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谢沈]四时好by 会神写意

随便搞一搞用楼。
*谢沈算是无差。
*ooc难免。
*碎片集。多是1.0的学徒日常，温暖傻白甜。每篇不长，都是独立小段子，标题算是传授内容，目前想了十二三个。LZ速度慢，能想多少写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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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

四周空无一人，谢衣悄悄抬起头，斗着胆，细细打量起了师尊来。
宽额圆润饱满，鼻梁硬挺周正，轮廓弧度刚好，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自有威严在。

原来师尊是睡着了啊，难怪半天没有动静。谢衣吐吐舌。

他又大着胆子往前跨了一步，衣服都蹭着太师椅了。师尊耳际一缕发丝垂在睫毛扫下的阴影处，温暖的鼻息散着成年男子的雄性气味扑面而来，熏得谢衣整个热烘烘的。想要帮忙把头发捋上去，却迟迟酝酿不出勇气。

沈夜其实根本就没睡，只是故意想让这个顽徒吃点苦头，学着尊师，学着达礼，学着乖巧，便故意装作毫不知情，却没想他竟肆无忌惮起来。
真是反了。

谢衣呼出的热气喷在沈夜脸上，化作一团白雾沁进他的皮肤，像是谁的手，挠得他痒痒的。沈夜想动又不能动，一时有些无措。想要虚开眼看看谢衣究竟在做什么，又怕被逮个正着，不，是怕吓着他摔倒受伤。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的回响。又不是我做了亏心事，我紧张什么？

沈夜若是有神仔细分辨，这扑通扑通的心跳或许是他徒弟传来的。谢衣正端详着师尊一双与常人不同的分叉眉，好不容易逮着个良机，心下有种小孩子背着大人玩闹得逞的窃喜。他只顾着看，却忘了距离，倏忽间，师徒二人鼻尖对着鼻尖，沈夜慌乱中屏了呼吸，从眉心开始，整个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谢衣见状，也皱起了鼻子。他最见不得师尊皱眉了，显得特别不近人情，虽然沈夜平日里经常摆着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
一时忘了分寸，谢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那双手小小的，手背肉肉的，手指却显得修长。大拇指按住眉头，沿着眉峰直到眉尾顺了下去，手指所到之处，皮肤跟着舒展开来，一张脸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许多。

师尊这样好看多了。谢衣满意地想着，嘴角随之一扬。

唉，这徒弟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沈夜睁开眼。

谢衣，你来了多久了。

师尊突然出声，把谢衣吓得往后倒退了一大步，乌黑的眼睛咕噜一转，仔细察看师尊的脸色，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下顿时紧张，忙回答，有一会了。
谢衣一紧张，脸就会发红，小圆脸粉嘟嘟的，下巴已略显轮廓。沈夜初见他时，就是这么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显得异常聪慧。事实证明，男孩子太聪明，意味着两字，调皮。沈夜有时也在头疼，这个徒弟难带，为师担子不轻。

其实在旁人看来，只要这个大祭司不那么心软就好办多了，谢衣不过是个徒弟，又不是沈曦。沈夜打量着这个徒弟，身形和沈曦差不多瘦，个头倒是高了不少，一身青黄色的绸衣穿在身上，活脱脱地像那抽芽的矩木新枝，在这潮冷石砖所堆砌的阴暗神殿里，更显得朝气蓬勃，让人赏心悦目。

谢衣见师尊半晌不说话，心里一边害怕，大脑一边飞速地旋转，适才自己这番胡闹所能导致的最坏结果是什么，平日里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谢衣对着沈夜展现了他的思考结果——大大地咧了个笑容。

