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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38:14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29 ☆☆☆= =于2014-02-13 23:13:24留言☆☆☆ 》》可以的 №30 ☆☆☆江海寸心于2014-02-14 00:01:4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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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39:29 GMT 8
*觉得末世的感觉很适合这CP,就写写看,伪科幻,浅坑,大概4-5更完结
======== 世界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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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尽头有一座城市。
那里被风霜环绕,被冰雪包裹,终年皆是寒冬。无论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举目永远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族人在排列整齐的玻璃暖棚里耕种劳作,在高耸密集的楼宇间休养生息,安静而平稳地生活着。
从来没有人见过其他的季节,春天只存在于古老的记录中,几乎被彻底遗忘。
城市的边缘横亘着一道城墙,比城中最高的建筑还要高,青绿色的砖墙沧桑而斑驳,向两侧延伸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将灰色的天空生生割裂成两半。整圈的城墙上只有一个狭小的拱形缺口,两扇厚重的青铜门严密地闭合着,不留一丝缝隙。
然而那扇门从来都没有开启过,门边终日把守着四个执行者。它们永远带着同样的面具,将面容全部遮盖。它们的脸上没有表情,胸膛里也没有心,它们是神农神上忠实的仆人。而守在此处的几位,唯一的职责便是忠告每一个在附近徘徊的人。
它们会说,门的外面只有无边无际的严寒,是一片死亡的世界,只有这座城被神农神上所庇佑,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安居,没有人需要离开。
神农神上住在矩木里。
矩木坐落在整座城的中心,青石的基座一直通往地底,钢铁的枝桠一直攀向天际,整座大殿宛若一棵巍峨的巨树。可它并不是树,它蒙享了神明的恩泽福祉,永远都不会枯萎。传说中在大殿的最底层,有一个深不见底熔炉,燃烧着至为纯净的五色石。在神上的庇护之下,炽热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所以城中的作物才能在风雪中生长,族人才能在严寒中安居。
千百年来,流月城的居民向神农虔诚地祈祷,可谁也没有见过神上的身姿。能够接近矩木的,只有被遴选为大祭司的人。每月一度的祭典上,大祭司会代替神上吟唱祝词,接受参拜,之后,他会独自登上那条长长的台阶,前往尽头的沉思之间。在那里,他将为神上贡献祭品,并带回神上的意旨。
*
在沈夜继任大祭司的时候,冬天开始逐年变得更加寒冷。街道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已经没到了店铺的门前。在许多列于边缘的暖棚中,作物也开始枯萎死亡,结不出一粒新的种子。更可怕的是,年迈的族人开始感染各种各样的疾病,大多源于寒冷,无法救治,患病的人只能在经历了漫长的折磨之后,悄然无息地交出性命。
随着恶疾的蔓延,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更有传闻说五色石即将燃尽,世界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更有甚者想要离开家园,前往远处求得生机,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离开过流月城。人们怀着恐惧再度来到城门边,等到的却只有执行者的摇头否认。
“祈祷吧,”它们依旧用淡漠的声音,一遍遍地说:“神上绝不会抛弃你们的。”
沈夜清楚地记得,继任典礼那一日,天空中依旧飘扬着纷纷扬扬的雪,他被族民围着,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想要向远处眺望,却被白茫茫的雪花模糊了视线。天与地在视野尽头连成了一片,世界仿佛只剩下身边的石台,和石台上熊熊燃烧的火光。
仪式之后,他手执华美的权杖,身着繁缛的礼袍,踏进了矩木的入口。
通往沉思之间的台阶向上形成一个螺旋,尽头隐没在头顶的一片漆黑中。随着他攀爬的轨迹,墙壁两侧的水精灯依次亮起,又精确地依次熄灭,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沈夜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花了多久,他终于将最后一级台阶抛在身后,然而,面前空旷的大殿里,却看不到神农神上。只有墙围高处跳跃的火把,将帷帐摇晃的影子投在他的脚下。
在重重金色帷帐的后面,两个执行者领着一个孩子,身影从黑暗中浮现,缓缓地向他走来。
那孩子身高刚及过他的腰间,身着一件青白色的袍衫,手腕被过长的衣袖盖住,柔软的头发乖顺地低束在脑后,脸上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墨色的眼瞳在火光中闪动着生机勃勃的光芒。
他在沈夜面前跪了下来,用尚带着稚气的少年的声音说道:
“弟子谢衣,拜见师尊。”
执行者们告诉沈夜,他是由神上挑选的孩子。他将作为大祭司的弟子,在沈夜的身边长大,然后穷尽一生辅佐在他的左右。
而神上的命令,就算是大祭司也不可以违抗。
他牵起谢衣的手,拉着他重新走下漫长的石阶,回到祭坛上,再度俯瞰虔诚礼拜的族民。
谢衣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好奇地攥紧了师尊的手。沈夜忍不住侧过头看向他,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天真的笑容,飘落的雪片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驻留,融成一片晶莹的水痕。
在那一刻沈夜突然不切实际地想,这个神明送来的孩子,或许可以真的可以拯救这座冷寂的死城。
*
在一成不变的风景中,时光飞速地流逝,城中的雪一年比一年更大,寝殿也一年比一年更冰冷。
病逝的族人越来越多,祭拜神上的祭坛前,每天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人们冒着风雪,在执行者冷漠的注目中拾级而上,在神农神上的石像面前久久跪拜,一直到膝盖酸痛,手臂僵硬,四肢冰冷,仍然不愿离去。因为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座城市里,连泪水都会被冻成冰。
