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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16:31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159 ☆☆☆= =于2014-02-09 22:34:55留言☆☆☆
№159 ☆☆☆= =于2014-02-09 22:34:55留言 转载请随意
把这文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因为好久没更再看有点连不上了) №164 ☆☆☆= =于2014-02-10 03:26:45留言 不好意思中间停顿太久了 №166 ☆☆☆肉包快到碗里来于2014-02-10 16:46:2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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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19:04 GMT 8
*架空武侠AU *CP:初夜 初七=1.0,1.0时期非CP所以没标谢沈 *新年挖个轻松向HE新坑慢慢填,所以大家就不要发FLAG卡啦_(′•ω•`)∠)__
画地为牢
楔子
“八钱六两”是间不大的酒肆,地处长安闹市区的一个拐角。位置不太好也不算差,生意常年半红不火。此时正值炎炎夏日的正午时分,酒铺里除了角落常来的那个老酒鬼外也没别的客人,店铺伙计正好落个轻闲躲到后厨的角落里吃着凉瓜避暑。
酒肆的账房姓闫,家中排行第二,大家也就叫他闫小二。现下正是月末临近盘点的时节,他自然是不能跟着那些伙计一般在后厨偷懒。只得一边抱怨一边打着算盘核对账簿。
忙碌间,一个人影步入酒肆向闫小二迎面走来,背着阳光在账簿上落下一道暗影。闫小二头也不抬向厨房的方向喊了两嗓子,转回身持笔的手向旁边的空桌指了指,嘴里连珠炮似的溜出一串吆喝,“客官先歇着,一会先给您来壶咱们这出名的西市腔?”
听完这话来人却没有挪动的意思,他抬起手中的刀,用刀鞘轻轻点了点账簿。瞥见这眼熟之物,闫小二眼一亮,收起了脸上客套的迎笑,“原来是小七哥回来了。”
他口中的小七哥年约二十,身材高挑劲瘦,眼眉间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俊秀。但他手持长刃面容冷峻,身着暗色武装,周身的冷冽之气足以让人退避三分。
小七哥名为初七,“七”是他在影煞门里的排行。 两年前岭南暴雨山体滑坡,造成山下百姓死伤无数。影煞门门主打此路过,见山石间还有个活人,便顺手捡了回来。命是捡回来一条,但头部却因为受伤没了之前的记忆。既然无处可去,他便留在了影煞门。门主见他根基不错,便随手教了他几招,没想到短短两年,倒也算混得小有名气。他原本姓甚名谁没人知道,大家也就阿七、小七的这么叫开了。
说到这里各位也就明白了。“八钱六两”并不是间普通的酒肆,而是影煞门在长安的一个落脚点。闫小二也不是普通的账房先生。他拳脚功夫实在是稀疏平常,在影煞门里也混不到什么排位。好在为人机灵又会识字算账,便在长安的落脚点谋了个账房的职位。
闫小二左右看了一圈,酒肆里除了靠在墙角充当醉鬼看场子的老严之外再无他人。便从柜台下掏出个小锦袋递给初七。
“这是上一次任务的尾款,刨去预先支付的30两之外,剩下的都在这里。小七哥你清点一下。”
“不必。”初七拉开锦袋的绳子,从里面拣出两块碎银放在柜台上,“请大家喝酒的钱。”
“小七哥就是大方。”闫小二咧嘴一笑,收起了柜台上的银子,“是休息两天还是接下个单子?”
他说的单子指的是递送到影煞门的请求单。
影煞门本是杀手组织起家,历史已有上百年,可以追溯到前朝。本是在战乱中谋生的组织,在现在的太平盛世中也逐渐趋于平定。再加上现任门主夫人是个吃斋信佛的人,受其影响,影煞门现在的业务也越发简单起来。
简单就意味着佣金减少。初七的上一个任务是从山贼手中取回委托人被抢的包裹,至于山贼如何处置委托人没要求,他也就没多事。取回包裹的过程虽然简单,但事前摸清山贼寨子的分布倒是花了初七不少时间。
初七算了算自己这两年的积蓄,距离他有足够的盘缠游历天下还有段距离。他对闫小二点点头,“赏金最高的单子是哪件?”
闫小二嘿的发出一声曾赞,“不愧是小七哥,出手就是不一样。”
他神秘的捻出一张字条,“这单生意原本门主也不想接。你是知道的,我们已经有近十年没做这老本行了。但奈何委托人实在大方,放话只要肯接下这单,无论成败可先支付一百两的定金。”
“我接了。”初七抽出闫小二手中的字条,看也不看就把它卷成一团塞进放银子的锦袋中收好,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小七哥!小七哥!!”闫小二在他的身后大喊,“你不先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初七挥挥手没有回头。对他来说任务只有成功与失败两种,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章一
黄色的沙与湛蓝的天被一条亮线隔开,平静了一日的沙漠开始慢慢刮起风来。起初是时断时停,正午刚过就突然狂风大作。
客栈小二努力拉着几乎快被风吹跑的招牌。他看看头顶已经开始聚集翻滚的云层,知道这沙漠就快要变天了。
这时他瞥见距离客栈不远的官道上,一人一马正顶着风艰难的前行。他忙冲着那个方向操着不熟悉的官话大喊,“马上要起沙暴啦!客人还是歇一歇再走吧!”
这个举动让他灌了一嘴的黄沙,他急忙低下头找了个背风的方向呸呸呸吐了好久才将沙土吐净。就在这低头再抬头的一会功夫,那个牵着马的黑衣人已经走近。店小二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影吓了一跳,手一松眼看着整块招牌即将被风沙吹跑。那黑衣人眼明手快的拉住招牌下坠的绳子,他动作极快,店小二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眼看时,黑衣人已将绳子塞入自己手中。
回想起黑衣人不过眨眼就从官道上来到客栈附近的功夫,店小二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人吧。这条路上来往商贾颇多,要说店小二见过的打手保镖一类的人也不少,但像黑衣人这么神秘气质的客人倒是不多见。
一边猜测着来客的身份,店小二接过黑衣人手中牵马的缰绳,将他迎进这间不大的客栈内。
因为已过饭点,客栈的大堂内此时不过寥寥数人,他们对进入的黑衣人没什么兴趣,最多也就看一、两眼便不再注意他。黑衣人倒也不在意这些,他捡了处僻静的位置坐下。栓了马跟进来的店小二忙用抹布将他面前的桌子擦净,顺便为他倒上热水。
“不知客人来天山做什么?访亲?做生意?”店小二试探的询问。
“游山,玩水。”黑衣人解开套在最外面的斗篷,露出的面孔出乎店小二意料的年轻。他的话不多,很难让人想象他是个只为游历便跑到这种恶劣气候的地方的人。不过这世上怪人本就多,多一个又何妨。
店小二耸耸肩并不在意,表面上他的话匣子并未停顿,立刻给黑衣人说起周边的美景胜地。但黑衣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在店小二提到圣山时眼中闪过一抹光。
“你说的圣山,可是有被称为‘暗霭寒氛万里凝,阑干阴崖千丈冰’的天池?”
“嘿,客人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懂,不过天池确实是有的,据说圣山上还住有神仙,他们能点沙成水,指石为树,不过谁也没见过。”
“这些传说是从哪传出来的?”
店小二扫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客人,他虽语气冷淡,但不像一般的商贾客那样趾高气昂,和他说话倒也让人觉得不累。他看了看大堂里,这个时候也没什么要他干的活,索性坐到黑衣人的对面,顾自倒了一碗热水与他攀谈起来。
“这你就问对人了,第一个看到神仙的人是圣山下村口的嘎玛老爷……”
…………
两日后,村口的一名白须老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是你要进圣山找神仙?”
