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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6, 2014 16:30:28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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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你又开新坑啦!! 求授权啊求授权到沈夜论坛! №29 ☆☆☆= =于2014-02-04 22:28:55留言☆☆☆ 沈夜论坛以后不用申请啦,直接拿去就好~沈谢吧那边我自己去吧#顺便再去打个广告# №51 ☆☆☆奶茶塑料袋狂魔于2014-02-05 17:44:5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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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6, 2014 16:31:18 GMT 8
序 流月城最下层的七杀祭司殿外,诡异巨大的植物在凄冷的月色下摇动着扭曲的影子,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潺潺水声在这处一向少有人涉足的空间里弥散。 沈夜坐在一把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瞳立在石台前忙碌,一滴鲜血随着瞳的动作飞溅在他略带倦色的眉间,他垂眼去看被鲜血染污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衫,想他自继任流月城大祭司以来,唯一的失算便是谢衣。
章一 这一天是继任不久的紫微祭司大人沈夜收徒的日子。 地方选在主神殿,叛乱者的血几日前刚刚清洗过,但鲜血渗入地面石板年深日久的裂隙中,细小的暗红纹路怎么也洗刷不净,难免残留了几分血腥气。人是华月亲自筛选过的,沈夜交代给她的择徒条件只有两点:天资聪慧,不曾患病,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要年纪太小的。 烈山部是上古神裔,天生灵力,沈夜的第一个要求并不难满足,但浊气引发的绝症在城中蔓延已久,华月最终挑出来的也不足十人。大的十四五岁年纪,再大的根基已成,不易从头教导,小的也有十岁上下,再小的说不准何时便患了病。待选的小孩们在主神殿的神像前排列得整整齐齐,廉贞祭司华月也在一旁,只等大祭司到来,沈夜却迟迟不见踪影。
一群人等了又等,虽然是在庄严肃穆的神殿之中,小孩子们终究天性未泯,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华月甚至看到去一个小男孩抬手试图去揪小姑娘的辫子。 这时一名低阶祭司走近华月身前:“廉贞大人,大祭司一早前往七杀祭司殿,至今未归,可要属下去请大祭司过来?” 华月略略思忖:“我去请大祭司。”
这时候七杀祭司殿还位于靠近矩木的流月城顶层,与其他六大祭司的宫室一样拱卫在主神殿周围,但关于杀人妖瞳和各式各样诡异蛊虫的传言,使得七杀祭司殿像许多年前一样,像百余年之后一样,无人愿意靠近。 此刻的七杀祭司殿里只有大祭司与七杀祭司两个活人,沈夜帮瞳装上偃甲腿,他的衣袖不慎沾了几滴血,没入浓黑的衣袍中,一丝一毫的痕迹也看不出:“为何忽然就到了这一步?”沈夜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断肢,“帮你烧了?” 瞳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些,声音仍旧平平的毫无起伏:“灵力耗费过多,病症加重。——不要烧,我的血肉中饱含灵力,留着养蛊。” 沈夜挑眉,一挥手,一团灵火裹住那还在流血的断肢,片刻只剩飞灰。 瞳真心实意地惋惜着叹了口气。 “本座今日择徒,本想让你一起在旁看着,不过——这几日你好生休养。” “嗯。不送。” “选到合适的,本座带来给你看。” 瞳点点头:“好。” 答应是答应着,至于沈夜带不带他的徒弟来,给他看不看,七杀祭司其实不怎么放在心上。 数日之前,沈夜继任紫微祭司遭遇叛乱者反对,如同雷雨,一夜过后也就平息了,也不过是沈夜左手上多了一枚指环,瞳的另一条腿也换成了偃甲。
