的书就地看起来。
闻人羽赞同地点点头,要拎着箱子下楼又停住,犹豫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谢衣看出她有话要说。 闻人羽深吸一口气:“谢老师,如果您想进流月病院,可不可以带上我?” “你想进病院?”谢衣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 闻人羽坚定地点点头:“我学过防身术,体能也不错,力气也很大,遇到状况可以自保,不会给您添麻烦。”
谢衣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向问道:“因为你父亲的关系?” “您怎么知道?”闻人羽显出意外。 “听无异说的。”他合上书放到一边,“虽然你父亲的事很抱歉,但我认为就算你参与进来也不能改变他的现状。” “不是的!”闻人羽急切地摇头,“我不是为了改变什么!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不用着急,慢慢讲。” “其实我爸他也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虽然这件事让他到快退休还是个小警员,可也确实是因为他的能力没办法解开案件的真相,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闻人羽咬了咬嘴唇,像是觉得这些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因为这件事的关系,他接触过很多一病不起的患者和家属,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我亲眼看到过,有些家庭因为这件事变得很惨,可以用家破人亡形容。我不想看他总是那么自责,所以……”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进了病院,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无功而返的几率反而更大?” “这个我当然知道。”闻人羽紧紧握住双拳,“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而且有您在,加上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就算没有结果应该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谢衣脸色微变:“这么说,你们都有计划了?” “呃……”闻人下意识地捂住嘴,眼神闪烁不定。 “闻人。”谢衣难得摆出严肃的态度,“告诉我怎么回事?”
乐无异感觉有人拍他肩膀的时候正在专注地看电子邮件,随手拨开肩膀上的手:“闻人,等会再跟我说话,我现在忙着呢。” “忙着看流月病院布局图?”谢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哇啊啊啊——”乐无异捂着耳朵惊声尖叫,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老、老师,您怎么来了?别、别吓我啊。”
“你做亏心事了?”谢衣含笑看着他,尽管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亲切和蔼,但乐无异总感觉脊背发凉。 “我没有——”乐无异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瞥见躲在门外挤眼睛的闻人羽不自主地咧咧嘴,暗道了声不好。
“说吧,瞒着我干了什么好事?”谢衣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打算和他慢慢耗下去。 乐无异牙关一咬:“真没有。” “不说?”谢衣也不多废话,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学生。 乐无异最受不了这一招,谢衣的目光虽不严厉,但却像是能看透一切是的,让他如坐针毡,没过几分钟就缴械投降:“我知道了,我说还不行吗?不是您想的那样。”
谢衣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 “就是……”乐无异见躲不过去认命道,“我一早就知道您在调查流月病院的事,而且和闻人他们一起私底下也做过调查。” “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听到您和我老妈的谈话。”
谢衣回忆和傅清娇为数不多的几次提到此事的谈话,差不多都是在乐无异家,确实有被听到的可能。 “你们都做了什么样的调查?” “很多,包括流月病院的背景、规模、事件发展的程度和顺序……”乐无异顿了一下,“还有一点儿您的事。”
“我的?” 乐无异吞了吞口水:“就是您也是流月病院的持股人之一的事。”
09
有些事情,不是刻意避开就能够不再面对的。 谢衣知道这个道理,就好比他和流月病院之间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本人都忘得干净,身边的人却不断地给他提醒。 残留的记忆告诉他,这段占据着他大半人生的关系很复杂,他不能向外人道,也不想向外人道。
所以当病院事件爆发,作为曾经的员工和股东之一受到盘问的时候,他本能地选择了避开一切可能透露医院讯息的问题,利用离院两年的时间差成功地将自己从相关知情人的名单内刨除。 包括现在,他选择一个人回病院而不是寻求更多的帮助,就是为了让事件的关注度降到最低。 所以他注定无法回应学生们的期待,因为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爆发病症的病患和他们的家属,只是单纯地为了他自己。
谢衣苦恼地回到房间,乐无异掌握的资料比他想象的还要全面,甚至掌握了一些他忽略的角度和细节,而且看几个学生的热情和积极性,想要甩掉他们很难。 到底是该坦然接受这份热情,还是坚持拒绝他们加入,他一时难以作出明确的决定。
打开电脑,谢衣准备将乐无异那里的资料复制一部分过来。然而屏幕闪过硬件扫描,黑屏后却迟迟无法进入桌面状态。 系统出现问题了?谢衣习惯性地去开重启键,手指还没碰到,屏幕上忽然跳出一行白字。
——想进流月病院吗? 谢衣死死盯着屏幕看了半天,闭上眼睛再睁开,黑屏上的那行字依然清晰,不是错觉。
他没有贸然去碰电脑,而是起身检查房间的角落,将可能藏匿监控设备的地方一一排查。 三番两次的大胆作为,对方很可能早已对他们展开了监视,更有甚者,是在主动钓他上钩。
但是找遍了房间,连插座和电灯开关这种隐蔽的地方都没放过,谢衣仍然一无所获。再回头电脑还是黑屏,白字也没有消失。 他尝试着按下键盘,光标和字母跃然出现,也就是说可以输入。
——你是谁? 谢衣打出的问题列在白字的下方。
——不记得了? 对方的问题被替换掉,显示出新问题。
——记得什么? 谢衣用发问的方式与对方对话,希望能掏出一些线索。
——哈哈哈哈哈哈。 屏幕上出现一串不明所以的拟声词,半饷跳出两个字替换掉笑声。 ——难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谢衣被这种抓不到头绪的对话方式弄得有些急躁。
——快来吧,带上你的学生。 对方仍然忽视他的问题,自说自话。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监视我? 谢衣迅速敲打键盘追问。
——你重要的东西全在这里。 可惜对方没有将他的问题看在眼里,出现的字幕短暂停留在屏幕,便很快带着他输入的问题一起消失。 ——谢衣。 最后出现的是他的名字,白色的字体出现在纯黑的屏幕中央说不出的诡异。当他再想输入问题,屏幕忽然一闪,进入到系统开机的画面,电脑顺利启动,一切恢复如常。
这到底是什么!谢衣立刻关掉电脑拆机,仔细研究半天都没发现哪里被动过手脚,重启后也很正常。对方手脚干净,没在系统中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要入侵电脑达成对话必须通过某种途径才行。谢衣思考过后将目标定在网络连线。
他找到疗养楼的控电室,打开发现里面只是一个简易的开关板,没有他需要找的终端设备。不过他很快想起刚到这里的时候乐无异提过,这附近有个单独的地下变电室,所有的总开关全在那里,包括与外界连通的有线网络和无线信号接收装置。 “无异!”谢衣又连忙找到被闻人羽强拉到一楼搬行李的乐无异,“你之前提到的变电室在那里?”
“变电室?”乐无异抓抓脑袋,“哦,就是总闸那边,在整个疗养区的中心楼,不在这边。” “我想过去看看。” “现在?”乐无异看看时间,“那地方还挺绕的,明天行吗?” “我想现在就过去。”谢衣坚持道,“你说个大概位置,我一个人就行。” “那怎么行。”乐无异从他的态度中觉出了不寻常,“还是我带您过去吧,等我去拿钥匙。”
说话间乐无异已经跑到了楼上。 闻人羽观察一下谢衣的脸色,小心提议道:“谢老师,我能不能也一起去?阿软和夷则还没回来,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考虑到一个人独处的危险性,这次谢衣没有拒绝:“说得也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好,一起去吧。”
带上手电和钥匙,又给还没回来的阿软和夏夷则留了纸条,三个人从院子后方穿进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不太好走,狭窄且荆棘丛生,地上原本是石子铺成的甬路,年久失修变得崎岖不平很容易扭到脚。 而且小路弯弯曲曲并不是笔直的,道边偶尔还能看到破损的石凳,这似乎原本是一条惬意的林荫道,荒废太久几乎变成了障碍路。
谢衣来之前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希望住在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病院的地方,便向乐绍成借了疗养楼。但实际上他借住的地方只是整个疗养中心离病院最近的一栋楼,整个疗养院有多少楼,具体分布情况,他想都没想,更别提过问。 或许一个人真的太冒失了,他需要有帮手在身边。
谢衣边走边反省,不知不觉很快到了疗养院的中心主楼,这栋楼比他们住的地方高大许多,不过里面未经整理,全部都是空的。 “这块地方公开拍卖的时候,我老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花钱买下来。”乐无异走在前面向闻人羽解释这块地方的来历,“虽然比起一般地价,这里算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但好歹也是一大块地,买完闲置这么多年干赔钱。” “乐伯伯深谋远虑,一定有他的道理。”闻人羽为乐绍成辩解道,“我爸和我哥都说他以前在警队的时候眼光就非常独到,别人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他都能立刻察觉。” 乐无异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别人乱捧,我老爹就两个特点——啰嗦和怕老婆。” “别人我不知道。”闻人羽也坚持自己的意见:“反正我爸和我哥不会乱说话,我相信乐伯伯一定有非买下这里的理由。”
谢衣跟在后面无心插嘴,主楼这边和他住的地方不同,非常眼熟。他隐约有印象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即使现在搬空了,他也能回想起整栋楼的布局。 “是哪边来着?”一进主楼,中央的圆形大厅连接着四条走廊,乐无异左右看了看,有些分不清。 “你没来过?”闻人羽轻声问,楼里太空旷太安静,有点儿吓人。 乐无异仔细分辨四条走廊,但看起来每一条都一样:“来是来过,但只有一次,记不清了。” “试试这边吧。”谢衣转向左边第二条走廊,如果他的记忆没骗他,地下室的入口应该就在尽头。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2:48 GMT 8
10
病院的走廊呈辐射状,因此越到后面岔路越多,由于内部全部清空,门窗损毁严重,以至于室内到处都透风,墙皮和天花板也基本风化脱落。 “咱们住的那个地方挺正常的,这边怎么那么瘆人?”闻人羽搓搓手臂,越往里走越觉得冷。 “咱们住的地方是新翻修过的,其他的疗养楼和主楼这边都是连毛坯房还不如的状态。”走廊深处光线渐渐暗下来,乐无异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
谢衣摸了摸斑驳的墙壁,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心酸,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这里整洁如新的模样,睁开眼睛却只能面对这幅残破景象。 “老师,您怎么了?”乐无异发觉他的速度慢下来,回头问道。 谢衣忙回神快步跟上:“没什么,继续走吧。”
三人很快到了走廊尽头,沿着安全出口的楼梯向下顺利来到标有警告标示的变电室门口。 “这里好像比较新。”闻人羽凑近大门仔细看,“门和标示都不旧,和外面差好多。” “那是因为这边每年都有检修,里面的供电系统好像挺复杂,如果发生漏电什么的就麻烦了。”乐无异把手电塞给她,掏出一大串钥匙翻找。
闻人羽自觉地帮他打光:“那不是还挺麻烦的?” “是啊。”乐无异对着锁孔一个一个地对钥匙,“我以前不知道,上次到这边了解情况的时候我老爹才告诉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在这块地方浪费了多少钱。” “说明这里很重要。”闻人羽笃定地说。 “谁知道。”乐无异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翻到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变电室的大门。
拨开入口墙壁上的开关,屋顶上多排灯管同时亮起,一直延伸到房间另一边。 “好大——”闻人羽追着灯光跑进屋里,忍不住发出感叹,“感觉比上面还宽敞。” “因为这里只有承重没有隔间,但面积却相当于整个一楼的一半。”乐无异又开始找钥匙去开资料柜,“我第一次来这儿也跟你一样,被这阵仗吓到了。”
闻人羽贴着成列的机柜走回来:“这些是什么?每一个都上着锁,感觉挺复杂。” “我也记不清,得拿到图纸再说。”乐无异好不容易打开资料柜,才想起问谢衣,“老师,您要看什么?” “我想看一下网络设备,知道在哪吗?”谢衣也顺着另外一排机柜向里走,这里给他的感觉和记忆里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网络是吧?”乐无异抽出资料夹挨个翻起来,“网络、网络,怎么这本都是供电的?” “我帮你一起吧。”闻人羽从他怀里抽出一本,也跟着翻起来。 反倒是谢衣,不紧不慢地穿梭在机柜中间,凭着模糊的印象向里走。
与其说这边是个变电室,不如说是个中心控制室,电力、热力、监控等方面的相关管控均能在这里找到,最里面一个独立区域还备有发电机。 可这些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直到他路过一个贴墙放置的铁皮柜。
铁皮柜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像是很普通的更衣柜,做得稍微大一些,宽高可以容纳一个人,里面是空的,也没有隔层,稍微积了些灰尘。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一个不起眼的空柜子面前停下,但这个柜子就是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先摸了摸铁皮柜的门,薄薄一层的挂漆铁板,合页处加装了弹簧,放开手门会自动关上,没有什么不妥。他又摸了摸柜子两侧,接缝严实,铁板也与旁边的柜子贴合,不像有什么蹊跷。 但当他用手摸到对面的铁板,却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块是松动的! 铁板插在暗槽里,可以像一侧滑动,而将那一块铁板全部滑开,里面又露出了一块数字键盘。 他鬼使神差地随便输入几个数字,对面的铁板忽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整面铁板向内凹陷,向左打开一个入口。
谢衣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仿佛这一切顺理成章,就该这么做。 他无暇多想钻进入口,穿过一道拦腰的暗红色光,入口的门立刻有所感应。碰的一声,外面的铁皮门关上的同时,里面暗道的门也自动合上。
这是一条精心修建的暗道,四面都用金属铺造,不是普通的砖石。暗道里没有灯,不过不长,而且尽头有光。 谢衣摸索着走道尽头,停在另一扇铁架门前,这次的门没有锁,打开后里面是延伸地下的楼梯,楼梯两侧有照明,但是盘旋而下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跟随直觉,他走下楼梯,经过一段枯燥而漫长的时间,终于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穿过宽敞不少的走廊,终于来到第三道门前。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扇门的一瞬间有些激动,仿佛重归故里一般,心中难以平静。他稳住情绪将手指按到感应装置上,果然门里一下子亮了。他顺利进到门后,看到了一个图书馆似的地方。 高大的四壁都是书架,书架前面架起三层楼梯,密密麻麻码放着各种书籍。这些书籍大多很老旧,有些甚至是手抄本。他随手翻开几本,都是自己的字迹。
看来这里原本是一个属于他的地方……谢衣捧着书来到房间中央的书桌前,弯腰拂开桌椅上的尘土。刚要落座,却看到书桌旁一块地毯下面隐约透出白光。 莫非还有什么?他好奇地走过去掀开地毯,看到嵌在地上的透明玻璃板。玻璃板就好像是扇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更下面的空间。
谢衣不禁好奇地趴在地上向里面张望,但很快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正对玻璃板摆放的一个加有封盖的奇特水池里,躺着一个男人!
