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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7:10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77 ☆☆☆= =于2014-02-06 22:13:55留言☆☆☆
没关系,只管转吧~
№79 ☆☆☆嫦娥考拉于2014-02-06 23:14: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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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7:52 GMT 8
流月城少有雷雨,今夜却是个例外。轰隆一声过后,矩木的树枝发出反射般的回响。 谢衣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有点害怕,毕竟只是十一岁的孩子。在冷冰冰的被子里蜷成一团,他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不敢去理会窗外的电闪雷鸣。 “师父……”他呢喃,声音却被淹没在另一声惊雷中,吓得他再度钻进被子里。 床帐外却亮了起来,传来廉贞祭司华月的声音: “应该没有吓到那孩子吧……” “你先回去陪小曦,这里有我。”一把醇厚的嗓音传来,质地柔软、回响绵长。 谢衣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他清晰地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那是他刚刚拜入其门下的师尊——流月城大祭司沈夜。 果然,帷幔外人影闪过,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挑起床帐走了过来。谢衣看清了来人的脸,这才抓住被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师父……” 沈夜朝他点点头,从身后拉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他的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结成一条辫子,看来是已经打算安歇,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雨打乱的计划。 “还是怕雷么?”沈夜问道。 “……”谢衣不晓得如何回答,他怕说实话会被师父笑话,可又不敢骗人,想来想去,只好咬着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采取一贯的拖延战术。 见他这幅模样,沈夜竟觉得好笑起来。明明就是害怕,嘴上却不敢承认。这真的是当初那个被带到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学偃术的小孩子么? “老龙腾拿下天阍,鳞间火作电脚奔……这可是你刚抄过的《五月十四日夜梦》,当初是谁指着这两句,说想看老龙腾拿、电脚飞奔的?”沈夜说着,想替他将被子盖得严实些,却发现小徒弟搭在被头的双手皆是冰凉。就在这时,窗外又一声惊雷闪过,谢衣吓得一把抱住师父的手,细细地“啊”了一声。 真是拿这孩子没有办法啊……沈夜头疼起来。师徒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谢衣平时是个很好带的孩子,懂事听话,脑子聪明,而且善解人意,唯独害怕黑夜与雷雨——这一点跟小曦倒是挺像。可他是个男孩子啊,而且都已经十一岁了。自己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在独当一面的路上走出好远。 抱着自己的那个小小身躯压抑地颤抖着,似乎仍沉浸在余悸中,手脚冰凉只怕也是吓得了。沈夜叹了一口气,起身在床边坐下,将小徒弟抱到膝上,又拿被子把他裹起来,轻轻地拍着说道: “睡吧,为师在这里陪你。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谢衣抬起头看师父,大大的眼睛在朦胧的烛火中水亮水亮的,却一句话也不说。 “看什么看,睡觉。”沈夜搞不懂这孩子想表达什么,只得轻轻地呵斥他一声,随即一挥衣袖,帷幔被带起,外间所有的烛火却昏暗下来,渐渐只剩满室漆黑。 感受到周身源源不断的暖意,谢衣的睡意也弥漫上来。罢了,反正雷雨也不是常有的事情,下次再害怕的时候,师父兴许就不记得这个“最后一次”了呢。
流月城的高阶祭司里,除了师父,谢衣最喜欢的就是华月,因为她不光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柔,哪像瞳,总是一副“小毛孩离我远一点”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夜安排了华月教导谢衣音律,他告诉谢衣,世间学问道法,总是相辅相成、相通相渗,比如偃术到了至臻化境,便要与那宫商角徵羽殊途同归,只求万物归宗,周而复始。不过,他并没有替谢衣选择华月最擅长的箜篌,而是七弦琴。华月自然是没有异议,倒是瞳,偃甲的手指在琴面上敲得砰砰响,捏着嗓子假声假气地笑道: “师尊呐,徒儿能吹会拉,弹唱皆可,哈哈哈~~~~师尊喜不喜欢?” 自然,沈夜一个眼刀子扔过去,瞳立刻就无影无踪了。 流月城有专供孩童青年修习的书院,主要教授经义策论,沈夜却不许谢衣去念,而是亲自安排功课,内容虽然也是经史子集,却不许他读那些经注,只告诉谢衣: “你只管自己去揣摩意义,不要一味听信他人解读。” 这一回,瞳没什么意见,倒是华月皱了眉头: “谢衣还那么小,如何揣摩先贤深意。” 沈夜但笑不答。华月却不忍心看谢衣被那些天书折腾到小脑袋耷拉,只好偷偷地给开小灶,每次沈夜要问功课时,谢衣都会捧着琴谱去华月的宫殿呆很久,下人们只回说是在讨论音律,可只要沈夜偷偷翻看那琴谱的背面,就发现全是华月的功课代笔。有一回瞳看不下去了,便晃到华月跟前说道: “你替他操这个心干嘛,相较于这些长篇大论,大祭司如果听到谢衣的七弦琴技突飞猛进,只怕会更加开心。” 华月不置可否,倒是谢衣,看着以一团雾气显形的瞳,认真地问他: “七杀祭司大人,师父真的会更喜欢我弹七弦琴吗?” 瞳白了这个小毛孩一眼,一飘一荡地又晃走了。从那以后,谢衣再也不拿功课去问华月了,只一心一意地跟着她学习音律。对于师父的安排,他总是全盘接受,虽然他拜师的初衷是学习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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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8:06 GMT 8
2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等到流月城外的冬春轮回一遍,沈夜就发现小徒弟的衣服短了一大截。 “吩咐下去,给他裁制几件新衣服吧。”沈夜对华月说道。 彼时谢衣的琴技已经长进了许多,以前他的手太小,总是把不住紧绷的琴弦。现在却已经能轻而易举地拢捻抹挑,细长的手指像是蜻蜓的翅膀,在琴弦上轻轻颤抖,高山流水就这么流泻而出了,搞得沈夜都有些恍惚,看着他抚琴的身影发呆。 “尊上,尊上?”华月唤他。 “啊?”沈夜的思绪这才被扯回来。 华月轻轻一笑,问道:“谢衣的《胡笳十八拍》如何?那孩子可是练了好久呢。” 沈夜皱了皱眉,心道是谁让他学这一曲的。 华月见他面色不虞,还当是对谢衣的演绎不满意,忙劝道: “他还小呢,这样的曲子总是要些阅历,才能体悟出其中意味的。但从技艺的角度说,那孩子已经很是出色了。” “既然要些阅历,以后便不要再让他学习这样的曲子了。”沈夜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却念叨起来:华月是怎么想的,小孩子才多大,就让接触这么沉重的东西,累都累坏了。 说着,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流春华景》递给华月:“从今天起,让他先学这个吧。” 《流春华景》是流月城每逢佳节时演奏的雅乐合集,曲调轻松优美,技巧上却要求极高,有些段落需要演奏者能够在极端的时间内快速变换手位,若没有足够的臂力,只怕无法支撑下来整部曲的演奏。因此,整个流月城能演奏《流春华景》的乐师屈指可数。 与其让那孩子去体会《胡笳十八拍》内的苍凉,不如用《流春华景》这种纯粹技术性的曲子来为难他,顶多就是手臂酸痛。 沈夜一直都觉得慧极必伤,比如沧溟,所以想得太多绝对不是好事。 流月城的裁缝行事迅速,过了三天,谢衣的新衣裳就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小房间里了。看着面前这团花团锦簇的东西,小孩子觉得十分新奇,他以前的衣服都是族人给准备的,没有这么多花样。送衣服的小姐姐见他这幅模样,笑着劝道: “快挑一件换上吧,兴许去给大祭司看看,他会很高兴呢!” 谢衣一想,对啊!这些衣服可不就是师父让人给我做的么。于是也不管颜色款式,随便抓起一件就往身上套(那么小的男孩子,要他选择颜色款式不是为难他么)。一边的小姐姐也没闲着,帮他系上了那些繁琐的搭扣和带子,然后拍拍他的小脸蛋,说道: “去吧,给大祭司看看。” 于是一路狂奔。 彼时正值夕阳西下,沈夜从正殿出来,缓缓地在通往谢衣住所的道路上行走,身后跟着许久不曾露面的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气氛是难得的轻松愉悦,谁知一个转弯,就看见谢衣满面绯红地往这里跑来。 