华月找过来的时候,沈夜正巧迈出七杀祭司殿,路上沈夜随口问她:“月儿,那些孩子之中,你觉得哪一个堪为本座之徒?” “属下觉得以风琊灵力最为出众,天分也高,日后必定能成为大祭司的助力,只是……” 说话间沈夜已经进入主神殿,几乎一眼就注意到其中一个孩子。 那不是华月口中“灵力最为出众”的风琊,待选的小孩子们一色长长的袍子拖到鞋面,唯独那孩子一身短裳,俯身行礼时,还好奇地偷偷向他看过来。 风琊的确灵力强盛,沈夜对他却并不太满意,他转向那个竟敢偷看的孩子,灵力稍稍弱些,却犹如一株正在发芽的幼苗,蕴含无限生机与可能。 沈夜向华月问了他的名字:谢衣。
大祭司命风琊与谢衣比试,其他人大约明白了大祭司多半是从这两人中挑选一个做徒弟,小小年纪也不怎么失望,退到一旁兴奋地看他两人打斗。谢衣用的是剑,他看上去比风琊小几岁,力气和法术都比不过,过了十几招,已经在节节败退,被风琊逼到神像下面。沈夜看着看着,忽然吩咐:“给他换一柄刀。” 比试被中断,一名低阶祭司捧了一把刀给谢衣,谢衣有些疑惑,那低阶祭司向他说了几句话,大约是在解释此乃大祭司的命令,谢衣看看沈夜,向他躬身行个礼,然后握起了刀柄。 换刀并没有改变什么,不是惯用的兵器,又是第一次用,越发不趁手,谢衣勉力支撑了几下,很快被风琊将手中刀打落在地。 风琊作势兵器指在谢衣胸口,一脸兴奋:“大祭司的徒弟是我!你服不服!” 躺在地上的谢衣撇撇嘴:“神气什么,早晚打败你!” 沈夜饶有兴致地打量谢衣几眼,而后转身:“带谢衣过来。” 身上沾着血腥的流月城大祭司沈夜,在血腥未曾洗净的神殿里,选中谢衣为徒。
沈夜坐在座椅上,看到名叫谢衣的孩子被人领着,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要学法术?”
――那是,这一切的开端。
之后沈夜带着他走向殿后。 “进入神殿,为何衣饰如此草率?” “本来做了新袍子的,”小谢衣吐了吐舌头,“今早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擦破了,又来不及做新的,就穿了平时的衣裳。” “今后要爱惜物力。” “是,大祭司。” “叫师尊。” 谢衣开心地拉住他两根手指:“师尊。” 谢衣的手和沈曦一样柔软温热,沈夜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停下来。 “谢衣。” “师尊?” “你踩到为师的衣裳了。” 小小的谢衣低头,看到踩在脚下的绣金衣摆,急忙缩脚。 这一路并不长,沈夜的衣摆却被谢衣踩了许多次,沈夜蹲下来看着窘迫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不肯再走的谢衣,摸摸他的脑袋,将他抱了起来。
这条路终究不长。 ————————————————————————
酝酿了很久终于开始码这篇正剧风了,就算是谈恋爱的正确方式的前篇吧,原剧情走向,补刀……不过我很久之前就失去虐的能力了大家可以放心地看! 两篇不同风格的文交替码可以促进灵感! 第一次码正剧文略忐忑,大家多批评<(_ _)>
顺便脱个马甲打个广告,打算出个沈谢本,包括日月西东、谈恋爱的正确方式、4.0的穿越断章、谢衣和他们的猫、沈夜和他的猫们,这篇会贴完,沈夜养喵保留给本子,预计十万字出头,价格估计30-40? 天窗已开http://t.cn/8FXyOEu 微博印调http://weibo.com/1772687325/Av3juyy0K?mod=weibo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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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6, 2014 16:32:06 GMT 8
“师尊,弟子的法术练得好不好!” “很好。” “师尊,弟子的刀法练得好不好!” “不错。” “师尊,弟子陪您玩一会儿好不好!” “胡闹。”
那时候的紫微祭司殿还不像百余年后那样肃杀森冷,却也绝不是可以随意嬉戏玩闹的所在,自从谢衣住了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样。沈夜身为烈山部大祭司,是前任大祭司之子,神血庇佑,修为精深,行事稳重果断,在族民眼里是值得依靠托付的大祭司,而在谢衣眼中,他的师尊威严强大,是小小孩童满心满眼的憧憬,这时候的谢衣早已学会如何缠在沈夜身边而不踩到沈夜的衣裳,他喜欢跟着沈夜,在他在耳边不停地唤“师尊师尊师尊”。 流月城久为疾病所苦,族民往往盛年而亡,渐渐人丁寥落,不像下界人口繁盛,当政者难以管理,不得不公文往来,在流月城中,有事通常是开口下令便可。若是沈夜也须整日埋首案牍之中,就算谢衣再聪慧灵巧、再合沈夜的心意,他也一定早早将这个唧唧喳喳的小谢衣遣送回去。即便是现在,沈夜也稍微思考了一下把风琊换回来还来不来得及,但他随即想到另外一个办法。 “谢衣,”某天教授法术完毕之后,沈夜对小小的徒弟说,“今后闲暇时候,为师派人带你前往七杀祭司殿,向瞳学习偃术。” 通天彻地的大偃师谢衣如今只是连偃甲也没见过几具的孩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沈夜不为所动:“为师会考察你的进境。” 直到很多年后,谢衣都不知道自己学习偃术的开端,是沈夜被他闹得不安生。