年轻人点点头。他态度虔诚,看起来不似什么凶恶之人,老者也就向他述说了那段回忆。
“那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我的身体还硬朗……” 老者看着远方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他说得很慢很长,从太阳挂在头顶一直说到太阳西斜。而且这是个说了很多遍的故事,连村里最小的小孩子也不愿意再听他的故事,但这个年轻人很有耐心,他认真听完了整个故事。
“这么说您也没有近距离见过他们?” “那可是神仙,谁能有幸与他们交谈?”老者笑着他的天真,随后仔细看着他的样貌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那天看到的那个神仙,倒和你有几分相像。” 年轻人摸摸自己的脸,“很多人都和我长得很像。”
告别了老者,年轻人踏上了那条通往天池的道路。 打听天池的年轻人正是初七。半月前他接下了交给影煞门的一件暗杀任务。任务地点与暗杀的对象在此之前没人听过,他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各类民间谣传的只言片语中找到这座隐藏于世的神裔古城。
天黑上山本是件危险的事,但好在初七脚程极快,而且他对这条弯曲狭窄的路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连隐藏在哪个拐角后有凸起的石头都知道。他没有多想,时间也容不得他多想,若天黑前他不能混进流月城,那只能在野外露宿一晚。 即便是六月的天山,夜晚的低温也是非常可观的。
他赶在夕阳落山前赶到天池,并埋伏在一块利于观察周围的大石后面。没过多久,一名侍女模样的人走过来,从天池打了一些水便折返回去。
这正是初七的机会,他不动声色的跟在侍女身后沿着一条不易被人发现的小道向山上走去。
说来也怪,明明是终年被积雪覆盖的山体,不知为何在拐了几个弯路之后竟然出现郁郁葱葱的绿色。一开始只是点缀在雪地里的苔藓,随后绿意越来越浓重,绿色的苔蔓爬满了山洞口。
侍女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跟踪者,她径直向山洞走去,不过一会便再也听不到脚步声。
初七在山洞口等了一会,确定侍女走远才现身靠近洞口。他查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没有机关没有埋伏,普通得如同一个随处可见的山洞。他没有多加迟疑,学着那个侍女的模样,径直向山洞的内部走去。
山洞并不长,很快初七便看到了山洞尽头传来的光亮。他靠近光线传来的地方,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所震惊。
山洞的另外一侧,突然豁然开朗。攀天的大树拔地而起,郁郁葱葱的枝叶覆盖了几乎整个天际,树下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一间间小石屋内传出,从火光的数量来看,这里居住了不下上百户居民。但他们是怎样从未让外界发现他们的存在,就不得而知。
初七目光稍敛,找了处隐蔽的位置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他没有因眼前的一切而忘记自己的任务,洞口的位置太过醒目,从洞口通向树下小城的道路看起来只有一条。他需要时间寻找自己的暗杀目标,并找好退路。
他抬头看了看位于大树正下方那座巍峨的神殿,以及盘绕在其上复杂而茂盛的树枝,心生一计。 借着盘根错节的树枝为落点,几个纵身后他便落在了神殿的外围。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神殿旁的火炉没有点亮,整个殿门与前面宽敞的空地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这里与别处不同,初七没有看到任何守卫,这种看似可以轻松闯入的状态没有让初七轻松下来。
他屏住呼吸凝神注意周围,轻微的金属叩响声从地底传来。他睁开眼,随手捡了块石子向空地中间的位置弹去。以他的指力,这粒石子落地的冲击应与一个成人无差。
只听轻微“噗”的一声,石子便消失了。即使在黑暗中初七也没有错看,石子弹中的那块石板突然翻起将那枚石子吞入。他再次捻起一枚石子,按照刚才的方法向同一个地方弹去。这一次石子弹中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初七内心暗道果不其然。石板下的机关竟是随机变幻,谁也说不准哪一块石板会是要命的杀机。而从他隐藏的地方距离神殿入口太遥远,中间又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想要不触碰机关就靠近神殿是不可能的事。
他将视线放回地面上。这些机关,似乎看起来……要破解并不困难。 不知为何初七心下就是有这样的念头。他从隐蔽处走出,试探性的踩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石板。他微微犹豫了片刻,便将全身重量压上去。 石板没有变化。
有了第一次的胜利,初七便增加了信心。他跟随自己的直觉在这片空地上弯弯绕绕的来回移动。到距离中间的石板不远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刚才弹过来的石子如他预料般已经消失。如果不破除这个机关,就算他能成功暗杀而退,在短期内也无法走出这里。
他手持长刀,以刀刃作为支点慢慢蹲下轻巧面前的石板。石板上的一小块泥砖弹开,露出里面机括。层层叠叠的齿轮维持着整个机关的运行。初七抽出长刀,在齿轮最薄弱的地方轻轻一击,不过多时,地底传来的声响逐渐减缓直至停止。
初七知道他已经成功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站起来,却猛然感到颈后寒气乍起,全身肌肉察觉到危险般绷紧。他没有回头或是立刻站起来,他的敌人距离他太近,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来者也发现了初七的警觉,冷冷一哼,声音慵懒而又带着金属般的磁性,“原以为触动机关的是不小心闯进来的老鼠,没想却是只小麻雀。”
章二
来者呼吸稳健绵长,内力浑厚不容小觑。且直至被近身三尺内,初七才发现他的存在,足以见其轻功造诣远在初七之上。
初七未曾想到自己连边都没摸着就遇上如此棘手的人物,不得不重新估评此次的任务。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先从此地逃走。
硬拼并不是上上策。
初七资质虽佳,但重拾武学至今不过两年。在影煞门的排位全靠身法敏捷及出刀的快、狠、准。奇袭是一流的好手,但若与真正的高手面对面实战,缺陷便显露出来了。
两年前自他伤愈之后,影煞门主便发现他体内隐隐有股极强的内力,但流向古怪,不似出自中原宗派。门主恐教他新的心法会与原有的相冲撞,故而从未传授他心法口诀。
这对初七而言,如同身携水缸,却无水可饮。 他身怀深厚内力,却找不到驾驭它的方法。缠绕自身的护体罡气尚可防防暗器等小件兵器,但若是刀剑相拼,他却不知该如何自如的使用内力。故而,初七是个用刀的好手,却始终无法成为一个高手。
此刻正是他这种缺陷即将暴露的最危险时刻。敌不动,则我不动。初七不敢托大先出手。而来者见初七未像他所料般,一被发现便拼死逃脱,反而谨慎起来。
原本按他所想,将这垂死挣扎的雀儿崽一招击落,再丢给七杀拷问出幕后主使便能简单了事。谁想初七远比他所预料的更沉得住气,一时间以为他有什么后招,或是胸有成竹能从自己手下讨得一招半式的赢机,便不由认真起来。
他身处重位,一颗玲珑心总比普通人要多想上一两步,但千算万算就是未能料到初七不出手的原因是他不能出手。
若是初七懂得如何使用内力,胆大与其一拼。 又若是沈夜不去考虑那么多,撞见初七的第一刻起便对其动手。 那么事情的发展便会变得不一样。
但世间偏偏就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在同一时刻发生,注定了初七命不该绝与此。
一时间相互估量的两人谁也没先动手,无形的杀气与内力在场上蔓延,四周连虫鸣也安静下来。
初七在这样强的内力压迫下自然极不好受。他感到肋下隐隐作痛,握住刀柄的手心渗出一层汗渍,用以作为支点的长刀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插入地面石砖的裂隙之中。 若是常人,早就丧失自控被那股杀气逼得反身攻击了。但初七不是常人。
须知与强者对阵,丧失自控者无非有两种。心知自己无法取胜但抱有侥幸心理盲目攻击者,此类人尚未出手便心虚,出手自然胆怯,未曾动手便已输了三分;另一类则是心怀不舍,舍不得自己的家人亲友,舍不得钱财地位,所以更加舍不得自己这条命,未敌对便输了战意,自己已经决定了失败的结果。