谢衣也在一天天的长大,虽说是神上选中的孩子,可他和一般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也会害怕寒冷与黑暗。据说他的父母早年亡故,于是沈夜将他安置在一处配殿,并令人悉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但在大雪如鹅毛般飘落的夜里,他还是忍不住穿过庭园,来到沈夜的门前。
他的鼻尖总是被冻得通红,身上的衣服总是比实际需要宽大一些,衬得他小小的身形愈发单薄。他站在距离沈夜一步开外的地方,仰起头,用含着疑问与期许的眼睛望着他。
沈夜便会放下手边的公文和纸笔,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在掌心驱动一个亮金色的法阵,为他驱散风寒。
谢衣缩在师尊温暖的怀抱中,被倦意席卷,渐渐地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可他还是强撑着抬起眼睑,喃喃地说:“……师尊不必如此费心,平白消耗灵力。”
“无妨,”沈夜摇摇头,温柔地回答:“有我在,你安心睡吧。”
于是谢衣便在法阵的光芒中陷入了梦乡,紧抓着衣袖的手指渐渐放松,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简单的弧度。沈夜便翻袂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前往沈曦的寝殿。
沈曦是沈夜的妹妹,自小便因为寒冻而罹患恶疾,不仅身体停止生长,记忆也出现紊乱。为了救治她,沈夜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她的住处,是整座流月城最暖和的房间。
沈夜把谢衣放置在妹妹柔软宽敞的床上,为他盖上轻盈的羽毛被。洁白的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房间,流照在两个孩子天真稚嫩的睡颜上。
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万人膜拜的大祭司,而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唯一的愿望,不过是想身边重要的人都可以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而这样的愿望,在这座将死的孤城里,该有多么奢侈。
*
许多年过去,谢衣的个头超过了沈夜的肩膀,又超过了他的鼻梁。被神上选中的孩子出落成一名挺拔英俊的青年,再不会在寒夜里来到大祭司的寝殿外,也不会缩成软绵绵的一团,在师尊的怀抱沉沉入睡。
他开始展露出过人的才智,并且忠心耿耿地履行起辅佐大祭司的职责。沈夜也对他报以最大限度的信赖,带着他踏入矩木核心,沿着螺旋的石阶一路向下,前往深深的地底。
在矩木的最深处,是五色石的燃烧间。高而空旷的殿厅呈正圆形,四壁不分东西南北,连成一条弧,像一口幽深的井。井底的中央陷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外壁如同千年玄铁般厚重,泛着冰冷的光,洞底隐约可见五色的荧火明灭变幻,就像一只深沉的眼睛,无声地凝望着穹顶的黑暗。
熔炉几乎安静无声,只有周边的转臂间歇性地发出低低的蜂鸣。传说中五色石由神农在天界采颉,埋入深深地底,日夜不歇地燃烧,那是神圣的天之火,谁也没有见过它们真正模样。
沈夜以自身灵力为源,注入熔炉边缘一方小小的方台上。方台四周开始有冷光流淌,逐渐汇聚成一行行记录,却不似寻常的文字,反倒都是些奇异的看不出含义的符号。
谢衣却登上方台,站在光芒流转的中心,像是发现了什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能看懂?”
沈夜差异地发问,他从未教授过弟子类似的技艺。不仅如此,这些符号自上古便被奉为神旨,流月城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解读。
谢衣却点了点头:“大约能悟出一二。”
“哦,那你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它写的是……五色之石,万物之始。分而入微,其名为原。相击而裂,催生不衰。接衍如链,生灭无止。”
“接衍如链,生灭无止……”沈夜跟着谢衣的声音,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所以……这是它的运转原理?”
“嗯,再多的我也不懂了,不知道是谁造了这口熔炉,或许真的是神农神上吧。”谢衣垂下眼,缓缓地抚过冰冷的石台,最终凝重地抬起头:“不过,师尊……熔炉中的五色石已经所剩无几,恐怕……再撑不过百年。”
“百年?这么快?”沈夜愕然道。
“是啊,熔炉已经初现衰竭,所以城中才会逐年渐冷。”谢衣叹息:“等到它燃尽的那一天,流月城将被冰雪封冻,再无一个活物可以生存,那会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可有办法能够解决?”
谢衣摇头:“纵有齐天之术,也难引无源之水。”
石台上了光熄灭后,师徒二人陷入了沉默。
“师尊,还有一个办法……”过了好久,白衣的青年终于再度开口:“打开城门,逃往外界,或许可以觅得一线生机。”
“谢衣,”沈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是说,要违抗神上吗?”
谢衣明白对方的意思,唯有神农的意旨,在这座城中是绝对的真理,沈夜纵然贵为大祭司,都不过只是神农的仆人。
他在黑暗中低下头,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
沈曦没能跟着谢衣一起长大,不仅如此,她越来越久地陷入沉眠,肤色苍白如纸,记忆也变得混乱不堪,甚至会在初醒时忘记哥哥的脸,挂着泪焦急地四处寻找,眼中满是彷徨无措。
沈夜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他愈加频繁地出入矩木核心,在空无一人的殿厅里,用术阵调出所有的古籍逐一查阅。然而他没有找到任何和妹妹的疾病相关的信息。
储存在沉思之间的记录浩瀚如海,穷极一生也难以阅尽,但沈夜隐隐地觉得,在那片海洋的深处隐藏着什么东西,事关重大,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它像一个巨大的秘密,被关在一道难以突破的壁垒后面。
曾经有不止一人想要探寻,却和沈夜一样毫无所获。在这座世界尽头的孤城中,神上的命令是绝对的,就连一切违抗他的灵力运转都会被强行终止。
沈夜也只好作罢。
谢衣也花了很多时间陪伴沈曦,希望能给她带去短暂的快乐。他为她制作了栩栩如生的机械鸟,从掌心灵巧地振翅而起,绕着帷帐与梁木上下翻飞,嵌着金线的翅膀在日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谢衣哥哥的小小鸟!好可爱!”女孩从床上跳下来,跟在机械鸟的身后,一路追到庭园正中,轻盈的脚步声和鸟儿清脆的啼鸣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寝殿中。
可她终究还是厌倦了:“小小鸟没有羽毛,冷冰冰的。谢衣哥哥,小曦想要真正的鸟,羽毛软软的那种。”
谢衣面露难色:“对不起,这里没有真正的鸟儿。”
女孩露出的泫然欲泣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谢衣不知如何回答,欲言又止。
“因为小小鸟喜欢春天,”一旁的沈夜代替他说:“它们只有在春天才会到来。”
“春天?春天是什么样子的?”