11
“喂!”水池的距离看起来并不远,谢衣拍打着玻璃板,希望能有声音传到男人那边。可他努力半天都是徒劳,男人安静地躺在水池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死了一样。 这条路行不通,他开始寻找别的方法,地上的玻璃板是封死的,图书室除了大门又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入口,最可能出现暗道的地方就是书架背后! 他从低到高一层层地走过书架,想像打开铁皮柜一样凭借潜意识找到机关,遗憾的是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没有任何地方吸引他的注意。他索性一本本地将书从书架上抽离,可拿到的每一本都是货真价实的书,不是用来藏机关的障眼法。
谢衣反复折腾了几遍,直到精疲力竭瘫坐在楼梯上,四周全是书,有一股陈年纸张的味道。他不讨厌这种味道,虽然闻起来很像潮湿的尘土,但被这样的包围他格外安心。 熟悉的味道帮他开启了更多记忆,他似乎记起以前经常故意躲在成堆的书本后,等待别人来找……
“谢衣,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又透出严厉。 他将身体缩得更紧,心里仍抱着侥幸。 “现在你自己出来不用挨罚,被我找出来罚你抄十遍作业。”男人提高音量警告道。 对此他不为所动,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诓骗自己,而且他躲得足够隐蔽,别人肯定找不到。
“不出来是不是?被我找出来可别怪我。”男人径直走进屋内的角落把他拎出来,板着脸盯着他,“就跟你说藏了也没用。” “呜哇——”他一下子哭出来扑在男人身上,不过个头太矮,只能扑到大腿。 “怎么了?”男人看他哭得这么凄惨有些心软,蹲下来抚摸他的头。 “我、我不要做实验,做实验好可怕……”他吸吸鼻子,一双肉手的手背拼命揉着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
“不用怕,有我在。”男人把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没有人能伤害你。” “老师,谢衣会听话,再也不淘气了。”他用力搂住男人的脖子恳求道,“不要让我再去做实验。” “来,听我说。”男人贴在他耳边的声音很温柔,“实验也许很可怕,但如果成功的话,我们这些人都可以从中受益。而且接受实验不单你一个,还有很多人,包括我。”
“老师骗人,每次都只站在外面。”他将脸埋进男人颈窝,眼泪蹭湿了肩头。 “好,下次老师和你一起进去。”男人悉心拍着他的背哄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会知道,实验虽然可怕,但是能给大家带来希望。” “那也能让大家过得好些,再也不生病吗?”他支起身看着男人的眼睛。平日里总是拧紧的眉头舒展开,脸凌厉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一定可以。”男人笑着揉揉他哭红的脸,“你是最特别的孩子,我的希望,大家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
“老师……”谢衣伸出手也想摸摸男人的脸,但是手伸出去扑了个空。此时此刻,他头靠在书架坐在楼梯上,眼前并没有人。这大概又是一个关于记忆的梦,醒来之后想起的东西反而令他怅然所失。 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记忆都忘了?他走下楼梯,跪在地上隔着玻璃板抚摸男人的脸,和梦中的五官一模一样,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您怎么会在这?您不是已经……”他不敢说出那个字,那个字容易让人绝望。 他的老师,流月病院副院长沈夜,在他离开病院前去世,终年三十五岁。
谢衣不确定这件事和自己的离开有没有直接关系,但每次沈夜去世的相关信息闪过眼前,他的心就会跟着绞痛。 如果只是单纯的师生,这种感觉未免过激,可如今联系起那些记忆、那些背影,似乎出现了更合理的解释。也许他和沈夜之间,远比师生更为亲密。
从密道原路返回,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不知不觉在地底下待了一整夜,心情沉重的同时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学生们。 没打过招呼就消失,那些孩子应该急坏了。
果不其然,当他出现在变电室门口的时候,守了一整夜的乐无异哭着向他跑过来。 “您到底跑哪去了啊!”哭泣声中依稀能听到抱怨,“莫名其妙地消失,我都快急死了!” “抱歉。”谢衣轻拍他的背,“出了点儿状况。”
“什么状况?”乐无异拼命揉着眼睛的样子和梦里的他有点儿像,“我在这里找了一夜,想了好多种糟糕的可能,都要报警了!” “我不是好好的吗?”谢衣转头看了看,没找到闻人羽的身影,“闻人呢?” “在疗养楼那边,我们快回去吧,夷则和阿软也一定担心死了。” “好。”偷偷望一眼暗道的方向,谢衣跟着乐无异离开。
路上乐无异不断追问他到底去哪了。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把整个屋子都翻遍,连您的影子都找不到!” 夸张的表情把谢衣逗得想笑,可是想到对方真的在为自己担心他又笑不出来了:“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原来藏东西的地方。”
“藏什么?” “书,结果一不小心看得入迷就过了一夜。”谢衣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呢?找不到我没乱阵脚吧?” “也说不上来乱不乱。”乐无异抓抓头,“发现您不见了以后,我和闻人找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就回疗养楼找夷则和阿软帮忙。我顺便联系了我老爹,问他那个破地方到底怎么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
“你联系你父亲了?他怎么说?”谢衣在意起乐绍成是否知道密道的事。 “他听完没说什么,就告诉我好好守着变电室,他今天会过来一趟。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返回那里守着,今天早晨他们三个刚回去,等下打算回来接我的班。” “绍成他要过来?” “对,他是这么说的,电话里也不肯把话说清楚,神神秘秘不知道要搞什么。”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3:27 GMT 8
12
两人一回到疗养楼就看到一辆车停在外面。 “不会吧,真的来了?” 乐无异认出那是自家的车,快步跑进屋大喊,“谢老师回来了。” 于是谢衣进门的时候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大家焦急地挤上前,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个不停。 “你们等一下。”他看了看等在一旁的乐绍成,“我有话跟无异的父亲聊,等一下慢慢回答你们。” 几个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
“我有些事想找你求证,出去转一圈,边走边说怎么样?”谢衣瞥向身后不敢过来却一直在巴望的学生们。 “好。”乐绍成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出了疗养楼。
两人走了一段,乐绍成先开口问:“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清娇总想问,又怕自己显得太罗嗦。” “你们夫妻俩对我太周到了,总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谢衣客气地笑笑,脑子里还在盘算自己想要聊的话题该如何提起。 “你还不是总帮我们照顾无异,可惜那孩子黏你那么久,到现在还学不会稳重二字,遇到点儿小事就一惊一乍的。”乐绍成苦笑道,脸上的表情也像是有话要说,“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跟要和我这个当爹的拼命似的。”
谢衣歉意道:“我能想象,不过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无故消失让大家都担心。还劳烦你过来一趟,真抱歉,回去也帮我向清娇陪个罪。” “这一点……”乐绍成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和清娇早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谢衣追问道。 乐绍成轻叹:“你会无故消失,这一点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有什么理由吗?”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消极的举动会让人产生如此错觉。 乐绍成站定疑惑地看着他:“你是真不记得了?” 谢衣被搞糊涂了:“记得什么?” 乐绍成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你离开流月病院之前写的。”
谢衣接过信打开,里面的笔迹是自己的,潦草的字迹说明当时写得很急,收信人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采薇。信的内容也很简短,除了问候,只在结尾有一句——所托之事,切记! 落款是他的的名字,谢衣。
“我托付这个采薇什么事了?”他看文这封信毫无头绪。 “看来你是真忘了。”乐绍成无奈地摇头,“这位采薇,是清娇娘家的阿姨,生前与你有些私交。你离开医院前曾经托她办一件事,但没过多久她患病去世,去世前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了我和清娇。” “这些我都不记得。”谢衣怔怔拿着信,“我托付她的是什么事?” “保住这家疗养院。”乐绍成答道,“清娇的阿姨嘱咐过我们,如果有一天流月病院的疗养院易手,一定要不计代价地保留下来,直到写这封信的人接手。她还预留出大笔资金,于是当流月病院事件爆发,这家疗养院被抛售的时候,我和清娇就买下了它。”
“我对病院出售疗养院的事早有预料?” “应该是的。”乐绍成点点头,“对此我们也做过调查,清娇阿姨留下来的资金其实是你提供的,不过这件事做得很隐秘,有经过多方运作以流动资金的方式入账,好像是有意掩盖源头。为了弄清楚清娇花了不少力气,也终于查到你,可那是在流月病院出事之后很久,你也已经进到了大学当老师。” 谢衣懊恼地扶住头:“我对这些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原来如此。起初清娇不好直接找到你,正好当时我在做医疗器械的投资,便借着这个理由找上你请你做顾问。几次试探发现你对流月病院的相关问题非常抵触,便暂时放下这件事,后来熟识起来更不好再提。” “真是为难你们了。”来龙去脉就摆在眼前,谢衣却无法理解其中的联系。自己托别人之手不计代价保住疗养院可能与暗道的秘密有关,但他是怎么对这一切未卜先知的?还是说他离开的时候看出了病院运转异常?
“所以这次你提出要来这边,我和清娇都以为你终于有所行动,殊不知你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惭愧。”谢衣垂头苦笑,所有事兜兜转转,没想到关键全在他自己身上。 “你也不必这样,这么多年我和清娇了解你的为人,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乐绍成安慰道,“作为老朋友,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快解决所有事情。” “谢谢。”谢衣露出牵强笑意,心里五味陈杂,他一路受人恩惠,将麻烦累及他人,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而目前回想起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对了,这一晚你到底在哪?”乐绍成问道,“我每年都请人检修地下变电室,对那里还算了解,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藏一宿。” “自然有能藏身的地方。”谢衣轻巧带过转移话题,“将一切维护得那么好,真是太感谢了。” 乐绍成也识趣地不多追问:“这不也是受人所托,清娇的阿姨千叮咛万嘱咐,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不管,但必须维持电力供应,以便不时之需。”
这很可能也是自己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终究还是会回到这里。谢衣越来越觉得自己陷进一张网中,这张网名叫流月病院,而铺网的人就是二十二年前的自己。
13
简短聊过之后乐绍成匆匆离开,临走前为了乐无异不免又托付了几句。 “你们夫妻真放心他卷入这件事?”谢衣从乐绍成的言谈中听出对方很了解流月病院事件的严重性,所以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准许乐无异牵涉其中。 “其实……无异跟这事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乐绍成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不过原因现在不方便说,但我想他总有一天会知道。” “那我也等到方便的时候再问吧。”谢衣同样不多追问,只应下对方嘱托的事。
告别乐绍成之后,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更难缠的学生四人组。他们不是处事老道的中年人,对于好奇的问题经常抱着异常执着的态度打破沙锅问到底。 无奈地回到屋里面对四双专注的眼睛,心里不免有点儿发毛。
仍然乐无异是打头阵:“首先第一个问题,您是怎么从变电室消失的?” “我没有消失,我一直在变电室,只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地方,里面有我以前的东西。”谢衣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打算全盘托出,只看双方能周旋到什么程度。 闻人羽也坐不住了:“那个地方在哪?我们每一个柜子都打开了,就这样找了一宿都没找到。” “藏得很隐秘,不太好找。如果不是我有印象,恐怕连自己也找不到。” “谢衣哥哥,你说了半天怎么好像什么都没说?” 阿软捋着辫子抱怨道。
“这个地方先放一边。”谢衣无视几个人急切的表情和质疑的眼神,改用其他问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明天打算去病院,你们要不要同行?” “当然!”消息一出口,几个人忙不迭点头。 “所以今天需要准备一下,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谢衣看他们直率的反应,果然和小孩子一样。
“不过您之前不是反对,怎么忽然答应让我们跟去了?”半天未说话的夏夷则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问。 “因为一开始我只是很单纯的不想把你们卷入,毕竟流月病院里面什么状况都是未知数,如果你们在整个过程出现什么问题或是受了伤,我恐怕无法面对你们的家人。”谢衣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我了解到你们有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也下了足够的决心,如果我不带你们去,你很可能会偷偷行动。我猜的对吗?”
四个人互看一眼,纷纷垂下头默不作声。 “与其让你们单独行动,不如由我带队,这样彼此也有个照应。而且我在病院工作过,相对比较熟悉里面的情况。”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们也有各自的优势,像无异那里就有不少我之前忽略的情报,对此行很有帮助。如果其他人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和提示不防说出来。”
闻人羽想了想说道:“我听我爸提起过,流月病院很奇怪,被查封后许多资料都找不到,高层基本不见踪影,负责善后的只有一位院长秘书。对方二话不说办理相关遣散和赔偿,一切还算配合,但是口风很紧,无论如何都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看来他们早有准备,高层全跑路,只让不相关的人留下好规避责任。”乐无异自信满满推理道。 “也不是跑路。”闻人羽摇摇头,“其实病院里管理十分混乱,挂职的副院长根本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咦?让死人当副院长,这家医院到底在想什么?”阿软听完打着冷战向后缩。 “这件事在当时也轰动过一阵,因为那位副院长好像在业内很有名,是流月病院的支柱之一,因此去世的消息医院方面一直没对外公布,直到医院被查封。”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夏夷则接道,“那人是不是叫沈夜?去世的时候很年轻,好像只有……三十五岁?” “对,就是他。”闻人羽肯定道,“我爸说这人的死被瞒得那么紧,肯定也有蹊跷。追查下去没准儿也能挖出些什么,只是苦无证据,而且病院的事上面追得太急,他也只能放下。”
“副院长死了,那院长呢?”阿软好奇地问。 “院长是位女性,常年患病在外治疗,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在病院里,都联系不到。” “这样病院还能经营下去,真是不可思议。”乐无异感叹道。 “是啊,更奇怪的是,当事件结束后,我爸再想联系那位秘书,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是失踪了吗?”阿软瞪大眼睛紧张地问。 “没人报失踪,就是留下的联系方式地址全部是无效的,我爸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音讯。”
“会不会被人买凶杀人灭口了?”乐无异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这间病院那么奇怪,院长长期消失,说不定是在搞什么秘密交易,副院长发现了其中的罪恶勾当惨遭灭口,之后那位秘书也未能幸免于难。” “你电影看太多,脑补过度了吧?”夏夷则当下否定了他的猜测,“沈夜的死亡有明确记录,是过度劳累心脏骤停。” 乐无异不高兴地撇撇嘴:“我也就是说出来给大家开拓一下思路嘛……”
谢衣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大家说的这些他全都没有印象。包括沈夜的死因,他也是之后收集资料知道的,而且之前根本没想起那个人就是自己的老师。 他为什么会连那么重要的人都忘记?还有如果沈夜真的死了,为什么会以那种形式保存在图书室下面?
“谢老师,我们说了这么多,您有什么线索提供吗?”夏夷则打断他的出神。 谢衣笑道:“我只能说,买凶杀人的那些故事还是少看为妙。” “师傅,您又对徒弟我捅刀。”乐无异一脸忧伤地看着他。
谢衣拍拍乐无异无精打采耷拉着的脑袋:“病院里没有传言中那么玄,起码在我离开之前没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二十年前警察都无法破解的谜题,过了这么久更不要抱有期待。就当是跟我进去做一次实地考察,了解一下医院里目前的状况。回来之后别忘整理出一份小组报告,字数控制在两万左右就可以。” “不会吧——”此语一出,屋子里立刻哀嚎一片。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4:01 GMT 8
14
打开门的一瞬间,男人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老、老师?”他立刻心虚地倒退几步:“您不是去参加研讨会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男人回头瞥他一眼:“嫌我回来得早?” “当然不是!”他连连摇头,拼命想能转移话题的方法,猛地想到什么眼前一亮,略带揶揄地问,“您不会是特意赶回来陪我过生日的吧?” 男人狠瞪他一眼:“我是回来看你有没有偷懒。”
“也是。”他垂头丧气的叹气,“您那么忙,估计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了……” “你哪一年的生日我忘记过?” 男人皱了皱眉,还要再说恍然发觉被套了话,轻咳一声扭过脸,“看来今年的礼物可以免了。” “绝对不能免!”他连忙讨饶道,“老师您大人大量,才不会和我计较这些对不对?”
“你啊……”男人用余光瞄他的脸,终是无奈笑笑,“说吧,今年又想要什么?” 他神秘一笑走到男人面前:“今年我想要点儿特别的东西。” 男人不以为意道:“你哪一年要的不特别?连让我背一天不自己走路这种礼物都要得出来。” 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您就别提了……”
男人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远的不提,去年你要的什么?” 他尴尬地笑笑:“要您亲手做一件制服给我。”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做完也没见你穿,还不就是想故意出难题整我。”男人好像对此颇有微词,凑近他警告道,“反正今年你再乱要礼物,我绝对不会答应你。” “我那不是不舍得穿。”他为自己辩解道,“而且我保证今年的礼物不会浪费您的时间。”
“哦?”男人的表情充满不信任,“那说说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他凝视着男人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紧张、忐忑、温暖、感动……所有的情绪相互揉杂,模糊了视线。
“我想要的是以后都能直呼老师的名字,阿夜。”谢衣面对天花板喃喃自语。 他又一次从梦中醒来,带回了些许记忆。那些记忆清晰到每一个细节他都印象深刻,对方的表情、言语、动作,仿佛是最近刚刚发生过。 “老师……阿夜……”两个称呼的变换看似平常,实际上是借助两种不同身份关系的转换拉近彼此的距离,因为在有些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将沈夜作为老师看待。同样,他也希望在对方眼里,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学生。
这一夜想起的回忆让谢衣心头空落落的,尤其是那种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浓烈情绪猛地袭上心头,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他曾经也是一个如此单纯地深陷倾慕,并且敢于用自己的方式表露心迹的人。 然而造化弄人,他竟然彻底忘记了那份倾慕。 “阿夜,你会不会因此生我的气?”闭上眼睛,谢衣回想着图书室下的沈夜自问。
早晨七点半,住在疗养楼的全员准时在一楼整装待发。除了谢衣,每一个人都多少表现出些许兴奋。最后对了一遍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几人的流月病院之旅正是展开。
乐无异的装备可谓最齐全,什么卫星导航仪、电子追踪器、通讯无线电……整整一个大包抗在肩上还不够,腰上还挂着小包。 “你不累吗?”谢衣好笑地看着他。 乐无异豪气地拍拍前胸:“一点儿也不累,请老师放心!”
其他人也各有特色,阿软背的全是食物,还没动身前就已经开吃;夏夷则看起来挺正常,不过别在口袋上的摄像头总是往下掉;闻人羽的背包最小,可是背包外侧拴着一根很重双节棍。 谢衣也懒得一一发表意见,拿着地图按照前一天商定好的路线向病院的方向走。
刚开始的一段路和追踪黑猫时一样,不过再一次上到大路后方向截然不同。谢衣不自主地望了几眼上次去的地方,那个傲慢的少年回想起来和沈夜有几分相像。 或许不是只几分,五官和气势无一不像,就好像是个缩小版的沈夜!
难道是沈夜的孩子?他马上想到了这个可能,但立刻否定掉,沈夜二十二年前已经去世,就算留下孩子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不可能还是个少年。而且就他掌握的资料和恢复的记忆,沈夜没有结过婚。 “老师,还有多远啊?”已经显出疲态的乐无异凑过来看他手里的地图,“看着挺近的,怎么走起来那么费劲?” “还不是你背了太多东西。”谢衣拍拍大背包,“刚才豪言壮语的劲头呢?”
“这些东西有一半是准备布置在医院大楼周围用的。”乐无异痛苦地弓着腰,“我也没想到找个大门都需要那么长时间。” “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谢衣比对了一下地图,大门的位置十分接近,不过能否顺利进入,则是另一个问题。
然而不出他所料,当正门出现在眼前,坚固的路障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路障是水泥砌成的,将大门完全堵死,想要过去几乎不可能。而大门两侧的围墙高耸,上面还密密麻麻地缠着铁丝网,爬上去十分困难。 “天亡我也……”乐无异见状绝望地瘫倒在地。 “看来这里是进不去了。”闻人羽试着翻过路障,但爬到一半就返了回来,“大门上贴着封条,锁头和接缝全被焊死了。”
夏夷则点点地图上其他入口位置:“这里还有其他侧门,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还要走?!我会被这些装备压死的!”乐无异趴在地上打了个滚不肯起来。 “谁要你带这么多?”闻人羽嫌弃道,“我们昨天劝过你,你偏不听只能自己认倒霉。” “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也好有人顺着这些设备留下的线索找到我们。” “呸呸呸!”阿软气愤地将话梅核丢到他身上,“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出事的?”