沈夜一愣，看着那双眼睛下因笑皱起的肉窝，无奈地长叹，心软这个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谢衣。
师尊有何吩咐。
以后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
是，师尊。谢衣勉强忍住笑。
适才为师是教你学生之礼，若是今日为师真的睡了过去，你就是站一晚上也得站，等到为师醒来，请了安，你才能回屋，明白了吗？
是，弟子谨记。
不止是对本座，若是以后有事去找其它高阶祭司，也是同理。
哦。谢衣抬起头看着沈夜，那，对流月城的百姓呢？
沈夜蹙眉，这孩子又在故意刁难他了。
等你到了高阶祭司，自是不必。
弟子不明白。
此中缘由说来话长，你再长大些，为师到时再说与你听。谢衣——！
沈夜有些气恼，拖长了声音唤着徒弟。他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打起了盹，真是现学现忘。
谢衣许是刚才折腾累了，年纪小也不懂得掩饰疲倦，一席话左耳进右耳出，被师尊这一声唬了一跳。谢衣只呆呆地望着他，眼睛茫然地忽闪着，无辜的表情倒显得是沈夜过于严苛了。
两眼一闭，拿这个徒弟没辙，等他再大些罢，到那会儿一定好好管教。
罢了，你去休息吧。天冷，着人送了一床狐毛毯子过去，晚上记得盖，别着凉了。若是生病了，你也休想请假偷懒。
是，弟子遵命。

琅琅童音在寂静的神殿内重叠了几声，然后欢快的脚步声在空空沓沓的长廊上响起。束起的长辫左右摇晃着，墨绿色的边裾窸窸窣窣地拖在青石地上，周围烛光洒下来，涂得地面斑斑驳驳。
沈夜就这么望着地上那抹攒动的长影出神，直至转角不见。
站起了身，忙了一天他也有些乏了。殿外月色静好，沈夜嘴角一弯，冲着那轮清辉，似自言自语道，好梦。

【仪】

沈夜美不美，有人点头，也有人不作回应（不敢摇头。
沈夜爱不爱美，没人有异议。

当初，一群孩子站在沈夜面前参与遴选，沈夜那身绣着金线的长长墨衣拖在地上，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所有候选都出自流月城的大户人家，自小便明白权威森严，每个人都很紧张，头不敢抬高，低眉顺目，攀比着谁更乖巧。

最终沈夜在一个孩子面前停了下来。孩子微垂着头，不似旁人那么夸张，五官分明，眉目如画，明明是那么稚嫩的一张脸，却显着自信的神气。沈夜在那儿停伫了半晌，却迎来两道好奇的目光。睫羽扑扇着，褐色的瞳孔聚着光，直直地射到沈夜眼睛里，丝毫没有害怕和躲避。沈夜只觉得对视那一刻，内心深处某一个黑洞被轰地照得透亮，浑身似通了电流一般，有些颤栗，却是暖洋洋的。

就他了。
众位祭司循声探头望去，心下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原因还用问么。

只是沈夜还有些此地无银，对着华月和瞳赞道，这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心思倒是很深，回答问题随机应变处事不惊，能成大材。当时他说的的那番话，着实触动了本座。
两人面面相觑，早忘了谢衣当时说过什么。只是这个段子，大祭司倒是对他们重复了好多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谢衣长得好看，沈夜也愿意看，替他打扮起来，心里也满足的很，总是缝了最好看的衣服拿给他。
谢衣，穿上试试。
谢衣就乖乖地套上，平展着两只胳膊，踮起脚飞快地转了一个圆，笑得灿烂。
谢谢师尊。
沈夜望着谢衣明媚笑颜，只觉冰天雪地里能生出一树花来，一天的辛苦和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谢衣初为学徒的时候，课业并不重，沈夜念他还小，来日方长，便定了每日八个时辰学时，其余留给他算是自由活动时间。相处了些时日，谢衣也觉得这个大祭司并不像街坊里传的那么严厉，倒是个很温柔很大方的人，在这里住得开心，每天都跟过年似的。

祭司神殿庄严肃穆，戒备森严，处于流月城的最上层，普通百姓几乎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近这儿。谢衣长到十一二岁，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殿囿，本就好奇心盛，更是按捺不住。沈夜住的神殿外，攀附着几根粗壮的蔓藤，崎岖往上，所至何处，谢衣想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晚间手下查房的时候，沈夜才知道谢衣不见了。流月城快被撬开土翻了个遍，回禀的均是找不到。