瞳的蛊虫并没将谢衣吓住,反倒是偃术似乎勾起了谢衣的极大兴趣。谢衣在紫微祭司殿的时候,依然叫着“师尊”缠着沈夜,拿各种各样的偃甲小物件给沈夜看,一开始的作品粗糙简陋,时好时坏,不论如何灌注灵力,任凭谢衣急得满头是汗,动也不动一下,逐渐就变得越来越精巧细致。谢衣在沈夜的书案上放了一只小小的偃甲盒,谢衣不在的时候,那盒子里时不时地传出谢衣叫“师尊”的声音。 “我不在的时候,师尊一定觉得很寂寞,”小谢衣眨眨眼,“那就留下我的声音陪着师尊,等我学好偃术,造个自己,师尊就一直有人陪了。” ——这偃甲放在这里,为师送你去瞳那里有何意义,还不是一样吵。 沈夜这么想着,任由那个粗糙的小盒子放在案头。 很久很久之后,谢衣成了传说中的偃术大师,他的偃甲万金难求,沈夜面无表情地望着仍旧放在案头的小盒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瞳那里出来的人都会很听话。 谢衣似乎是个例外。
不久后的一天,一只偃甲鸟落在沈夜手边:“阿夜,有空来一趟。” 这时沈夜正在听华月回报一件筹备已久的事务,顺便就带着华月一起到七杀祭司殿。 沈夜觉得今日的七杀祭司殿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是气味,也似乎是黑洞洞的后殿中只看得见轮廓的几只架子,但他很少深入后殿,也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 这时瞳把一只蛊皿往沈夜面前推了推。 沈夜不解:“这是何意?” “大祭司灵力强横,又有神血庇佑,大祭司的血拿来养蛊,必定胜过寻常血肉百倍。” “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么大祭司知不知道谢衣做了什么。” 沈夜隐隐有些头疼:“他又做了什么?” “谢衣,出来自己说。” 谢衣贴着墙根从后殿蹭出来,低着头把一叠纸递到沈夜面前:“师尊。” “这是何物?” “弟子的偃甲突然炸裂,把瞳大人的蛊虫毁掉大半。弟子知错了,刚刚抄了五遍《师则》,师尊别生气。” 沈夜板起脸:“再抄十遍。” 谢衣垂着头走了。 华月看着谢衣走出七杀祭司殿,笑着说:“这孩子有些像阿夜小时候。” 沈夜一甩袖子:“本座何曾这般顽皮胡闹!” 华月抿着嘴,与瞳相视而笑,瞳的笑容或许根本不能算是笑容,只不过是动了动嘴角,但在熟识他的人看来,那表情终究是不同的。 沈夜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即便身为高阶祭司之首,在瞳和华月的笑容里也微微有些尴尬,他转头去看殿外难得一见的晴好日光,听到不远处传来沈曦的声音:“咦,是谢衣哥哥,哥哥在里面吗?谢衣哥哥陪小曦玩~” 谢衣答她:“小曦,谢衣哥哥教你抄书好不好?” “抄书好玩吗?” “可好玩啦!” 两个孩子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天的阳光那么好,甚至照破了七杀祭司殿里的黑暗。
五色石与神血只能支撑大约百年,数千年缓慢的折磨与挣扎,也终于到了尽头,时光——或者说是命运,将沈夜钉在一个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境地。而谢衣一天天长大,逐渐有了少年青涩而美好的风姿,他聪慧热情,始终不曾忘记幼时“让大家过得更好”的念头,而且罕见地十分健康,沈夜在心里已经将他定为下一任大祭司。 身为烈山部大祭司,他势必要为族民寻一条出路,不惜代价,哪怕万劫不复。 然后把一个自由而生机勃勃的烈山部交到谢衣手中。 沈夜对谢衣寄予厚望,谢衣不仅仅是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更是意味着烈山部的未来,希望这种光明灿烂而遥远渺茫的东西,原本像是太阳,高悬天际,只能仰望不可捉摸,忽然有了实体,那就是谢衣。 只不过沈夜或许从未意识到,对于华月而言,他也曾是华月的太阳,那个雨夜过后,一点点变成了谢衣的白月光。