瞳立刻露出一如既往的“小毛孩离我远点儿”表情,倒是沈夜,难得地嘴角微翘,笑了起来,对谢衣唤道: “什么事情,冒冒失失的跑过来。” “师父……呼,师父,你快看,我的新衣裳来了。”谢衣气喘吁吁地跑到师父跟前,拉着他欣赏自己的新衣服。沈夜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紫色小短装,下面是黑色的绑腿裤子,看起来倒是十分干净利落。 “这样式是从大人的骑装改的吧……”瞳在一边说道:“也罢,这个年纪的小毛孩都喜欢上蹿下跳,给他穿这种衣服,就不怕糟蹋好料子了。” 他这么一说,沈夜才意识到谢衣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孩童的服制了,不仅短了很多,连袖筒都成了贴身的窄袖。他心里顿时隐隐升腾起一股子不快来,虽然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不快,但好像就是很抵触把谢衣打扮成成年人这件事情。 于是,大祭司的脸又迅速地冷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谢衣,说道: “回去换掉,这个样子不好。” 谢衣骨架纤细,身形柔软,窄袖窄裤会显得他像一根摇摇欲坠的旗杆。沈夜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徒儿做孩童打扮,宽宽的衣袖、长长的下摆,长发就那么披在肩头,小小的一只,盘腿坐在七弦琴边,那仔细抚琴的样子会让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我该不会是有病吧……”他内心暗忖:“他还是会长大啊。” 可一想到长发长袍的谢衣,大祭司的内心就又坚定起来:“反正距离冠礼还有两年,就先让他像孩子一样吧。” 做师父的这点小小私心,促使着沈夜亲自跑去给徒儿裁制衣裳。假以他人总是不尽人意,倒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这点缝衣服的技能还是当年给沈曦做兔子娃娃时积累的,如今裁制几件小男孩的衣裳自然绰绰有余。那些淡青、月白的柔软布料,经过他的针线拼凑,渐渐变成日后谢衣身上的飘飘长衫,一想到这里,“慈母手中线”的沈夜大祭司就眉开眼笑,就这么个表情一直挂在脸上,把路过的华月吓了一跳,赶紧跑去跟七杀祭司报信,可那头只扔下一句:“他自己正做梦呢,没事儿!”就自顾自地倒腾蛊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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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8:19 GMT 8
十一岁的谢衣有一些很令人费解的小习惯,比如睡觉时怀里必须抱个东西,又比如喜欢把东西放在火里烧,然后观察空气中那些细小的碳化颗粒。 一开始,沈夜想试着让他改掉这些怪癖。比如在他睡觉时守在旁边,不许他抱东西。可小家伙一睡着就会下意识地左右捞东西,捞着什么是什么,被子、枕头来者不拒,有一天夜里,因为他把被子全抱在怀里,结果自己给冻到感冒,一脸鼻涕地耷拉了好几天,沈夜只好作罢。 至于烧东西这件事,沈夜问谢衣:“你为什么要把东西烧得黑乎乎?” “木头和纸张烧焦的味道很好闻,飞起来的碎屑很漂亮。”谢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烧成灰的东西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可是我闻到了好闻的气味,看到了漂亮的碎屑飞来飞去啊。”谢衣继续理所当然。末了还加了一句:“师父,下次我想试试把那树上的果子也烧掉。” “……”大祭司嘴角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那时候,流月城被浊气浸染的范围尚能控制,虽然不断有人患病,但健康人口还是占据绝大多数。谢衣可以到处跑来跑去,不必担心哪里浊气太重,而沈夜也喜欢在无事的午后牵着他的手,领着小孩子随意走走看看。若是兴致好,他还会在夜间小酌几杯,谢衣就抱着的七弦琴,在一边为师父助兴。 沈夜喜欢看小徒弟抚琴的样子,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琴边,长袍广袖铺撒开来,漂亮的指尖从发亮的琴弦上划过,抖落犹如天籁的音律。而他的表情却并非一般琴师的专注,沈夜不知道他抚琴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只知道他有时候会嘴角含笑,有时候却是悲悯地看着远方,目光没有焦点,仿佛那脸庞跟手指并不属于一个躯体。 “你很喜欢七弦琴吧……”沈夜问他。 谢衣低头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师父的问题,只是问道: “师父最喜欢的乐器是什么?” “哦?我吗?”沈夜没想到谢衣会反问他,而且还是这么个让人为难的问题。他想了想,其实自己并没有具体喜欢的乐器,或许华月的箜篌算是一个,但箜篌太幽怨婉转,不如谢衣七弦琴恣意。他曾经在一卷泛黄的典籍中读到过一个上古仙人太子长琴的故事,太子长琴擅弹琴曲,能使五色鸟舞于庭中,而他的原身,便是名为“凤来”的七弦琴。长琴的温和沉静、潇洒性情是他一直以来可盼却不可求的,当年为谢衣选择七弦琴修习,也是希望培育他的温和性子。 “为师觉得……七弦琴甚好。”终于,沈夜说道。 谢衣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笑着说道:“师父既然喜欢,那徒儿自然也喜欢。”言毕,又去低头抚弄他的琴。 看着这样的谢衣,沈夜忽然觉得有些无奈。似乎自从两人结识以来,谢衣都在以他这个师父的喜乐为喜乐,先前的衣服,这次的琴,又或者平日看什么书、修习哪种术法,谢衣总是一副“师父喜欢徒儿就喜欢”的姿态。他才十来岁,也该有些自己的爱好啊。 可每当沈夜问谢衣喜欢什么,谢衣总是说: “徒儿最喜欢偃术,所以才要拜入师父门下啊。” 是啊,若不是谢衣喜欢偃术,他沈夜又怎会有这份幸福,能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沿着他亲自铺设的道路,长成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模样?他看顾下的谢衣,有着如此温和的品性与善良的内心,并不乏恰到好处的狡黠与固执,像一只张开贝壳展示珍珠的蚌。 就这样,沈夜从谢衣身上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觉得自己在春天播种下一粒种子,它已经破土而出,并迎风招展成美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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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8:31 GMT 8
师徒二人以这样的模式相处了三年,彼此乐在其中。 “你这是一种病态的情感寄托。”瞳经常批评沈夜对谢衣的教养方式:“利用那孩子对你的崇拜和信任,让他沿着你理想的道路走下去。” “难道我为他选择的路不好么?”沈夜反问。 “一天到晚诗词歌赋、偃甲术法,不与外人接触,就围着你一个人转。身为大祭司的唯一弟子,却根本不晓得流月城的实际状况,连该行的冠礼都不给行。阿夜,他已经快要十五岁了。” “小孩子行冠礼,早晚不都一样。”沈夜不以为然。 “不一样!”瞳难得地有些激动:“行冠礼,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起身为大祭司嫡传弟子的责任。他不光是一个跟你学偃术的孩子,他还是未来的祭司人选——这一点流月城尽人皆知。可是你收了他这么些年,可曾带他出席过一次祭祀、参加过一次朝会?阿夜,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对世事一无所知。” 沈夜忽然觉得瞳非常啰嗦,但也挑不出他哪句是废话。
偃术能创造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器物,入门的过程却漫长而枯燥。饶是谢衣对这门学问充满向往,也难免在过程中苦不堪言,更何况他的功课并不只有偃术一门,卷轶浩繁的术法秘籍、剑法图谱,乃至地理与天文典籍,都渐渐在他的书案前堆积起来。 沈夜也不好过。虽然在徒儿面前,他表现出一贯的温和克制,但几年之间,他当众发怒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多,就像流月城不断拉长的冬季,和人们头顶愈发浑浊的天空,被阴冷与灰暗裹挟的日子寡淡如水,想要发泄出来,却没有任何渠道。 伏羲封印固若金汤,将流月城隔绝为天际一颗遥远的星斗,形单影只,不属于任何能够被凡人祭拜的星座。可即便是这样的封印,也无法隔绝人间浊气的不断侵袭,烈山部人干净的身体没有任何防御的能力,于是,疾病像无法抗拒的洪峰,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扑上来,没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就这样孤立无援地,烈山部与流月城在高山之巅苟延残喘,病体沉重,步履颠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夜学会了用冷漠掩饰自己的焦虑与愤怒,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黑色的祭司道袍严丝合缝,不给人留任何破绽,就连华月和瞳都开始不敢和他玩笑。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唯独不愿意展现在徒儿谢衣面前,只好减少去看他的次数。除了平日的功课教导,他甚至免去了谢衣的晨昏定省。 “谢衣也大了,有些事情你或许应该交给他。”华月劝他。 沈夜只是摇头,心道他懂什么,出这事儿的时候他还没打娘胎里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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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39:23 GMT 8