一群蠢货，什么事都非得本座亲力而为。沈夜捏着手心袖子往后一扫，匆匆走出神殿。
月亮一抹斜辉如追光灯一般，正好打在一个蜷在藤蔓上努力往下爬的小小身影上。

谢衣——！

沈夜这下是真发火了，一个法阵对着那身影闪了一下，谢衣立马被传送到了他面前。
谢衣膝盖处的衣袂早已磨破，洞口边缘沾着泥，早上为他束的头发也凌乱不堪，脸上蹭着灰，正怯怯地看着他。沈夜更气了，一只拳头攥得关节发白指尖发青。

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有点人样没有。
谢衣却并不敢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师尊发火，一时还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默默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以不变应万变。
沈夜仍冷着一张脸，瞪着这个逆徒。上下打量了一下，还好没有受伤。

你跑上面去干什么。
回师尊，弟子就是想看看流月城的全貌，看看家在哪边，看看天上美景，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弟子知错了，请师尊责罚。
谢衣很识趣地没有告诉师尊，他看星星的时候，心里多么希望他的手和那幕苍穹间，没有那道屏障。

沈夜心一软，蹲了下来，眼睛平视着谢衣，试探地问，你想家了？

谢衣不知道是该老实地承认还是圆滑地否认，踌躇间沈夜却抚上了他的头发，十指插入发丝，软软的蓬蓬的，触感舒服得让沈夜不禁用力揉了揉。

走吧，为师每日辛苦，时间都花在给你缝衣服上了。以后须得注意自己的仪容，这副乞丐样，哪里像是本座的弟子。

是，师尊。

沈夜抱起眼前这个大包袱，一手横在膝窝，一手掌着后脑，揽向自己肩胛。谢衣自然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脸侧向他，暖暖的气息在他锁骨间游荡。沈夜叹了口气，这个麻烦是他自己挑的，也只好认了。

只可惜，今晚沈夜这一番训诫并没被谢衣听进去。待到十数载之后，谢衣坐上了破军祭司之席，也常常因为偃甲失误弄得鼻青脸肿蓬头垢面，沈夜看着他画风不对地跑来出席神殿集会，也常常自问，若是可以重来一遍，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想了千万种可能，却找不出一个理由，说不。

【书】

风琊路过谢衣房间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风琊一点犹豫都没有，一只脚就踏了进去。

谢衣一身绿衣坐在椅子上，手腕运着笔，时而抬头冥想一阵，时而低头挥洒几句，几排小楷倒是字如其人，工整精致。
于石垒中，于城阙上，在封冻的冰寒里，谢衣——你在做什么呢？当大祭司沉于繁忙，当白驹忽然过隙，而你——就在此虚度光阴荒废术法？

小孩子的心总是很敏感的，即使对方的言语再含蓄，谢衣还是能感受到那彻骨的恨意从贪狼祭司的两道目光中射出，只是这种毫无由头的不友善，让谢衣很是不解。
不过师尊曾经教导说，对于高阶祭司，哪怕他在面前睡着了，也要笑着看向他直到醒过来。此为礼。

谢衣于是搁了笔，礼貌地回道，只是一向爱笑的脸，做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师尊这几日忙着筹办祭祀，无暇授我课业，便命我记录期间起居作息，事无巨细地呈报上去。适才在写的，正是今日的功课。

风琊小眼一亮，既是如此……

几日后，月度祭祀终于了了。谢衣恭敬地站于神殿内，沈夜看着他，脸似乎是尖了点，看来本座不在身边的时候，心里还是念着本座的，嘴角忍不住向上一弯。

谢衣，你先随华月下去休息吧，待本座今夜看了，明早再唤你。

是，师尊。谢衣右手抚着左胸，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跟着华月离去。走到一半，谢衣回过头来，脸上隐隐一丝担忧，看着沈夜正拿起他的那一沓纸，开始细细地翻着。手指拂过那薄透的白宣，动作异常小心，显得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倒有几分柔情来。

沈夜余光瞟见谢衣停住了脚步，头扭过来正看向他，暗自微笑着摇了摇头，动作小得几不可见。不过几日未能朝夕相处，这徒弟竟为伊消得人憔悴，本是男孩子一个，怎的却比小曦还要黏人，不过沈夜此刻心情是极为不错的。