“要不这样吧,无异你先将一部分设备在大门口这边装备起来。”谢衣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里虽然不算病院内部,但距离主楼不远,安置在这里也不算浪费。” “老师,您真是我的救星!”乐无异爬起来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紧握几下,然后迅速拆包摆弄起自己的仪器。 剩下三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等,谢衣则独自沿着围墙来回踱步,希望能像在变电室一样回想起一些东西。
正门外面的道路是附近最宽阔的,方位是正东正西,另一侧原来好像是花坛之类景观地,荒芜后也都是些矮小的灌木野草生长,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因此走在路上阳光基本直射,想躲都没处躲。 谢衣扶着围墙专心向前走,就在快到拐角处的时候,道路另一侧的灌木丛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15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他刚定下脚步就听到灌木丛里有人怒气冲冲地大吼,紧接着冲几个打扮略为夸张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一头红发,脸上还带着刀疤。 对方发现谢衣也是一怔,警惕地打量起来。
看架势来者不善,谢衣不愿引起过多注目,主动点头微笑,转身向回走。他听到那几个人低声讨论,内容隐约有流月二字。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陌生人,谢衣不禁担心起对方的目的。心事重重走到门口,乐无异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打了个立正:“报告老师,准备就绪。” “那就快走吧。”谢衣叫上其他人,朝相反的方向走。
“不从那边走吗?我记得最近的一个侧门是在那边。”乐无异指着他来的方向,也看到了路尽头的人影,“老师,那边有人,是谁啊?” “不知道。”谢衣比了个手势让大家不要关注对面,“不过为了尽量避免麻烦,我们还是绕开他们走比较好。”
“这些人是不是也想进病院?”闻人羽的担心和他不谋而合。 夏夷则摇摇头:“不好说,病院这边因为一些传言,确实成为很多猎奇爱好者喜欢光顾的地方。” “啊?还有人喜欢来这种地方?”阿软一双大眼对着四周转了又转,“好奇怪……” 谢衣笑道:“我们不也在这里,只不过出发点略有不同。” 阿软掏出山楂饼塞进嘴里:“好像也是。”
“就像谢老师说的,毕竟是擅闯禁地,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儿比较好,接下来如果在遇到什么人也尽量避开。”夏夷则提议道,“谁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或是可疑的人,也相互提醒一下。”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沿围墙的另一方出发。
事实证明,病院的占地远比看上去要大,最高耸的主楼只是标志性的前身,绕道旁侧就能看到后面还有许多副楼。 “一个医院没事建这么大干嘛……”二十分钟没找到可以进入的地方,乐无异又开始抱怨。 “流月病院好歹也是一家综合病院,而且它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附属的研究室很多。研究方向不仅限于医疗,其他诸如药物、高分子材料等方面也有投入,据说利润大部分也是从这些地方获得。”夏夷则解释道。 “这我知道,病院的平面图还是我整理的。可是看图是一回事,真正走又是一回事。”乐无异拉紧仍然沉甸甸的背包,“更何况还有那么个大累赘。” “那是小叶子你自己的问题。”阿软抱住自己的背包,“你看我的也是一大包,都不觉得重。”
乐无异端正姿态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妹子,好歹咱们也都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你那一大包全是吃的,和我这一包金属的比重不一样。” “那你怎么不学学我也带一包吃的?”阿软不服气道,“又没人逼你带这么多废铜烂铁。” “你——”乐无异被他噎得直咬牙,“我不和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谢衣不禁感叹,有这么聒噪的学生在,耳根想清静一会儿都难,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危机感也全被热闹的氛围打散。 不过暗地里他还是有些着急,沿着外侧寻找入口的途中他一直没能想起什么,围墙内的高楼无法像变电室里的铁皮柜那样给他带来共鸣。就算他盯着能看到的楼层一层层地数过每一个窗子也无济于事。
他确定自己在流月病院工作过,他的履历和别人提供的信息都明确地表示,他曾经就属于这里。不单是他自己,他的父母、同学、同事,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在二十二年前都与病院相关。 而且从回想起的记忆来看,他从孩童时代就跟在沈夜身边。
关于沈夜,虽然回想起一部分,谢衣仍觉得不太真切。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完全无法撑起他面对记忆时的强烈情绪,他本能地认为沈夜应该是一个更复杂更丰满的形象,带来的也不仅仅是温馨和幸福,甚至可能有恐惧和痛苦…… “谢老师,这边的门可以爬进去!”闻人羽一声高喊唤回了他的心绪。 “是吗?”他连忙走近,一扇铁门虽然紧锁,但上面的纹样很适合攀爬。
“就这里吧!”乐无异解下背包活动手脚跃跃欲试,“我可不想再走了。” “我先来!”闻人羽说话间扶住铁门一个窜身,成功跃上大门的一半,轻巧几下便翻了过去,招呼大家先把背包丢给她。 之后登上去的是乐无异,比起闻人羽动作稍显笨拙,落地一声尤为沉重,仿佛要把地上砸出个大坑。
阿软因为看起来最柔弱于是被夹在中间,不过登上铁门大家才发现她的灵巧程度并不输给闻人羽。而后轮到谢衣,门里门外却都显出担忧。 “老师,您千万小心点儿,不要勉强。”乐无异抵住铁门内侧,“我会在这边儿接着您。” “是啊,谢衣哥哥,人过四十要格外注意……”阿软也跟着乱喊。 话音未落,谢衣已经翻了过去,落地几乎无声,只在裤脚沾了些灰尘,起身扫一眼讷讷闭口的学生们:“我还没到你们说的那个地步。” “嘿嘿嘿嘿……”对方回给他的是一阵无意义的傻笑,和高高竖起的拇指。
待殿后的夏夷则翻过来,乐无异掏出整理好的图纸铺在地上:“前面最高的主楼是门诊和住院,后面的副楼除了靠近主楼的两栋用于重症和手术,其他的都是研究用楼。因为病症爆发的人群基本是在工作人员,尤其是研究室的工作人员,我建议从那些地方入手。老师,您怎么看?” “我建议……”谢衣看了看蒿草丛生的院子,“哪个楼能够进去就从哪个楼入手。”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4:34 GMT 8
16
绕出遮蔽视野的荒草地,病院大楼终于映入眼帘,入口无一例外都被封死,低一些的楼层窗子上还焊着铁栏杆。 几个人分别绕着不同的楼栋寻找可进入的地方,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封锁也太严密了。”乐无异不甘地踹一脚楼门,“真是一点儿可乘之机都没有……” “没办法,当时因为病症爆发突然,来源不明,一开始是按照传染病定性,自然封锁格外严密。” 夏夷则抓着窗子的栏杆晃了晃,锈迹斑斑的栏杆依然牢固无法撼动,“不过病院这么大,应该总有些漏掉的地方可以进入才对。”
“不如我们爬窗子吧!”阿软抬头看到上层没焊上栏杆的窗户喊道,“上面都没有围栏,应该会很好进。” “那要爬到四楼。”闻人羽也跟着抬头,“会不会太危险了?我们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 阿软嘟起嘴:“可是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吧?”
“先别急,再认真找一找,”谢衣安慰道,“无异,你不是还有仪器想布置在这里?” “对啊,一着急把这事都忘了。”乐无异拖起地上的背包走向主楼,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谢衣也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这么大一所病院,除了常规的门窗,应该还有一些“特别”入口藏在不易发觉的地方。尤其是最高的综合楼,各种功能最全,连接外界的不可能只有正反两侧四个门。 他贴着大楼外侧又转了一圈,时不时地拨开及腰的杂草仔细寻找,果然在大楼左侧出口的坡道下面发现了一个低矮的铁门,铁门没有被焊死,上面只有一把锁,而且已经不知被谁撬开!
他欣喜地推开铁门拿出手电向里照了照,里面的空间很狭小,地上有滑道,右侧似乎有通道向里延伸到大楼内部。 “谢衣哥哥,你发现入口了?!”在前面围观别人干活的阿软听到动静凑过来,“可是怎么那么低又那么窄?” “这应该是垃圾通道。”谢衣照亮地上的滑轨,“病院里的垃圾与普通垃圾不同,需要仔细分类分别处理,这里面连着的可能就是用来处理垃圾的地方。” 阿软一听连忙捂住鼻子:“那我们岂不是要穿过好多垃圾?” “不会的。”谢衣笑道,“当初调查病症的时候,病院里的垃圾应该有全部收走,毕竟携带病菌的垃圾是传播传染病的有力途径之一,也有调查的价值。”
“真的吗?”阿软半信半疑地向里探头,“可我还是觉得里面好脏。” “忍一忍吧,或者你去问问他们,谁不愿意进去就陪你等在外面。” “还是算了。”阿软摇摇头,“好不容易找到入口,我也想和大家一起进去看看,而且我倒不是怕脏,而是怕包里的吃的染上怪味道。” 谢衣看了看她已经瘪掉一半的背包失笑道:“我觉得不会这么严重,去看看无异他们怎么样了,如果完事就都叫过来。” “好。”阿软应下,蹦蹦跳跳跑到前面通知大家。
谢衣拿起挂在门上的锁头若有所思,很明显他们之前还有人进到病院,而且从清晰的撬痕可以判断,是近几日造成的。 撬锁的人是否还在病院?进到病院有什么目的?这些都是他需要担心的问题。
有闻人羽和夏夷则的帮忙,乐无异的仪器安装工作进展迅速,不一会儿就全部调试完毕,急冲冲向他报告:“老师,这个地方果然有异状!” 谢衣接过递上来的小显示屏:“什么异状?” “我用探测器收集的低频信号全部被扰乱了。”乐无异指着一排排杂乱的波形说。 “不是调适的问题?”谢衣检查了一下各种参数。 “我昨天试过没问题的,这个地方一定有磁场干扰!”乐无异笃定地说,“说不定就是有人怕被发现而施展的小手段。”
“别说得那么肯定。”谢衣将显示屏还给他,“你的波源阈值本身就设置太低,容易接收干扰。而且回波虽然杂乱也保持脉冲形式,不一定是人为蓄意。” “是吗?”乐无异失落地抓抓头,“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搞出来的,居然顶不上用。” “想法很好方向也对,不过要实现还要再努努力。”谢衣鼓励道,“毕竟生命信号虽有一定规律可循,更多的是微妙的变化,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摸清的。真正的生命探测器有那么多种,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精确。”
“这么说我这东西还有希望?” 谢衣点头道:“大有希望。” “太好了!”得到肯定的乐无异开心得手舞足蹈,咧着嘴就冲进了垃圾通道,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用悲悯的眼神表示此人已经无药可救。
但乐极生悲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很快里面就传出一阵杂乱的响动以及乐无异的惨叫。 谢衣见势连忙跟进去,摇晃着手电寻找乐无异的身影:“无异,发生了什么?” “老师,你们也小心点儿,这边有个台阶。”乐无异狼狈地坐在地上,“哎呦,摔死我了。” 见人没事谢衣长出一口气,仔细照亮脚下的路:“你就不能稳当些,有没有扭到脚?” “还好。”乐无异抻直腿动了动,“脚没事,就是屁股咯的疼。”
谢衣把他拉起来,剩下的人也相继进入,五只手电围着圈四处照,也没能让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旷房间亮起来。 房间应该位于地下,所以周围都是墙壁没有窗子,里面停放着许多空掉的垃圾桶,还有大型的垃圾车。 夏夷则对准被垃圾车挡住的地方晃动手电:“那边好像有门。”
所有手电立刻齐刷刷地对准同一个地方。 “真的是门!”闻人羽肯定道,率先走过去,侧身从并排停放的垃圾车中间穿过,轻而易举推开了后面的门,“前面是个向上的坡道,应该是通往一楼的。” 这个消息令大家格外振奋,依次穿过垃圾车走上外面的坡道,很快到达了一楼。
“呼……总算出来了。”阿软伸了个懒腰,一楼的光线昏沉不如外面亮,但好歹不是漆黑一片。 “是啊,那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乐无异揉着还在疼的屁股抱怨。 “接下来我们怎么行动?”夏夷则回头张望,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 “夷则,你怎么了?”阿软戳戳他的脸。 “谢老师呢?”夏夷则退回出口,坡道上空无一人,本该跟在后面的谢衣消失了。
17
眼看着学生们一一穿过大门走上坡道,谢衣站在垃圾车中间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嘴被人捂住,背上也抵着感觉很危险的东西,等到大家都消失在门口,他便被身后的人拖到隐藏在相反方向的地下暗门推了进去。
谢衣踉跄几步扶住楼梯的扶手,回头看到一个戴面具的人,但不是那个守护在少年身侧的黑衣人。手里拿的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而是一根拐杖。 而且还不等他开口,对方主动说道:“有人要见你。” “谁?”谢衣紧张地问。 “我的主人。”那人也不多加解释,说完拉着他向暗道深处走,停在一架钢梯面前示意他上去。 谢衣感觉这个人并不危险,最起码比少年的护卫平和许多,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反抗对方的意思,因为他也想知道这一次究竟还有谁要见自己。
沿着钢梯向上爬进到一个类似通风管道的地方,每爬一会儿就能看到梯子两侧分出两个岔口。当第六个岔口出现,后面的人用拐杖勾住他的裤脚,指了指右边的岔口。 谢衣点点头,一点点爬进岔口中,顺着拐来拐去的管道匍匐前进,几分钟后终于看到前方的出口。 好在通风口是开着的,他加紧几步爬出来,借堆放在下面的杂物落到地上。
“好久不见。”还没等他站稳,身后就有人跟他说话。 谢衣一惊,缓缓转身看到背后不远处放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挡住一只眼睛的男人。男人的面容不老却已满头银发,这样的人在他记忆里只有一个。
“你是……瞳?”谢衣恍然想起男人的名字,当初他离开病院修养的那段时间这个人出现过几次,帮他安排了不少事,只是等他回复健康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对。”瞳点下头,接过戴面具的男人送来的拐杖,“十二,你先去外面守着。” 那人应下走出房间。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叫我来?”谢衣不解地问,自己的工作、住址、联系方式这二十多年都没变,瞳没有理由找不到。 “因为想单独见你一面。”瞳撑着拐杖站起来,“外面有太多人,而且我行动不便。” “你怎么会……”谢衣记得以前瞳手脚活动自如,完全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还不太习惯而已,你不用在意。”瞳定定看着他,目光像是要将他穿透一般,“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指什么?”谢衣问完才似有所悟道,“我以前的记忆吗?” “对。” “只有一点点关于阿……”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他临时改了口,“老师的。” “原来如此。”瞳一脸了然,“你还是没全部想起来,否则不会这么叫他。”
“我……”一句话戳中谢衣的复杂情绪,令他无言以对。 “不过你必须尽快想起来。”瞳话锋一转,“这也是我引你来的目的。” “是你引我来的?”谢衣忙问。 “是的,为了让你来我用了些手段。”
“手段?”谢衣的眼珠动了动,一件件找对方确认,“照片是你寄给我的?” “是。” “我住处的黑影也是你?” “不是我,但是我派人做的。” “那么说侵入我电脑的也是你?” “不是。”问到这里瞳断然否定,“我给你寄了照片,希望能对此有所反应。后来察觉你到了附近,一直希望和你单独见一面,但是你身边总是有其他人。至于电脑的事,我不知道。”
瞳的态度坦然,不像有欺瞒的的意思,而且事到如今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你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我说过了,你必须尽快找回记忆。”瞳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口吻却更加严肃。 “我也想回忆起来,可是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是空白。”谢衣扶住发胀的额头无力道,“这二十二年我有努力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是没有效果……最近这段时间,尤其是到达这里后,已经是想起比较多了。”
屋里的人陷入沉默,周围杂乱破败的环境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可怕。 半饷瞳开口道:“那么,没有想起来之前,你最好不要再来病院。” “为什么?”谢衣仍是不解。 “很危险。” “我不明白。”谢衣拧紧眉头,“有人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全在这里,只要回来就能想起一切,可你又说想起来之前不要回到这里,我到底该相信谁说的话?” 瞳显出吃惊:“谁告诉你回来这里就能想起一切?” “入侵我电脑的家伙以及……一个很像老师的少年。”
瞳愣了一下:“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难怪……” “你认识那个少年,他是谁?”谢衣迫不及待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他好像认得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他。” “因为你把他忘记了。”瞳回答道,“他就是阿夜。”
“老师?怎么可能?”谢衣难以置信地看着瞳,“老师不是已经……” “他还活着。”瞳毫不迟疑地说。 “既然活着为什么会有明确的死亡记录?而且——”谢衣话到一半住了嘴,但他也想知道埋在图书室下面的沈夜又是什么!
“所以没恢复记忆之前,你不要再接近这里。”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样对所有人都比较好。” 谢衣明白自己不会从对方口中得到解答,但还是问道:“你不能告诉我吗?” 瞳摇头:“有太多事,除了你们谁也不知道。”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5:06 GMT 8
18
“主人。”十二轻走进来,“该回去了。” “嗯。”瞳应声步履蹒跚地走回轮椅,坐好后把拐杖交给十二,回头再看一眼陷入沉思的谢衣,“不过这些只是我的劝告,到底要怎么决定还要看你自己。”
谢衣垂头专心想着自己的问题没反应,他努力将瞳的话和回忆起的记忆联系起来,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瞳说少年就是沈夜,先不说外貌的差异,就是看到自己的反应,也不是记忆里应该有的。 那样的不屑与疏离,果真是在生他的气吗?
“瞳,我还想知道……”他回神后才发现屋子里只剩自己,瞳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连忙跑出去寻找,走廊里同样安静,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瞳——”他左顾右盼不死心地高喊,可回应他的也仅有回声。
谢衣深吸一口气,随便凭直觉选了左手的方向寻找。病院里的走廊相互交错十分复杂,原本的标示都已残破不堪,走廊里到处堆放着各种废弃物,有些地方干脆堵死,爬都爬不过去。 为了不错过任何隐藏的通道,他沿途每个房间都有打开,但都没有特别发现,路过的电梯也是损坏断电无法驱动。 他也有发现其他房间的通风口是敞开的,可考虑到瞳行动不便,轮椅根本塞不进通风口,再爬一次的念头也就此打消。
好不容易穿出走廊,尽头的窗子向外眺望可以看到后面的副楼。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六楼,而后面的副楼最高是七楼,正巧挡住视野。不过主楼与最邻近的副楼除了从院中穿行,还有一个由四楼延伸出的封闭天桥连通。 天桥的顶部原本铺设的有色玻璃现已基本残缺,因此他一下子就发现了通过天桥进入副楼的瞳和十二!