谢衣十五岁那年,偃术的基础已经全部学成。瞳送给他一只偃甲鸟,会叫会跳,还能随着人的抚摸摇动脑袋。 “它能飞吗?”谢衣问瞳。 瞳摇摇头;“木头的重量太大,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驱动装置,能够使偃甲克服本身的重量上升。” 的确,在保证偃甲鸟的外观不变的前提下,要找到性能适配驱动方式的确很难。而他以往制作的那些能够飞升的偃甲机械,都不具备自然美观的外形。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借助其他能量。”瞳皱着眉,“比如蛊术。” “不可。”谢衣的回答很干脆:“蛊术的性质黑白不明,若非紧要,还是不用得好。” 瞳笑了起来,说道:“世间一切,比如风水、暑寒,本身并不具有善恶黑白,只看人怎么去运用罢了,蛊术亦是如此。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试试灵力吧。” 谢衣不是没想过,可他修为不足。 “你师父肯定懂,问他去吧。”瞳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在正殿。” 正殿门口彼时正聚集着几个愁眉不展的祭司,谢衣经过时听见他们正在抱怨流月城越来越寒冷的天气,一个人说: “病倒的越来越多,不光是老人和孩子,连年轻人都没法幸免于难。” “浊气与严寒,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有人附和。 “大祭司呢?他怎么说?” 被问的人摇了摇头,叹道:“大祭司与其他几位高阶祭司还在商议。不过大家都被困在这伏羲结界里,一切都难说啊。” 谢衣从来不知道流月城的境况已经严峻到这个程度,他有些担心。正殿里空荡荡的,沈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面,正支着手臂闭目养神,对谢衣的靠近没有一丝察觉。 他可能真的是很累了吧。谢衣想着,近一段时间以来,师徒共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被叫来问功课,沈夜也一直是一副严肃沉思的样子,而且听华月说,他旧病复发就在这几日。 谢衣蹑手蹑脚地走到师父身边,跪坐在他座下的石阶上。他心里其实有点小小的抱怨,小时候那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师父到哪里去了呢?见沈夜的一只胳膊垂在膝边,谢衣想也没想,就习惯性地拉起师父的手,头靠在他膝上。 沈夜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几日神血灼烧尤其厉害,他难免筋疲力尽,与高阶祭司议事后竟在座上睡去。若不是腿上这个脑袋,他大概还要好一会儿才能醒来。 “谢衣啊……”他低头看徒儿。 “嗯?”谢衣抬起头看师父,大眼睛忽闪忽闪。就算如今他已长成少年形貌,这漂亮的眼神还是与当初毫无分别。 沈夜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展臂环住谢衣,与他额头相抵,那里的温度与触感都分外舒适——不愧是自己抚养长大的。 “师父……”谢衣似乎对他的举动有些惊异,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终还是敞开怀抱,搂住了师父的脖子,像是安慰似的轻抚头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华月说您身体不适。” “无妨,老毛病了。”沈夜的头深深埋在谢衣颈边,感受着他身上年轻的温度与气息。 “我听说寒气已经开始让年轻的族人患病了,还有浊气——” “谁跟你说的。”沈夜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恼怒:“是不是瞳?” “我自己听到的。”谢衣拉开一点距离,认真地问师父: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 沈夜被问住了,他将谢衣从石阶上拉起来,说道: “你的偃术与法术都学好了么?操的心还挺多。” “若徒儿只管学好偃甲与术法,却不知如何以此造福于烈山部族人,那这术法学来何用?” 沈夜没想到谢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三年前,他不是还以自己的喜乐为喜乐吗? 谢衣见他不说话,拿起身边一只偃甲鸟继续道:“比如这只鸟,等它能飞起来,便可传递信件或细小物品,若不然,它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徒儿也是一样,若只能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倒腾偃术古琴与法术,那跟师父书斋里的摆设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太激动,眼眶红了起来,嘴唇微微发抖,神情却是倔强得要命。沈夜觉得自己快要被激怒了,以往温顺的孩子一旦发起火来,作为师父的自尊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抓住谢衣的下巴,将他的脸对着自己,咬着牙念道: “摆设?就凭你?” 谢衣被捏得说不出话来,他的下颌骨酸痛无比,根本无法挣脱。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疼痛刺激下的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只要再多承受一点点,就要顺着脸颊滑下。终于,他承受不住地扯住师父的袖子,露出求饶的神情。 沈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放开手,谢衣立刻像一具散了架的偶人跌落地面,捂着下颌逼退泪水。沈夜被他搅得心乱如麻,挥手唤了侍从进来,吩咐道: “你传令下去,本座的大弟子谢衣,年满十五,慧颖温恭,尤擅偃术,可堪大任,本月择良辰,为谢衣……赐行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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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0:41 GMT 8
冠礼的前夜,华月为谢衣最后一次梳理典礼流程。 “记住了吗?明儿可不许忘了。” 谢衣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道:“没事儿。” 华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尖轻戳他眉心,小声道:“瞧你吓得,记不住也不打紧,我会提醒你。” 两人正说笑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瞳慢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哟……廉贞祭司也在。”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华月问道。 “来送礼。”说罢一挥衣袖,书案上出现一部厚厚的竹简。谢衣凑上去一看,竟是《奇门遁甲》,立刻喜得眼睛放光。 “全本的,不谢。”瞳说道。 “往后七杀祭司大人若需要修理什么偃甲,只管叫我去就行!”谢衣抬起头,喜滋滋地看着瞳说道:“就当是谢您了!” 瞳嘴角一翘,只“哼”了一声,就飘一样地没影儿了。 当晚谢衣失眠了,明天过后,他躲在屋里闭门造车的日子就将彻底结束,流月城众人会重新认识他——不再是那个抱着七弦琴,跟在沈夜身后无忧无虑的谢衣,而是大祭司嫡传弟子、破军祭司谢衣。 忐忑,但充满期待。 想到师父,谢衣头大了。自从那天下令行冠礼,沈夜就没搭理过他。自己找上门去,无一例外会被拦在门外,理由无非是大祭司正在处理公务,不便见客。想到这里,谢衣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必须在冠礼前见到他。” 于是披衣前往正殿。夜凉如水,他的白色寝衣在石子路上拂过,干净得如同十五月光。耳边传来隐隐和歌之声,衬得他的脚步越发静谧: 吾心非汝心 所感两相异 日暮归途穷 欲告亦无力 君是强行人 樱花留得住 落花速速飞 处处迷归路 与正殿的距离越来越近,谢衣开始小跑,他赤足前行,柔软的脚底踩踏在凸起的石子上,疼痛直直地传到心里。可他没空管这些,只想赶快一把推开正殿的大门,围堵那个左躲右闪的师父。 而他的师父,此刻正在修改冠礼上要为他加身的祭司长袍。灯火有些暗,沈夜拿起一支铜签去挑灯芯,却听见噼啪一声,是灯花爆了。 人间有一种说法,灯花爆,好事到。沈夜苦笑了一下,好事是什么?谢衣的冠礼么? “师父!”