但初七并无过往记忆,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所以他无所畏惧。所谓无畏者则无敌,在如此绝境之下,他反而能够平心静气,檀中穴内蛰伏数年毫无动静的内劲此时在外力刺激下,竟然荡起波澜,逐渐与护体罡气混为一体,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他们这场杳无声息的比拼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知是否因为天色渐晚但主神殿的火炬迟迟没有燃起,神殿底部逐渐骚动起来,几个内力浅薄的脚步声向这里移动。
因这一小小变故,初七敏锐的察觉对方气息微变。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他拔出插入地缝的刀向沈夜袭去。
初七的刀法并不浮夸,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劈”的动作。他身法极快,月光下只能看到刀身留下的一道银白色长影。
此刀名为“百胜”,号称是前朝某任武林盟主的佩刀。其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后,这把染血无数的唐刀也成了武林中的一个传奇。
这把刀是初七在初次任务时得到的。 他的某个前辈告诉他,要想在武林中闯出个名号就要有别树一帜的特色。例如有的人喜欢身着一身白衣,以显示自己与人动手滴血不沾衣的盖世轻功;又或者有的人喜欢边舞剑边吟诗,以此显示自己别具一格的风雅。
但初七的第一个任务是在饭馆里吃饭时接下的。当时几个地痞流氓正在找一说书老汉的麻烦,老汉在向临近自己最近的一桌求救时打翻了初七的饭碗。于是他顺手抄起一条折凳将这几个地痞抽了出去。
刀是老汉作为感谢的赠礼。虽然他指天发誓是自己祖辈留下的遗物,定要赠与恩公作为酬谢。不过初七在接近刀柄的位置上发现“圣元十年铸”这五个小字又是后话了。
至此之后,初七就决定以黑衣唐刀作为自己的标识,起码这比容易弄脏的白衣或是文绉酸溜的自诩风雅要简单得多了。此刀虽为“百胜”的赝品,不过材质上佳刀身沉稳,初七使得顺手也就一直留在了身边。
此刻这把百胜刀一击破开二人间紧绷的局势,向稍有分神的黑衣华服男子劈去。但眼见刀光向自己袭来,华服男子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初七此举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来得好。” 他手一抖,掌中长剑翻出一朵剑花,剑气化为一道金光直指初七。
这看似一拼全力的对攻却未像想象中般惊天动地。刀剑相击时,他惊觉这只是个虚招,初七并未出力,反而借由他剑上携带的劲道一鼓作气向反方向退去。
“想逃?” 未想到自己竟被对方的这种雕虫小技唬骗,沈夜内力一吐,剑上所携的剑气顿时延长了十数倍,“呲”的一声轻响向初七的后心袭去。
初七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能凭借这点小花招就轻易逃掉。决定出刀之时,他已想好接下来的对策。对方“逃”字刚出口,他已在半空中折身一翻,使出一招千斤坠,恰好避开了这致命的杀招。落地后他就势一滚,顺着祭坛的边缘跳下。从初七出刀起至此时不过扎眼功夫,他便成功退至数丈之外。
沈夜步至神殿尽头,月光下那名黑衣暗杀者只剩下背影的一个小点。他眼中闪过一抹不绝人查的赞赏之意,能够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冷静应对并成功逃出,此人胆识和心计确实出众。只可惜他不知这整座城屿均为一座机关,日落时唯一出口处的机括便已落下,就算他再能逃窜,也是瓮中之鳖,釜底游鱼,被抓获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手心一翻,掌中出现一奇怪物件。只见此物不过一尺有余,上面布满数以千计的小格。这些小格时落时起,在不知沈夜拨弄了哪一处之后,所有小格全部上浮,只有中间的数块浅浅落下再弹起,标出一条行径曲折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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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逃离神殿的初七。离开一段足够远的距离,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后,他逐渐减缓了脚步。方才一战耗去他大半精力与体力,此时松懈下来,乏惫感便席卷了全身。
但这里还不够安全,来历不明的刺客必然会引起警觉,全城搜查是迟早的事。即便此刻月上中天的天山里寒冷刺骨,初七也决定先退回山中再做决定。当他打算按来时的方法出去时,跃上枝干的身影却停滞住了。
初七睁大眼睛看着远处延绵的山壁。即使光线昏暗,这样的距离下凭借他的视力也绝不会错看。 光滑如壁的山脉上,他来时经过的那个山洞不见了。
没能等初七细想其中的缘由,不远处熙熙攘攘传来了数人奔跑交谈的声音。捕捉入侵者的队伍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他脚下一点枝干,一道黑色的影子在被人发现前便消失在城屋的阴影之中。
沈夜站在下城一处废弃屋院内,他手中那个看似奇怪的物件显示出此地正是初七的隐身之所。这整座流月城的每一块石砖之下都布有机关,初七又未携带流月城用来识别的信物,是以他落下的每步都被如实的反馈给沈夜。
要围捕一个已知行径的人似乎并不困难,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初七竟然能接二连三从围剿网中逃脱。每一次的佯攻、陷阱、转移注意力的手段看似简单,但次次奏效足以见其策划者的心思缜密。
也或许是那群自持身份的家伙松懈的日子过得太久,早就不中用了。沈夜在心中冷哼,将目光放到眼前的废屋上。此人若是能收为已用倒不失是个人才,如若不能那也只好……
他隐去剩下的半句话,向藏身于暗处的刺客劝诱。 “仅凭一人之力就逃过多次追捕,还能把那群家伙耍得团团转,此等谋略确实值得赞赏。” “过奖。”
周围的吵闹声让这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刮过砂纸般粗糙,但隐约间又让沈夜有些熟悉感,他皱眉甩去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
“阁下既然不是流月城中人,不如交出幕后主使,本座保证对此事既往不咎。”
初七躲藏在黑暗中盘算着沈夜的提议。虽然并不清楚沈夜是怎么做的,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几次围攻路线都是在自己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的前提下布置的。想以自身之力逃脱看来不易,况且沈夜开出的条件颇为优渥,他不过是个拿人钱财的刺客,又与他无冤无仇。要为此搭上性命确实不值。 想到这里他干脆放开一切从暗处走出。
这是二人第一次正面相见,初七只觉对方面相冷冽,眉尾分叉略为奇特。谁知四目相接瞬间,沈夜脸上浮现出的表情颇为震惊。
“你,竟然是你!”他咬牙说道,言语中隐含不甘与恨意。
初七则是一脸茫然,他摸摸自己脸上,覆面的布巾仍在,却不知沈夜将他错认成是谁。
“你不声不响离开五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刺杀本座!很好,你竟然恨我至此。”
盛怒中的男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手中长剑一挥散成以链条相接的剑鞭,饱含内力的向那个上蹿下跳艰难躲避着攻击的黑衣刺客抽去。
初七堪堪避开刺向自己的一剑,剑上携带的寒意刺得他皮肤生疼。他想对沈夜喊“你认错人了!”但却苦于找不到机会。躲避剑鞭的攻击已经消耗掉他全身的精力,内力不续让他逐渐跟不上沈夜的剑招。点点血色从剑气擦身而过之处带出。
眼看这最后一剑即将刺穿自己喉咙,初七干脆眼一闭站住不再躲避。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他感到脸上一凉,遮面用的黑布被剑尖挑飞。他好奇的睁开眼,眼前的男人收敛了之前的情绪,似乎刚才的那场震怒追杀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但初七知道那并不是错觉,全身多处在流血的伤口提醒着他这个事实。他晃了一下,一直被压住的那口淤血从口中喷出。 他径直栽倒在地。
章三
“尊上,此人并无大碍。”
“哦……”
“尊上有事?”