谢衣走出神殿，头顶正皓月当空，一丝凉气透进胸腔内，将那郁埋的愁绪释尽。好在字都已经憋出来了，作业也交了，那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偃甲吧。谢衣想。

四周烛光荧荧，悄无声息，沈夜提着笔，对着那一沓白纸发憷，简直无处可下笔啊。沈夜心想。
一张一张看过去，沈夜的眉头就蹙得越紧，几日没有管教，竟不料这徒弟就病入膏肓了。

十月初一。练剑。
静。
寂静。
冰冷的寂静。
弟子站在那里，已经一个时辰了。手握忘川，泛着寒光，可弟子却没有任何念头和劲道想要去挥舞它。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苍白的雪地中是一张同样苍白的脸，毫无表情，就像一张惨白的树皮，瞳说，只有弟子一双眼睛，看起来比这柄剑更为清透。
瞳问弟子原由，没有原由，弟子只是，不想动而已。
然弟子终于动了。剑，冷光一闪，长三尺七寸。弟子学着师尊教授的姿态，手肘微动，尽力调动手腕的力量旋转。
这并不能算是登峰造极，却出手极快，这是师尊的要求。
——只一瞬，剑收回手中，入鞘，而雪地上那块石砖，只穿了一个小孔而已。就在最中央。

十月初二。蛊毒。
“瞳你快看，那会子还安静着呢，怎个一下子这蟾蜍就乱跳了呢？”
“都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这会子你还在这儿闹腾，还不快快回去研究你的偃甲。成日家就知道往我这里乱跑，也不知道好好修习法术，可不知你耽误了自己的学业不打紧，没白的叫大祭司生气，你又有好果子吃……”
“七杀祭司可又是笑话我了，这几日没有师尊在身边指教，凡事皆难有大进展，一个人也素觉烦闷。而流月大事，总有诸位祭司料理着的。冬日严寒，过来大人这里讲几句闲话串个门的，一来熟络暖身，二来研讨蛊术，如何就使不得了？”
“这个自然是好，就怕大祭司怪罪下来……仔细我们的皮！！”

十月初三。雪人。
夜已深，黑色的天幕对着白色的大地，微妙的气氛在风中游窜，丝毫不能化解一丝寒冷。瞳坐着轮椅在一边，望着弟子手间盈握的白雪出神。
他幽幽地问弟子：“你为何叫我陪你看星星看月亮堆雪人？”
“师尊不在弟子身边，没人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堆雪人。”
瞳眼里泛起异样的神色：“大祭司若是知道了，定会怪罪于我的，你造吗？”
“胡说！你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瞳恨不得站起来澄清自己。
“师尊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是在污蔑他！”
“谢衣，你——”
“不，你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不知为何，弟子心里非常难受，任何有人说师尊的坏话，弟子恨不得以命一搏，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泪眼朦胧中，似乎是师尊的身影翩然而至……可惜，那是个错觉。

十月初四。风琊。
以骨肉为祭，以热血为饮，开启黑暗背后的巨门——再度苏醒吧，服从死亡的权杖与长鞭，啜饮燃烧的灵魂！
贪狼祭司踏步而入，那英朗的身姿，浑厚的声线，竟是如此摄魂。
窗外大片大片的的阳光照进室内，那些明媚的光影仍不及贪狼祭司的半点年华，那45度俯望着我的炽热的视线，是那时光破碎的剪影，如同雪花般落满我的肩膀。
而我还是个孩子，无助地蹲下身来，泪水瞬间打湿了我的膝盖。

十月初五。祭祀。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祭祀活动，师尊为此筹备了好几日，弟子也好几日没见着师尊了。太阳落山，又虚度一日，记此以为念。

第二日清晨，于神殿内室。
谢衣，若你诚实坦白，为师不会怪你。
谢衣看着沈夜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望向自己，眼底深深的两道阴影，看来昨夜师尊并没有休息好。
师尊，谢衣怯怯地说道。贪狼祭司指正弟子文采不好，便好心帮忙润色了一些，最后一张弟子赶得着急，并没来得及给他过目，所以……
沈夜闭目，也就最后一张还有点救。
拿去吧，别乱学一气，为师的批注都在上面了。