这回连沈夜也不知该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才说:“春天就是冰雪融化,花朵开放,绿树生长,百鸟啼鸣,温暖又明亮的季节。”
“这样啊……真想看一看呢。”小曦露出憧憬的神色,裙角翻飞在冷风中,像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孤独的花。
沈夜低低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
然而奇迹并没有那么容易降临,沈曦离世的那天,天上依旧飘着永无止息的雪。
她像平日一样躺在床上,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间。她的额头冰凉,呼吸细若游丝,神色却出奇地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即将死去,反倒安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生命冷漠而无情地抽离身体,就像从一口枯涸的井中,带走最后一滴水。
沈夜坐在她身边,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哥哥,小曦……想看一看春天的样子。”
从女孩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吐露出微弱的话语,谢衣几乎不忍视,紧紧地咬着嘴唇望向沈夜:“师尊……”
沈夜却摇了摇头。
“枯荣流转皆为天道,就算我身为大祭司,也无法为流月城带来春天,更无法挽留她的生命。”
他说得很平静。谢衣怔怔地望着他,在那双止水般的眼底,压抑着深重而隐忍的痛苦。
谢衣知道,在那汪不为人知的潭水中,住着一颗冰封的心,在漫长的岁月里,空潭一滴一滴地蓄满了悲伤,缓慢地将所有的快乐与温柔淹没殆尽,就像这座城里的飘雪,恒久不息,永远、永远都没有穷尽的一天。
他猛地站起身。
在他的脚下,大地仿佛开裂一般,青绿色的灵力从虚空中喷薄而出,辉煌如日轮,将寝殿中每个阴霾的角落都点得通明。
那是一个连沈夜也不曾见识的复杂法阵,谢衣站在阵眼中,平静地闭上了眼。随着灵力的蔓延,庭园中的冰雪在一瞬间消融殆尽,化作纯净的水泊,沿着青石板的地面,流淌到附近泥土中。
干裂的泥土吸收了水流,开始剧烈的松动,无数的草籽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在地面上铺连成片,散发着沁人的清香。
在墙边,枯萎的枝桠与藤蔓上开始抽出新芽,新芽很快变成宽阔的叶片,舒展开来,青翠欲滴。在叶片中央,林林总总地冒出许多米粒般的花骨朵,被绿叶托着,瞬间长大,绽放成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
满园春色,宛若神迹般地降临在流月城的一隅。
“哥哥……花儿,好香啊……我好像听到了小小鸟的叫声。”床上的女孩挣扎着抬起了手,细弱地开口:“是春天来了吗?”
“是的,春天来了。”沈夜咽下了所有痛苦,用至为温柔的声音说。
“太好了……”
抬起的手再次垂了下去。沈曦挂着幸福的笑容睡去了,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法阵的光芒散尽,落花夹杂着雪片,纷纷扬扬地飘落满天,谢衣回过头,微笑融化在日光中,落寞得犹如一道残阳。
在他来得及启口之前,四个执行者闯入了沈夜的庭园,沉重而凌乱的脚步无情地踩踏在初生的绿草间。
“谁允许你们进来了!”沈夜震怒道。
然而执行者无动于衷,它们的脸上没有表情,胸膛里也没有心。
“大祭司沈夜之徒谢衣,擅自动用禁术,违抗神旨。我等奉神上之命,将他带走拘束,择日量刑。”
在神农神上的庇佑中,流月城已经千百年没有出现过犯罪者,更没有宣判过渎神之人。然而现在,这个人就立于大祭司身侧,他曾经是被神上选中的孩子。
“师尊,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谢衣顺服地转向了掩着面具的执行者:“我们走吧。”
沈夜站在原地,眼睁睁地望着它们带走了他唯一的弟子,他仅余的最亲近的人。随着他的离去,枝头的花和地上的草迅速地枯萎,衰败,满树的残叶随风散尽,寒冰很快便冻住了地面,四周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一场梦境,春天从未到来。
“谢衣!”他突然喊出了声:“无数的人用了无数的方法,都无法突破神上的限制,驱使禁术,为什么你能够做到?!”
谢衣听到了他的呼唤,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
“因为我找到了,让冰雪融化,花朵开放,春天降临的东西。”
远远地,沈夜看到他抬起手,指了指胸膛左侧。
心的所在。
*
无厌伽蓝是流月城里最寒冷的地方,深不见底的洞穴从各个方向朝地底蜿蜒辗转,最深的深处,终年里不见一缕阳光。
沈夜沿着狭窄阴湿的甬道向下走去,他的手上提了一盏水精灯,可灯光太微弱,最多只能照亮眼前的半米,更远处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浓重得仿佛永远看不见终点。
道路的尽头是一间石室,比甬道稍宽些,岩壁上点着两排微弱的灯光。沿着岩壁,被铁栅栏分割成若干坚固的牢房。而谢衣,就被关在最深处的一间。
他倚靠墙壁而坐,因为寒冷而屈膝抱成一团,他垂着头,眼睛半闭着,似乎试图用冥想来抵御骇人的寂静,可熟悉的脚步声在第一时间唤醒了他。
“师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站起身,望着沈夜提着一盏灯来到他面前。他们相距不过几步之遥,却被冰冷的栅栏隔在两侧。
“说服了几个执行者而已,来探视你的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沈夜简单地回答他:“我会想办法救你。”
谢衣却悲哀地摇了摇头:“师尊不必安慰我了。就算是大祭司,也不能违抗神农神上。”
他说完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个人各自心怀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再度启口道:
“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他说着攥紧了拳头:“恳请你助我逃往城外。”
“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越过神上的限制驱动禁术的方法。只要师尊肯帮忙,我或许可以瞒过执行者,将城门短暂开启。”
沈夜却皱紧了眉头:“出了城,你又能怎样?”