谢衣像是天生为偃术而生的,短短数年过去,偃术修为不仅仅远超沈夜,更是已经能与瞳并驾齐驱,只是隔三岔五炸一炸偃甲房的恶习,始终没能改掉。 有一年谢衣闹出的响动特别大,偃甲房里好端端的传出一声巨响,震得不远处的紫微祭司殿都抖了三抖,沈夜匆匆赶去,见低阶祭司和侍从们都在外面,唯独谢衣还没出来,沈夜开了个传送法阵进去,挡开几颗小石子,见谢衣在晃晃悠悠的厚重石梁下匆匆收拾地上半成型的偃甲,袖子里塞得鼓鼓囊囊。 见此情景,沈夜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沉声喝了一句:“还不快走!” 谢衣听到沈夜的声音,东西也不收拾了,急急扯住沈夜的袖子:“师尊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他拉着沈夜就往外走,动作没丝毫犹豫,眼神里却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沈夜掌下聚起灵光,碧绿光华结成藤蔓图样在房顶流转,四道光柱牢牢钉在房顶与地面之间,方才还在晃动的空间瞬间便安定下来。沈夜皱眉道:“还有什么没拿的,快些。” 片刻师徒二人一同出来,沈夜刚刚踏出门,偃甲房就轰然塌了一半。
后来偃甲房修了十天,谢衣安分了十天,乖巧无比地看着沈夜:“师尊,前几日那术法传了弟子可好?” 他的小心思一眼就看得分明,沈夜扫他一眼,低头去看书简,:“你年纪已不小,何时能担起生灭厅主事一职,为师何时将那术法传你。” 那术法名为千柱之阵,沈夜从前偶然读到的,当时觉得无用,虽然不曾刻意记诵,却留在了脑子里,不想那日居然用到了。 之后也没等到谢衣接任生灭厅主事,沈夜被他日磨夜磨,便教给了他。 那时候沈夜想,这法术除了给谢衣在炸坏偃甲房的时候抢抢材料,大约也没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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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3, 2014 23:25:43 GMT 8
章三 谢衣第一次陪沈夜喝酒,是在一个雨夜。 那晚沈夜费了许多功夫才哄得小曦乖乖睡着,自己却再没了睡意,外面天色暗沉沉的,雨下得不大不小,刚好惹动心绪,一粒粒雨水滴答滴答地从神殿高大壮丽的穹顶落下来,年深日久,在下方的石板上留下小小的水坑。 那天谢衣也睡不着,他绘制一张偃甲设计图不顺,接连几天都琢磨不透,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咬合运转的齿轮机关,干脆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沈夜的寝殿摸过去。往常这时候沈夜已经睡了,谢衣放轻了步子,满心想着突然钻上床去吓师尊一跳,探头往寝殿里张望时候,却看到沈夜独自一人在灯下饮酒,听到脚步声,已经转头朝他看过来。 两人视线一碰,谢衣立即缩头,隔了一小会儿,又露出半个脑袋看着沈夜。 沈夜并未斥责他胡闹,只说道:“过来,陪为师喝一杯。” 酒是流月城最好的酒,甘甜醇和,谢衣第一次喝酒,喜欢那甜味儿,几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浮起一片酒晕,沈夜收了杯子不让他再喝,谢衣双眼迷离地瞅着桌案,一寸寸地摸索,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杯子,也就作罢,枕着自己手臂趴在桌面上,看着沈夜直笑。 “笑什么?” “师尊对弟子近日的法术进境可还满意?” “满意。” “弟子沉迷偃术,师尊有没有不高兴?” “偃术也非玩乐,再者你又不曾耽搁正事,为师岂会不高兴。” “弟子又炸了偃甲房。” “比起从前已经大有长进。” “师尊别生我的气。” 谢衣醉陶陶的,口气却格外认真,沈夜有些奇怪:“谢衣,怎么了?” 谢衣不说话,朝着沈夜抬起手,总是晃来晃去地对不准方向,好不容易才找准了沈夜的脸,便将两根手指按在沈夜眉间,试图展开沈夜眉心的川字纹。他的指尖磨出薄茧,早就戴了指套,隔着布料,依然透出熨帖人心的温热。 要什么样的温度,才能抚平那些细小的纹路? 沈夜皱起眉:“谢衣,你又闯祸了?” 谢衣摇头:弟子没有。“”
谢衣不满地嘟囔:“就是没有,师尊不信就撬开弟子的脑袋看一看。瞳大人说,”他边说边拿手指点着自己头顶心,“从这里挖开骨头,就能看到脑子。” 沈夜皱眉皱得更厉害,朝谢衣的脑袋伸过手去,幽蓝光阵将谢衣的脑袋包绕起来,然后沈夜收回手,看着谢衣不说话。 谢衣看看沈夜的脸色,扶着晕乎乎的头苦苦思索,近来炸偃甲房的次数比上个月少了三回,没拆瞳大人的轮椅也没弄死瞳大人的蛊虫,也再没敢偷偷教小曦喊沈夜叔叔,于是茫然不解地同沈夜对视。 沈夜脸色微沉:“本座哪里像黑孔雀?” 谢衣一激灵,坐直了身子,酒立刻吓醒一半:“师、师尊……” 半醉的少年谢衣有点儿被这法术吓到了,并没缠着沈夜教他,如果他要求,沈夜多半会向他说,这法术像千柱之阵一样毫无用处,只能读取金石草木等死物上附着的灵识往事,对人虽也有用,但一要双方灵力差异巨大,二要被施术者情愿被窥视心事。若是心存抗拒之意,这法术便毫无用处,否则又何须刑讯逼供等手段?