谢衣接了过来，改得并不算多，只把最后一句划了去，纸上落了一排小字。
……夕阳终于向下沉去……就像等待了千万年那样久，久的让人精疲力竭。黑夜很快就要来临，带来漫长的寂静与虚无……而那黑暗的最深处，又是谁的心念不肯改，幻作五光十色的——梦？

【琴】
（献给自带BGM的沈多芬）

沈夜作为流月城大祭司，法术高深莫测不在话下。事实上，他还有个自带的技能，与生俱来。
每当他举起右手对着掌纹仔细察看爱情线有没有变长一点的时候，这个无解之招便自动触发。
此技能厉害之处在于，它并不屑于剜刮对方肉体的痛苦，而是无形间乱人心智，令对方甘愿匍匐于那褐色的祭司袍下。

可所有的这一切，沈夜本人却从来都不知道。
不知情这一点，更使他显得道法深妙。

流月城的人对此评价多为，此音只应天上有。
遇上了，就这么莫名的被吸引，却找不到原因。
华月对他言听计从，砺罂也潜随身边不愿离去。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

聪明人不多，可能只有谢衣和瞳算得上。
瞳身体不好，借口自然不愁，便甚少亲自去见沈夜，而是用偃甲鸟或者传音鼓替代自己。机械蛊虫无心无魂，任由蛊惑，一如当初。所以，瞳算得上是流月城中少有的理智尚存的人之一。

然后是谢衣。

一日，当谢衣再一次和沈夜做出了失♂态之举之后，谢衣回去反思，到底是哪里不对？于是跑去找瞳商议。
瞳正往蝴蝶里灌蛊的手停了下来，谢衣，你知道了？
七杀大人，你早知道了？谢衣惊诧地反问。
瞳把蛊一股脑倒了进去，谢衣你不要误会，我可没对大祭司做出过什么失态之举，我不是这么知道的。
谢衣脸转向一边，你想多了。
瞳手中的死蝶忽地动了一下，谢衣眼睛圆圆地瞪着那正逐渐变透明的翅膀。瞳看着谢衣，说的很委婉。
目前还没找到解决之道，这并不是用几个蛊就能办到的，再说就算行得通，我也没那个胆子对大祭司下蛊。你就像我一样…保持距离吧。

沈夜近段时间心情十分不好，这个逆徒最近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他，瞳至少还派个偃甲鸟过来慰问一下，谢衣居然音讯杳然。
哼，连个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沈夜愤愤地想着。

踱到谢衣居室的时候，谢衣正学着自己，端详着右手手掌。
谢衣，为师不是说过了，你22岁和44岁之时会遇劫难，别的时候应是相安无事。
师尊！谢衣放下手，有些无辜地望向沈夜，弟子不是……
哦？不是什么？
谢衣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师尊，弟子是想学这一招法术。
知其所以然便有法可循，谢衣天真地想。
倒是沈夜一头雾水愣在那里，什么…法术…默默地抬起来手…
师尊，不要…！谢衣吓得立马伸出尔康手（？）。

一夜过后。
爱徒，你想学什么，为师不都是倾囊相授？何必如此辛苦自己。沈夜望着谢衣一旁坐起露出光滑的脊背，喃喃道。心里倒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这些日子以来对谢衣故意疏远的积怨早随着云雨散去。
清醒过来的谢衣为自己又一次主动懊悔不已。难道，真就没有一个法子？惹不起还躲不起？

谢衣22岁。去往下界。

【食】
（献给用生命在做饭的谢大厨）

谢衣不仅五官长得好，气质也脱俗。
沈夜端详着眼前的徒弟，心里说不出的满意。

谢衣投身沈夜门下为徒，已经整整五年了。当初略带稚气的孩子，现在早已出脱成英朗俊逸玉树临风的青年。

沈夜递给了他一件精致的长袍，灰红相间，甚是好看。呶，谢衣，作为五年之鉴。谢衣做了一个迷倒众生的微笑，师尊，弟子也有回礼。
哦？这次送的又是什么？沈夜好奇。

送什么礼物好呢？
谢衣老早就在头疼这件事。又做个偃甲？年年都送一样的，似乎太没有创意。
偃甲这种太过冰冷的器物，还是不要作为礼物的好，平时做做就够了。华月教导说。
也对。谢衣想，那还有什么是自己没做过的？嗯，还能一下子抓住对方的心？