“瞳,他到底是不是那人?”
“我以为尊上很明白。”
“哼,我怎么明白?他可是,可是一上来就要杀我!”
被询问者沉默了一会,等面前的人平静之后重新开口。
“尊上既然没有当场格杀他,想必是已经有了答案。”
“你怎么看?伪装还是被人操控。”
“两者皆不是,我以金针探测他的脉络,全身筋骨并无损伤血脉流畅。但头部曾有重伤的痕迹,我猜测应当是失魂症。”
“失魂症……竟然不记得了吗。瞳,他身份特殊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此事。”
“是。”
初七听到这段话时,早已从昏迷中醒来。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明白,只隐约猜到在说自己。他动了动手指,毫不意外没有摸到自己的刀。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闭着眼睛装作昏迷。
不过多时,说话的一人先行离去,另一人则返了回来。初七听到嘎吱嘎吱的木轮声响,猜想这或许是医生的人行动不便。只是不知自己从他手中逃走的机会大不大。
瞳在床边停下,俯身看了一眼昏迷的人,心里有了个底。他来到桌边,从一排摊开的银针中随意抽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在苍白的手指间闪耀着不祥的光芒。
他握着那枚银针再次回到床边,手一伸,长针悬于初七上方,针尖在距离他的右眼不足一寸处停下。
“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
初七睁开眼,扫了一眼那枚轻易间就可取走自己性命的长针,将注意力放在握针的人身上。此人独目白发,面容俊冷,倒是与声音里透出的那股冷漠相配。
“没事做自然就闭上了。”初七暗下检查自己,穴位没被封上,体内也无什么异常,看来没有任何受控于他人的异象。只是不知他们这么做是来源于自信还是不屑。
见初七坦然的无视那枚只需一吐劲便能致他于死地的长针,瞳心下一叹,必定已不是以前那个人,若是以前那人怕是决计受不了这种迫胁。只是不知这样的转变沈夜是否能够接受……
他收起长针,“你可以走了。”
初七起身坐起,对瞳的行为不解,“你们不打算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那是大祭司跟你的交易,与我何干。”既然沈夜没提,瞳便爽快的将任务丢了回去。
话说到这里初七也再没什么可问。他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有一片暗色,隐约间还可嗅到一丝血腥味。也不知这里原本是干什么用的,台面的深色应当是血迹渗入石面留下的痕迹,不知自己的衣物是否有染上血渍。但此时不是检查的好时机,初七从一旁的桌上拎起自己的刀,推开门准备离开。
“哦忘记告诉你,你身上种有勿离蛊,母蛊在大祭司身上,所以你尽量别跑得太远。还有,”瞳的声音在门关上前传出,“别让其他人发现你。”
初七盯着那块门板,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两个洞。 这种重要的事应该先说啊!
但这时门已关上,他再瞪下去瞳也不会知道。索性收了目光返回城中,借这个机会好好将这座古城逛上一逛。
此时时间已过了一昼夜,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古城迎来它新的一日。初七站在上城的高处将这美景一收眼底,他注意到山壁上的石门随着阳光缓缓打开,了然了为何昨夜他没能找到出口的原因,同时也在心底为这奇妙的机关暗自感叹。
古城并不算大,不过半天功夫初七便兜了一圈。与那些隐藏在山间的淳朴乡情相比,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机括痕迹。或许是一段篱笆,又或许是一个古井,它们与周围的材质格格不入,又很好的伪装起来融入其中。他开始好奇这座古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此时初七藏身于一处枝叶浓密的树冠上,手里捏着几枚从某个祭坛上摸来的青杏。山间时节晚于山下,故而此时也没什么可用来供奉的瓜果。
他藏身的枝干正对着神殿的正门,只需一抬眼便可看见那位高居首位的祭司阁下。因为距离的关系,他的容貌表情不甚清楚,只能看到一身宽大的华丽衣袍铺满石座。如同挂在那的一个漂亮装饰品,初七心想着,将青杏丢入口中,酸涩的滋味在味蕾上绽开。
几个身着白绿色长袍的祭司从树下走过,打头那位头发打理得油光锃亮的祭司脸上挂着不屑的神情,“沈夜那个家伙算老几?居然敢这样对本座说话!哼!还有华月那个□□的俾人,不过是仗着有沈夜撑腰居然敢……哎哟!谁!!”
他抱着不知被什么砸痛的头对着周围四下嚷嚷,一时间周围喧闹起来。几颗杏核滚至无人注意的角落停下,尚带着颤抖的树枝上已经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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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揉揉发胀的额角,昨夜发生的袭击事件很快被压了下来,人是暂时丢给瞳处理了,但他辗转反侧一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当年谢衣出走的事,闹得轰动但细究起来倒也幼稚。
不过是小孩子长大了不想按照你安排的路走,你就让他出去走一走又如何?你能护他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一世不成?
瞳的话到底缓和了这对师徒间的摩擦,在众高层半是放纵的前提下,谢衣离开了流月城。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前几年还时有回信,但某一天就突然失了音讯。
怕是遭遇了什么麻烦事? 华月到底心软,她是第一个担心的人。
能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他不去麻烦别人就不错了。 沈夜冷笑道。心想着放飞的鸟儿终究是倦了回巢,况且谢衣是只雏鹰,鹰的眼界又怎能是小小的地域能够拦得住的。飞不回来了……也就那样吧。
但谢衣终究还是回来了,以一种更加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
想到这里沈夜更是心绪难平,似乎那一瞬间与谢衣十数年的师徒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眼中只剩下初七的刀与他眼中的冷冽。
沈夜睁开眼,透过矩木撒进神殿的阳光缓和了他的情绪,树荫间那个黑色的人影已不在原处。
“外面吵闹些什么?”