谢衣来不及多想立刻找楼梯冲下楼,但跑过天桥的时候瞳已经不见踪影。 从两人在天桥上行进的速度能判断他们不会走得太远,可周围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十二的脚步很轻他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垃圾房里毫无防备地被挟持住。但瞳乘坐的是轮椅,这里的地面又大多凹凸不平,很容易发出响声。
或者秘密通道离其实就在附近?想到这里他放缓脚步打量周围的构造,试图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副楼格局比主楼规整,更容易发现一些死角。谢衣找了几个房间均没有收获,直到他无意中注意到天桥上的灰尘。灰尘的薄厚分布呈明显的带状,主楼光线太暗,杂物太多他没有注意到,而天桥上的灰尘分布却清晰可见。
谢衣恍然大悟,因为匆忙他只知道瞳的轮椅十分厚重,看得出有电力驱动,但没有注意到底部有没有轮子,如果轮椅是悬浮式的,便有可能不留下印记。他仔细回想十二跟在轮椅后的方式,也越想越奇怪,手持扶手看上去像是推着轮椅,可似乎并没有自己迈步…… 顺着这条线索他很快找到了天桥附近的电梯,然而面对紧闭的电梯口他仍然束手无策,上面厚厚的灰尘不像刚有人碰触过,按键也全无反应。
他围着电梯左右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可以安置其他开关的地方,无奈之下干脆走旁边的楼梯,希望可以再次跟上瞳。 可惜从七楼到一楼的电梯门口都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这栋副楼也没有其他天桥与另外的楼栋相连,他的追踪再次陷入僵局。
谢衣相信秘密就在这打不开的电梯里,但是找不到控制装置就无法破解这个秘密。这个时候他猛然想到了变电室,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走到地下一楼,穿过一段狭长的走道,看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同样是紧闭的房门,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甚至从走廊上方的管道上面摸到了藏在缝隙里的钥匙,就好像这钥匙是他藏起来的一样。 他小心翼翼打开门,进去之前先用手电照了照,确认没有异状才错身进入。 也许不是主控的关系,进去之后能感觉到空间比起疗养院的变电室小了很多。即便如此,从门口到尽头依然有不短的距离,而在向里走的过程中,他又一次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这次他面对的不是空荡荡的铁皮柜,而是控制开关的面板,上面密密麻麻十几列开关,下面都用小铭牌标示出了功用。 谢衣的手指一一滑过这些开关,无规律地随心按下想按的那一个,而当他扫过整块面板,按下最后一列的最后一个开关,整块面板忽然弹了起来,露出了后面的暗门。暗门里没有路,只有向下的通道,通道里也没有楼梯,只有一根直径五厘米左右的金属管。
他立刻钻进去顺着金属管向下滑,上面很快传来面板关闭的声音,而封堵在脚下的挡板则相继打开,没过多久他便落到了地面。 比起疗养院的地道,这里不但照明充足,而且宽敞整洁,完全不像是地道。
金属管位于丁字口中央,前左右共三条路可以选择。 谢衣站在中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定了隐约能听到脚步声的一条。
19
脚步声是迎着他的方向来的,声音不重但是非常短促,对方似乎是在奔跑,很快人就从前方拐了出来。 谢衣看到人有些意外,跑出来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长发应该留了很久几乎拖到地面,雪白的脸上因为奔跑显出红晕,手里紧抱一个兔子大布偶,表情很不安。 从外貌上判断小女孩还不到十岁,却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你是谁?”小女孩看到他连忙停下脚步,用布偶遮住脸胆怯地向后退。 遗憾的是女孩不认识他,谢衣矮身蹲下轻声安抚:“你不用怕,我是来找人的,他叫瞳。” “原来你是来找瞳叔叔的啊。”听到瞳的名字女孩安心不少,不过仍不肯露出脸,而是藏在布偶后面眨动亮晶晶的眼睛继续观察他。
“你知道他在哪吗?” 女孩摇了摇头,两条长长的辫子像是飘带一样围绕在身侧起舞:“瞳叔叔很难找,就连哥哥都时常找不到。” 谢衣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女孩身上,希望得到一点点关于病院的其他线索:“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迟疑地看了看他,还是回答道:“我叫沈曦,在找我的小兔子。” “沈……曦……”谢衣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温和地笑笑:“我叫谢衣。” “咦?”女孩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也叫谢衣啊?” “你还认识其他叫谢衣的人?”谢衣好奇地问。 “是啊。”女孩点点头,“沧溟姐姐亲戚家的小弟弟就叫谢衣,肉嘟嘟的可好玩儿了。”
沧溟……他记得这个名字,是流月病院失踪的院长! 本来消失不见的人,没想到竟然能在眼前这个小女孩口中得到消息,谢衣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那么,你能带我去见一下那位沧溟姐姐吗?” “不行。”沈曦再一次摇头,“沧溟姐姐身体不好,哥哥说不能去打扰她。” “是吗……”虽然接连遭到拒绝,谢衣仍觉得女孩的反应很自然,不像有什么隐瞒。而且说话的时候一直直视自己,通常这种表现的小孩子都不是在说谎。
“我不能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的小兔子。”沈曦急匆匆地绕过谢衣向前跑。 “我帮你一起找怎么样?”他叫住女孩提议道。 沈曦回身歪头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好吧。”
谢衣跟随女孩绕着地道走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对方就显出疲态,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他连忙过去扶住:“你是不是太累了?” “小曦……觉得、没有力气。”女孩靠在他身上急促地呼吸。 谢衣摸了摸女孩的的额头,微微有些汗珠体温倒是正常:“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在……”沈曦费力地抬起手,指着来时的方向,“那边。” “你先睡一会儿。”他小心抱起女孩,沿着来路返了回去。
路上他稍微注意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他单独行动这么久,也不知道四个学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另外他十分在意女孩的身份,对方姓沈,会不会与沈夜有些许联系?还有她说过的话,可以证明沧溟至少还活着,但是为什么不肯现身,真的只是因为重病?另外与沧溟有亲属关系的小孩子也叫谢衣,真的是一种巧合吗?
谢衣默默思考这些问题,他依稀感觉自己知道答案,可脑中太过混乱无法抓住真正想要的讯息。而且女孩的情况也让他忧心,枕在肩膀上的小脸褪去红润不断地冒冷汗,半天也不见好转,和普通的过度疲劳不太一样。好在气息和体温都还算正常,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疗养院的地道委实不能和这边相提并论,不仅是空间设备的巨大落差,连长度和复杂度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认准方向在地道走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岔路就没找到别的东西,更别说是出口,走到最后甚至莫名其妙又回到自己滑下来的地方。
然而一筹莫展之际,周围又有了别的动静。 “小曦——”不真切的呼唤自地道深处传来,是少年的声音! “在这里!”谢衣顾不得许多高声回应。 “初七,你找到了?!” 没过多久少年便面带欣喜地出现在他眼前,但在看清楚谢衣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怎么是你?”
“是我,好久不见……”真的见到少年谢衣同样反应僵硬,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几经纠结还是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阿夜。” 少年听到这个称呼凌厉的目光有所动摇,但很快恢复平静,上前伸出双臂:“把小曦给我。” 谢衣低头看着少年,无论态度还是外貌,都很难将对方和记忆里的沈夜联系在一起。他记得的沈夜虽然时有严厉,却从不会用冷淡到像是看陌生人的态度对待自己。
“还是我来吧。”他搂紧小曦,“她身体不太舒服,刚刚睡着,还是不要惊动。” “不舒服?”沈夜焦急凑过来,“哪里不舒服?” 谢衣蹲下让少年查看:“没有力气,而且一直出冷汗。” 沈夜试过沈曦的额头和鼻息后长出一口气:“没有大碍,出冷汗是她体质的关系,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其中关切不是虚假,谢衣忍不住问道:“她说的哥哥,就是你吗?” 沈夜收敛表情避而不答:“既然你来了,就是做好准备了吧?” “做好什么准备?”谢衣茫然地看着他。 沈夜转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想起所有事的准备。”
“是的。”谢衣郑重道,拖了二十二年的事情,是时候该解决了。 少年发出冷哼,似乎不相信他的决心:“就算因此变得不再是你,或是从世界上消失?” 谢衣不明白他的用意,刚要上前追问,戴面具的黑衣人却赫然出现,挡在自己与沈夜之间。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5:40 GMT 8
20
“初七。”沈夜叫住黑衣人,“没关系,你去把小曦送去华月那里。” 黑衣人回头看一眼沈夜,从谢衣怀中接过沈曦,很快消失在岔路口。
不知为何,即使隔着面具,谢衣也感觉出那个名为初七的黑衣人对自己有敌意。 沈夜选了另一个岔路向前走:“你的回答呢?” 他跟上对方的脚步:“想起过去有那么可怕吗?我会变得不再是我,甚至从世界上消失?” “某种意义上是吧。”沈夜这次没有吝言,回答了他的问题,“人每一天都在变化,今天的你和昨天就有所不同,二十二年前的你跟现在也不同,难道你认为找回记忆后你还会和现在一样?” “可理论上我还是我,无论是否回想起过去。”
沈夜停止前进偏头用余光盯着他的脸:“是吗?” “不是吗?”也许对方另有深意,遗憾的是他无法参悟。 “看来你都想好了。”沈夜勾起嘴角面带嘲讽,表情与他的外貌不太相符。 “是的。”谢衣不知道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决心,只能郑重道,“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我不会来,到这里之前也有抱着抛弃一切的必死决心,这样可以了吗?” “非常好。”沈夜摆正头,继续向前走。
谢衣抑郁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其实他很多次都迫切地想问对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记忆里那些满溢胸口的情感难道都是虚假? 可他又会马上安慰自己,只要记忆回来,一切自有答案。 两人在沉闷的氛围里走了很久,他一直盯着沈夜的背,希望找到些许像梦中那样怀念的感觉。可是没有,眼中的背只是一个少年的背,无法和记忆里最深刻的背影联系在一起。
“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沈夜停在一条路的尽头,用遥控打开面前的电梯门。 “为什么?我的决心还是不够?”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沈夜掏出遥控对准墙壁,上面立刻投射出画面,医院的正楼前,乐无异他们在与一伙人对峙。 谢衣认出那伙人正是早晨在病院遇到的那几个:“怎么会……”
“不去看看吗?”沈夜关掉投影。 “要。”谢衣焦急地走进电梯。 “下次你再到这里来,便不能这么回去了。”电梯即将门闭合前,沈夜警告道。 “我知道。”然而不等他回答,紧闭的电梯门已经挡住沈夜的身影。
谢衣乘坐的这部电梯设计很特别,顶部竟然是空的,左右两边成拱形,地面是锈迹斑斑的铁板,上升到顶的时候正好卡进一段地下管道,有梯子可以爬上去。顶端的盖子稍微用力就能打开,出来之后是病院后院的角落,而盖子标注的是下水道。 谢衣不得不为病院四通八达的地下网络感叹,能伪装到如此地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然而时间不允许过多逗留,学生们在前院的状况更让他担忧!
谢衣跑到一半就听到前面传来的吵闹声,待到真的赶到近前忽然听见乐无异一声近乎嘶吼的大叫:“你胡说!” 他连忙冲到抱头蹲在地上的乐无异面前:“无异,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所有人看到他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乐无异,惊恐地死死抓住他,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您……这些人……”
“发生了什么事?”谢衣见乐无异语无伦次一句话也说不清,又看了看其他人,“无异怎么变成这样?” “谢老师……”其他三人也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我来说吧。”红发男人拨开众人居高临下看着谢衣,“这个人是我弟弟,我现在要带他回去。”
“你弟弟?”谢衣起身将乐无异护在身后,“我没听说无异有兄弟,莫非你是他的远亲?” “是亲兄弟!”男人掏出一块刻有花纹的玉坠,“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他也有一块,二者可以合一。” 谢衣看了一眼玉坠,形状确实眼熟,乐无异以前曾向他展示过,只是上面的花纹不尽相同。
“单凭一块玉坠就要认亲,未免太草率了。”谢衣好言道,“这类古玩玉器也很容易转手,也许之间有什么误会。” “才没有什么误会!”男子态度恶劣,“要有误会,也是乐绍成那个小人造成的!” “我老爹才不是小人!”乐无异蹲在地上大声反驳。 “他根本不是你父亲!”男子同样怒吼道,“你是被骗走的孩子,你看看你的样子,有那一点像他!” 乐无异痛苦地摇着头:“我不想听!”
面对如此混乱场面,谢衣猛然想起前一日乐绍成那些还不到时候说的话,彼此联系一下,顿时觉得事态严重。 他上前一步拦住还要吼乐无异的男人:“先生,这件事相当严重,关系到的不仅是你和无异。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将来龙去脉说仔细?” “你又是谁?在这里多管闲事。”男人不客气地说。 谢衣只当没看到对方的无力,仍好言道:“我是无异的老师,学生跟我在外实习,我理应对他们负责。”
男人闻言极不信任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需要确认一下吗?”谢衣从背包里掏出证件递过去。 男人反复看了看,确认后态度有所和缓:“那就听老师你的。”
21
一回到疗养楼乐无异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其他三人不敢贸然进去,离开又不放心,于是全都守在门口。 谢衣将红发男人一行人安排在休息区,上来看到一个个学生愁眉苦脸的样子,也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挑了其中还有些精神的夏夷则叫到一边,悄悄询问情况。
夏夷则告诉他,红发男人自称安尼瓦尔,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并带走乐无异。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谢衣问道。 “我们进到一楼后就发现您消失了,返回垃圾间也没能找到人。我们在大楼里转了很久,后来无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安装在医院周围的仪器寻找您,结果发现信号检测异常。”夏夷则凝眉说道,“我们开始以为是病院大楼有蹊跷,但是无意中看到前院有人乱动我们装好的设备,就是安尼瓦尔他们。”
“然后呢?” “然后我们离开大楼,无异一出去就与他们发生了争执,闻人还差点儿和他们动了手。双方拉扯的时候无异的玉坠漏了出来,安尼瓦尔看到后就一口咬定无异是他的弟弟,还说了不少诋毁乐伯伯的话。再后来,您就出现了。” 谢衣听完想了想:“对方有没有提到为什么来病院?” 夏夷则点点头:“他们来病院这边好像就是为了寻找无异,安尼瓦尔有提到要带无异回去完成父亲遗愿什么的,不过当时场面太混乱,我也没听仔细。”
“我知道了。”谢衣拍拍他肩膀,“这一趟辛苦你们了。看好无异,我先去联络一下他的家人。” “谢老师,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夏夷则叫住他。 “问我为什么又消失?” 问题被猜中夏夷则不安地点点头:“不过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谢衣温和地笑笑:“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与病院的关系太复杂,而且因为发生过一些……算是事故吧,让我的记忆很混乱,别说是向你们解释,对我自己来说这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
“原来是这样。”见他不介意提起夏夷则放松下来,“那您说您回病院为了自己,是想来这里捋清记忆吗?” 谢衣没想道夏夷则如此敏锐,竟然能从他含糊不清的话中察觉到联系:“是的,不过眼下还是无异的事情比较要紧。” “是啊……”夏夷则忧心地看一眼乐无异房间的方向。 “别想太多,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无异是个坚强的孩子,而且有你们的支持和关心,不会有事。”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谢衣其实也很没底。这种身世的变故不是轻易就能承受得住的,尤其对一个一直在父母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的孩子来说。
因为没能联络到乐绍成,他便给傅清娇打了电话,对方听到安尼瓦尔这个名字也没多问,直接说会尽快过来。 谢衣放下电话回到一楼,安尼瓦尔正一脸无趣到处转悠,看到他出现干巴巴地问了句:“我兄弟怎么样了?” 谢衣摇头:“无异现在还比较混乱,谁也不肯理。”
“该死,都是乐绍成那混蛋!”安尼瓦尔一拳捶在墙上。 “你先冷静一下。”如此火暴的脾气让谢衣有些头痛,“我有联络过无异的父母,晚些时候会到。” “他们来有什么用?”安尼瓦尔阴沉着脸色质问道,“你想让他们阻止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和他们有关,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来面对。”谢衣语气依旧温和但态度有所强硬,“而且单凭你一面之词,我不觉得无异会跟你走。” 安尼瓦尔冷哼一声,负气坐回沙发上。
谢衣另外找了个地方坐下,专心等傅清娇的到来。虽然对无异身世这件事,尤其是乐绍成口中的与病院有关的那部分很在意,但他还是觉得牵扯到如此隐私的事,不要主动探寻比较好。而且他相信,合适的时间乐绍成夫妇会向他解释。 时间在这个下午走得格外缓慢,等到人心力交瘁才接近傍晚。阿软偷偷下来拉他上楼吃东西,这时他才知道小姑娘一回来就赌气将所有食物拿上了楼。 “谁让他们欺负小叶子和闻人姐姐,就饿着他们!”边说还边不解气地往嘴里塞火腿。
然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谢衣感觉连胃里也装满了事,根本无心吃:“无异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出来。”闻人摇摇头,“敲门也不应声。” “连东西也不肯吃,我还特意把最喜欢的布丁留给他了。”阿软掏出布丁垂头丧气地说。 “我去看看。”
谢衣走到门边敲了几下,“无异,是我,可以进去吗?” 门里良久闷闷应了一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谢衣示意其他人不要发出声音,自己拿了阿软的布丁走进去。
乐无异坐在开着台灯书桌前,闷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谢衣将布丁放在桌角:“这个是阿软特意留给你的。” 乐无异停下手里的活,看看布丁欲言又止。
谢衣看到桌上放着的正是早晨乐无异向他展示的低频信号探测器,不过是拆了一半的。 “好好的,怎么拆了?”他拿过已经取出的线路板问。 “外壳摔裂了。”乐无异的声音里透着委屈,“正好也我也想再改进一下。” “心里不是滋味?” 乐无异压低头不再支声。
“慢慢来,不用着急。”谢衣检查了一下线路板的焊脚,“你手艺不错,焊点都很干净漂亮。” “这之前我都报废几十块板子了。”提起线路板乐无异才肯接话,“我老妈这学期一直抱怨我屋里的松香味太呛鼻。” “你爸没抱怨过?” “我老爹才不会,那些元器件还是他资助的,只不过一边资助还要一边唠叨。” 谢衣拍拍他的头:“你爸比较喜欢操心。”
“其实……”乐无异说到这里哽咽起来,“我隐约知道自己不是老妈亲生的,不过她很疼我,我不觉得她对我和亲妈有什么不一样。可他们说我老爹也不是亲的,我怎么也不相信……” “的确。”谢衣轻声应着。 “那个人还说是我老爹害死我亲妈,这更不可能!我老爹平时总告诉我与人为善,在我老妈面前更是窝囊得不成样子,怎么可能害死人……”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6:28 GMT 8
22
谢衣安静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句话适当扭转话题,免得乐无异在负面情绪中越陷越深。从零碎的叙述中他能听出来,平日里在乐无异口中没什么形象的乐绍成,其实在对方心里分量很重。之所以混乱,正是因为感情深厚。 他对沈夜的回忆何尝不是如此,强烈到无法割舍,产生动摇时就会更加难以面对。就如同他见到少年外貌的沈夜,即使知道是那个人,内心深处仍隐约抗拒着……
“我们还真是有些相似。”谢衣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老师?”乐无异疑惑地抬起头,露出有些狼狈的脸。 “我明白你那种对自己重要的人和事被否定的感觉。”谢衣的语气很随意,好像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
乐无异吸吸鼻子:“您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谢衣望向窗外,目光悠远:“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时隔很久再次重逢,我却认不出他。” “他变化太大了?” “变化是有一些。”谢衣回想着少年的外貌,“但五官、眼神、气质都有迹可循,还有旁人证明,但我就是无法说服自己那个人是他。”
“那个人是谁?”乐无异好奇地问。 “是我的老师。” “您的老师?”乐无异抓抓头,“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谢衣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无论学识、能力、远见还是担当,在我看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您很尊敬那位老师吧?” “是的,我的知识和技术几乎都是他教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学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父母还多,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乐无异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这么重要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将我们都改变了吧。”谢衣幽幽一叹,“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但是否直面这些事却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所以听听你父母的解释,再作出判断也不迟。”
乐无异稍微打□□儿精神点点头:“老师您呢?打算怎么面对那位老师?” “我吗?”提到自己谢衣仔细思考了很久,“我会去试着找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努力接受。毕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怎样的变化,他曾经给予我的东西都是我穷极一生都无法报答的,他也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人。”
两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闻人羽敲门,告诉他们傅清娇来了。 谢衣让其他人陪着乐无异,自己先下楼去看看情况。一转下楼梯,他就看到傅清娇来势汹汹,带着一大堆保镖在休息区和安尼瓦尔说话,态度强硬到安尼瓦尔有时也无力回击。 “你说的我都清楚,但这些也不过是你听来的,有哪一件你亲眼得见?”傅清娇臭着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丢在茶几上,“这些是无异亲生母亲生前的详细病历,以及我们作为收养人的文件副本。就算无异和你有血缘关系,也不能改变我们将他养大的事实,而且他的母亲临终前也明确地托付过我们照顾好无异。”