“我可以去寻找五色石!”谢衣急切地抓住了横在面前的栅栏:“有了五色石,便可以救助族民,解神上之忧!”
“哼,解神上之忧?”沈夜却冷笑道:“流月城已经祈祷了那么多年,倘若他真的忧心族人的安危,又怎会容许恶疾蔓延,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又怎会封禁催暖回春的术法,不由分说地将你囚于此处?整座流月城,又有谁见过他的真容?五色石是天之石,你以为,以你一己之力,当真可以动摇天道?”
“……师尊说的,弟子都明白,可哪怕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好过坐以待毙。”谢衣仍旧不甘地争辩道:“求你了,帮助我,阿夜……”
阿夜……
那是沈夜第一次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谢衣在咫尺之内凝望着他,墨色的眼瞳隐没在黑暗中,如同浮上海面的礁石,刻满了哀求,绝望,倾慕……以及爱恋。
“好,我帮你。”
沈夜说着扬起手,面前的栅栏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咔咔声向上升起。与此同时,谢衣带着莫大的欣喜夺门而出,径直撞进了面前人的怀抱。
他吻住了沈夜的唇。
谢衣的手足冰凉,嘴唇却柔软而温暖,那份微弱的热度,却仿佛可以融化所有的冰雪。
沈夜衔住他的唇瓣与舌尖,迎合着他笨拙的动作。谢衣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两个人的呼吸急促地交叠,胸膛几乎贴合在一起。
他想起谢衣说过的话,他想起谢衣指向胸口的手指。
冰雪融化,花朵开放,春天降临。
沈夜闭上了眼睛,抬手抚上谢衣的肩背。
在他的手心,无声地亮起了一个金色的法阵。灵力透过青白色的布料,渗入谢衣的体内。
“……阿……夜?”
谢衣在沈夜的肩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然而为时已晚。
沈夜悄然无息地驱动了催眠术。
谢衣倒在了在心爱的人的怀抱里,被迫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沈夜把他拦腰抱起,轻放在牢房中的石床上,脱下华袍盖住他的身体,并用术法在他四周设置了几个释暖的术阵。灵力像火焰一般燃烧着,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熄灭。
谢衣足够勇敢,足够聪慧,却太过善良。沈夜知道,就算他能一个人战胜无边的风雪,找到五色石,也无法拯救这座死城。
因为沈夜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神农神上并没有心。他冰冷得如同执行者的面具,肆意操控命运,摆弄人心,他从自己身边夺走了小曦,如今又要夺走谢衣。
沈夜在一生中从未如此愤怒。心中蓄满悲哀的深潭终于决堤而出,掀起滔天的巨浪。他憎恨冷漠的神明,憎恨无常的命运,燃烧在他胸膛的熊熊怒火,仿佛能将冰封的大地燃烧殆尽。
他把手覆上谢衣的额头,在灵力的流转中读取了对方的记忆。在谢衣的记忆深处,藏着越过限制、驱动禁术的方法。他就是打开封存秘密之门的钥匙。
神上早就已经抛弃了世人,沈夜要亲手凿开这座牢笼,还流月城以自由。
*
沈夜将栅栏重新降下,便转身离开了无厌伽蓝,牢室中发生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踏着暮色独自来到沉思之间,在史料记录的浩海中,悉心挑出了那些从前无法查阅到的内容。这个过程仿佛在无数块散乱的拼图中复原正确的顺序,艰难无比,然而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筑遗世孤城,匿于北疆,取名流月……』
『……采五色天石,埋入地底深炉,为灵力术法之源,驱动城中机关运转。建通天高塔,名曰矩木……』
『……植核于矩木之巅,寂静之间一处,以神农神祗之名尊之,遣蒙面者传其旨,以释城民疑虑……』
『……我一生皓首穷经,然绵力微薄,终究难敌大势。流月既落,此后我亦恐不久于人世。倾尽毕生才学,惟愿此城免受萧萧战火侵扰,其寿如天心皎月,渊久流长……』
记录并不完整,且包含许多难以辨认的陌生符号。然而解读出的内容已经足够让沈夜陷入震惊——流月城并非由神,而是由某个人、为了某种目的而造。既然如此,那流月城人世代信奉的神农神上又算是什么呢?神上所在的地方,那个叫寂静之间的场所又在何处?难道沉思之间以外,还有其他的洞天?
带着无数的疑问,沈夜起身开始寻找。在这之前,他从未觉得沉思之间如此宽阔,在几乎踏遍了每一块砖石之后,他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了一处暗门。
暗门施有简单的术法,解开之后,便露出一段幽长的石阶,他别无选择地踏进去。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走太久,很快到达了终点。
石阶的末端连着一个平台,正前方立着一扇紧闭的门,门口站立着一名妙龄女子,洁白的裙摆一直拖到地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眉心缀着华美的金饰,肤色白润如玉,双目炯然有神。
但沈夜能够感觉到,她似人却非人,和那些执行者一样,没有心。
“这前面可是寂静之间?”他问她。
“不错。”
“那么,流月城大祭司沈夜,请求面见神上。”
“抱歉,我得神上意旨,守护此地,不得允许任何人踏入。”女子的声音甜美却冰冷,不带任何情感:“不过,大祭司,你所禀事由,我可以代为传达。”
“好,那本座问你,五色石即将燃尽,神农神上可有救助流月城的计划?”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抱歉,唯有此事,神上并未告知与我。”
“那你可知晓流月城现在的状况,五色石即将燃尽,若不采取任何措施,族民只有灭亡一途。”
女子缓缓地点头:“我明白。”
“你既然明白,却仍然不打算让我见他?”