谢衣很早就知道寂静之间，当然也知道沧溟城主的存在。
但他是最近才开始对沈夜每次拿着鲜花去看望沧溟城主这个行为生疑，抑或是，产生了些复杂的情绪。

华月很是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提了个建议。据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谢衣顿时雪亮。

谢衣是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艺术气息的人，因为他把每件事都当做是在做一件艺术品。
比如——
谢衣一边吟诗，一边下厨，面前摊着一张华月抄给他的食谱。
盐少许。
没情趣。
谢衣捧起一抔落雪，纯净无暇胜似春花，轻轻地放入锅中。
高汤一碗。
太庸俗。
谢衣端起案上的紫砂，将壶里的香茗尽数倒了出来。
嗯，还有什么？

如此往复了几个钟头。
好歹是把食材都…烧熟了。

谢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上去一个用绸布裹好的厢盒。
师尊，弟子第一次下厨…
哦？沈夜脸上略带惊喜，接了过去。

华月说，做出来的颜色本应如蛋黄，但弟子经验不足略有偏差……
沈夜望着盒里那堆绿油油略带些棕色的东西，额上有点冒汗。
但师尊，弟子相信，味道还是不错的！请师尊品尝！谢衣自信的说道。
沈夜抿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这……明明就不是味道，谢衣平日里心灵手巧的，这是出了什么错……

谢衣站在面前，一脸带笑甚是期待地望着师尊，沈夜一向宠溺这个徒弟，对这份爱心便当更是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

谢衣啊，你还是把精力花在偃甲上面吧。
谢衣禁不住有些失望，弟子做的，师尊不满意？
沈夜显得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这……也不是不满意……

嗯，看来有些人的胃不是那么容易抓的。谢衣想。
没关系，再接再厉。

【术】

谢衣趴在地上，衣服脏脏的，前额和两鬓均粘着被汗浸湿的碎发，一张脸给忙活得红扑扑的。
过了快两个时辰了，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谢衣扭了扭脑袋，脖子酸疼得厉害。可一想到今日师尊头一次发了那么大火，谢衣实在不敢怠慢，只望着眼前的狼藉叹气，继续拾掇了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放眼望去，这屋里竟没有一件全物，地上散着七零八落的杂物，桌子腿儿，椅子背，卯榫铜钉，还有些谢衣自己也认不得的碎片。
谁叫他图一时手快，为了钻研近日新学的偃术，把沈夜的书房给拆了个遍。

谢衣也不知为何，这偃术不过才接触了三日，自己偏是对它情有独钟，一钻进去，常常忘了寝食。沈夜感其孺子可教，却也微微有些担心和心疼。

这日沈夜刻意过来关心一下徒弟进度，站在门口看着这没有一点原样的房间，气得牙都快咬断了。

很好，谢衣，若是为师没能及时赶到，你是不是要把这房顶都掀了？
谢衣正吭哧吭哧拆零件，闻声一怔，回头见是沈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怯怯地摇了摇头，弟子不敢。
沈夜逼到谢衣面前，哼，为师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真不愧是本座的弟子。

谢衣放下手中的工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拿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师尊，沈夜眼里正冒着火气。谢衣慢慢站起来，一双脏手就着袍子擦了擦，师尊，您别气，弟子一定给您重新组装好。

抬眼瞅见沈夜头上那绺翘起的碎发，跟气出来似的，谢衣心里过意不去，便对沈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下身，沈夜有些莫名其妙，只顺着他的意，慢慢蹲下了身，却见谢衣往掌心中吐了口唾沫，两手互相擦了擦，伸手就往沈夜头上那撮头发抹去。