华月与一名低阶女祭司交谈了几句,应答道,“禀尊上,殿外是巨门祭司。”余下的话不需要她再多说,雩风这段的气焰他们都是知道的。
“这日子倒是越发不平静了。”沈夜合上手中的竹简。
殿外春花烂漫阳光明媚,城内风雨欲来。
章四
直至月上枝头,树梢间的那道黑色影子也没有再回来。
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后,沈夜踏着月色向自己的居所走去。夜风夹杂着几丝山花的香甜气味,那些能开出美丽花朵的树木还是数年前谢衣栽下的。那时的他笑道,师尊这院子也太空旷了些,徒弟特地寻了开花的树苗种下,若是能等山花绽开之日,徒弟来与师尊赏花饮酒,师尊可不能拒绝哦。 如今山花已开,赏花的人却未能如约而来。
沈夜在进入庭院前停了脚步,随着夜风乱舞的山花香味间隐约带着几分兵刃之气。他抬眼看见初七手持长刀站在院子正中,一招一式的练着他的刀法。刀风将企图靠近他的花瓣吹飞,在满庭落花的院子里为他留出一圈空地。
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长刀,锐不可当的刃气缠绕周身,似乎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会被撕碎。
沈夜却看着他的招式蹙了眉。
这胡乱得一团糟的刀法到底是谁教给他的?没形没意不说,有些连前后都凑不到一块,如同被乱拼凑到一起一般。
沈夜气息一变,庭院中的人便发现了他。初七收起长刃看着这里的主人,对沈夜不高兴的原因有些摸不到头脑。
“谁教你的刀法?”最终,沈夜忍不住询问。
“自己学的。”看着沈夜满脸不解的样子,初七补充道,“一路上经常看到有人拿着刀砍来砍去,我挑了些有用的照着样子比划。”
沈夜捏捏额心。 自己一直珍视之物,被人随手弃置蒙尘,其中的滋味难以向外人言语。他走入庭院,随手从一旁的枝头上折下一段带花的枝干。
“看清楚了,本座只演示一遍。”
说完他抬手以手中枝条代替刀剑,在初七面前舞了一套刀法。使刀毕竟与使剑不同,刀法重稳沉,剑法讲轻盈。初七只见过一次沈夜的剑法——那样的情况之下,也不知能否将那段抽得他到处乱躲的剑鞭算作沈夜的剑法。
沈夜使刀的气势与使剑完全不同,撇去那些华丽剑招的掩盖,刀法将他骨子里的那些轻狂与高傲全数展现。花枝在他手中翻转横扫,游走出一整套刀法,娇嫩的花瓣受不住他的力道,从枝条上簌簌散落。
初七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这个人用剑不用刀,不过是想隐藏自己那毁天灭地的傲气与野心罢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而在这转瞬间,这套刀法已舞至尾声。沈夜手中的枝条已在他的力道下寸寸碾碎,他拍掉掌心中的残渣,收手站在一旁。
见沈夜站在原地,大有看着他练习的架势,初七只得硬着下了场。因为方才的走神,他没有看到刀法最后一式。本以为这次练习会以糟糕的结果收场,但实际远比他想象的要好。
从摆出起手式开始,连绵不绝的刀法如流水般从他手中舞出,不需要他去回忆下一招应该怎样做,身体就自然而然做出反应。这套刀法当年谢衣花了三天才记牢,如今初七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其使得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一轮明月下,落花搭配着手持长刃的青年,刀光映着粉色的花瓣煞是好看。但沈夜依旧在这刀光剑影中蹙了眉。他走上前,无视那锋利刀刃可能带来的伤害,初七大惊收刀回撤,但已经来不及,沈夜一把扣住他的脉门,指触下内息隐约有堵塞之感。
“这些年来,你从未调整过内息?”
初七摇摇头。 沈夜内心一叹,之前对他的那点不解与怨愤早已烟消云散。他将初七引至屋内,示意他盘膝坐到床上。
“你受伤后内息凝滞不顺,再不疏通这身内力怕就是要废了。”他向初七解释道,“吐纳会吗?闭眼平息,顺着内息流动的方式呼吸,疼也给为师忍着!”
初七眨眨眼,没有错过沈夜那个无意间漏嘴的词。零散的疑点被穿成一条线,为何他会对这座古城隐有印象,为何沈夜会一见到他就震怒,为何他们会刻意把自己留下,为何沈夜会出手指点他。
好在初七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对现在的他而言,能够使用内力更有吸引力。他按照沈夜的指示盘膝而坐,不过多时便感到一股炙热的内息顺着他背心的大穴穿入。
经络里那些滞塞不前的地方噼里啪啦尽数打开,分筋错骨般的疼痛随即传开。即便沈夜已提前告知,初七也差点疼得叫了出来。冷汗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流,再被那股灼热的内息化开,在初七头顶悬成一股朦胧的白雾。
两个小周天后,那股雾气逐渐消散。初七睁开眼,惊喜的发现自己第一次能感受到什么是内力运转。他欣喜的转过身,却发现助他调息的那人此时呼吸短促,面如金纸。
初七翻身跳下床,他不敢妄动沈夜,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尝试唤醒他,“沈夜,沈夜……” 沈夜没有动静,于是初七想了想换了个称呼。
“尊上,尊……” 这次沈夜睁开眼,瞥了一眼初七,“你叫我什么?”
初七拿不准沈夜的态度,这看起来似乎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换了第三种称呼,“师父?” 这次沈夜的反应大了些,他脸上已回复常色,言语也正常了许多,“你并未拜于我门下,这称谓本座受不起。”
初七知他不想承认此事。他转念一想,拜师是以前的自己做的事,现在既然已记不得了,那沈夜想当做没有这回事倒也不算为过。但这样一来初七反而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他跳过这个纠结的问题,问道,“你的身体怎样?”
“旧疾罢了。”沈夜简单解释。不过是早年习武时留下的毛病,这些年几乎已经不再发作,谁想在刚才的紧要关头突然发病。若是他突然撤功,恐怕初七会真气走岔,便咬牙扛了下来。
他抬眼见初七还愣在原地,便板了脸,“没事留在这做什么?出去。”
听闻这话,初七一声不吭回头推门便走。沈夜见他离开便合了眼继续调息。没想到过一会门又被推开。初七折返回来,盘膝坐在沈夜对面,用同样的姿势打坐调息。
“外面没我的地方。”他一脸反正你的床宽,借我一半用又不碍事的表情。
沈夜冷笑,“你不杀我?” 初七回答得无比认真,“我打不过你,今天不杀了。”
“今天你不杀我,明天早上本座会第一个杀了你。” 初七没有回答他,对沈夜的威胁不置可否。
沈夜敛了气息不再说话,内心微叹。给了点小恩惠就对人掏心置腹,这等耿直的头脑,他到底是怎么在外面的大千世界混下去的。
章五
沈夜在晨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醒来,他依旧直坐在床铺上,保持昨夜吐纳时的姿势。朝阳的光顺着窗缝透入,晃得他一时失神。
他闭上眼避开刺眼的阳光,视线落在另一半床铺上。那上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点不平整的压痕留在那面。印子很新没有完全落下去,似乎那人才刚刚离开,体温也依旧残留在上面。
沈夜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掀起衣摆站起来,全身因为关节的酸涩而僵硬了一瞬。心想这几年果然疏于基础功底,只不过是打坐了一个晚上就已感到不适。
沈夜舒展了一下肩背,发现衣袍上留有一道道皱痕。昨夜急于帮初七打通脉络,只来得及将那件华丽祭祀袍上的护肩与装饰卸下,现在长袍的下摆满是褶皱,显然不能再穿出去了。他拆下腰封解开系在袍子内侧的结扣,准备将外袍脱下,这时初七端着盆热水从外面将门踢开。
他扫了眼沈夜褪至腰间的外袍,视线转回他的脸上,“你醒了?”