沈夜的质问犹如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掀起了些许的情绪波动。有那么一瞬,她仿佛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我便无话可说,打扰了。”沈夜说完便转身离去。
“或许我可以帮你做其他的事,”她突然开口:“比如关于谢衣……”
沈夜听到背后传来的话音,脚步被绊住了。但他终是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回答:“不必了,他的事本座自有打算,无需旁人插手。”
在沈夜的身后,重归寂静的甬道尽头,女子带着似乎是悲哀的神色,低声说:“不,你并不知道。谢衣他……”
她的话语却无人能够听见。
*
谢衣被囚的七天后,执行者将另一个人送到了沈夜的寝殿,说她将代替过往的罪人,继续履行辅佐大祭司的职责。
来人是名秀丽端庄的成熟女子,身着青绿色的衣裙,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没带任何多余的行李,只是抱着一盏精巧的箜篌。待到执行者们离去,寝殿中只剩两人,她才向前一步,在沈夜面前施施地落下单膝:
“属下华月,听从大祭司差遣。”
“华月,”沈夜垂眼望向她:“很美丽的名字。”
“多谢。”
沈夜向她伸出手。华月有些错愕,但仍然扶上他的手,被他拉着站起了身。
“它们是如何吩咐你的?”
“属下尊身上意旨,前来辅佐大祭司处理城中务事。”
“辅佐?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历任大祭司均需履行养育子嗣之责。在必要的时候,属下或可成为大祭司的妻子。”
她说得很平静,手指却下意识地一屈,扫过一根琴弦,带出一个寥落的单音,回荡在两人的耳畔久久不散。
“你并不想与我结合。”等余音终于散尽,沈夜断言道。
“……属下并无此意。”
华月的声音有些局促,沈夜却温和地回答她:“这没什么,你我之间并没有爱情。两个人之间的欢爱结合理应由爱来主导,而并非神上的意旨。”
华月有些惊诧地望着他,似乎从未想过如此亵渎神明的话语会出自身为大祭司的人的口中。
“你为何不携一件行李,却带着乐器?”
“属下……只是略通音律。”
“你喜欢唱歌,对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华月即为正月,是万象更新,春回大地的时节。”沈夜把目光移向庭院之外,缓缓地说:“你也知道,这座城已经走上了末路,但如果能够开启城门,你便可以去往外界。”
“外界……可是外面的世界早已覆灭,只余死亡,流月城是族人最后的疆土。”
“既然无人亲眼见过,又怎能断言?再渺茫的希望,也总好过坐以待毙。或许,在某个很远的地方,季节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冬天,而你也可以摆脱一切拘束,在春天降临的时候,自由地歌唱。”
“如有这样的地方,自然最好,”华月难掩憧憬的表情,却仍旧踌躇道:“可是,神上的命令……”
“他的事情我自有办法,”沈夜突然收回目光,凝望着对面人的眼睛,沉沉地说:“华月,我沈夜打算做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我要倾覆统治流月城的神明,将自由还于族人。但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去告发我,或者,留下来协助我。”
华月单膝跪在沈夜面前,这一次,却是带着坚定的决意。
“属下愿听从大祭司的安排。”
“好,”沈夜满意地点头:“那你代我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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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笛 发表于 Feb 15, 2014 0:46:45 GMT 8
在36的楼里看到姑娘贴了地址,所以楼主窝来冒个泡~
其实注册偷窥好久了,就是平时访问有点慢所以就很少登陆了orrrz,插楼不合适的话管理员姑娘帮忙删了吧。
这篇很快就会完啦。
随便打个招呼,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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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5, 2014 23:07:17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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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独自一人,不缓不急地攀爬着螺旋的台阶,裙摆轻盈地拖在地面上,脚步几乎寂静无声。这是她第一次出入矩木,但沈夜给了他充分的信任,不仅告知她开启寂静之间的咒诀,还任由她独身前往。
她试着弹拨了一下手上的箜篌,指尖轻弯,撩过一排琴弦,留下一串叮咚的音阶。箜篌原本就是一种充满灵性的乐器,空灵的响动仿佛带了魔性,在穹顶上来回萦绕,来自不同方向的回音各有微小差异,犹如一缕缕青丝,在空气中交混在一起,重新传入耳畔,听上去比平日里更多了几份悠扬。
华月满意地想,在这里,自己或许可以比平时唱得更动听。
在寂静之间的门前,华月如愿见到了那名守护此处的女子。她比沈夜描述中的更加美丽,白色的长裙在晦暗的甬道中泛着皓洁的青光,即使常年不见天日,却不带丝毫病貌,肤色宛如温润的玉石,秀丽的眉宇间透着一名神的使者该有的尊仪。
“你是谁?”她问。
“我叫华月,是沈夜的友人。”
“友人?我不曾听闻大祭司还会结交友人,”她顿了一下,眉心微颦,似乎在打量着来人:“你也是来请求面见神上的吗?”
华月却摇头道:“不,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的,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及你为何会在此处?”
那女子的嘴角轻轻扬起,似是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好吧,我叫沧溟,从被神上植入矩木起,已经过了……我也不记得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想来已经很久很久了吧……不过,这有意义吗?”
华月也轻笑道:“非得要有意义,才能与你说话吗?”
“这倒不是,”沧溟微微地侧过脑袋,像是在思考:“只是,我沉睡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专程来与我聊天。”
“是吗,那你一定也没有听过唱歌吧?”
“的确没有。那是何物?”
“是伴着音律吟诵词句的一项技艺,”华月耐心地回答:“我可以唱给你听,你想听吗?”