“她怎么可能拜托你们这些外人?” “外人?”傅清娇冷笑,“她从生病到去世,都是我们这些外人陪着,你们这些人要有心会耽误到现在?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到死孤独无依,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受苦,这样的道理很难懂吗?” 安尼瓦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拿起文件翻看。 “你最好看仔细些。”傅清娇起身朝楼梯这边走过来,“我要先去瞧瞧我儿子。”
谢衣站在楼梯上看傅清娇昂首而来,不禁失笑。 “笑什么?”傅清娇不悦地问,“闹成这样有意思?” 谢衣忙解释:“我是佩服你的口才,真是没人辩得过。” “这有什么?”傅清娇满不在乎道,“陪我家老头子打拼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而且我有凭有据,到哪都有理,凭什么怕他们?” “你不怕还带那么多人?”谢衣数了一下保镖,比安尼瓦尔带来的人还多。 “这是唬人的阵势,来撑场面的。再说万一这些人蛮不讲理,我也不会让他们得着便宜。”
傅清娇说完上楼直接进了乐无异的房间,其他人主动退出来一个个贴在门上偷听,大约一个小时房门出其不意打开,还靠在门上的三个人全都摔进了屋里。 “他没事,你们进来吧。”留下这句话,傅清娇便又下了楼。
谢衣见状也跟了进去,乐无异的表情果然比先前开朗了一些。 “没事了吧?”大家不敢问得太仔细,只挑些含糊的问题。 “没事了,我老妈说了,我这辈子跑不出她的五指山,只能给她当儿子。”乐无异的笑容虽然还有点儿勉强,但看得出心中郁结轻了不少。 知子莫若母,毕竟是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大概有什么反应,心结可能在哪,精明的傅清娇说不定早就了如指掌。谢衣暗自佩服,短短时间稳住了两个人,换做乐绍成未必有如此效率。
“你别一脸置身事外,我也有话对你说。”和安尼瓦尔简短聊过之后,傅清娇又返回来把他单独叫到一边。 “有什么事?”见傅清娇态度严肃,谢衣也不敢轻慢对待。 “我听绍成说,你之前关于病院的记忆都消失了?” “没错。”
傅清娇又问:“和当年流月病院发病的症状一样?” “不一样,我能够慢慢回忆起一点儿过去的事,不像那些病人是完全空白。” “这样啊……”傅清娇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怎么了?”谢衣也跟着紧张起来。 “是关于无异的生母。”傅清娇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
23
事情是从乐绍成经手的最后一件案子开始,那件案子由于特殊性据说境内境外牵连甚广,至今大部分细节都未被公开,乐绍成和乐无异的生母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她还是大学生,在无异生父家做兼职,好像是负责照顾安尼瓦尔。后来因为整个家族都牵涉其中,她作为雇工难逃调查却没过多涉入。”傅清娇兀自笑笑,“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绍成和她先认识的,但几年后偶然在病院遇到,绍成把她介绍给我后,反倒是我们两个比较投脾气,越走越近。” “在病院遇到?” “对,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已经是流月病院的员工,不是医生护士,而是科研人员。”傅清娇回忆道,“这份工作很忙,我们也不太有时间见面,偶尔通次电话写个邮件,后来我隐约知道她有恋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她一直没有正面提过,我也没多问,只知道她有段时间为此不太顺心,再后来病症爆发,她也感染了。” 谢衣感觉时间上好像有些奇怪:“那无异?” “我们是在她发病后知道她怀孕的,她本人似乎也不知情,发病后时而清醒时而懵懂,身边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照顾她的那段时间猜到了孩子的父亲,可每次提及她都没有反应,无论处于正常还是不正常,好像全然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于是我想起出事前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她问我相不相信可以将记忆抹去。”
“抹去记忆?” “她说想把让她悲伤的人和事都从记忆里消除,单纯快乐地过日子。说这话的时候她情绪有点儿不稳,好像还哭了。我在电话里问了好久,她却什么都不肯说。” “你怀疑她真的被抹去记忆?” “不好说,也可能是受了太大刺激故意忘掉一个人。”傅清娇无奈地说,“不过昨天听到你也有记忆缺失的现象,我才开始考虑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方法。”
“我的记忆不是被抹去,而是被锁住了。”谢衣否定了她的猜测,“我很清楚它们还在,来病院的目的也是为了彻底找回它们。” “在那座废弃的病院怎么找回?”傅清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别小看那座废弃的病院,它是我记忆的关键。”谢衣笑道,“也许你不相信,我从小就待在病院里。” “你身体不好?” “不是。”谢衣摇头道,“我很健康,只不过在病院长大,我的亲人基本都在病院里工作,那里就像我的家一样。”
“你凭空消失,也是因为寻找记忆?”傅清娇盯着他的脸想看出些端倪。 谢衣仍是一如既往的和煦表情:“是的,为了找回记忆,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无异他们最好还是能跟你回去。” “无异我是肯定要带回去的,而且我也答应安尼瓦尔尽量说服无异去拜祭生父。” “他生父已经不在了?” “对,去年死了,死前有找过无异的生母,但是找到的也只是一座孤坟和无异的消息。安尼瓦尔打听到无异成了我们家的孩子,加上对老头子的一些宿怨,就胡乱猜测起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傅清娇对于整件事仍显得感触颇深,“人的缘分跟浮云也差不多,看着深厚其实摸不到什么,错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他们之间应该就是这样吧。” “是啊……”谢衣轻声应和。
转天乐无异顶不住傅清娇的压力,坐上了回家的车。谢衣也以不要让乐无异落单为由,将其他学生一并送走。 “老师,您可千万要等我们回来,不能一个人轻举妄动!”临走还不忘嘱咐自己的乐无异,在他看来与乐绍成格外相似。 “我等你们。”更确切地说,你们等我。 笑着目送所有人离开疗养楼后谢衣彻底松了口气,这样的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找回记忆。
在那之前他又去了一次地下图书室,躲在里面安静地看了一天书,偶尔从书中艰涩的内容中放空出来,观察一下玻璃板底下的构造以及地下通风系统的隐藏方式。 累了就裹着毛毯枕着书本躺在玻璃板旁边,和沉睡其中的人说说话。 “那个少年是阿夜的话,你又是谁?”他的手指沿着对方脸部的轮廓慢慢勾勒,“如果你不是他,为什么我记起的阿夜又全都和你一样?”
然而无人予以回应,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希望我回忆起一切的时候,我们的缘分还在。”这是睡前他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24
谢衣这一夜什么也没梦到,除了脖子有点儿僵硬,算是近期难得的好觉。刚睁开眼睛时有些茫然,但很快就被熟悉的氛围从迷茫中拉回来。 他把围在身边快要将自己埋没的书本整理好,又为玻璃板盖上地毯,不让里面的光线泄露出来。出门前最后看一眼安静的图书室,顺便道了声“我出去了”,就像是离家上班的那种语气,将他会回来的讯息留在屋子里。
再一次进入病院垃圾道的门换了一把锁,上面有些许锈迹,但锁得很牢固。如此一来很容易明白,上次的垃圾通道应该是瞳故意打开放他们进去的。 谢衣又找到上次的出口,钻下去研究半天也没能启动电梯。 “你在干什么?”出口上方传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连忙抬头,逆光而视他看不清女人的样貌。 “上来吧,我带你进去。”
他连忙从管道里爬出来,尴尬地站在女人面前。 “你是……”谢衣觉得眼前这个人也很眼熟。 “华月。”不等问题问完,对方干脆地回答。 “我叫……” “谢衣。”
连着两次被抢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华月则径自转身,向着前面的楼栋走。走到一个看起来被焊死的小侧门前,掏出类似遥控的东西对准一晃,整扇门缓缓下拉嵌入地下。 “走吧。”华月说完也不等,快步进到门里。等谢衣跟上,又将门关闭。
无声行走在寂静废楼的气氛太过压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认识吧?” “何止认识。”华月的反应很冷淡,“不过既然你想不起来,谈论这些也没意义。” 谢衣也不介意,反正在病院遇到的人中,没有谁对他表现出熟络或是热情。也许这些人天生淡漠,也许是在用这种态度谴责丢失记忆的他……
在一楼走了没几步,华月便顺楼梯下到地下一层,进入尽头像是盥洗室的房间,左转来到贴墙放置的一整排水槽前,按了一下遥控,水槽便整体向门口移动,露出另一边只有半人高的暗门。 “这边。”华月打开暗门招呼一声,自己先矮身钻了进去。 谢衣跨过低矮的入口,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很像是普通的电梯间。等他站稳,地面果然开始下沉,不一会儿门再打开,就又是上一次看到的地道。他不禁好奇,这里究竟还有多少不一样的出入口,如果全部探索一遍应该也挺有乐趣。
华月步履匆匆向前走,不久便穿出迷宫一样的地道,进入有许多房间的长廊,停在右手第二间的门口。点亮门口的对讲机,小屏幕上出现了少年沈夜的脸。 “我把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沈夜说完便从屏幕上消失,房门也随即打开。 “你进去吧。”华月退后几步让出位置。 “谢谢。”谢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门里。
房间的布置很像资料室,许多柜子紧密地排在一起,屋顶很高,由钢架搭出三层结构。向前有一段就是楼梯,沈夜站在靠近二层楼梯的资料柜前,身旁还有手里提着黑色金属箱的初七。 沈夜听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的,全办妥了。”谢衣想了一下,“上次谢谢你。” 沈夜眯起眼睛:“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谢的事?”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学生和别人起了争执。”
“你想太多了。”沈夜回身面对资料柜,“我只是担心有人在病院里大吵大闹会惹来麻烦。” “即使如此也谢谢你。” “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还是免了。”沈夜冷哼一声,接连取下资料柜上的盒子交给初七。
谢衣有些失望地暗自叹息,他试图改变与沈夜的关系,即使对方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但只要有几分相似他也愿意相信和接受。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连病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传闻中死亡又在他眼前以少年样貌的复生的沈夜,心境上不可能没有丝毫改变。 “我们二十多年不见,为什么非要这样针锋相对?”他苦恼地望着少年,“因为我忘记了重要的回忆,还是我曾经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少年没有回应,走进深处的资料柜继续拿盒子。
“如果这些都必须等到我找回记忆你才愿意和我对话,那么我有记忆的二十二年中你又在做什么?”谢衣追上楼梯,“病院里爆发的病症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都守在病院里吗?为什么不肯主动联系我?” “联系你?”沈夜回过身,“你是谁,我和你认识吗?我为什么要联系你?” “阿夜……”谢衣呼唤对方的声音里充满困惑,“你不是沈夜吗?而我是谢衣。”
“那又如何?”少年脸上露出了令人心寒的讥诮笑意,“我是沈夜,但绝不是你认识的沈夜,就像你也绝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谢衣。” 谢衣错开视线不愿面对那样的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那我就说明白些。”沈夜一边靠近一边说,“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能联系起来的也不过是有交集的记忆,可惜那些记忆本来就不属于你我,就算想起再多也不是你的。所以你不用故作亲切,因为你不认识我,我也不是认识你!”
“你……什么意思?”不知为何,步步逼近的少年带着一股彻骨寒气,让他全身发冷。敲打鼓膜的每一个字也都能听清都能写出,可组织一起来却陌生高深得可怕。 “还不明白?”沈夜叫来正在向金属箱里码放盒子的初七,“初七,过去让他看清你的脸。” “是。”初七向少年微微躬身,来到谢衣近前,面对面地摘下面具。
面具缓缓下落,从额头开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直至露出整张脸,除了右眼下的疤痕,每一个细节都与他一模一样! “你……是谁?”谢衣瞪大眼睛看着这张镜面映出似的脸。 “不和自己打个招呼吗?”沈夜的声音听起来好空好远,“谢衣。”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7:17 GMT 8
25
许多片段一下子涌现在脑海,挤得整个颅腔痛到快要裂开,他扶住青筋暴起的额头,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再也维持不住平衡,他踉跄几步勉强靠在栏杆上,而头痛却有增无减。 “初七,带他去二号室。”沈夜转过身命令道。 “是。”初七弯腰将快要失去意识的谢衣扛在肩上,又返回来取箱子。 “不用了,箱子我来拿。”沈夜已经拎起箱子,“你带他就够了。” 初七定定看他一眼,转身下了楼梯。
沈夜拎着箱子跟在后面,对现在的身体来说,箱子有些过大,必须要两手一起提才可以,下楼还要侧身才不会挡住视线。即便如此谨慎,还剩最后两阶台阶的时候,心脏猛烈的抽痛还是让他松了手。 幸好在前面一直等他的初七将箱子接住,里面的东西才不至于受损。 “还好有你在。”疼痛很快过去,但无力感又接踵而至,沈夜知道自己暂时不能再移动,撑在扶手上对初七说,“你先去吧,我想起还有一盒芯片没拿,要去找找,暂时不会离开这里。” 初七点点头,将箱子放到平稳的地方,才带着谢衣离开。
房门刚一合上,沈夜便顺着扶手滑坐在楼梯上,大口喘着粗气。但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他连忙抬头,眼前却模糊不清。 “是我,你不用起来。”华月走到楼梯边,掏出一支脉冲注射器,“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谢谢。”沈夜两次伸手抓注射器都扑了空。
华月止住他,自己动手将药打在他颈间:“你的症状更严重了?”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沈夜闭上眼睛等待几秒,力气便开始恢复。 “不碍事。”再睁眼,他总算看清了华月的脸,“今天要忙的事太多,忘记用药而已。”
华月无奈一叹,坐到他旁边:“他现在才回来,还赶得及吗?” “应该可以。”沈夜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如果不是瞳,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见他?” “不止是瞳吧?”沈夜偏头,露出些许笑意。 “是,这件事有我一份。”华月自暴自弃承认道,“我不懂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以谢衣的能力——”
“华月。”沈夜打断她,“你真的觉得他是谢衣吗?” “等他恢复记忆,谢衣的人格就能彻底复原……”华月越说声音越小,“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沈夜低喃,“为了能活下去,我们亲身试验了多少理论,到头来又有几条能够成立?” 华月忧心地看着他:“你想放弃了?” “坚持了那么久,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放弃?”沈夜眼神中透着决绝,“最后的六份样本我会尽快解析出来,到时候一切就能结束了。” “你不要太逞强,这个身体已经负荷不了高强度的工作,再这样下去衰竭会加剧。”华月劝道。
“我知道。”沈夜敷衍地应下,“你帮我看看小曦,这个时间她应该醒了。” “好。”华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起身朝门口走,出门前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拿初七怎么办?” 沈夜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你先去,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
初七返回来的时候,沈夜已经面色如常地等在箱子旁。无声地对视一眼,初七拎起箱子跟在他身侧。 沈夜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有刻意培养初七与自己的默契,对方却在这些年里渐渐变为自己的另一双手,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初七,你想变回原来的你吗?”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积攒了很久,现在终于是问出口的时候了。 “主人想的话,我便想。”初七的回答一如既往以他为中心。 得到这样忠心耿耿的回答,沈夜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高兴:“你能不能自己做一回决定?这些年我替你决定的事太多了。” “我想做出和主人一样的决定。”
沈夜停下脚步:“早晚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身边,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离开主人。”初七似有误解。 “那换一种说法。”少年笑着回头,“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你,到一个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样的地方,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主人。”
“会有那样的地方!”沈夜提高音量道,他不想提死,是因为为了活下去他付出太多,而且至今也不曾放弃努力!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下的状况不容乐观…… 初七沉默片刻:“主人想要丢下我?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你做得都很好。”自觉太过激动,他连忙平复情绪,“我们走吧。”
来到走廊深处的二号室,里面是类似无菌室布置,不过向内一共有四层封闭的空间。谢衣正靠在最外面一层的沙发上发呆,脸色十分难看。 “你怎么样了?”沈夜走到他跟前问。 “没什么,就是很混乱。”谢衣撑着昏昏沉沉的头,“好像什么都记得,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以的话,接下来我要提取你的记忆样本,一方面能够替你梳理混乱的记忆,一方面也能帮你解开仍然处于封闭状态的记忆区。不过这个过程很漫长,你可能要睡上一段时间。”
“记忆也可以提取?”谢衣不解地问。 “可以,转成数据形式方便运算,不过你放心,我只做复制,不会对你存在的记忆有任何影响。” “那么病院爆发的病症是?” “是记忆干扰,将原本的记忆打乱或是进行删减可以造成意识混乱。”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夜保持公事化的口吻:“这个话题太长了,等我提取好样本,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再跟你解释。”
谢衣挣扎着直起身,“什么时候开始?” 沈夜走到第二层空间的入口:“现在。” “好。”他卯足力气跟上,来到最里面的空间。一进门就看到安放在中央的空池子,和图书室底下的那个十分像,周围密密麻麻延伸出的导线连接着各种仪器,几乎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衣服脱了躺进去。”沈夜边说边打开初七递过来的金属箱,取出里面长方形的盒子对照着插进墙上的插孔中。 谢衣倚在墙边动作迟缓地脱掉衣服,直到只穿一条内裤。 “全脱了,一件不剩。”沈夜瞥见他迟疑的样子补充道。
谢衣不怎么甘愿地除掉最后一件衣物,摸索着躺进池子里,池子内部好像全是金属材料,刚躺下去有些冷。 沈夜处理好插孔,过来为他连接电极:“把手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移开遮挡在身前的手交给对方,短短几秒就缠满了具有粘附性的聚合材料,而后不仅是双手,四肢、躯干、头部,几乎每个部位都有附着。
沈夜的手脚很麻利,五分钟内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池子会关闭,充进液体,你不需要担心,液体里的成分不会影响呼吸,只要在没过鼻腔的时候闭住气,再在液体里慢慢吐息就可以。” 谢衣点头表示记住,紧张地看着池子的封盖缓缓合上,温暖的液体从四周充进池子,渐渐淹没他的身体。液体和水一样透明无味,只是有一点点黏。
按照沈夜的指示,他在液体快要没过鼻腔之前深吸一口气闭住,等到液体彻底没过头部的时候慢慢吐出,看着一连串气泡向上飞舞直至消失,才意识到有东西顺着鼻腔滑进气管。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气管似乎慢慢肿胀起来,但又不至于让人难受。 而且液体进入气管后,困意也随之涌上大脑,眼前的灯光汇聚成一块光斑,越来越不真切,越来越遥不可及……
“谢衣……”混沌中,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谁?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谢衣。”声音越来越近。 他依稀分辨出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个名字就在嘴边。 “谢衣。”声音已贴近耳边,气息就扑在脸上。 “阿夜!”喊出名字的同时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男人充满关切的脸。 26
“醒了就快起来。”沈夜抓起衣服丢给他。 他揉揉额角:“我刚刚好像做了个可怕的梦?” “我这里没显示。”沈夜走到屏幕前翻动几下,“所有数据走向都很平稳。” “是吗?”他爬起来凑过去一起看,“这次也依然没有什么病变前兆?” “快把衣服穿上。”沈夜不耐烦地把他推开,“然后去检查另一边的状况。”
他闷闷不乐躲到一旁,一边穿衣服一边瞄向沈夜,但对方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轻声叫人也没反应。 “阿夜!”他蹑手蹑脚凑到沈夜耳边突然大喊一声,人总算是回头了。 “胡闹什么!”沈夜捂着发疼的耳朵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别总看那些数据了。”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他知道沈夜对这样的自己最没辙,“两个月做一次,能有什么变化?” “还是有些差别。”果然对方的语气放软下来,翻出之前的数据,“你看这里,最基本的氧代谢即使平均值维持不变,一旦按照方差计算还是能看出变化。”
“毕竟是动态平衡,不可能没有变化。”他也随手翻了几页,不以为意道,“阿夜你有时候就喜欢在这种细枝末节较真,总这样头脑会变僵的。” 刚有缓和的脸色再次绷紧,沈夜拿出师长的威严:“谢衣,注意你的态度。” “是,都是我不好。”他连忙赔笑:“老师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沈夜看他耍赖的模样头痛地皱起眉:“上次你说模拟人格架设程序的事,有进展吗?” “没有。”提到这件事他一改玩笑严肃道,“我以自己为样本反复试验过,一样的记忆,人脑和程序的判定总有很大差距,可就是找不出问题出在哪。” “是提取有误差?” “我仔细比对过了,误差绝对在可控范围内。”他撑着下巴陷入沉思,“可是我看到的记录明明就有成功。” “如果是我父亲留下的记录,我劝你少看的好。”沈夜拍拍他的肩走进相互连通的另一间实验室。
“诶?”他立刻回神跟过去追问,“阿夜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谁的记录?” “你一提出这个构想我就猜到了。”沈夜走到中央水池前,“不过我相信你应该不至于和他一样。” 他听出对方话中另有深意:“什么意思?”