沈夜没回话,他将外袍褪下挂在一边,就着中衣走过去。初七已将水盆搁在架子上,他走到水盆前弯腰将热水拂至脸上,站在一旁的人将架子上搭的软巾递给他。
擦掉脸上的水渍后,沈夜的脑子才逐渐清晰过来,“你还不走?” 他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诮,但初七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路上没人发现我。” 瞳的两条叮嘱自己都完成得挺好,初七心想,打个热水应当不算出格。
被初七无视掉的事,沈夜不介意再提醒他一次,“你倒忘了,昨夜本座说过,第二天早上会第一个杀了你。”
这句话沈夜昨晚也说过一次,连同这次在内,每次说起时他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让人无法确定其真实。
但一再提起的事,总是有它的意义。于是初七悟了,“你不想看到我。”
沈夜心想他的悟性倒是比谢衣高。不过大多数时候谢衣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套泼皮耍赖的手段用得烂熟于心,左右时间一长沈夜总是磨不过他。
思绪有些飘远,沈夜回过神,屋内已经没了初七的影子。门半掩着,没让屋外的晨风吹入。 沈夜盯着眼前尚还冒着热气的水盆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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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感到大殿内的气息有些奇怪,这殿内何时多了一处暗哨,身为廉贞祭司的她竟然毫不知情。她抬头看了看周围,低阶祭司或内力尚浅或资质欠佳暂且不提,沈夜与瞳二人内力皆在自己之上,没可能自己都已察觉的人他们还未发现。
存着这样的念头,华月将这不明来历的人有可能是昨夜抓捕不到的刺客这个可能性压了回去。
华月脸上的神色沈夜自然没有错过。未告知她初七的事情并非不信任,华月对他的忠诚他自然很清楚。但此时外患未解内忧仍在之时,让她知道这些无所谓的枝节反而让她分心。
他看着华月行礼告退离开主殿,转头对还未离开的瞳说,“你我许久未曾叙旧,今天陪本座走走?” 瞳心知他要交谈之事需避开他人,便简单交代侍从,自己跟随沈夜步出神殿。
他们一路且走且谈,都是些不重要的琐事。偶尔路过一两个低阶祭司向他们行礼问候,便简单点头回应。他们行至城中最高处的平台,这里是每年神农祭时才使用的祭坛,除了定期打扫外平日并无人往来。
沈夜站在祭台边缘,城中的大小点滴尽收眼底。他选择此地是因为此处平坦无躲藏之地,最近的可藏身之处也在十丈开外,不必担心被人偷听。
他暗笑,不过是执掌寸土之城的位子,也能激得那些不知深浅的家伙们拼个你死我活。他们这一路过来有多少双眼睛在打探,有多少双耳朵在打听,又有多少颗心在绞尽脑汁猜想他们会谈论什么,是否与自己息息相关。沈夜也总是乐得制造出这样的悬念让他们去猜忌。
“暗杀一事可有眉目?”他询问。 瞳摇摇头,“各家族长今日殿上的表现你也看到了,都在忙着摘清自己。” “也就是说,想置本座于死地的人并不是一两个。”得出这样的结论,沈夜不怒反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深知他那点心思的瞳并未在意,他说起另外一人的事,“你想知道答案直接去问谢衣不就好了?” 沈夜摇摇头,“他未必会知道。”
“哦。”瞳简单便信了沈夜的说辞,他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他继续说,“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有什么好处理的,哪来的回哪去。说起来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从昨夜起他就一直在本座周围打转。” “我诓他在他身上下了蛊毒,离你太远便会毒发身亡。”他看了眼沈夜的表情,“我以为你会高兴我这么做。”
沈夜眼都不眨一下,“我为什么要高兴?对了,他不是谢衣,现在他叫初七。” 瞳耸耸肩,对沈夜的这个解释不置可否。心想,不过是个称呼,叫谢衣还是叫初七很重要吗?你若不当他是谢衣又怎么会容忍他在你周围晃悠?不过这些话,瞳自然是不会对沈夜说的。
“你当他是初七那更好办了,他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影煞门总会知道。” 沈夜心想,什么叫做我当他是初七就更好办了!?但瞳后面半句更重要的话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你的意思,让我现在离开流月城?”
“部署了那么多年的线总该扯一扯了。你那么多次装病,让我代你处理公文不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吗?初七这个机会就相当的不错。现在各家都摸不准他到底从哪来,你退至幕后想必能钓出一连串大鱼。而且在外界的第一个据点大致定好,必定是第一个联系点,还是你亲自走一趟比较稳妥。”
沈夜白了瞳一眼,绕了一圈子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本座对外界不熟,一路上还需有个熟知外界的属下跟从为佳。初七正好是个不错的选择,本座此行还可去影煞门得知具体情况,正好一举两得?” 瞳退后半步向沈夜行了个完整的礼,“尊上圣明。” “哼,你们一个两个倒是越来越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沈夜一甩袖袍,语气里倒显不出有多少怒气,只不过……
瞳暗叹道出他心里所念之事,“当年你不想谢衣参与其中倒也情有可原,那时他年纪尚轻,后来他离开流月城也算是遂了你这个心愿。如今倒是他自己跳下来搅合其中……” 他机智的在沈夜眼神甩过来之前换了个说辞,“左右不过是个初七,你又何须介意将他当做颗棋子呢?”
回应瞳的是沈夜习惯性的甩袖离去。 他低头玩弄手中的虫笛,喃喃自语,“有个死脑筋又别扭的上司,真是下属难做啊。”
章六
沈夜折回时,远远看到初七坐在房檐上。手里捏着几颗圆润的小石子,正一枚一枚的向下丢去。他的目标是庭院池子里一颗刚露头的石头。由于常年浸泡于潮湿之处,那块石头的顶部爬满了绿色的苔藓,初七这几颗石子掷下去削掉了不少苔藓。
沈夜想着谢衣小时候也经常这般,时不时就往自己房顶上爬。这破毛病说了多少次也改不过来,不过以初七现在的身手,倒是不用担心他会摔下来了。
他站在院子门口没有进去,反倒是初七先看见他,丢了手中剩下的石子,从房顶一跃而下。
初七没有走得太近,他知道沈夜对自己的身份很是纠结,这几日他们相处同一个院内,但除去每日沈夜指点他刀法外,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
他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门外的沈夜,盘算着自己还是在沈夜开口前自动消失罢了。 这时沈夜叫住了他。
“明日启程去长安。”沈夜看到初七一脸疑惑,补充道,“绑你去影煞门换赎金。” “……”
赎金一事不过是与瞳聊起此事时的一句调侃,等沈夜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口。面对着初七时不时瞥过来的奇怪眼神,他只好板着张脸装作很认真的对待此事。
此时他们行走于天山山径间,清晨山间的寒露颇重,好在二人内力深厚并不觉得寒冷。直至已隐约可见山脚的村落时,初七才意识到沈夜是真的要离开天山。
他打量着沈夜的装束犹豫着开口,“你打算就这身上路?” “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 虽然沈夜已换下那身繁重的及地长袍,但穿着打扮依旧与常人不同。这身利于活动的便装依旧是金丝锁边琼玉为饰,几乎是祭祀长袍的简易版。他本身气质本就已经够出众,配上这一身装束一路上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
初七略想了想,留下一句“在这里等一会”,便施展轻功先一步去往村寨里的客栈,取回自己寄存的包裹。
这一来一回并没花费太长时间,清晨山间来往人烟稀少,这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初七回到沈夜身边,从包裹中取出一套普通便装递给他,“先换上这个,等到了大点的城镇再找家成衣铺给你做几身。”
沈夜看着那套一看就与初七穿的那身一模一样的便装,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初七见他半天不做声,也不拿过衣服。以为他不习惯自己更衣,便抖开叠好的衣服想帮他换上。
“这套衣服我清洗过收好的,没穿过。”初七又解释道,怕是沈夜洁癖心发作。
“罢了,是我考虑欠缺。”沈夜缓和了面色接过那套衣衫,左右不过是一身装束,自己确实不该在这种小地方太过纠结。
“衣服还合身吗?”初七手脚麻利的帮沈夜编绑头发,随口问道。 沈夜拽了拽衣领袖口,整了整腰带,“裤子有点短。” 初七手下一滞。
沈夜换上那身简单的布衫后,初七拆掉了他纯金的发饰,简单挽了个结用撕下的布带绑住。现在乍一看,他们如同两个随处可见的江湖客一般。随后他们来到那个小山村,简单交代过沈夜不要走远后,初七前去准备一路远行的采买。
看着初七操着半生不熟的方言与村民交谈,沈夜缄默不语。他没有告诉初七,流月城的居民并非真正如表面一般与世隔绝。对于这个距离不远的小山村,他远比初七要熟悉得多——尽管只是撰写在纸上的记录。
他将视线从初七的背影上移开,眺望不远处的一个木制建筑。坐在他不远处的嘎玛老爷子见外乡人对自己山村的事物感兴趣,也乐于跟他讲解。
“那是引水用的,可以将山泉直接引进村子的水池里,省得需要每天上山挑水。那是神仙帮忙建造的东西。他们老说我老糊涂了,这种神奇的东西不是神仙做出来的凡人又怎么做得到?”