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沈夜回首,正殿大门随着话音被推开,冷风一股脑灌进来,吹得周遭烛火跳动。而他那个让人恨不得抓心挠肺的徒儿正站在风口处,衣服头发一团凌乱,表情是三分恼怒,七分哀怨。 “你怎么这幅模样?”沈夜也不顾这几日的别扭了,快步走到谢衣身边,想将他拉进殿内。 “您为什么不肯见我。”谢衣却站在原地不肯动。 “胡闹!”沈夜一把推上大门,问道:“明天这么大的日子,你跑我这儿发疯么?” “为什么不肯见?”谢衣还在不依不饶。 他少有这样不懂事的时候,眼睛因为激动而泛着水光,胸口不断起伏,凌乱的鬓发与单薄的寝衣搅成一团……这样的谢衣让沈夜濒临失控。 难道要告诉他实话么?沈夜发疯似的想着。 难道要告诉他,因为我不希望你被夺走,希望你永远无忧无虑,所以后悔了收你做徒弟,后悔了让你行冠礼么? “这些事情,我不用告诉你。”终于,沈夜开口。 下一秒,不等谢衣做出反应,沈夜便一把将他按在墙上。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连呼吸都要落荒而逃。谢衣被吓到,下意识地抬手推拒,却在碰到沈夜前胸的时刻,转成死死拧住那处的衣襟。 沈夜准确地捕捉到谢衣一闪而过的无措,于是靠近他耳边,吐气似的说道: “闭上眼睛,你只管感受就好。” 谢衣闻言,认命似的阖上双眸。接着,亲吻便如同潮水,铺天盖地而来。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而沈夜却是出人意料地霸道和疯狂,他的吻带着一股狠劲,几乎是啃噬,沿着谢衣的额头、脸颊、嘴唇一路蔓延,然后逼迫着他仰起头,露出毫无防备的颈项,任人肆虐。 在沈夜高涨欲望的衬托下,谢衣的手足无措愈发明显。他紧紧扣住师父的肩膀,难耐地摇头,试图躲避那让人透不过气的袭击。寝衣已经凌乱不堪,露出胸前大片肌肤,那干净的质地刺激着沈夜的感官,而谢衣的生涩更让他兴奋不已——他是完好无损的,他就知道。 “别怕……”沈夜说着,封住了谢衣一直在喘息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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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0:57 GMT 8
大祭司卧榻上的绸缎被褥格外柔软,带着丝丝的凉意,谢衣仰面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不动,任凭沈夜将他的寝衣一件件褪下,直到浑身坦诚。 “你在发抖。”沈夜压上去,一只手臂伸到谢衣身下,扣着他的腰拉近彼此距离。 谢衣觉得快要崩溃了,师父的手游走到哪里,他哪里的力气就被抽干,身体酥软得像是中了毒,手脚更是不晓得该放哪儿,只好紧紧抓着身侧的被褥。一旦他睁开眼,师父的眉眼就近在咫尺,吓得他又赶紧闭上眼睛偏过头去,于是,露出的颈侧又落入亲吻的陷阱。 沈夜的气息徘徊在他的周身,若有似无的吻如同蜻蜓点水,却引发着不可抑制的战栗。当沈夜含住他的耳垂,谢衣终于不可抑制地呢喃出声: “天……呐。” 那声音落在沈夜耳中,宛如天籁。 于是更加奋力地在他身上耕耘,希望在这干净的身体上留下欲望的痕迹。一时间,沈夜竟产生了一种类似渎神的快感,谢衣抚琴时的圣洁模样从他眼前闪过,让他的自制力瞬间土崩瓦解。紧接着,唇齿间的温度越来越高,亲吻变成了霸道的啃咬,抚摸变成了可怕的揉捏,沈夜像一头贪得无厌的狼,将毫无防备的谢衣狠狠地按进柔软的被褥里,无处可逃。 “为什么只有我疯狂,你应该和我一起疯狂!”沈夜发疯地想着。 与此同时,谢衣觉得自己体内的某个机关被开启了,陌生的悸动正蔓延开来,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合。那个一直以来都仰慕的师父,此刻正在热情地拥抱着自己,巨大的幸福与满足在谢衣身心横冲直闯。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笃定甜美,就算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有悖伦常,他还是伸出双臂,搂住了沈夜的脖子,轻轻地在他耳边呢喃: “师父……” 惊喜于他的回应,沈夜一下子搂紧了怀里的身体,回报以几乎令人窒息的亲吻。谢衣的嘴唇柔软温和,就像他整个人的感觉,只要稍稍发力,就会顺从地开启进入肆虐的闸门。虽然生涩,却能带给人巨大的满足。 而巫山云雨,自是百转千回。 这一夜,自始至终,谢衣都呈现出一种献祭的姿态,他仰起的颈项如同天鹅引吭,美好的身体颤抖而坚定地承受着一切来自沈夜的赐予,疼痛也好,甜美也罢,所有反应都是那么的柔顺可爱。哪怕是在沈夜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除了下意识地身体紧绷,他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切交托出去,毫无抵抗,因为对方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而沈夜,他像是一个狂热的教徒,肆虐的欲望里带有朝拜的虔诚。看着谢衣渐渐粉红的皮肤和意乱情迷的双目,他恨不得让自己的吻遍布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谢衣的白璧无瑕与全心奉献,都让沈夜觉得过往岁月并非虚掷。而当他在徒儿身体的最深处攀上欲望顶峰时,沈夜清楚地看到,谢衣的眼角有泪水滑过。 “你……不要恨我。”沈夜轻吻那泪水的痕迹。 “不恨,永远不恨……”谢衣气息凌乱,却紧紧抓住沈夜的胳膊: “因为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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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1:15 GMT 8
沈夜站在矩木下,神血在浓绿茂密的枝桠间跳动,像人的心脏,正下方便是沉睡的沧溟。 “终于……还是到了今天。”他自语,低头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前任生灭厅主事曾为他研读手相。那人的话至今还时时徘徊于沈夜耳边: “地纹强横,人纹霸道,天纹却显穷途之相。加之阿夜掌纹多有分支歧路,深浅不一,可知于你而言,天道、人道两相茫茫。而强者易折,强极则辱,切记切记!” 好一个强极则辱,两相茫茫! 大约五年前,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病状,每隔一段时间,体内原该起庇护作用的神血就要反噬一次,骨肉灼烧之痛堪比初入矩木之时。这使沈夜意识到自己并不像父亲认为的那样,强大到足以藐视生死。 于是,他命人在城中挑选身家清白、天资聪颖的少年,作为下任大祭司的候选。那次选拔很成功,正殿外待选的少年各个丰神俊采、博闻强识,真真让人目不暇接。而谢衣,他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神情略显局促,却还强撑着一副淡然态度。一旁的瞳见他瞩目良久,便说道: “那是谢家的孩子,单名一个‘衣’字。” “谢衣……”沈夜默念,这名字从读音就带着一股天然的缱绻风度。 “这群孩子里,天资学识俱佳者,非他与风琊莫属。”瞳继续道:“依我看,风琊个性果决,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是个可用之才,谢衣嘛……年龄还太小,看不出来。不过我听说,他很早就开始修习法术,还学以致用地医好了几个人,当然,不是什么大病,头疼脑热而已。” “哦?”沈夜觉得有点儿意思,便命人将谢衣领到殿内。 而接下来的事情,早就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流月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先是沈夜问谢衣,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然后谢衣说,积小流而成江海,若肯皓首穷经,自有回护之道。 谢衣面色忐忑,但眼神却分外坚定。沈夜突然觉得,这个说着“皓首穷经”的孩子很让人心疼。于是,顺理成章地收他为徒,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可后来,沈夜发现自己对谢衣的期许在不知不觉中转了向,将他培养成大祭司的计划被有意搁置,沈夜试图将这个孩子与波谲云诡的流月城隔绝开来,他甚至觉得,像谢衣那样的温良心境,就应该不知疾苦地悠然生活,而不是被拉进这水深火热中,天天夜夜自我熬煎。 可一切终究事与愿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不按照铺设好的道路前进,甚至敢违逆自己的意思。更可悲的是沈夜,他习惯了溺爱,习惯了予取予求,只好眼睁睁地放手,让谢衣主动地卷入流月城的风刀霜剑之中。 这场冠礼之后,他恐怕再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早上沈夜醒来时,谢衣还在沉睡。眼下的青色与颤抖的睫毛使这人的疲惫一览无余。他柔顺地依偎在沈夜的怀里,一只手臂搂着师父的腰,是他睡觉喜欢抱东西的老毛病。 沈夜不想离开他,可冠礼之前他必须留给自己一些独处时间,便悄悄拿了个枕头给他搂着,自己蹑手蹑脚地离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在谢衣的眼皮上轻轻啄了一下。 没反应呢,还真是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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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1:27 GMT 8