沈夜犹豫了一下:“你知道那份记录的实验对象是谁吗?” “不会……是阿夜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也是其中一个样本,不过因为之前的样本出现状况,所以有关我的部分取消了。”沈夜垂下头,“在我之前的样本是小曦。”
“我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算得上安慰,只能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诚心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沈夜好笑地看着他,“执行试验的又不是你。” “我提出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吧?” “也没有,反正现在留下的记录只有成功的部分,失败和可能引起失败的部分全被抹去了,所以你注定无法构建出一样的试验。”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失败。”他垮下脸抱怨道。 “这叫做机会教育。”沈夜显出几分得意,“偶尔让你碰碰钉子也不错。” 难得气氛变得不那么沉重,他不愿继续纠结下去,便顺着扭转话题:“不过说起小曦,我都快受心理创伤了。”
“哦?”沈夜挑了挑眉。 “每次听到我的名字,她总是说我肉嘟嘟的。”他捏捏自己的脸,“有很肉吗?” “因为她记忆存续的时间点,你就是肉嘟嘟的。”沈夜失笑道,“总比我要强,几乎每次都问我为什么和父亲长得那么像。” 他闻言转到沈夜面前仔细观察:“我倒不觉得像。” “好了,你不帮忙就不要捣乱。”沈夜推开他,检查地上的封闭水池。水池里面有一个男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孔,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他也蹲下看着水池里的人,“如果有一天停止阻断,他醒来后会不会连思维都和我相同?” “不可能。”沈夜启动装置,池子里的液体开始有规律的缓缓流动,“虽然各种生物数值相同,但是没有共同的记忆与人格,就好像一样的处理器,你有丰富的数据和复杂程序设置,他则是一片空白。”
“这样会不会有些残忍?他本来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却必须作为我的备用品禁锢在这里。” “恰恰相反。”沈夜否定道,“他本来是不存于世的生命,活过来反而容易造成混乱。” “确实。”思考片刻后他谨慎地点点头,“世上绝不能有两个我。”
以往这类问题他都会困扰很久,这次却没花多少时间就想通,沈夜不免有些好奇:“这么快就想通了?” “嗯。”他偏头对沈夜眨眨眼,“因为阿夜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也必须是天下唯一的。” “快去干活。”沈夜怔了一下匆忙转身,轻咳一声刻意压沉声音催促道,但发红的耳根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27
“阿夜……”声音出口却和突然想起的铃声重叠在一起,他讪讪地闭上嘴,看着沈夜接通内线。 “好的,我准备妥当就过去。”沈夜切断通话回身看向他,“我一会儿要出去,晚上可能回不来。” “要不要我陪你去?”他站起来问。 “有华月同行。”沈夜摇摇头,“你把我交代的事情都干完就行。” “只有催我干活的时候盯得紧。”他闷闷不乐地小声抱怨。
沈夜看出他有怨言:“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们不是约好今天带小曦出去吃东西?”他改口提醒道。 “对,还有这件事……”沈夜懊恼道,“我还答应小曦带她去新开的糖果店。” “小曦非常期待去糖果店,早早就把想买的东西都列出来,怕自己忘记还专门写进日记里。” 沈夜为难地叹气:“她难得能出一次门,是我疏忽了。”
“出去的事不能拖一拖?” “不能。”沈夜断然道,“有关新项目合作,因为技术要求高,寻找符合条件的厂家很难。这家是华月好不容易联系到的,我希望尽快过去看看情况。” 他动了动眼珠:“那这样吧,我带小曦去,不过一切费用你来报销。” 沈夜好笑地看着他:“从零用到薪水都是我给你发,你什么开销不是我出?” “那不一样。”他振振有词道,“这次数额的决定权在我手上。”
沈夜了然点点头:“你不会又要买什么东西钱不够,想借此机会敲我一笔吧?” “老师,您真是英明神武!”满面堆笑掩饰不了眼中的狡黠。 “你啊……”沈夜受制于人也只能认命道,“算了,只要是我出得起,随你便好了。” “我就知道阿夜对我最好了!”他夸张地扑住沈夜一个劲儿地磨蹭。 “少来这套。”沈夜横他一眼,“再这么下去,我的家底早晚被你败光。”
他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会努力工作任你压榨一辈子。” “努力工作我欢迎,压榨什么的还是免了。”沈夜从他臂间挣扎出来,“弄不好反而是我被压榨一辈子。” 但他及时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没让人彻底逃出去:“谁压榨谁,还不都是一辈子。” 沈夜欲言又止,试着抽回手也没成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牢牢攥住那只手,“我不会放弃的,世界上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让我们的一辈子一样长。”
良久的沉默中额头被猛地弹了一下,他疑惑地扬起脸,对上沈夜含笑的眼睛。 “别用这么丧气的表情说大话,感觉更不可信了。” “我不是在说大话——” “我知道。”沈夜打断他的辩解,揉揉他额头发红的地方,“都知道。” 实际上很多事大家都知道,难以言说且异常残酷,却又不知不觉习以为常。
失落地和沈夜告别,谢衣来到楼下的实验室,角落的水池里,封存着一个少年。少年大概十三四的年纪,轮廓还有些圆润,不过样貌和沈夜很像,只是五官小了一号。 即便如此,他第一次见到少年也没有与沈夜联系在一起,他以为所谓的复制品应该和本人一模一样,但没想到沈夜的复制品永远地停在了少年模样。
和这个消息一起知道的,是沈夜身体有恙的事实。 刚听到以为是玩笑,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真的,因为告诉他的人从来不会开玩笑。 瞳作为他的另一位老师,别说是玩笑,就连笑意都从未在脸上流露过。无论何时都保持淡漠冷静的态度,即使是面对生死也不曾改变,理智到令人生畏。
那时他还是高中生,没有参与病院的事务,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就泡在瞳的实验室边学边玩,偶尔抱怨一下日复一日的枯燥实验和沈夜留给他的诸多课外作业。 他不懂将自己和复制品比对有什么意义,而且为什么只有自己需要做这些。
“不仅仅是你,我、阿夜、沧溟都有复制品。”瞳回答了在沈夜那里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但是我和沧溟在孩童时期就已经出现病变,复制品也一样。之后前任副院长,也就是阿夜的父亲采取了阻断-诱导式的培养方法,抑制复制品发育的同时,用从本体收集来的数据对复制品进行可控的调节,以达到二者同步的效果。” “也就是说只有从我身上采集了新的数据,复制品才能按照我提供的数据发育。” “对,这样也可以有效地发现身体的各种异常状况。”瞳肯定道,“阿夜是在少年时期发现病变,关于他的这个实验也就此停滞。”
“而我之所以要继续实验,就是因为还没有发现病变?” “没错,你是这一代中最珍贵的健康样本,所以有关你的一切,阿夜才会事事亲力亲为。”瞳的这句话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轻易地否定了他与沈夜之间,某些他一直认定的联系。仿佛是在告诉他如果没有健康,沈夜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这也让他对实验更加抵触,越发频繁地偷逃。其中不乏一些惊险的斗智斗勇,每一次沈夜都奉陪到底。
直到有一次他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只想要个健康的样本?” 然后他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和失望。 “随你怎么想。”很快恢复平静的沈夜给他一个有些自暴自弃的答案,之后便再也不过问。 得益于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翘掉实验。可孤零零躲藏在病院角落一天无人问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终究离不开病院,离不开沈夜。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7:51 GMT 8
28
谢衣走出实验室,蜿蜒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却有不少仿真小动物来回奔走,尤其是飞翔在半空的仿真鸟,不但能轻巧地避开障碍物,还能像真的小鸟一样振臂展翅,发出羽毛抖动时的扑扇声。 这些制作精巧的动物不只是单纯的模拟生命体,作为人力的替代品,它们在这里存在已久,至今功能还在不断拓展。就好比突然落在他脑顶的这只小鸟,可以发出人声也不足为奇。
“谢衣,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 “这么快?”听到消息他振奋起来,“在哪?” “在五号楼的库房,你自己过去就可以。” “好,我等下就过去!”
对话完毕小鸟自头顶滑下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也加快脚步向外走,沿途两侧基本都是透明墙体,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他实验室的内部构造。作为流月病院最隐蔽的所在,这种做法有些大胆,尽管这些实验室都被包裹在严密的监控下,但作为这里的试验样品,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谢衣在即将路过中枢室的时候慢下来,犹豫一下还是走进去。室内密布的仪器发出的噪音相互交叠,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震颤,就像是心脏搏动时所发出的那样。 被所有仪器围绕中央的是一张特殊的床,床上躺着的女人带着呼吸机,全身几乎被各种仪器线路覆盖。 “院长,今天感觉怎么样?”这个女人正是流月病院的现任院长——沧溟。
沧溟仍是一副沉睡状,但床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行字。 ——连续整理了几天旧数据,现在感觉有些累。 “要我帮忙吗?” ——你要出力当然好,可这件事枯燥又麻烦,你肯定会半途而废。 “我就那么不可信?”他苦笑道。 ——你的不良素行我都看在眼里,以概率计算放弃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七十,风险太高。这个月累积翘班47小时,全会在你的薪水上有所体现,别试图抵赖,我都有存证。
证据面前他放弃辩驳,“求你手下留情别把薪水扣光,不然交不出伙食费阿夜又要骂我败家。” ——这不是公认的事实吗?瞳也说你向他赊了不少账。 “那是……算了。”他无力地扶住额头,“就当我败家好了。”
——你在另外搭建实验室? “你怎么会知道?”看到屏幕上的话他不禁吃惊,这件事他一直保密,分批分部操作,就连沈夜都不知道。 ——根据你的购物记录和瞳提供的信息,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泄气道。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夜,我只是好奇你的目的。 “很简单,我有些想法希望付诸行动,但是病院现有的条件不允许,够得上条件的实验室全都已经占用。” ——有想法你可以和阿夜提,如果是好构想他一定会支持你的。 “他太忙,现在这个时间和他提只能加重他的负担。况且我不能一味地依赖他,有些事我也要自己承担起来。”
——真想知道阿夜听到你这番话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谢衣看到屏幕紧张道:“刚刚不是说好不告诉他吗?” ——开个玩笑,不用紧张。而且阿夜外表强硬其实心思很细腻,听了弄不好会胡思乱想扰乱工作上的判断,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你也太严格了。”
——这么严格还有人明目张胆地翘班,说明我做得远远不够。 “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注意。”谢衣没想到对方又把话题拐回来,连忙讨饶,“院长大人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你对付阿夜的那一套对我可不管用,我是看事实说话。如果你的想法真的能有成果,我倒是可以考虑对翘班的事既往不咎。 “明白,有什么进展我一定来汇报。”
——态度不错。不过维护一间实验室的费用不低,你个人负担得起吗? “不知道。”他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我也是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只向前看。” ——需不需要我支援你? “可不可以暂时预定,等我真的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来讨?” ——到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谢衣的脸色暗下来:“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 ——因为是事实。我的遗嘱是将全部资产投入病院,所以你只有想办法让我活着才有可能讨到钱。 “我会努力想办法。”他郑重道,“一定。”
他不知道自己的承诺有没有办法实现,但这些承诺与他的人生息息相关。 人出生后就会被赋予某些责任,而他的责任就是流月病院。这个责任艰巨到压得人透不过气,好在他并不是孤单一人,有沧溟、有瞳、有沈夜……大家共同担负着病院。 不过其中也有一点不同,他有其他人没有的健康。
每次进到中枢室,谢衣都心情沉重,看着需要依靠辅助设备才能维持生命的沧溟,活蹦乱跳的自己简直有够奢侈。 他曾以为大家看重的也只是自己这份健康,却忽略了这些人的处境。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算健康,但彼此相互如扶持,相互重视,没有谁因此受到忽视。他们之间的牵绊与是否健康没有关系,有关的只是对活下去的执着。
为了想通这件事他花了不少时间,顿悟的那一刻心境豁然开朗,然后跑到沈夜面前半带撒娇地问:“如果有一天我也出现衰竭,你会不会放弃我?” 已有月余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的沈夜流露出无奈:“怎么可能放弃,我都没放弃自己,更不可能放弃你。” 堵在胸口的烦闷与忐忑一下子消失了,松懈下来的他鼻子微微发酸。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沈夜笑着替他擦去眼泪,语气不再冷硬。
那是他懂事后难得掉眼泪的一次,起先真的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后来因为耐心哄自己的沈夜太温柔,于是便故意拖得久一些,好让对方的双手在脸上多停驻一会儿。 大概也是从那时起,他对沈夜的感觉开始发生改变。
29
告别沧溟,谢衣没有再做停留,径直走出将所有实验室包裹其中圆柱形建筑。 这座实验楼深埋地下笔直高耸,根系一样四处连接蔓延的线路将建筑团团围住,以及在周围奔走的各种仿真动物。远远看去,仿佛是童话故事里隐藏在不为人知之处的神秘巨树,庇护小动物们栖息的避风港。 但这座金属构造的建筑物实际上是一组巨型机,代号“矩木”。
它是整个流月病院的核心,不单是因为里面进行的秘密实验,还因为它掌握着病院的全部数据,只要身处主控室,就能直接或间接操控病院内的任何终端。 这是一项值得向世人称道的伟大工程,建造之初为的是研究减缓人体衰老的方法,但造就的结果却是如今大家为了活下去而身心俱疲。
科学有时很残酷,毫不留情地指出人们的错误予以惩罚,而他们这一代继承所有技术的同时也延续了惩罚。而他作为唯一一个成人后也没有发现衰变现象的健康样本,无疑是最幸运的那个。 然而谢衣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健康是件幸福的事,起初正是健康将他和身边所有人区别开来,等到他好不容越过这道心理障碍,面对的又是亲近的人们身处病痛,随时可能死亡的危机。
那不是毫无预警的暴毙,而是一种如影随行的折磨,每一天都能深切地体会到来自死亡的痛苦和威胁。 他清楚地记得父母弥留之际的样子,看起来依然年轻富有活力的身体,却连他的手都握不住,抖动的嘴唇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用眼神传达那些至死都无法说出口的话。 这个场景至今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却又以相同的方式不断上演……
“哥哥不一起去吗?”沈曦得知沈夜不能同去后负气嘟起嘴,“明明说好陪小曦!” 谢衣低头看着女孩可爱的模样,却感觉不到喜悦。原本比自己长几岁的沈曦因为实验失败,身体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儿童状态,而且记忆也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空。 “他不在也有好处。”他矮下身故作神秘地小声说,“我们可以买双倍的糖果。”
女孩听到这个提议有些动心,收起气鼓鼓的脸颊看了看他,还是担心道:“这样好吗?被哥哥知道会生气的。”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作为这次不能同去的赔礼,我们买再多的糖果他都不能生气。所以小曦也不能再生气。” “这样啊……”女孩默默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好吧,这次就勉强原谅他。” 交涉成功,谢衣笑着抱女孩上了车。
整个行程非常顺利,他们在糖果店都留了不少时间,又顺便到附近的蛋糕店坐了一会儿,等到预定时间才去餐馆。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沈曦难得有机会出门,仅仅是一个下午就耗费了全部体力,回程途中很快睡着。 他先将女孩送回住处,又返回病院里溜了一圈,带着沈夜还没回来的遗憾离开。
大概今晚不能道晚安了。谢衣漫步在依旧人来人往的病院里,闲散的心情也渐渐消逝。他穿出病院的正门,跨过一大片草坪,走向病院对面的疗养院。 作为病院的附属品,所谓的疗养院前身其实是“特殊内部”员工的住所,而随着这部分员工的缩减,越来越多的楼栋被废置。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沧溟提议合并住所,将闲置的部分改建成疗养院。 也多亏这个提议,他光明正大地搬进了沈夜住的地方,可惜搬进去之后才发现,沈夜几乎是睡在办公室里,那栋楼里只有沈曦和平日里负责照顾沈曦的姑姑一家。
谢衣来到疗养院的中心楼,这里原本是他的家,位置在众多楼栋里最靠近主干道,便扩建成了这里的主楼。他三不五时还会回到这里,倒不是心怀眷恋,而是因为他父亲在这里的地下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图书室,用来存放各处搜集来的藏书,现在那里被利用起来,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通过配电室进入地下的图书室,一闻到满屋书本的气味他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倒在书桌旁的沙发床上,信手拿起枕边还没看完的书,翻个身正打算继续读,就发现地上还摊着画了一半的图纸。他赶忙过去将图纸卷起来,又看到偷偷购置的设备说明也都丢在地上。 将这些一样样捡起收好,他顺藤摸瓜又在角落里找到两本奇异消失许久的书,结果翻书检查的时候被里面的内容吸引,坐在地上不知不觉看到了深夜。