沈夜没有回话,老爷子也不在意,他只是需要一个愿意驻步的听客。初七返回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夜眺望着远方,而先前给他讲述流月城的老爷子则在一旁碎叨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往事。
他顺着沈夜的视线回眸,看到的不过是一片皑皑的山脉,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
“准备好就走吧。” 沈夜收回视线前,瞥见引水装置上有一枚不起眼的熟悉纹章。
章七
一望无际的戈壁上,一支以骆驼为主要运输工具的商队在戈壁上蜿蜒的山溪旁边扎营休息。
黑衣的江湖客走到山溪旁蹲下,摘下防风沙的面巾捧起几把水洗去脸上的沙土,他抹掉脸上的水渍,复又捧起几把水凑近嘴边,甘甜的溪水顺着干涸的喉咙流入腹中纾缓了旅途的疲劳。他松了口气,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关节与肌肉。然后再次蹲下,拿出水袋将它灌满。
他带着灌满的水袋回到商队里,掀开其中一个已经扎好的帐篷,将手中的水袋递给帐篷中的人。
听到掀起帐篷的动静声,篷内的人睁开眼睛,接过江湖客递进的水袋。
“这趟商队会一路南下直至长安,从这里到长安大概还有2,3个月的路程。”江湖客见那人喝完水放下手中的水袋后,开始与他商议之后的行程。 “我们先去雍州。” 江湖客一愣,“不是去长安?” “长安稍后再议,先去雍州准备一下。”
听闻此话,江湖客发出一声短暂的轻笑,“我见你什么行装也没带,还当你不过是心血来潮在家门口逛一圈就回去,原来是早有安排。” “又或者,”那人接过话,道出对方隐在腹中的后半句话,“你认为本座从未出过流月城,不通世俗,正盘算着找个机会戏耍本座一番?” 他抬头看着江湖客,一副你说我说得对是不对的神色。
“戏耍是不敢。不过我带的盘缠不多,正考虑将你的那身行头当了换成路费。” “胡闹。”那人哼了一声,面上倒也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
此二人自然是初七与沈夜。他们离开天山后,初七便寻了个经常走往这条西域商路的商队,以几块碎银及随队帮忙为报酬,获得商队里随行的两个席位。
既然目的地有所改变。从帐篷里出来后,初七找到商队的领队重新商议此事。在不更改报酬的前提下,提前离队的提议自然很容易获得领队的同意。商队甚至稍微绕了一点路程,将二人送至一处繁华的城镇。
辞别商队后,两人顺着大路慢慢向前走。初七本以为沈夜执着的要先来雍州,必然会在到达的第一时间里直奔主题,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沈夜顺着主路边走边看,时而还停下看看小摊上的东西,就像个来此地游玩的普通外乡客。
这一路边走边玩很快便到了晌午时分。他们在街边捡了家干净的馆子坐下。等待上菜的一会功夫,初七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来雍州做什么?” “不急。”沈夜夹起一粒盐渍花生放入初七的碗中,示意他先吃饭,“住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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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夜, 寂静的宅院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包围,他们无声的跃上客栈的围墙,慢慢将客房包围。
“果然来了。” 一道冷厉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偷袭者皆是一惊,他们的注意力皆在住着目标人物的客房上,没人注意到客栈的房顶上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背向月光看不清面貌,一袭黑色武装手持唐刀,雪刃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冷冽的光芒。他站在高处,借着地利之便,将庭院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虽然分明看不到对方的目光,但庭院中的偷袭者均感到颈后一冷,尚未行动就被发现了踪迹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眼,摸不清此人的来历,不知是刻意针对他们的行动,还是个多管闲事的过路者。
很快,屋内的人给了他们答案。 原本漆黑的客房点亮了一盏油灯,借着幽幽的灯火,屋内的人坐到了桌旁,他不紧不慢的对门外的人下了指令。 “初七,解决掉他们。” “是。” 话音未落,屋顶的黑衣人已消失在原地。
偷袭者见行踪暴露,迅速舍弃了藏身点,纷纷跳入院子里。还未等他们摆出阵势招架,初七的刀光已经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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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沈夜拎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将煮好的茶水注入桌上的两个茶杯内。他捧起其中一杯,慢慢将它吹凉。
今夜正值十五月圆,银盘似的月光将院内的刀光剑影映入房内,在墙上映出一片片寒栗之色。不过多时,屋外兵器相接的声音渐弱。沈夜手中的茶杯未凉,初七已推门而入。
他身上带着露水与寒风的味道,那是埋伏在院内有一段时间所染上的,屋内暖和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沈夜将另一杯热茶向初七的方向推了推,初七也不推辞,径直走过去将茶水一口饮尽。
借着初七靠近的这一瞬,沈夜确定了他身上没有染上血的味道,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他顿了顿,复又开口问道。 “你放走了他们?” 初七放下茶杯,“你要杀了他们?” 虽无此意,但沈夜依旧忍不住反问,“有何不可?” “也没什么不可以。”初七想了想说,“不过我是杀手,请我杀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哦?”沈夜轻笑,“那你又为何执意守在我房间之前?难道保护我就不需要代价?” “当然不是,不过你是我接下的单子,自然不能让你死在其他人手里。”初七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呵。这样,倒也不错。”沈夜摸索着茶杯上的花纹,“本座知道你在意我传授你武艺之事。那就这样好了,你将我平安带回长安,我们就算两清了。如何?” 初七呼吸一滞,续而如同不受影响般点点头,“最好不过。”
章八
五更的梆声刚过,晨鸣的鸡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屋舍间也逐渐有了人活动的声音。昨晚客栈里乍起的夜战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偶尔几个住在客栈里知晓此事的多为老江湖,他们深懂明哲保身之理对此闭口不提,以免惹祸上身。
客栈的店小二自然是起得最早的人,天未亮他便从床铺上爬了起来,盘算着这一日的种种营生。在客栈打工活多累人,但好在月饷丰厚,东家心情好时也经常在年底封个红包。他想着自己那个几乎快要满出来的小钱罐,浑身充满了干劲。
如果今天能运气好遇到几个大方的食客赚点小钱那自然是更加美妙的事情。
他拎着毛巾铜盆走出房门,发现院子里已经有客人醒了。店小二记得那是昨晚投宿的两个客人之一,穿着打扮与那些常来的江湖客相似,但不同于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人,这两人都生得一副朗眉俊目的好长相,他也就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在院中舞刀的是那位稍年轻一些的客人,店小二不识武学自然也说不出到底是好是坏,只觉得这刀光剑影闪来闪去很是好看,这年轻客人摆的架势颇端正,比那些舞台上耍棍耍枪的武生可好看多了。