在紫薇尊上为大弟子举行冠礼的这个清晨,流月城是难得的温暖。阳光从神农、伏羲塑像的顶端倾泻而下,空气中看得见细小飞絮,每一个逼仄的角落都被光线到达,弥漫许久的阴湿气也被扫去了大半。 后殿里,谢衣在几位高阶祭司的帮助下穿戴整齐,并按照流月城的传统焚香祝祷。沈夜则独自站在正殿外的空旷处,他身上的大祭司法袍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如同铠甲。 待矩木投下的阴影退到第九根廊柱处,冠礼便正式开始。沈夜登上正殿的最高处,谢衣则在华月与瞳的引领下,由殿外缓缓走入。他依旧保持着少年长袍广袖的模样,却被摘去了一切装饰,头发整个披散下来,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孔,神色平静。 他走到距祭司宝座台阶十步远的地方,端端正正地跪下,对沈夜行叩拜礼,然后起身。司仪开始念念有词,长老与高阶祭司们在谢衣周围聚集起来,将属于破军祭司服制的草绿深衣、墨绿褙子和白色皂衣一件件为他穿上,又用繁复的腰带、配饰进行装点。最后,一把梳子被呈到沈夜面前,这是要他完成冠礼最核心的步骤——束发。 沈夜走下台阶,谢衣赶紧在他面前跪下,沈夜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却发现此时跪不跪,却不是由他这个师父说了算的。谢衣的头发养得特别好,很长,隐隐泛着绸缎的光,沈夜的手指一旦触及,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昨夜的回忆一下子蜂拥而至。沈夜不敢再多想,赶紧绕到谢衣身后,将他的头发左右各取少许,在脑后结成一条辫子。 之后,他走到谢衣身边,将他从地板上扶起。说道: “从今以后,你便是大人了。” 谢衣的脸上是少见的兴奋,双眼亮晶晶,紧紧握着师父的手。沈夜拉着他走上台阶,在祭司宝座前站定,大声对在场众人宣布道: “本座身为流月城紫薇祭司,自当为全族选贤任能。而谢衣乃我座下唯一弟子,天资聪颖,心地仁善,品质坚韧,堪当破军祭司之重任。在座皆是我流月城肱骨,事关沧溟城主与我烈山部存续大计,还望各位守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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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1:46 GMT 8
整个冠礼,谢衣都觉得飘飘如在梦境。 不管他什么时候回头,沈夜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如影随形。他高兴,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合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次,上次是拜入师门时,但那也是五年前了。 “今后,他们都将为你差遣。”沈夜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当上破军祭司后,谢衣的日子就过得很小心。他没什么资历,就算沈夜与华月不说,他也能感受到众人对他的怀疑,尤其是风琊,沈夜安排他做自己的副手,可谢衣总觉得这人不安生。有一回,谢衣请他共同商议偃甲炉图谱,风琊竟笑着说道: “我的破军祭司大人,若流月城的问题一个偃甲炉就能解决,那要我们这么许多祭司做甚。” “风琊这话是什么意思?”谢衣反问。 “什么意思?”风琊笑得更明显了,“大人您何必操心这些,还是多学学您那七弦琴,省得来日手生,没法供紫薇尊上取乐了。” 是夜,谢衣一个人到七杀祭司殿找瞳,见他正拿着自己上次送来的偃甲炉图谱琢磨。 “瞳大人,您觉得……可行吗?”谢衣问他。 瞳指着偃甲炉的热传导部分说:“你打算用水来传热,需知可供燃烧的五色石有限,水流会让热量在传导过程中消耗许多。” “传导中散发的热量,也能提升流月城外间的温度啊。” “面面俱到,往往事与愿违。”瞳看着他:“热量不能集中,或许人们根本感受不到温度的提升。” 谢衣点点头,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只用燃烧五色石的方式驱散严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半晌,瞳才说道。 “所以……终究还是要打破这伏羲结界啊。”谢衣抬头,仰望外间的无边夜空。虽然看得见星斗闪烁,却知道无论是谁,都会被严严实实地挡在这方寸之间。 “上古神祇的封印……它曾是我烈山部最强大的庇佑,如今也竟成了桎梏。”瞳说道,语气很是凄然。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那……您可听说过破界之法?” 瞳看了看他,半晌道:“我自出生便在这流月城中,哪里会知道。” 谢衣只好去问沈夜。沈夜便带着他走到沉思之间,沧溟城主长眠于斯。谢衣以前很少被获准到这里来,他站在沧溟城主身前,跟师父一起行了礼。 沉睡中的沧溟非常美,不单单是好看,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长发委地,包裹着几近赤裸的身体,睫毛低垂,身体如冰雪雕琢,就那么一动不动,令人观之顿生敬仰。 “沧溟城主……她是最早想破界而出的几个人之一。”沈夜站在谢衣身后,注视着沧溟说道。 “她可曾想到过什么方法?” “没有……”沈夜摇摇头:“她当时正病着。” “那……师父那时候也……” “嗯。”沈夜止住了谢衣的话,说道:“伏羲结界质地至坚至强,且灵力流动生生不息,刚柔相济,即便裂开一丝缝隙,也能自行愈合。” “刚柔相济……那便需要各个击破了。”谢衣默念。 “这里距离伏羲结界最近,你可以随时过来。”沈夜看着他,说道:“若能破除这一道屏障,倒也不失为你的一件修为。” 高阶祭司们很快听说谢衣要破除伏羲结界的打算,坊间也议论纷纷。风琊一次跟人喝酒,指着头顶上的结界说: “那小子,连个偃甲炉都弄不出来,还妄想破伏羲结界?呵呵,当真笑话。” 不过,倒也有人不这么认为,比如华月,她经常命人在城中搜罗古老典籍,然后送到破军祭司殿中,供他钻研。 但破军祭司的事务岂止破除伏羲结界一件。沈夜将生灭厅的事情交予他,这种史官职务总是琐碎繁忙,整天埋首故纸堆,不出几个月,谢衣就已经蔫得像是被霜打过的白菜,满身疲倦,索性连破军祭司殿都不回了,在生灭厅住了下来,以至于好几次沈夜去找他,都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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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2:06 GMT 8
子夜时分,流月城万籁俱寂,唯有生灭厅主事殿灯火跳动,谢衣伏案忙碌,仍未安寝。 “破军祭司大人,歇一歇吧。”生灭厅掌事捧着一尊玻璃香炉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在谢衣的书案上。 掌事名叫离珠,是个刚被分配到生灭厅做见习祭司的小姑娘,因为跟谢衣很投缘,便肩负起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任务。香炉里则是“鲛绡透”,主要取矩木露水制成,气息清新,不似花香甜腻,谢衣非常喜欢。炉下有一盏小灯,露水经过烘烤凝成水珠,沿着玻璃罩子内壁缓缓流下,故名“鲛绡透”。 “离珠不是也没休息?”谢衣深吸一口气,笑着看看她。 小姑娘一下子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说道: “离珠是不要紧,但破军祭司大人要是再不休息,紫薇尊上可就要怪罪我了。” “不怕,有我呢。”说着,揉了揉离珠的脑袋。 不过他确实是乏了,哈欠也跟着找上门来。这几日忙着翻阅前任主事留下的众多记录,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他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臂膀,便吩咐离珠准备沐桶。 浴室在破军祭司殿后殿一隅,巨大的青玉池子里,云烟雾绕的热汤上漂浮着几个空心的水禽偃甲玩偶,这还是谢衣小时候总抱怨洗澡无聊,沈夜就做了几个能浮在水上的偃甲陪他玩,有鸭子、鹌鹑、鸳鸯等,不一而足,各个栩栩如生的,谢衣很喜欢,便一直留在身边。 离珠见谢衣走了进去,便将四周的帷幔次第放下,又端了一盏茶放在池边,怕他被热水熏得口渴,这才退到外间,打算收拾谢衣的换洗衣服。谁知她刚一出来,就发现原本打算送进去的寝衣不见了踪影。正打算唤人询问,就看到门口的架子上多出来一件黑色的长袍。 “大祭司居然来了……”离珠暗道,赶紧退至后殿外,吩咐侍者“无召唤不得进入”。 这厢沈夜的确拿了谢衣的寝衣,蹑手蹑脚地往水池边走去。帷幔层层叠叠,加之此处原本就云烟雾绕,便更显得前途迷茫,似幻似真。大祭司并无偷窥人沐浴的怪癖,只是几日不见谢衣,心中着实思念得紧。 水声渐近,青玉池现于眼前。而谢衣正缩在池中的一个小角落里,四周围着一大堆偃甲水禽,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谢衣。”沈夜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他又走近了一点,发现徒儿正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他身上的素白绡衣早已被水打湿成透明状,紧贴着皮肤,衣下的骨骼轮廓几乎是一览无余。