“好啊。”沧溟带着兴致扬起了头。
华月便不再言语,专心拨动琴弦。寂静之间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沉寂得好像世界末日一般,但随着华月的弹奏,琴声如涓涓流水,逐渐盈满冷寂与黑暗,由轻到重,由缓到急,层层扩散宛若一圈圈水纹。
接着她开始歌唱,清美的歌声和进琴声里,犹如两缕相互缠绕的青丝,萦绕在殿室中央。华月选择的曲子婉转悠长,歌词多用复杂的古语写就,饱满的唱腔中隐含着几分寂寥。她不知道沧溟能够听懂几分,但她看到对方听得专注而认真,脸上浮现出半是好奇半是陶醉的神色。
一曲唱毕,沧溟称赞道:“虽然没有参照之物,不过我觉得你的歌声很好。”
华月莞然一笑:“荣幸之极。”
“可不可以告诉我,歌中所唱的冰川消弭,繁花绽放,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是春天的景象。”华月回答,提到这个词语仿佛让她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不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好遗憾。”
“是啊,待到五色石燃尽之后,流月城便不会再有春天,有的只剩下无边的霜与雪而已。”
华月说完便陷入了沉默,沧溟望着她柔和而悲伤的侧颜,口中倾吐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
那次之后,华月在每天的黄昏时分踏入矩木,去往寂静之间门前探望沧溟。
她再没有向对方提过面见神农神上的事情,反倒每一次都只是随性地聊一些无甚深意的琐事。沧溟懂得很多,但她的知识大多数来自于神上的教导,只是些苍白的记录,并非真实。华月便用术法将城中的景象存储下来,再播放给沧溟看。
她还用术法将积雪压聚成晶莹剔透的冰花,捧在手上带给沧溟。花瓣由薄薄的冰凝成,每一片都反射出不同的色泽,美得令人惊叹。然而它们总是撑不了多久就会融化,化出的雪水淌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淡淡的水渍,再隔一会儿,连水渍也看不到了。
“你看,那么美丽的造物,一旦融化却再也找不到踪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沧溟幽幽地说:“当真令人唏嘘。”
“可生命就是如此啊。”华月站在她身边,叹道:“总有一天我也会死,阿夜也一样,我们谁都逃不了。”
沧溟却抬起头来望着她:“枯荣流转,天道轮回,你们都是这其中的一份子。可我,历经千年而不朽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华月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更无法安慰她,只能再次拨响手上的琴弦,让她闭上眼睛,短暂地沉浸在乐声交织出的迷梦里。
可终于有一天,沧溟打断了她的歌。
“华月,请你停下,不要唱了。”
华月错意地抬起头,歌声骤然停驻下来,指尖勾出一声不和谐的杂音,久久徘徊在黑暗中。
“……为什么你的歌声会那么悲伤?从前的我却没能发现。”她轻摇着头,像是在阐述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沧溟,你哭了?”
沧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的眼泪正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沾湿了自己冰凉的皮肤。
“是啊,好奇怪,你喜欢歌唱,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我……只要一想到你不论唱多么久,都永远看不到歌中所唱的春天,泪水就会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疑惑地盯着眼前的人:“华月,你对我做了什么?”
华月带着复杂的神情,哀伤地望着她:“不是我,会让你感到悲伤的只有你的心。它一直沉睡在你的胸膛里,现在,它醒来了。”
“心……?”
沧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从前空洞而冰冷的地方,如今像是被燃烧的暖意填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富有节律地鼓动着,一声一声宛若惊雷,撼动着她的世界。
“原来如此,这就是心啊。”她像是终于明白了一切,了然地说:“原来我也会有愿望,我想要你的歌声不要再那么悲伤,我想要你活下去。”
“沧溟,我……”
华月欲言又止,沧溟却温柔地打断了她:“不必说了,我愿为你打开这扇门。”
*
华月怔怔地望着沧溟在她的眼前转过身,留给她一个细瘦却决然的背影。
自沧溟的手心飞出了一只淡紫色的灵蝶,翩然振翅划过黑暗,在身后留下一串莹莹的光点。灵蝶一直飞到紧闭门边,散了形貌,化作一柄钥匙的形状,插进了生锈的锁孔。
解开的锁啪嗒一声滑落到地上,两扇厚重的门板开始分离,露出一条越来越大的缝隙,幽蓝色的光芒从门缝中倾泻而出,短暂地模糊了两个人的双眼。
待到大门终于完全敞开,眼睛也再度能够看清东西,华月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寂静之间中央,那个本该是神农神上所在的地方,横亘着一个巨大的机械。
说机械或许并不恰当,那更像是一颗由钢与铁打造的心脏,被粗壮的铁柱拖着,悬在半空中。其上连通着无数的管道,如同血管一般从各个方向伸向外缘的墙壁,裸露在半空中的管道彼此缠绕交结,构成了一张复杂而精密的网。一道道幽蓝色的灵力光芒凝成无数看不懂的符号,如同咒文一般,缭绕在网的外侧,爬满墙壁和地面,令人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神上……在哪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果然如此。”没等华月再度询问,在两人的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低哑的声音。
沈夜不知何时来到了寂静之间门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愕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五色炉并非天赐,而是由一人所建。”他眉峰紧锁,一字一句地说:“我无从知晓他的目的。不过,他为了维持城中万物运转而制造了一台机器。并且为了释去族民的疑惑,将这机器尊为神明,千百年来不允许任何人见其真貌。”
“那么,这个……机械就是神农神上?”
沈夜点头:“应该说,是名为神农的造物。”
“那连沧溟也……?”