“你在看什么?”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猛回头竟看到沈夜站在他身后。 他惊魂甫定地看着对方:“阿夜,你回来了?” “是啊,一回来就被瞳上门催债。”俯视他的沈夜更多几分威严,“谢衣,你胆子真不小。” “我做了什么?”他面带笑容问道。 “还跟我装傻?”沈夜掏出一叠单据,“我是说过替你付账,但是你未免也太能买了?” “有吗?”他拿过单据翻了翻,上面是这些年瞳替他改装的所有仪器设备的材料费,大到整机,小到一根铜丝,全都详细地带着单价印在上面。
沈夜揉着眉心坐到沙发上:“瞳说他还没算人工费,算了连我都付不起。” 谢衣无奈地苦笑:“我是欠他钱,不过没想到他连胶带铜丝这种都算上了。” 沈夜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怎么会欠他这么多?看起来都能组个小型实验室了。” 谢衣笑容一僵,走过去挨着沈夜坐下:“有很多都是还是学生时在他实验室里用的,第一页上的示波器和试电笔就是初中时弄坏的,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沈夜从他手中抽回单据,第一页上备注的时间果然都是七八年前:“瞳一定是把所有的条目都写在一起,再找机会和你算账。” “你要是不高兴就算了,我以后慢慢还他就好。” “再欠下去他大概会找你要利息。”沈夜把单据砸在他额头,叹一口气道,“我说到做到,已经替你结清了。” “真的?”谢衣举着单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夜揉乱他的头发算是发泄了不满,“你如果真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直说,我不会不管你。” “是。”他乖乖应下,头一歪枕在沈夜肩膀上,舒心地闭上眼睛,“以后都会直说。”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8:43 GMT 8
30
沈夜的表情随之缓和:“多亏你带小曦出去,她玩得很开心。” “见到她了?” “见到了。都已经睡下,听到我回去还是爬起来。”每次提到妹妹,沈夜的眼神总是格外温柔,“埋怨我没遵守约定。” “只有这样?”谢衣看着沈夜的侧脸,整个轮廓都柔和许多,不禁有些小小地嫉妒能让他露出这样神情的沈曦。 “还给了我这个做礼物。”沈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系着丝带的包装袋,露出开心的微笑,“下次出门有时间,也帮她带个布偶做礼物好了。”
“你一直拿着,小心里面的东西化掉。” 根据这条线索,沈夜猜到了包装袋里的东西:“是巧克力?” “对,小曦问我给你买什么糖果好,我就给了她巧克力这个建议。”谢衣指指包装袋,“不打开看看吗?” 沈夜摇摇头,将巧克力收好:“回头再说吧。” 谢衣看穿他的心思:“舍不得?” “现在不想吃。”沈夜随口道。 明知是敷衍的借口,谢衣也不点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模一样的包装袋塞进他手里:“吃这份吧,一样的。”
沈夜脸色僵了僵:“小曦也送了你一份?” 谢衣被他全身散发出的紧张打败,无奈地苦笑:“是我送你的。” 明白自己误会,沈夜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绷着脸问道:“既然是你送,怎么用和小曦一样的包装?” “都是店员包的,又不关我的事。”反应相差实在太悬殊,谢衣郁闷地抄起书缩到沙发另一角,“差别待遇。”
沈夜瞄一眼谢衣,见他躲开自己缩在角落,还故意用书挡住脸,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拆开包装,并且故意弄出响声。 “不是不想吃吗?”书后面飘出带着阴沉气的声音。 “拆开看看,又不一定吃。”沈夜拿出一颗,竟然是兔子造型的,再看袋子里,熊、狗、猴子……诸如此类,全是小动物。他偷眼看到谢衣正歪头绕过手里的书盯着自己,于是大大方方地将兔子塞进嘴里。 沙发那端果然有了反应:“不吃还往嘴里塞。” 沈夜没有接话,干巴巴嚼了两下皱紧眉头,捂住嘴巴撇过头:“真难吃。”
“难吃?怎么可能?”谢衣立刻丢开书凑过来,“小曦尝过说挺好吃的,是不是太甜了?” 沈夜紧捂着嘴只是摇头。 谢衣见状更是手忙脚乱,丛书桌底下翻出垃圾桶端到沈夜跟前:“不喜欢就吐出来。” “好好的,为什么要吐出来?”沈夜松开手,笑容里带点儿计谋得逞的得意。 “你使诈?”谢衣顿时明白自己被诓了,端着垃圾桶盯着沈夜,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不行吗?”沈夜拿出一颗巧克力塞到他嘴边,“只许你跟我耍心眼儿,不许我适时回击一下?”
谢衣张大嘴连沈夜的手指也咬进去,牙齿稍微用了点儿力在上面磨,故意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沈夜不以为意地看着他:“怎么,还想连我一起吃了?” 舌尖轻巧地滑进沈夜的指缝里勾走巧克力,看对方马上收敛玩笑想要收回手指,谢衣却收紧牙关不松口。
“别闹了。”沈夜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玩笑是他先开的。 谢衣不为所动,温热的舌头绕着指尖反复摩挲,仿佛那才是要融化在口中的巧克力。异样的感觉字手指末端传来,再加上被热切的目光注视,沈夜觉得脸上有些热。 他慌忙别开脸,暗自加大力道仍抽不出手指,只好不耐烦地问:“你咬够了没有?” 谢衣却咧嘴一笑,松开牙齿后直接亲上来,趁其不备将口中化了一半的巧克力送进他嘴里。
沈夜含到那股浓郁的味道才意识到谢衣在做什么,可惜为时已晚,送进嘴里的巧克力再想推出去就难了。于是虽然是在接吻,嘴里也是浓浓的巧克力,但两个人却像在较劲一样,睁大眼睛瞪着彼此,丝毫感觉不到甜蜜。
一番舌尖上的角力以沈夜主动退出告终,嗔怒看谢衣一眼,默不作声起身去找水,连灌半瓶才将溢满口腔的巧克力送下去。 谢衣也跟过去,肩并肩和他站在一起,拿水时余光不时瞄一下旁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沈夜有所察觉,忽然一个转头和谢衣对上视线,脸上没有表情更看不出情绪。
尽管显出意外,但谢衣没有逃开,干脆地改偷瞄为直视,想要努力看出沈夜的心思。关于喜怒哀乐,沈夜很少直白地表现出来,不过总会留些许蛛丝马迹作为线索。 首先眉心没有皱起,眼睑也没有微垂,嘴唇看形状很放松,因为刚才接吻的关系比平时红润许多……
31
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主动靠近,回神时嘴唇已经再次贴在一起。这次没有巧克力的醇厚味道,却依然令人沉迷。 谢衣习惯性地微微向左侧偏头,眯着眼睛偷看沈夜专注接吻的样子,发现对方睫毛颤动才连忙闭上,专心享受这个绵长的亲吻。
“你早些休息。”沈夜不适应这种暧昧的气氛,分开后急匆匆地想要离开。 “留下来吧?” 谢衣手快将人拉住,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沈夜肯定会留下。他的要求沈夜很少拒绝,但也几乎从不主动提出要求。 谢衣有反省过自己是否太任性,沈夜是否只是一味地配合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收支是否太不平衡……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着年龄和身份上的差距,而他不想再将这份差距加重。二十多年前的沈夜只是他的兄长,十多年前则变成了他的老师,这几年更成为了他的上司,这层层关系让他们相处起来总免不了有上下之分。 但现在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他由衷希望自己能与沈夜并肩而行,哪怕只是在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候,能够得到对方的更多依赖。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发现了沈夜的狡猾之处。虽然嘴上不说,却总是像这样布下诱饵,吸引他主动靠近。 就像现在,忙碌一天还在深夜专门跑到图书室,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为账单的事兴师问罪,但纵容的态度更像是用账单当做借口来找他。 不提要求不代表没有渴求,有些人更习惯将心思藏在心里面。
果然,沈夜没再迈动步子,但嘴硬地不肯轻易答应:“这里又脏又乱,还只有一张床,能睡好吗?” “别的地方再舒适也没用,因为没有我。”谢衣自负道。 沈夜嗤笑出声:“难道有你就能睡得好?” “对其他人不一定。”谢衣拉着他向沙发床的方向移动,“但对你绝对管用。” 沈夜起初不肯走,经不住谢衣紧握着他的手,只好一步步跟在后面:“如果不管用呢?” 谢衣回头含蓄一笑:“百试百灵。” 沈夜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更可疑了,我不信。”
“不信就来试试。”谢衣走近沙发忽然转身用力一拉,沈夜重心不稳向前扑在他怀里,两人一起重重砸在沙发上。不等沈夜挣扎,又一个翻身将人牢牢压住。 “你干什么?”沈夜被压得很不舒服,语气里隐含怒意。 “来试试跟我一起是不是比一个人睡更好。” “别胡闹,我明天还有会。” “我知道。”面带笑容勾住沈夜的领带结缓缓拉开,“下午两点半,对不对?” “谢衣!”沈夜用威胁的口吻喊他的名字,一般是生气的前兆。 他机敏地迅速低头,将对方的抱怨都以吻封缄在彼此口中,只留些许混乱的呼吸和暧昧的低吟在周围回荡。
图书室的致命缺陷就是看不到阳光,但谢衣还是知道自己醒来是在清晨,因为沈夜的生物钟一向很准。 “睡得好吗?”感觉到身边的人醒来,谢衣靠过去迷迷糊糊地问。 “不好。”沈夜翻身向里挪了挪,“那么窄还有人一直挤。” “是啊,这么窄咱们俩之间还能有空隙。”谢衣也跟着挪,非要贴在沈夜身上才甘心。 沈夜用手肘顶顶他的肚子:“你怎么还挤?” “因为阿夜离我太远了。”他索性搂住沈夜的腰向怀里带。 “别闹了,快起来。”沈夜拉开他的手臂催促道,“把衣服递给我。”
谢衣勉强撑开眼睛扫一眼时间:“才刚七点,再睡一会儿。” 沈夜见他迟迟不肯动,便自己起来拣衣服:“我要先回家一趟。” “那也来得及。” “争取陪小曦吃早餐。” “小曦昨天那么累,今天不会起太早。” 谢衣仍不懈地劝道。 沈夜揉揉他的头:“你想睡就多睡会儿。” 谢衣趁机钻进他怀里小声咕哝:“阿夜陪我。” “多大了还撒娇。”沈夜拍怕他的背,“快让开,我该走了。” “就十分钟。” “让开。” “五分钟。” “谢衣。” “三分钟,不能再少了!”谢衣认命道,“之后跟你一起回去找小曦吃早餐。” “你啊……”沈夜无奈笑笑,盯着手表开始计时。
两人肩并肩穿过疗养院内的长廊,谢衣知道沈夜等了远不止三分钟,其实沈夜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清醒了,之后讨价还价无非是想要多争取些和沈夜独处的时间。 沈夜看表的同时他也在心里读秒,数到三百五十多下才听到催促,即使有误差,也不可能和一百八十秒相差一倍。 多出来的一倍时间,既是有心的纵容也是无心的诱饵,引诱他为其沉迷,越陷越深。
32
中午谢衣在食堂遇到瞳,对方正徘徊在窗口外观察今天的菜色如何。 “阿夜拿到的一大叠账单是怎么回事?”他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问。 “为了混肴视听,不是你说要保密吗?” “那也不必连十几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吧?钉子铜丝都不放过,无端又多一大笔开销。” “我有控制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瞳好像对小黄鱼有意,盯着看了又看。 “但是超出了我的预计,都快还不起了。”谢衣叹气道。
炸得金黄的小黄鱼最终没能打动瞳:“放心,他不会要你还。” “他要不要是另一回事,我不想把他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 瞳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纠结在这种地方有什么意义?” “这是原则问题。”谢衣严肃道。 瞳不置可否,走到素菜区继续搜寻:“原则换不来资金,没有投入也就没有成果。”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什么都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 “我只是就事论事,阿夜肯为你付账,应该也是相信你。” 谢衣懊恼地垂着头:“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更对不起他了……” 瞳排进队伍里:“那就告诉他原因。” “说出来还不是照样让他为我操心。” “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瞳回头指指对面主食窗口的长龙,“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帮我等包子。” “我一点儿也不闲。”谢衣不满地反驳,但还是朝队伍走过去:“要什么馅儿的?” “三鲜。”瞳这次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衣有时很羡慕瞳,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和科研工作实在太相配,不曾流连踟蹰迷茫,一直心无旁骛地向目标迈进。仿佛跳脱出一切个人情感,能用最客观公正的态度去对待每一项实验,不过以一般人的角度,也许会显得过于冷酷。
有人说,无论什么事情如果经历太多,就会习以为常变得麻木。就像大多数总是面对病症与生死的医生,对于其中的痛苦与欢喜,并不会表现出太多动容。谢衣也以为多些历练之后,自己有朝一日能变得和瞳一样从容。 可是见证了许多生命的存在与消逝后,他依然会被牵动,陷入奇怪的思考中。 在他看来每一个生命都如此珍贵,拥有独特的经历以及与众不同的特质,是无可取代的存在。这样独一无二的事物从世上消失,怎会不令人扼腕。
想得太多太投入,不免会对病院里的很多事情产生质疑,尤其是“矩木”内的实验,总让他心怀芥蒂。那些被封存在液体里被剥夺了人生的样本,作为备用品被“制造”出来,却又无法真正活过来,只能无休止的沉睡下去,直至死亡生命都是一片空白。 这么做未免太残忍。
“如果你醒过来,会怎么活下去?”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站在自己的复制品前,谢衣还是忍不住问。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面对自己的复制品。”身后突然冒出女性的声音。 “我是过来提取数据。”谢衣回身看到来人有些意外,“你也是,怎么在这儿?很少见你到下面来。” 华月将散下来的鬓间长发别到耳后:“来给院长跑腿。” “院长?不是阿夜?” 华月点点头:“毕竟我是她的秘书。” “你是沧溟姐的秘书?”谢衣吃惊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阿夜的秘书……” 华月似乎早料到会如此:“因为院长无法处理对外事务,所以这方面的工作就是我配合副院长。”
“要同时配合两个人,够辛苦的。”谢衣抽出芯片放进箱子里,“你现在上去吗?”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院长说联络不到你。” “不会吧……”谢衣摸进自己的口袋,“原来我把通讯器忘在上面了,不过她没注意到我下来了吗?” “应该没有,她好像在为什么事情烦心,你最好快点儿过去。” “好。”谢衣提起保险箱,“我们走吧。”
和华月一起进到主控室,谢衣才发现被叫过来的不知是自己,包括沈夜和瞳在内,病院所有内部人负责人都在场。 “发生了什么事?”沈夜在中央他不好过去,便和角落里的瞳站到一起。 “不知道。”瞳摇摇头。
“今天突然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有件事要询问。”质控室内的扩音器发出沧溟的声音,不过语气很僵硬,因为这并不是她本人发出的,而是由计算机合成,“矩木内的第122组数据丢失了。” 此语一出屋内一片哗然,有人提出希望得到更详尽的说明。 “因为矩木内的数据太杂乱严重影响到运算速度,我这两天在陆续整理过去的数据,但是昨晚到第122组的时候,地址全部断掉了。今天我请技术部检查,反馈回来的信息是122组里面是空的,没有存储器。”
周围再次嘈杂起来,沧溟等到声音平息才继续说:“但是121组与123之间存在明显的断档,所以122很可能是被有意取走。因为那部分最后更改记录的时间在我上任之前,所以很可能是在很久以前就被取走。希望大家,尤其是在我之前加入的人能提供线索。”
“你知道线索吗?”谢衣看一眼瞳。 瞳沉思片刻摇摇头。 “也不急于一时,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数据,也许早就被处理掉了,不过无故消失总是不好,我只要知道去向就可以,如果有人有线索还请告诉我。”
之后沧溟又简短地交代了几件事,有些人问了些相关问题,大家便各自散去。 谢衣本来也想离开,他加入病院比任何人都晚,不可能有线索提供,但远处的沈夜却特地示意他留下。 “什么事?”谢衣等到质控室只剩下沈夜和沧溟才过去问。 “你负责的数据库也好好查一下,不仅是存储器里的,另外的书面记录也要查。”沧溟说道。 “好,我回去看看。”谢衣应下,“不过既然存储器都被搬走,还会特意留下记录吗?” 沧溟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总之尽力而为。”
“还有别的事吗?”谢衣看一眼沈夜。 沈夜明白他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和沧溟谈。” “那我走了。”谢衣拎起装芯片的保险箱走出主控室,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回头看一眼屋内的情形,沈夜的表情好像有些凝重。 是因为丢失的数据还是别的什么事情?他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时间询问,默默离开矩木。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09:43 GMT 8
33
为了寻找相关记录,谢衣暂时放下手头其他工作。病院内的数据库虽然庞大,但是分类明确,检索起来并不难。 最麻烦的是书面资料,因为不能借助计算机,只能人工翻阅。幸好矩木的相关资料属于病院内的高度机密,留下来的书面记录并不多。 即使这样他还是做了十天,仍然没有什么线索。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翻找资料的过程中他发现其中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手稿”这个词在二十六到二十二年前的这段时间时常出现,有迹象显示里面似乎记录着什么特殊内容。 可他对这个词并没有什么印象,资料室没有所谓的手稿,数据库也没检索出信息,这个词只在书面记录中出现过。 其实也可以将它理解为单纯的名词,也许所指的手稿并不是同一份,但他就是忍不住在意。