热水蒸腾下,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呈现出淡粉的色泽,而以脸颊尤甚,嘴巴微微嘟起,色泽红润得像刚成熟的樱桃。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挑战。沈夜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想赶紧找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池边放着干净手巾,沈夜拿起一条走到谢衣身边,轻轻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水珠。似乎是觉得很舒服,谢衣轻轻地将脸蛋靠在沈夜手上,蹭了两下,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还没醒呐。”沈夜俯下身,笑着在他耳边说道。 这下终于让谢衣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迷茫地环视四周,然后将视线停留在脸颊边的那只手上,最后转过头去,才发现沈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身后的岸边,俯身笑着看他。 “师父!”谢衣吓得跳起来,几步后退到水池中央,低着头不敢到处乱看。 “终于肯回破军祭司殿了?”沈夜有些责备地问道。 “是……不是!”谢衣支支吾吾:“我只是忙着,师父有事找我,差人传唤便是……” “传唤?”沈夜的语调微微上挑,继续道:“你连家都不回了,为师怎么忍心传唤你呢?” 谢衣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小声说道:“那……师父容徒儿先换上衣服,然后徒儿就去找您。” 沈夜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入池的台阶处。也不管自己身上还穿着衣服,就一步一步地朝水池中的谢衣走去。他的脚步带动水面震荡,热气蒸腾而上,帖服着他的衣衫下摆,搅动着周遭绵密的水汽。 谢衣开始下意识地后退。沈夜的靠近使他迅速联想其冠礼前的那夜,混乱的记忆使他很难保持镇定,而沈夜的眼中,清清楚楚燃烧着相同的欲念。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的脑中有声音在嘶号。 但沈夜却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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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2:18 GMT 8
崇拜与爱慕,间隔着几多暧昧。 即便置身热水之中,谢衣的战栗还是不可抑制。沈夜似乎对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很感兴趣,青玉池中心有一座袖珍假山,不一会儿,谢衣就被迫退到那里,水的阻力使他行动不便,眼看沈夜步步逼近,他一个着急,大声说道: “别过来!” 沈夜果然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为什么不能过去?” 谢衣哑然,该做的都做过了,这会子矫情又有什么用呢? 沈夜见他不说话,便隐去身形,趁谢衣不察,以瞬移术抵达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激得谢衣一个寒战。 “为什么要逃?”沈夜问道。 这个怀抱让谢衣恍惚,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矫情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十一岁的自己拜入师门的样子——那时候,沈夜是高高在上的师尊,他是五体投地的弟子,彼此关系虽然拘谨,却不像现在这样不自然。 “告诉我,为什么要逃?”沈夜还在不依不饶。 “师父不觉得,现在这样很奇怪么?”半晌,谢衣终于开口。 这下轮到沈夜无语了,他这是什么话? 趁着沈夜晃神的功夫,谢衣一下子挣脱出桎梏,转成与师父面对面的姿态,一字一句地说道: “师尊,我是您的弟子。” 这个“师尊”让沈夜彻底恼火了。以前,因觉得太过严肃,谢衣私底下几乎不会这么称呼他,而这也算是两人交往的小小默契。可此时此刻,他居然拿对外的那一套来拒绝自己,凭借沈夜的自尊,他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事情。 “那你早就该有这个自觉!为师让你做什么,你就该去做什么!” 他真的不想对谢衣用强,是真的不想,更不忍心。但这个孩子实在太会掐他的软肋,总是能以各式各样的方法,在紧要关头让做师父的气到浑身发抖。一旦面对着这个自己抚养大的谢衣,沈夜向来引以为傲的忍耐就全线崩溃。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捉住谢衣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除了毫无章法地乱蹬乱咬,他根本没有别的招数。沈夜三两下将他从背后扣进怀中,抱起来就往池外走,谢衣的两条腿不停踢来踢去,溅起大片水花,拳头不停砸在沈夜的手臂上,没走几步,两人便都一身狼狈了。 青玉池边的竹榻上早就铺好了被褥,沈夜抱着谢衣倒上去,水渍立刻在干净的被面上晕染开来。因为全都湿淋淋的,沈夜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两人的衣服脱下。待到他将谢衣身上最后的屏障卸下,这人终于安静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根本不在看他。 沈夜轻抚谢衣的脸颊,替他撩开乱发,然后低下头,从眉毛开始亲吻。他的动作很小心,带着一点点内疚,手指也在四处游走,渴望带给彼此欢愉。但不知怎得,无论沈夜怎样努力,谢衣的身体一直紧绷,与初夜时的稚嫩但直白的反应截然不同。 “放松……”沈夜说着,唇舌继续游走。 谢衣完全没有办法跟随沈夜的指引,他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无边的水面上,既不知身在何处,也不晓得即将前往何方。水面的浮动使他眩晕,浑身脱力,除了拼命睁大双眼,他没有一点办法。而沈夜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下一下地震动着耳膜。 身体正在被彻彻底底地探索,谢衣感觉着沈夜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一丝力气回应或抵抗。与此同时,他的脸颊开始发热,手脚渐渐冰冷,似曾相识的躁动蔓延开来,谢衣羞于应付这样的场面,而沈夜在耳边的浅笑更使他无地自容。 理智开始被撕扯,一边是落荒而逃的冲动,一边是自甘沉沦的惯性。身下的被褥因为被打湿而冰凉刺骨,可身上的重量却是无比的炙热。两重天中,水火相容,这并不是奇迹,而是非人的熬煎。 沈夜的进入让这炼狱更为逼真。疼痛突如其来,像是蚌壳内的软体裹挟沙子一般,谢衣强迫自己记住这种感觉,他咬紧牙关,身体几乎仰成弓形,这令沈夜抚摸他脊椎的触感愈发鲜明。 “你明明会感觉到快乐。”沈夜一边说,一边拖着他坠入欲望深处。 谢衣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的确感到快乐——何止是快乐,简直是极乐! 只可惜,作为天生的悲观论者,他本能地抗拒太过激烈的情感。若幸福来得来过迅速,那它便具有了某种短命的意味。因此,一切的极乐都伴随着衰竭,一切幸福都隐喻了悲哀。 而一旦终结到来,他与沈夜,将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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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2:40 GMT 8