“执行者,守护者,都不过是那个人为了统治流月城而制造的附属品。”
华月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头望向守护寂静之间的女子,后者却安静地叹了口气,转向沈夜道:“毁了它。这座城的命数将尽,唯有如此,你们才能生存下去。”
“可那样的话,你就……”
“华月,不必说了。从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目的。”她朝向歌者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没关系,这是身为虚假之物的我,唯一能够做出的、真正的选择。”
沈夜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是华月第一次看到沈夜手执武器的身姿。上古流传的昭明神剑在流月城最后一名大祭司的手中,仿佛被驯服的巨兽,顺从地伏在掌心,剑锋上流转着堪比日月的至纯的灵光。
沈夜不带丝毫犹豫地,向着半空中的钢铁心脏挥下了剑。
*
矩木开始崩塌。
被昭明劈斩过的心脏从空中坠下地面,碎成了一摊废铁。原本连在上面的管道悉数崩裂,灵力的光芒在瞬间溃散熄灭。
随着核心的覆亡,整座矩木化作了一颗无根的枯树,地面剧烈摇晃着,开裂的穹顶上,碎石瓦砾纷然坠落。压塌了金色的帷帐。
而在矩木之外,流月城人仿佛目睹世界末日一般,望着坚不可摧的高塔从顶端开始倾塌。城中的执行者们纷纷停止了活动,如同死亡一般。城民毫无阻碍地涌上街道,四下奔走。嘈杂的场面中,有人带着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的声音叫喊着:
“城门打开了,城门打开了——”
寂静之间门前,沈夜放下手中的剑,转向华月:“走,带着族人,从开启的城门逃跑。告诉他们,大祭司擅自背叛神上,摧毁矩木。从今往后,你就是流月城的领导者。”
“你不走?”
“我对前面的漫漫长路早已没什么期许和留恋,”他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叹声道:“况且倾覆神明的罪责,总要有人承担。”
执琴的女子仍是面带踌躇,站在原地不肯挪脚,于是沈夜接着说:“华月,我还有一事相托。谢衣还被关在无厌伽蓝,你带上他一起走。以你们的才德,族人一定不会有任何非议。”
一旁沉默的沧溟却开口,缓缓地说:“不必徒劳了,谢衣和我一样,都没有办法离开流月城。”
“什么?”
“你竟从未觉察吗?他和我,和执行者,和神农神上一样,都不过是虚假的造物啊。”
“怎么会?”沈夜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执行者和神农,它们都冷酷而无情。谢衣……谢衣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
“是啊,他和我一样,原本并没有心。”沧溟曾经无机质的声音里,如今蓄满了哀伤:“但华月的歌声给了我一颗心,而你,你也给了他一颗心。”她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沈夜望着她,呆在了原地。
他想起谢衣临别时指向胸膛的手指,还有他说过的话。
——因为我找到了,让冰雪融化,花朵开放,春天降临的东西。
原来,竟是此意。
他原以为自己除了仇恨,不再留存任何念想。可却没想到,他最想要拯救的人,最希望能够长留光明中的人,却被他亲手葬入了黑暗。
沈夜痛苦地阖上了眼,却没有辩解什么。“你快走吧。”他最终对华月说,“愿你能带领族人,觅得新的家园。”
华月躬下身,向面前的大祭司行了最后一个礼:“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一旁的沧溟拖着逐渐变得沉重的脚步,执起了她的手:“我送你最后一程。”
*
沈夜面无表情地望着砸在身侧的萧萧碎石,卷起的尘埃沾满了他的衣袍,寂静之间里的管线与帷帐因为电弧的击打,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迅速地蔓延到了脚边,呛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想,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吧。
或许死亡本身就是这样,丑陋、冰冷而无望。
然而,穹顶在彻底崩塌之前,却被无数道灵力的光柱重新撑了起来。青绿色的灵力如同潮水,在满目的火光中生生劈出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谢衣,他的动作缓慢,仿佛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天大的艰辛。然而他的仪态依旧从容,脸上挂着微笑,眼眸在晦暗的殿厅中闪闪发亮,犹如初见时一般。
“阿夜,我的千柱之阵撑不了太久了。你真的不走?”他终于来到了沈夜面前,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凝望着他。
沈夜摇了摇头:“倒是你,你特地来找我吗?”
“除了你的身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呢?”
沈夜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他额前的一缕碎发,轻声问:“你恨我吗?”
谢衣却笑了,捉住他的手,倾身吻上了他的唇,用行动回答了他。
在漫天的火光中,谢衣的嘴唇犹如一汪甘泉般清冽。沈夜勾住他的腰将他拥得更紧,专注地回应他,动作温柔地像是对待最心爱的情人。
“那么,就我陪到最后吧。”在两个人短暂分开后,沈夜凝望着怀中这个虚假造物的眼瞳,真诚地说。
“好啊,永远也不会再分开。”谢衣回答他,声音里带着喜悦。
他们久久地拥吻在一起,任由火舌卷上衣袖,整个世界在身边倾塌。
*
“喂——你们快来看,这块冰里面有东西!”
乐无异直起弯得酸痛的腰,挥舞着手中的冰镐,站在广袤的雪原上,大声召唤他的同伴。
“来了——小叶子你不要挥了,好刺眼!”
阿阮紧了紧棉服的领口,戴上厚厚的手套和耳罩,这才从考察车上跳下来,朝向他的方向走去,夏夷则和闻人羽也跟在她的后面。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极北的大陆深处,根据纬度仪的显示,几乎要贴上北极圈。广阔的平原一片空旷,放眼望去只有皑皑白雪。
然而种种史料记载表明,这里是新世代的伊始、人类的二度发源之地。在经历了旧世代毁灭世界的核战争之后,谁也不知道文明的火种为何会在这片贫瘠而冰冷的大陆上被留存下来。
全世界的考古学者无一不向往着解开这个谜题。乐无异的队伍便是其中之一。
“啊,这里怎么有个人?”