店小二的驻步很快便被发现,那人见已天明有人醒来便停了动作。小二知他不想被人打扰,立刻麻利的点头哈腰从廊道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客人起得真早,我马上烧水给您房里送去。”
那人卸力甩去一片黏在长刃上的翠叶,收刀入鞘一气呵成。他向店小二点点头,“有劳。”
此人正是昨夜游战于此的初七。 告别沈夜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虽然知道后半夜不会再有人偷袭,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未能入睡。
沈夜乃至整个流月城,这些他接触过的事物都如同蒙着一层面纱般,有许多他不熟知的事情。这些事也许失去记忆前的自己知晓,但此时初七是看不透。而且沈夜对他时近时远的疏离感他也能敏锐的察觉,那句“两清”的话被沈夜说出后,初七就一直有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分明沈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跟从沈夜,伴他一路南行,有人来袭时第一反应是守在他身前……这些一切确实源于他亏欠沈夜的人情。但就这样被沈夜轻描淡写的摘得一干二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这些想不透、想不明白的事搅得初七思绪一片混乱,他索性踢开被子拎了刀去院子里练起来。
初七的刀法比起初学时好了许多,刀影舞动间他淡忘了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心境逐渐平和,目光随着那个手持花枝的黑色幻影移动。抽刀、折转、吐劲,逐一去模仿幻象的动作。直到被店小二打断,他才发现天已渐亮。
初七提着刀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即将到达的时候,他旁边客房的门嘎吱一声响起,他抬头与正准备出门的沈夜对了个正着。
看着初七被汗水浸得半湿的衣衫和泛青的眼底,沈夜了然于心,“勤加练习固然是好,不过必要的休息也不能少。”
初七点头,闷声一句“多谢”就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徒留沈夜站在原处,有点摸不清初七情绪低落的原因是什么。
初七的不自然只维持到早饭时间。 客栈准备了陕北地区的特色面食作为早饭,烤得脆酥脆的饼以及熬得浓香的羊杂汤。面饼的滋味得到了二人一致的赞同,结算房钱时初七甚至打包了几个作为路上的干粮。
退掉客房后,沈夜不再像前一日般一路游玩,迷惑跟踪的人。他领着初七绕过七拐八弯的街巷来到一处屋外挂着锦旗的小作坊。初七正疑惑着沈夜为何会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时,沈夜递给他一个昨日随手买的面具。
“以免被熟人认出。”沈夜简单解释。
初七低头看着那个绘得五颜六色,明显是用来哄孩子用的生肖面具,嘴角隐隐抽动,但没有表示出不满或是拒绝。短暂的沉默后,初七接过面具覆在脸上。这下子反而是沈夜不自在起来,他连着瞅了初七好几眼。只见那人毫不在意的调整着这个明显不合适的面具,确保视线不被妨碍后,回答道,“可以了。”
他们就这样带着怪异的面具叩响了小作坊的门。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门后就传来了均匀的跑步声。初七注意到来人有些功夫底子,不由猜测起这个小作坊的作用。
拉开门闩的是个年轻人,看面容还很稚嫩。溜黑的眼睛在沈夜的身上稍作停顿,在瞥见他身后站着个戴了不合适面具的陌生人时,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很快,他敛了心中的好奇将目光转回沈夜身上,恭敬的向他行礼。 “沈庄主。”
沈夜点点头走进这个不起眼的小作坊,初七跟随其后,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年轻人阖上了屋门。
回过身,年轻人便褪去那套外人前的伪装,手从胸前划过掬于胸口,向沈夜行了个神农礼,“紫微尊上。” 沈夜抬手制止他,“未免泄露身份,这个称呼就不要再用了。” 年轻人点点头,从善如流的改回原来的叫法,“沈庄主。”
年轻人名为崔跃镜,家中排行第六,为崔氏分家庶出,幼时经常被宗家小少爷欺负,在氏族里并不受重视。机缘巧合投靠沈夜麾下,沈夜见其在城中处处受崔氏子弟排挤,便寻了个机会假命他外出寻找延寿药材,实际将他偷偷插入流月城在雍州的落脚处,负责此地事物。 是以崔氏一族虽未城主派势力,崔家六子却不折不扣是大祭司一派的人。
沈夜离开流月城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这个据点。这月余以来,崔小六的书信言语不祥,似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以至于据点的建起异常缓慢。他寻思崔小六的手段还是软了些,又碰巧遇到这样一个出城的机会,便先赶到了雍州。
崔小六知道沈夜忧心这件事,便引了他二人进屋,奉上热茶瓜果等物。简单数句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听完后,沈夜手指微曲,以关节处轻轻敲击桌面,“照你这么说,麻烦的就是那个赌庄?” “是的,我们名不见经传,不过是建个落脚点而不是长期落户,当地的黑白两道倒是不难打点,可就这个赌庄的东家来头不小,一向横行乡里,孝敬的钱财玩什没少奉上,但就是一个劲要我们交代清楚来历底细。”
沈夜微启眼帘,“他什么来头?” “这人本身没什么斤两,不过是个吃喝嫖赌俱全的纨袴子弟。麻烦的是他娘亲,毒娘子虽然不是什么入流的人物,但她善长操控蛊毒,一般的武林人士也不敢轻易招惹她。”
“用蛊?”沈夜轻笑,“有瞳的能耐?” “庄主说笑了。”崔小六也笑了起来,“平常人哪能有七杀大人的那番能耐。只不过蛊虫不比普通毒药,无色无味细如尘埃,又不能依靠内力抵御,一般蛊师不居住在中原地区,解毒的方法也很麻烦……这毒娘子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横行于陕北地区。”
他停顿了一下,言语里带了几分期待,“庄主的意思是七杀大人他……” “不。瞳行动不便,并未随行。”沈夜放下茶盏准备起身,“我们去会会这位难惹的东家。唔……怎么?”他侧过头看着摆手制止自己的崔小六。 “这赌场东家有个怪癖,逢人便喜欢先赌上两场,以骰子定输赢。若,若是输了……恐怕他不会见您。”
“骰子?”沈夜皱眉,他看向崔小六,“你会吗?” 崔小六连连摆手,面有愧色。不想一旁坐着无聊开始啃瓜果的初七此时抬头道,“我会。”
沈夜看向他,脸上带着几分惊异,“你会?” 初七点点头,后又觉得有所误会,补充道,“会这招进赌场会比较方便……不过挺简单的,也没什么意思。” “哦?说来听听。”沈夜来了兴致。
崔小六迅速找来三个骰子一个钟放在他们面前。初七捡起三枚骰子丢进钟内,手腕一翻三枚骰子在里面滴溜的绕圈。 “骰子分六面,点数从一排到六。以四为分界,一到三为小,四到六为大,连点为顺子,三个相同为豹子。”他将钟口朝下扣在桌面上,“比骰子通常是比两人投掷点数最大或者最小,再不然就是猜点数。熟悉骰子的重量和撞动的声音后,判断大小很简单。”
初七抬起手,以眼神询问沈夜。沈夜略想了想回答,“三个叠起来的一点?” 初七取走钟罩,果然见三个骰子竖着摞成一条线,顶上的点数正是一。站在一旁看着的崔小六发出赞叹的声音。
“果然简单。”沈夜取过钟,仿着初七的样子将骰子丢进去晃了晃放在桌上,“大还是小?” 初七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钟罩,然后抬头看着沈夜,“不要把骰子摇碎了。”
崔小六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他捂住嘴赶紧躲到一边,还好暗自较劲的两人没有注意他的异常。 沈夜抬起钟,果然下面的骰子已碎成一堆散渣。他将钟放在桌子上,赞同的点点头,“果然无聊,为什么会有人沉迷这种把戏?”
初七默默将手中捻着的一枚骰子丢回了袖兜中,暗自想着,我还没教你怎么出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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