人人心底皆住有修罗。 沈夜将昏迷的谢衣抱在胸前,轻轻吻着他的头顶。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最好的情感都给了他,虽有克制,却毫无保留。沈夜自恃对谢衣了如指掌,但终究算错了这最后一步——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重重保护中的孩子,他能接受的感情能有多直白浓烈? 谢衣睡得不安稳,锁着眉头翻来覆去,习惯性地捞被子抱。沈夜赶紧将他的手搭到自己腰上,再把被子给他裹好。果然,谢衣舒服地抓了抓沈夜腰后的衣服,大概觉得触感还不错,便放心地紧紧抱住,这才肯继续安生睡觉。 沈夜无奈地笑了笑,将他搂紧了一些,谢衣小时候的光景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时候他才那么一点点高,什么都不懂,除了毫无保留的信赖和依靠,沈夜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感。可又过了几年,被纵容着长大的少年渐渐有了脾气,开始抗拒和师父的亲密接触,日常公务之外也不愿意被师父带在身边……这让沈夜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似乎也总有着跟父亲对着干的冲动,不过,谢衣比他幸福得太多,他没有不近人情的父亲,也并未被可怕的疾病纠缠。 心口一阵绞痛,沈夜忍不住呻吟一声,连忙捂住前胸。紧接着,身体的温度开始迅速上升,脸上的皮肤也愈发干燥,沈夜暗道不好,这几日被这孩子闹得没脾气,竟忘了神血反噬就在今晚。 更麻烦的是,方才两人在浴池的一番折腾,沈夜光顾着照顾谢衣,反倒令自己受了点凉。若在平日,这点小小风寒自是无妨,可神血反噬期间的身体外强中干,稍有不慎,各类难缠症候便会如决堤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沈夜连忙挣扎着起身,可刚一用力便眼冒金光,待他从床上坐起,背后已是湿淋淋的一层薄汗。与此同时,五脏六腑皆是火烧火燎,令人几乎难以自持。 “此番……竟是如此剧烈。”沈夜暗忖。他想叫人来帮自己,却顾忌着这里是谢衣的寝殿,破军祭司此时的情景岂能为不相干的人撞见。正左右为难时,竟见窗外飞进一只偃甲鸟,翅上一个异色妖瞳符号,沈夜运气发力,挥手将其截获。鸟腹中有蛊虫行动迹象,不是瞳还能有谁。罢了,便让那家伙来帮自己吧。 谢衣一早醒来,先是觉得周身酸痛,继而腿脚疲软,刚想深吸一口气,鼻头忽然发酸,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昨晚的记忆瞬间清晰,他下意识地拉开被子看自己的身体,果然,虽然衣服穿得好好的,但隐约露出的皮肤上还是星星点点、红红紫紫,这下好了,都不好意思让离珠来伺候自己洗漱。师父怕是早就走了,也是啊,昨晚闹得那么不堪,自己刚好也不知怎么面对他,不如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一时事毕,谢衣便打算去大祭司殿给沈夜请安,生灭厅档案的整理告一段落,他要去报备。那头离珠却来回说不必去了,大祭司从即日起闭关清修,祭司们的事情交由七杀祭司大人处理,城民们的则只管回廉贞祭司便可。 “哦,那我去后殿找他好了。”谢衣说着,抬脚就要走。以往,即便沈夜清修,他也是可以去见的。更何况神农祭典近在眼前,他还有一摊子事儿要跟沈夜商量。 “大人!”离珠连忙拦住他,说道:“那个……紫薇尊上特别吩咐了,所有来访的一概不见,包括您……破军祭司大人。” “什么?”谢衣闻言,竟是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啊,我这儿好多事儿要管他问呢。” “真的。”离珠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拦着谢衣不让他出门:“是七杀祭司大人亲自下的旨意,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您真的不能去。有事儿回七杀祭司大人也是一样的。” 谢衣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道:“那我去生灭厅好了。”可他刚出门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莫非沈夜这是在躲自己?不会啊,他昨晚那么一板一眼,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后悔举动的人。 而且,就算要闭关清修,大祭司难道不应该亲口宣布么?为何还要经七杀祭司转口?谢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转身往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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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Feb 7, 2014 11:43:15 GMT 8
正殿后面便是大祭司的官邸,瞳守在入口处,面若冰霜。 “我要见师尊。”谢衣走上前说道。 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俩字:“不可。” “我这是正事儿。”谢衣想推开他。 “神农祭典的事情从现在起由我主持。”瞳一挥袖子,侍卫们便一齐拦住谢衣去路。 谢衣拿出已经写好的祭典文书,一把塞到瞳怀里。 “你可以回去了。”瞳将文书递给身后的十二,背过身去。 瞳向来执拗,加上官邸有侍卫把守,谢衣心知硬碰硬不是办法,只得转身离去。 这么一走,便是半月未见沈夜。 一开始,谢衣只当是师尊在惩罚他不够懂事。可他每每反躬自省,除了床笫之间,自己并未做过任何违逆师尊意思的事情。他去问华月,可廉贞祭司也在为大祭司的不露面而苦恼。最后,谢衣决定兵行险招,偷偷潜入大祭司官邸。 入夜,谢衣躲开巡夜的侍卫,溜到大祭司官邸的后院墙边,只要翻过去,就是沈夜的寝殿。安全起见,官邸外围布有结界,谢衣心知硬闯是不可能的,想要进去,只能智取。 他屏息凝神,于右掌心化出一团淡黄色光轮,光轮转动,灵力不断凝结提升,待那光轮开始跳动,谢衣骤然发力,狠狠地将它掷向官邸上空。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府邸上空的半球形结界顿时显形,光轮被砸进了结界壁,两者灵力迸射四溅,闪电状的撕裂纹路迅速蔓延开来,天空顿时被照得如白昼一般,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正是灵力对撞所致。 侍卫们听见巨响,迅速朝光轮处集结。谢衣心下暗喜,提起衣脚沿小路逃窜。等他到了官邸正门处,果然已经无人把守。 “自己不留人守门,就别怪我能大摇大摆地进去。”谢衣一面想着,一面得意地推门而入。 官邸内倒是空无一人,想来是沈夜将他们都遣去照顾小曦的缘故。寝殿门窗紧闭,谢衣悄悄闪进去,里头灯火通明。沈夜正躺在床上,对外面的喧哗不闻不问。 “还说闭关清修呢,原来是在这里睡觉。”谢衣撇撇嘴,三两步就跑到床边,说道:“师父,弟子来看您了。” 沈夜一言不发,继续闭目躺在那里。 谢衣搬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下,晃了晃沈夜的胳膊:“师父,弟子有正事儿。” 沈夜还是不搭理,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谢衣想了想,便将脑袋靠在沈夜肩上,小声道:“弟子知错了……” 他内心暗暗祈祷,沈夜千万不要问他知什么错、错在哪儿,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了半天,沈夜依旧没有反映。 “师父!”谢衣着急了,用力将师父从床上拽起来,连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师父您别不理我啊。” 这下,沈夜倒是被拉着坐了起来,可谢衣刚一松手,他就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床榻上。 谢衣发觉不对劲了,他拍了拍沈夜的脸颊,见没有反应,便又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有气,但很微弱。摸了摸沈夜的手,虽然有温度,但比常人低了很多。试了试脉搏,天啊,简直虚浮得快要感受不到。 谢衣明白了,不是沈夜故意不理他,而是沈夜根本无法感知到他的呼唤,也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回应。从未有过的慌乱感瞬间在全身蔓延开来,谢衣赶紧将沈夜放平在床上,拿被子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室内摆着几个小型的偃甲炉,是当初谢衣做着玩的,他将它们全部推到床榻边围好,然后点燃炉火,让室内慢慢升温。 接下来,谢衣回到床边坐下,握住师父的手,催动灵力,打算将自身能量渡给沈夜。无奈他二人本就修为悬殊,谢衣刚冲开沈夜周身脉络,便感到一股霸道力量正逼退自身灵力、倒灌而来,谢衣手腕一阵酸痛,顿时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害了师父灵力散逸。 于是赶紧松手,那股力量便瞬间爆发,将谢衣重重地冲撞到一旁,摔倒在床下。谢衣只觉得手腕处痛得快要断掉,浑身冷汗湿淋淋,却还是忍耐着站起身,朝着床铺走去,想看看沈夜是否无恙。 这一看不当紧,沈夜竟已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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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8, 2014 23:52:22 GMT 8