谢衣只专心做他的事，捋了半天，仍不见服帖，谢衣有些不快，撅起了嘴，全然不见沈夜的脸正变得越来越黑，终是忍不可忍，一只手抓过谢衣的手腕，拦截了他的动作。

谢衣，原来你恨我。
师尊，弟子不过是…..
够了。
沈夜站起身，一下越过谢衣小半个身子。
就按你说的，把这里全给我恢复原样，在那之前不许睡觉！

谢衣鼓捣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椅子装上了，伸个懒腰，只觉腰酸背痛。反正左右也没人，谢衣忍不住爬上椅子摸个鱼。
窗外明月已经爬到了最顶处，夜深已不知几时，谢衣撑着头，就如以前那些个难眠的夜晚，对着那片天空发呆，愣愣地胡思乱想。

懵懵懂懂之间，谢衣直觉自己运气似乎并不算太坏，蜉蝣茫茫尘海，能够得遇惺惺相惜之人，万千气象之中竟能找到一件令自己醉心的事，认真说起来，他实在是幸甚至哉。
想到自己冥冥之中这番经历，又想到自己的师尊，谢衣不禁浮起一丝微笑。

沈夜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地上有拼了一半的桌子，还有些杂碎，中央的椅凳上，小小的一团身影蜷在那儿，两臂叠起置于扶手上，脑袋枕着手背望向窗子，月光洒在他乖巧的脸上，眼睛里雾雾的并没有神，表情却是带笑的。

沈夜心里某根弦就这么一下子被拨动了，顿时一丝悔意涌上心头，自己对他是不是责备的过了？小孩子家，加上谢衣天性聪颖好动，折腾捣乱总该是常事。
沈夜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门外射进的光，谢衣被突然的阴暗刺激了一下，终是反应了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差点摔倒了地上。

沈夜叹了口气，你啊，总是胡闹。
谢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尊，还差一点弟子就弄好了。
沈夜蹲下身，摸摸他的头，看来偃术这份功力你还差了点，以后再长进吧，今晚就算了，先去睡。
谢衣却一脸倔强地抬起头，不，师尊，弟子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太阳升起前弟子一定全部装好。
你啊，这胡搅蛮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沈夜捏了把谢衣的脸颊，笑道，也罢，为师跟你一块弄吧。

都说童言无忌，沈夜一直好奇一个问题，却又不敢问，思来想去，终是忍不住。
谢衣啊，在你心里，为师是怎样一个人？沈夜停下来看他。
谢衣没想到此刻沈夜竟抛了个这么难的问题给他，便沉下心很是认真地想了想，他越是诚恳，沈夜就越紧张，心里纠结了几个圈，有些不耐烦。罢了，别想这个了，本座只是随口问问，你去把那个榫卯拿来。

谢衣却是不动，转头看向沈夜，似是有了结论。弟子觉得，师尊就如上古神灵，就如窗外那高天孤月，不可侵犯，又无处不在始终庇佑着族人。
谢衣心想，他的师尊无论修为、智谋、胆识亦或担当，均是那么出色，那么完美。

沈夜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谢衣啊，跟着本座，你当真不悔？
师尊何出此言？弟子不解。
沈夜有些无奈的吁出一口气，若是如今付出的努力最后都付逝水东流，你又待如何？
谢衣想了想，很坚定地答道，不悔。
哦？那为师问你，等你长大读了万卷书，最后又能记住几成？
能记住其中最有用的一卷也是好的。
那你学那么多术法，最后到底又能用上多少呢？
所学中只要有一种法术能造福一个人，弟子就觉得没有白费。

沈夜终是憋下了最后一句对自己的质问，救那么多族人，最后能在身边的，又有几人？
谢衣见沈夜没有回应，便伸手抚住他的额头，一双眼睛同小鹿般纯净，又那么坚毅。
师尊，弟子只想一辈子呆在师尊身边，一起为族人尽力，并没有想最终会不会成功。弟子常听人说，尽人事，听天命，师尊觉得呢？

沈夜一只手回握住那只放在自己额上的柔软，另一只手屈指刮了刮对方的鼻子，你说得对，所以啊，现在先给为师把那个榫卯拿来吧，你不睡觉为师还要睡呢。

谢衣飞快地朝沈夜左脸上吧唧了一口，笑着挣开，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