另外他还很在意沧溟对数据丢失的态度,感觉并不像本人说的那样无关紧要。矩木的数据不能外流这一点是绝对的,但能做到将整个存储器搬离,肯定是内部人员,而且应该是拥有相当权限的高层。 按照规定,矩木任何细小的改动都要详细记录,没有登记在册说明是偷偷进行,既然是隐秘行事为什么不干脆做得圆满一些,制作新的存储器替换掉原有的,反而留下一个空缺?难道是另有隐情? 许多假设在他脑中徘徊不去,可这些也仅仅是推断猜测,作为病院员工,严守秘密是工作内容之一,这其中也包括不去触碰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十天内谢衣也再没见过沈夜,对方诸事缠身,似乎更多的时间是在外面奔走,不过即使他们同在病院,往往也是错过。 ——真可惜,你早来十分钟就能见到阿夜了。 主控室内,沧溟听完他的报告打趣道。 “我是来向你汇报结果的,怎么扯到他?”谢衣对着屏幕上的句子装傻。
——只是觉得他最近太劳累,没什么精神,想找人劝他注意休息。 沧溟说的却不是他料定的内容,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可惜我的话对他一点儿用都没有,弄不好还要被他唠叨工作懈怠。” ——我相信你有办法。 谢衣温柔一笑:“对他,我哪有什么办法……” ——不愧是师徒,说的话都一样。 “什么意思?” ——阿夜也总是说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吗?”他能想象到沈夜说这话时的表情,不满中带点儿无可奈何,“我倒觉得他很有办法,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你才想做些能逃过他眼睛的事? 谢衣知道她指的是组建实验室的事:“不,我并不是为了瞒着他才做那件事的,而是我希望能够证明自己可以不再依赖他,独立地做些什么。可惜以目前的结果来说是失败了。”
——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着急,一个人能否独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证明的。而且你有这样的决心虽好,也要为阿夜考虑考虑,给他逐渐适应的过程。 “适应的过程,有必要吗?”谢衣没有明白话中深意。 ——恋爱真可怕,不仅能让智商降低,连情商也能打折扣。 可以隐瞒的事情以这种不经意的形式被戳穿,谢衣怔怔看着屏幕呆了几秒,反应过来顿时满脸通红:“你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阿夜告诉你的?” ——他嘴那么硬怎么可能说,是我察觉出来的。你们不要以为我躺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病院内的事我可是了如指掌。 谢衣连连点头奉承道:“院长大人聪明绝顶盖世无双,谁都赢不了。”
屏幕有片刻停滞,随后才刷新出沧溟的话。 ——我倒是希望自己彻底输一次。 “为什么这么说?”他没想到生性好强的沧溟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高处不胜寒,找不到对手的高手可是相当寂寞的。 谢衣顺着她的玩笑接下去:“真是抱歉,我们这些人资质愚钝。” ——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过你们也不用绝望,勤能补拙,所以快去加倍努力工作,我会好好监督你们。 “是,院长大人,现在马上就去。” 他忽然觉得在压榨劳动力方面沈夜不是最难应付的,眼前这个人才是真的恐怖。
但有一个词谢衣还是听进心里去了,那就是寂寞。 靠着仪器支撑生命,除了还能通过“矩木”的运算与人交流之外,沧溟的状态其实和封存在实验室的复制品没什么区别。合成的电子语音与屏幕上的文字根本表达不出她的喜怒哀乐,年复一年躺在床上,又怎么会不寂寞…… 他可以抱怨沈夜催促自己工作却无法抱怨沧溟,因为她一直都在工作,并且除了工作什么也不能做。
34
正当谢衣为不用再埋头查资料而庆幸的时候,又有意外的电话找到他。 “一定要今天见面吗?”翻开记事簿,他发现自己的时间都排满了,唯一可以挪用的就是改装实验室的时间,但如果可能他最不想动的就是那部分时间。 “明天我要出国,最短要二十天。”电话那边的年轻女子说。 “那好,今天晚上九点,在咱们经常碰头的地方。” “不请我吃个晚饭吗?”对方与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熟捻。 “你不介意九点开饭的话。” 谢衣心不在焉地回答,脑子里还在计算用什么样的车速和行车路线,能在不被罚款的情况下一个小时之内赶到目的地。 那边似乎听出他不专心,主动放弃玩笑:“还是算了,总之详细情况我们见面再谈。”
联系他的人是以前大学一起做课题的学妹,因为谢衣跳过级的关系,作为学长反倒比很多学弟学妹年纪小。 有些人比较介意,便直呼其名,不过这位学妹不介意,仍大方地喊他学长。 “这是这次的分红,支票、明细和其他相关手续都在里面。”一见面对方就递给他一个封好的资料袋,“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怎么这么快?上次你不是说要延后两三个月吗?”正是这笔钱的延后让他不得不向沈夜开口,早知这么快就能拿到,他也不至于又求沈夜帮他。
“原本确实出现些问题,卡在入关手续上,好在我们找到途径,已经顺利解决了。” “那就好。” 谢衣打开资料袋翻阅里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签好确认书,又重新将资料袋封上。 “你今天很晚才下班?” 正事过后难免闲聊几句,谢衣笑道:“八点而已,不算晚。” “八点还不算晚?” “比起通宵强多了。” “医院那么辛苦,你没想过换个工作?” “怎么这么问?”谢衣听出话外之音,“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没觉得辛苦。” “其实我们集团最近拓展业务,急需熟悉生物传感技术的人,我很想推荐你。” “谢谢,可惜我还不想跳槽。”谢衣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保证这边可以给你更好的待遇和发展空间。” 谢衣摇摇头:“不是这些问题,现在的工作给我很大的满足感,是其他工作无法给予的。”
“可是你需要钱,不是吗?”对方仍在不懈地游说,“否则也不会在外面偷偷做投资。”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我不会为了它放弃现在的工作。”温和的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谢衣很擅长用温柔的态度去拒绝。 “我明白了。”好在对方了解他的个性很快知难而退,“真是可惜,我很喜欢和你共事,如果能跟你成为同事就好了。” “你可以来我们医院就职,像你这样既有专业背景又了解市场的人才我们也很需要。” “捧我也没有用,我可不想通宵加班。” “放心,我们医院有性别优待,女性加班量不足男性的三分之一。”
拿到钱的谢衣感觉分外轻松,利用这些钱就可以规划下一次的采购,实验室的设备几乎就能置办齐全。规划良久的事情终于要实现,怎么能够不让人轻松愉快。 唯一的缺憾是这份愉快现在只能当做秘密,还不能找人分享。
从疗养院主楼的变电室来到地下,谢衣并没有直接打开图书室的门,而是输入另外一组密码,等面板陷进墙内,再输入一组密码。 如此打开的不是图书室的门,而是地上开启的一个延伸至更深地下的正方形入口。顺着入口只需下十来个台阶就是他准备当改装成实验室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他准备改装密码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明明作为实验室的基本框架已经构建好,却是作为储藏室在使用。他第一次进来时里面堆满了废旧的仪器和电子元件,把不太宽裕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 谢衣也是怀着好奇的心情整理里面的杂物,很多东西虽然早就更新换代但仍有保留下来的价值。他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些笔记,有些属于自己的父母,更多的则是许多陌生的字迹。这些笔记的内容十分艰涩,而且有明显缺损,即使他努力研究,也没办法完全读懂,因为内容总是断在最关键的地方。
现在这里已经被他改装一新,正在陆续安装调适设备。他特意开辟出一角放置那些笔记,毕竟关于实验室的一些设想就来自于它们,时常翻看或许会得到新的灵感。 然而当他今天翻开笔记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手稿。 35
虽然是个条件不充分的逆推,但假如将这些笔记带入到“手稿”这份未知数内,记录中一些令人费解的疑点便明朗起来。 谢衣面对这个推论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沧溟? 首先这些笔记与丢失的数据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联系;其次这件事一旦被知道,他改建实验室的地点也将完全暴露;最后也是他最担心的,这些晦涩的资料本人知道后会不会反而引来麻烦…… 有了这些顾虑,他没有将事情立刻告诉沧溟,而是试着努力找出笔记与丢失数据的关系。如果能够确定两者之间没有关系,那么隐瞒它们的做法也不算是错误。
不过很快,数据被找到的消息便将他从忐忑不安中解放出来。 “找到了?”从瞳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谢衣立刻长出一口气。 “好像是旧库房找到的,原来一直贴着废弃的标签,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忙于查找数据的瞳没有看到他表情的变化。
“这么说可能是存储器坏掉,没来得及更换?” “不是。存储器损坏这种事工程组那边必然会有记录,而且有一点没有公开,有人特意为这组存储器假设了假地址。” “假地址?”谢衣惊奇道。 “你觉得以沧溟的个性,会这么久都发现不了一组存储器消失吗?” “确实。”沧溟对待病院的事务一向严谨,凭空丢失一组存储器这种事,她上任那么久不可能发觉不到。
“我从内部访问过,地址经过伪装转接到了其他存储器上,不特别在意的话不会发现。” “那院长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要给矩木添设备,所以这次她整理数据做得非常仔细,连虚拟地址和隐藏空间都做了统计。” “还要给矩木添设备?”谢衣为此有些担忧,“会不会负担太大?” “是整体添加,从基础硬件到终端,包括电力供能等等,总之耗资巨大,为此院里已经转让了很多专利和技术。” “阿夜急着找合作也是为了这个?” “是的。”
谢衣莫名失落起来:“我都不知道这些,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和你说也没什么用,你不是比他还为钱着急。” “好好的,为什么要如此大规模的添加设备?” “因为以矩木目前的运算能力,很快就会承受不了沧溟和整个病院。” “病院的数据可以分配给外围处理器分担一部分,我们部门最近也一直在做这方面。” 瞳停下动作回过头,沉默片刻才开口:“主要是沧溟和内部实验数据,毕竟用机械过多处理人体细微繁杂的运算还是勉强。”
谢衣听到这里也不再说话,当初用这种方式让沧溟的生命得以延续本就是个艰难的选择,因为即使成功,矩木能负担的也只是一人。 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活”下去,前任院长做出了有生之年最独断专行的决定。 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世,恐怕沧溟自己都很难称之为幸运。可比起那些不得不接受死亡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幸运。
仅仅是听别人叙述,谢衣就觉得像是被卷进沼泽,无论那个方向都举步维艰。而比他更艰难的,便是需要面对和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晚上他副院长办公室外等到十点多,才看到沈夜缓缓从电梯里走出来。
就像沧溟说的那样,沈夜精神不太好,而且一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近前才发现谢衣。 “你怎么在这?找我有事?”看到他,沈夜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 谢衣歪头端详沈夜的脸:“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沈夜不自在地避开,扫视周围确定没人才打开门:“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阿夜。”一进门,谢衣就从身后将人揽住带进怀里,“矩木要扩建是吗?” 沈夜的背僵了一下:“你听瞳说的?” 谢衣没有否认:“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只是一个初步规划,医院里几个级别比你高的负责人还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才算正常。”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指什么?” “你遇到难题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 谢衣埋首在沈夜背上。
沈夜一下子被问住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每次遇到难题或是难过的事,第一个想的绝对是你。”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希望你也像我依赖你那样依赖我。” 沈夜仔细听着,却还是闹不懂这之间的联系:“这跟矩木扩建有什么关系?” “矩木扩建难道不是个难题吗?” “你是说这个啊……”沈夜这才弄懂他闹别扭的地方,沈夜拍拍紧环在腰间的手,“你能不能先放开,好好听我说?”
“这么说不行吗?”谢衣在他背上使劲蹭了蹭,“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想坐下。” 沈夜无奈道。 但谢衣就是不肯松开:“这样也能坐。” “怎么坐?” “走到沙发边,我坐在沙发上,你坐在我腿上。”
|
|
|
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25, 2014 10:10:09 GMT 8
36
“谢衣!”沈夜挣开怀抱,面带不悦瞪向他,但看到他有些委屈的样子又很快收敛愠怒,改去揉他的头发,“你都多大了,还总是撒娇。” “反正你也总不把我当大人看。”谢衣虽然垂着头看起来无精打采,但他并不讨厌沈夜揉自己的头发,或者说他不讨厌以任何形式被沈夜触碰。长久以来,即使他犯了再严重的错,从沈夜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道仍然是那么温柔。
沈夜无奈叹一口气,坐到办公桌前:“我只有在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不把你当大人看。” “我没有耍脾气……”谢衣争辩道。 “你先听我说。” 沈夜示意他也坐下,“关于矩木扩建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 “这是几年前的议案,而且未被通过。”
谢衣有些糊涂:“你不是已经在进行了吗?” “不。”沈夜顿了顿,错开与他相会的视线,“你大概误会了。” 这样的口吻让谢衣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这么说?” “你应该也明白吧,现在的矩木离报废其实并不远,投入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说报废太严重了,不过它确实是在超年限使用,我这边也经常能听到抱怨。”
沈夜不置可否继续道:“而且内部实验一直处于半停滞状态,没有任何进展。我们这些人当中该离开的还是会离开,没有谁被挽救,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不能这么说,至少还有院长,没有矩木她该怎么办?” “这件事……”沈夜皱起眉心,“长久以来一直饱受非议,沧溟她也承受着很大压力。” 这番话和他料想到的不谋而合,谢衣沉默不语。 “这都是以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一时间很难说得清楚。”沈夜试着调整语气,尽量不让话题显得过于沉重,“不过也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就是了,但考虑到各方面因素再扩建矩木,没有什么意义。”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沈夜轻描淡写道:“我想将维系沧溟生命的整套系统复制出来,单独架设。” 谢衣吃惊道:“这么做比扩建还复杂,相当于重新构建一个矩木!” “不会做到那种程度。”沈夜失笑,“不过度嵌入,只保留最基本的设置,能够稍微延续一下发病人的生命,至少让他们把话说完再走。” 谢衣了然地点点头:“即便如此,从零建起也需要很大的投入。”
沈夜疲惫地撑住额头:“所以这件事不一定能够成功,我也只是想尽力而为。” “可你拼命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尽力而为’。”谢衣绕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自己脸色很差?” “我很好。”沈夜敷衍道。
“说谎。”谢衣摸上有些干裂的嘴唇,手掌触碰到沈夜脸上的皮肤却察觉出异样,“你的脸怎么有些烫?” “烫吗?”沈夜自己摸了摸,没什么感觉,“很正常。” 谢衣熟练地翻出体温计放在桌上:“你的体温一向偏低,现在绝对不正常。” “我没事——”沈夜还想找借口拒绝。 谢衣果断地打断:“有没有事用数据说话,要是正常我绝对不再过问。”
“真是服了你。”敌不过他的坚持,沈夜只能乖乖量了体温,结果和谢衣预料的一样,有些低烧。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手掌仍不舍贴在对方的脸颊,谢衣看了下时间,“要不要我陪你去急诊看看?” “只是发烧而已。”沈夜挡掉他的手,“吃些药好好睡一觉就行。”
谢衣矮身紧盯沈夜不放:“发烧可能是很多疾病的并发症,不能掉以轻心。” “这点我比你清楚。” 面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语气越发严厉:“既然比我清楚,还不重视起来?” 沈夜一把捏住他的脸:“胆子不小,居然教训起我了。” “这不是教训,是担心!”
谢衣鼓着脸颊气哼哼地纠正,有些滑稽的样子让沈夜忍不住露出笑容,缓缓松开手指捏住的肉,欣赏起他仍带有稚气的生气表情,以及一如既往的直率目光。 “你就是这样子,才会中计。” “中计,中什么计?” “一听你提矩木扩建我就在奇怪,这么久的议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猜到瞳了吗?” “因为也只有他可能跟你说,不过那家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谢衣抓抓头发没听明白。 “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只有沧溟知道,连作为秘书的华月都不清楚,瞳当然也不知道。我想他应该是看出什么,于是借你来刺探情况。” “借我?” “他太了解你我了,大概是料定你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沉不住气跑来问我,而我也一定会告诉你,到时候他就能从你的言谈话语间收集讯息。” “可是,他明明可以直接问你。”
沈夜起身走向里面的休息室:“我应该不会告诉他。” “诶?”谢衣连忙追上去,“可是你都告诉我了,为什么不会告诉他?” 沈夜松开衬衣袖口的衣扣,回身揶揄道:“还不是刚刚有人抱怨我不够依赖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