“师父?”谢衣不敢大声。 沈夜似乎很虚弱,眼神从跪在床边的徒儿脸上飘过,并无一丝波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 “啊……是你……” “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做徒弟的语气甚是焦急。 “无妨……”沈夜气若游丝,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谢衣粗通医道,从脉象上看,沈夜的身体似乎经历过一次很大的亏损。他立刻想到了神血反噬。 “以前并不会如此凶险……” 于是又算了算时间,反噬的开端大约是半个月前,也即自己与他在破军祭司殿争执的前后。 “莫非是……为我所伤?” 这个假设一冒出头,谢衣立刻觉得惊恐起来。他见沈夜又昏睡了过去,心想自己于神血一途全无知识,若任由师父在此自生自灭,只怕反噬的亏空还未弥补,其他的病症就又要一齐上来。而流月城中,阅历资质能于此间稍有积累者,只怕除了瞳,便没有其他人了。 “师父,您等等,我去找人给您治病。”想到这里,谢衣便俯身在沈夜耳边轻言道。 七杀祭司殿前的空地上,瞳正被十二推着四处游荡。 “七杀祭司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谢衣拦在轮椅前。 “你去见过他了?”瞳垂着眼睛,却并未吩咐十二离去。 谢衣愣了一下,点点头。 “呵,声东击西,你可真是聪明。”瞳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谢衣的手腕:“如何?紫薇尊上的样子,是否令你寝食难安?” 谢衣想甩开手,却发现瞳的力量甚大:“您知道他病重,为何不想法救治。” “他的病,药石无救。” 谢衣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却还不依不饶:“那您为何派人把守大祭司居所?不许任何人接近?” “我觉得,他会同意我这么做。”瞳放开了谢衣,慢慢坐回轮椅当中。 “我听不懂。” “说你聪明,你还就笨起来了。”瞳躺在椅背上,双目微阖:“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因反噬而陷入昏迷的吗?” 谢衣摇头。 瞳嘴角一抽,露出了然微笑:“在宣布大祭司闭关清修的那天早晨,我放了一只蛊虫偃甲鸟去你那里传信,谁知一会儿工夫,偃甲鸟的母蛊就尽数暴毙。我为查探原因,迅速赶往你的住处,却……见到了昏迷的大祭司。看样子,就是他毁了我的偃甲鸟,以此诱我前来。” “这是为何?” “我自幼被病痛折磨,不得不切去身上腐坏之处,那种痛苦,非亲历者不能察。而神血反噬,却是比切肉刮骨更为惨痛的存在。想必你已经察觉,他这次的病状来势汹汹,只怕已经无力自己返回大祭司殿,故而以毁偃甲鸟的方式,招我前去接应。不过……”说到这里,瞳略顿了顿,饶有兴致地伸手勾住谢衣下巴: “不过,他本还可以招华月,或者你身边的离珠,这二人其实更适合照顾生病的大祭司。可到最后,他为何却偏偏招了我呢?” 谢衣很不习惯被瞳勾下巴,却不敢在此刻造次,只好恨恨地说:“师尊性格孤傲,不愿在她们面前显露。” “不,不,不。”瞳摇头,语调中多了几分玩味:“华月和离珠都知道神血反噬的事情,反倒是我,以前对此知之甚少。不过那天早上,我发现了华月和离珠都不知道的事情……大祭司的神血反噬,已经开始威胁他最基本的健康和灵力了。换句话说,大祭司,他是真的病了。” 谢衣看着瞳,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瞳的手指轻轻击打着轮椅:“谁让我们都以为,他有神血护身,小小的反噬即便痛苦,也不算什么。” “那他……知道么?” “他岂会不知。”瞳闭上眼睛:“他选择你,不就是在选择下一任大祭司么。”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谢衣忽然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场景。那会儿,沈夜可以轻易地将他抱起来,穿过寂静之间的漫长阶梯,去到矩木核心的祭坛之上。沧溟城主在那里静静安眠,仿佛仙境中的神祇。沈夜有时候会说一些沧溟的旧事,有时候会带着他捡树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让谢衣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追着矩木散下的那些由灵力凝结而成的星屑玩耍。流月城看不到整片的天空,可是有了师父的臂膀,谢衣可以想象天空的模样。 后来,自己长大了一些,少年的叛逆显现出来。似乎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快乐就少了很多。两个人在一起,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但沈夜一靠近,谢衣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 再到后来,便是冠礼。他们前一夜的疯狂让太多的事情被改变。在那时候的谢衣眼中,这不伦不类的师徒关系,在撕开那温情脉脉的外衣后,赤裸到令人难以接受。 “你去好好照顾他吧,谢衣。”瞳的话打断了谢衣的思绪:“其实,我早就不想拦你去见他了。不然,你那声东击西的罪名,我不会坐视不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衣隐隐觉得,瞳在提到“照顾”二字时,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不重要。只是有一句话,”瞳顿了顿,方才开口:“喜怒哀乐,皆为原罪,与生俱来,与身份无关。” 言毕,瞳挥了挥手,十二默默地将轮椅倒转了方向,朝七杀祭司殿缓缓推去。谢衣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没由来得一阵疼。 “谢衣,他首先是沈夜,其次是大祭司,最后,才是你的师父。”最后,瞳远远地丢下一句话,就隐身于重重庭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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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7, 2014 0:01:20 GMT 8
“若真有神明,请他告诉我,该怎么办。” 情绪积累了太久太久,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谢衣死死抓住沈夜的手,无声地流泪,牙齿咬住一把头发,将抽泣声堵在喉咙里。 眼泪一滴一滴,全部打在沈夜的手上,每一下都会引起颤抖。 “莫要……哭啊……”沈夜抬起另一只手,想擦去徒儿脸上断了线的珠子。谁知方才消耗了许多体力,那手臂只动到一半,便又垂了下去。 谢衣吓了一跳,连忙奋力摇头,直接拿手去擦眼泪鼻涕,却越擦越多。 “我做了一场梦,很长,几乎要长过……进入寂静之间的那条石阶道路。”沈夜笑了笑,似乎在自嘲:“只不过,梦里是一片漆黑,只能走啊走啊,仿佛一停下就会被吞没。” “您就一直走了这几个月么?”谢衣吸着鼻子问。 “没有。”沈夜摇摇头:“人在梦里,就像开了天眼。我知道一定有出口,就凭着感觉去找,果然发现了另一片洞天。” “洞天?什么洞天?” “啊……要怎么说呢?”沈夜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目光却没有焦点,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气候温润,草木丰美,是座遗世独立的岛屿。” “是您从没去过的地方吗?” “嗯。”沈夜的目光又回到谢衣身上:“流月城里没有那么美的所在。我在那岛上转了好久,鸟兽虫鱼,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烟。最后,我来到了一片桃花林,那番景色,让我明白所谓‘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真是诚不欺我。” “桃花?”谢衣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真可惜,我并未见过真正的桃花。” “若能够,真想带你去看一看。”沈夜看着谢衣,眼睛里是亮闪闪的笑意。 “那……然后呢?” “林子里有一座小院子,我推门进去,甚是干净整洁。廊下……摆了一只很大的偃甲鸟。” 谢衣闻言,眉头一动。 “我往院子里面走,还看到了许多书、木材和……偃甲。有的已经完成,有的还只是个雏形。屋子里有书案、箱柜、桌椅、床榻,案上摆着茶盏,床上有被褥,半开的柜子里有衣服,似乎是有人常住在此,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我见如此,便喊了一声‘有人吗’。” “那……有回答吗?” “并无回答。”沈夜似乎有些失落:“我不清楚是谁结庐于此,也知自己身在梦中。而冥冥玄妙,相信这个人,必定与我有很深的羁绊。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架七弦琴。” 谢衣握着沈夜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你小时候,用的七弦琴。”沈夜紧紧握住谢衣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您……确定吗?”谢衣不敢看沈夜。 “吴丝蜀桐,凤尾花纹,‘团栾’为名。那样的东西,别说流月城,便是放眼凡间,也只有一把,乃女娲补天时代的旧物。在你拜入我门下的那年,我把它送给了你……” 团栾,我怎会不确定?我怎能不确定! “师父啊……”谢衣一声哀嚎,终于不再压抑抽泣。 “梦里没有你……桃花林里没有你……我好想你。”沈夜将谢衣揽进怀里,嘴唇颤抖地轻触他额头。 “可谢衣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呐!”他说着,眼泪迅速在沈夜胸前染出一片:“没有您,他什么都做不了啊!” 这样酣畅淋漓的哭泣,是谢衣从未有过的。像是要把一身力气耗尽。 “那不重要,都不重要。你的路还长。” “可您呢?”谢衣抬起泪眼,“您这次……” “这也不重要。”沈夜止住了他的话头。 “可是——” “你不懂。”沈夜闭上眼睛: “即便是神祇拥有的时间,也不会比永久更久。况且,能看着你,这样的安稳感受就像是从女娲那里偷来的一样,多一刻,都该要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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