顺着乐无异的手指,阿阮在冰层中依稀地瞥到一个人影,从外貌看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悄无声息地仰面躺于冰面当中,他的肤色苍白,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
“不,阮妹妹你仔细看,这不是人类,是人形界面。”一旁的闻人羽仔细观察了一阵,断言道:“不会错的,从样子判断,应该源于旧世纪的科技。只是,为什么会被冻在这种地方……”
“并非不可能。你们看,这附近的冰面下,似乎埋有一处建筑。”
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夏夷则沿着乐无异凿出的缝隙边缘,继续清理地上的积雪层。在露出更多冰面之后,他清晰地看到封冻在冰面中的,还有许多石造的断壁残垣。
“难道传说中的‘起源之城’,真的被我们找到了!”乐无异兴奋地喊到:“你们等一等,我去开掘冰机!”
*
在几个小时的劳作后,方圆十米的冰层被几人掘开了半米左右。越来越多的石料被挖掘出来,其中隐藏的秘密令人惊异——他们所在之处似乎是一座高塔的顶端,在发生了不知原因的坍塌之后,遗迹被冰雪封冻,避免了腐朽的命运,相当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更不可思议地是那个人形界面,在寒冰的包裹之下,虽然失去了能源供给,意识也早就断绝,但它身上负责记忆的部件竟然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我想试试读取它的存储器,或许可以发现什么。”
乐无异大胆地说着,搬出了自己的设备。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因此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在动手之前,他注意那个人形界面的眼下似乎留下了两点烧灼的痕迹。
好奇怪,在这样的地方,会有火吗……
他没有再多想,激活了手上的设备。几分钟后,手中的显示屏竟然奇迹般地亮了起来,闪现出一行行制式古老的文字。
“阿阮,读一下?”
“我?”
“是啊,这里懂得旧世纪文字的就只有你了。”
少女不太情愿地蹲下身,开始解读那些复杂的文字。然而她很快被当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过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眼中似含着泪水。
“阿阮姑娘,你还好吗?”夏夷则有些局促地问。
“我没事。”她擦了擦眼角,才说:“只是,这座城的故事,真的好悲伤。”
*
在雪白的世界里,阿阮娓娓地讲述了流月城的历史:
『在久远的旧世纪,人类掌握了高深的科学,却因为贪婪和仇恨而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争。战争逐渐席卷了整个世界,核武器将五块大陆破坏得千疮百孔。地球被厚厚的尘埃包裹,几近覆灭。城市变成废墟,枪炮逐年耗尽,战争却一直没有停止。』
『在人类的两军当中,有一个名为谢衣的人。他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之一,却痛心于人类的自相残杀,从军队的掌控中艰难地逃了出来。』
『他逃往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东方的大陆上,找到了一处藏身之地,那是北疆的一处深山中,当地有一个名为烈山的原始部族,约有数千人,因遗世独立,鲜少与外界来往,才得以免遭战火荼舐。』
『然而漫长的战争一直没有结束,谢衣知道此处暴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无论如何也希望为人类留下一丝文明的火种。所以,他在更靠近北方的平原上寻找了一处破败的城堡,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在废墟上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市。』
『那里的自然条件太过恶劣,仅靠烈山部人自己根本无法生存,谢衣在地底设置了一座巨大的反应炉,以核能为源,置入了他能找到的全部燃料。并建造了一个中枢系统,用以维持它的长久运转。谢衣是一个十分厉害的科学家,他所编著的系统甚至可以模拟思维,体察感情,拥有自洽的智能。』
『烈山部人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几乎没有受过现代文明的熏染,甚至仍然抱有原始的信仰,以为天上的神明临世。谢衣便索性写著了一套神话,将他所编制的系统奉为神农神祗,并制作了若干拥有智能的人形界面,作为神农忠实的仆人,维持城中的秩序。』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远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在某处独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流月城的秘密也得以保守,世上再无人知晓。它在外面的人类灭亡之后,独自存留了千年。』
……
“竟然有……这样的事。”闻人羽听完后,呆然地感叹道。
“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乐无异却仍然带着疑惑,接着询问:“流月城人应该离开了吧,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啊。”
阿阮点了点头,接着讲下去:
『谢衣知道,置入的燃料再多,也终有耗尽的一天,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城市走向灭亡。于是,他将解除系统限制的程序埋在深处,并在神农系统里种植了一个病毒,一个可以越过系统的界限,冒犯神旨,驱使所谓‘禁术’的钥匙。希望等燃料耗尽的时候,城中人能自行觅得生路。』
『同时,他恐惧人类再度陷入同样的泥沼,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自相残杀才亵渎神明。于是他设置,唯一激活这个程序的条件,是“爱”的存在。』
“爱……?”
“是的,谢衣希望有一天,当这座冰雪封冻的城市走上末路的时候,在某处会有爱的萌芽,就像春天到来一样,让冰雪融化,花朵开放。它会为流月城人带来生的希望。”
……
阿阮讲完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静默。乐无异再次带着唏嘘与惊叹,望向那个人形界面平静的脸庞。
它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沉默着。乐无异想,就算是非人的东西也是会死亡的吧,这双眼睛,再也没有重新睁开的可能。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人形界面并非面无表情,它的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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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节跑路之前迅速地完结了这个突发的脑洞
*一直很喜欢沈夜身上那种敢于为了达到目的敢于对抗神明的气质,所以本意是想写一个兼有爱、毁灭和拯救的故事。不过完全没有写出脑补的碉的1/10,叹气。
*虽然超冷,不过谢谢每个留言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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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笛 发表于 Feb 15, 2014 23:46:54 GMT 8
松鼠姑娘太迅速了我还打算来自己贴的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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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6, 2014 0:16:12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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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笛 发表于 Feb 16, 2014 0:29:33 GMT 8
谢谢~ 现在还挺快的~也基本不会卡死了,大概是因为备用DNS很早以前就改成了8.8.8.8,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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