第二天谢衣把做了一半的偃甲孔雀收进柜子里。 他的柜子里存着好些未完成的偃甲小玩意儿,都是打算送给沈夜,却没能送出去的。
此后每每沈夜饮酒时候,谢衣总会循着酒味儿找过来,名为服侍师尊饮酒,实则落了自己的肚子。他酒量浅,半壶不到就醉得不省人事,沈夜将他洗洗干净,扔在自己身边睡一夜,倒也相安无事。 谢衣正式受封破军祭司的那一日,沈夜命人开了一坛陈年佳酿,师徒两个谈谈说说,后来聊到破开伏羲结界之事,谢衣望着天穹尽头,美好明朗的眼睛里有下界的春暖花开。烈山部自从迁入流月城,数千年来无人见过下界景象,邻近的北疆也是终岁冰雪封冻,流月城中所见,不过是天际遥遥一抹春色,不知花期时序、草木更迭。沈夜望着他的眼,仿佛看到一片绚烂春景,灼灼桃花与木芙蓉一同盛放,莲叶在高高的树枝上招摇,紫藤萝铺在水中荡漾。 “会有那一天。”
那天谢衣又喝醉了,滚倒在沈夜怀里低低呢喃:“我喜欢师尊。” “师尊也喜欢你。” 谢衣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幼年时候得到沈夜赞许,凑上去在沈夜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沈夜一句“胡闹”还未出口,谢衣闭紧了眼,又伏进他怀里。
次日早晨,沈夜穿戴好了,看谢衣丝毫没有睁眼的意思,沉声唤他:“谢衣,今日为师召集众高阶祭司议事,你还不起床?” 谢衣“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忽然满脸通红,刷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沈夜:“弟子……弟子身体不适,请假一日,请师尊准许。” “今日是你受封破军祭司的第一……”沈夜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谢衣,你可是……” 谢衣连耳朵尖也红了,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师尊,别……别说了。” “人有七情六欲,再寻常不过,有何羞耻?也罢,今日准你晚到半个时辰。” “师尊!太短了……” “胡闹,你还要……难道这还要为师教你?” 谢衣闻言转过身来,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看沈夜,然后点了点头。
这种教导虽然太过亲昵,但沈夜原以为没什么不合适,若是换成其他人,华月是女人当然不行,瞳大概会教给谢衣像是“掀开这块骨头就能看到脑子”这类的东西,剩下的也只有自己。然而沈夜面对谢衣活生生的欲望的时候,觉得有什么超出了预想。 谢衣靠在他怀里,大约还在害羞,一反常态地侧着脸不看沈夜,半硬的柱体被握住的时候却迅速膨胀挺立,那绝非仅仅出于欲求。 大祭司的寝殿里帘帷低垂,床上的两个人姿态亲密,气氛却微妙起来,谢衣偷偷瞟了沈夜一眼,他的动作小心谨慎,眼底却藏不住火热的心事,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柔韧身体散发着热度,无一不昭示着对沈夜的热烈与渴求。 沈夜松松圈住谢衣的欲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谢衣小声说:“师尊。”声音里有疑惑和催促,还隐藏着几分不安。 沈夜沉声说道:“别说话。”拉过谢衣的手,引导他包绕着自己的欲望上下滑动,谢衣平时灵巧无比的手指此时僵直得惨不忍睹,被沈夜的手掌裹着一边动作,一边微微颤抖。沈夜心想怪不得他嫌一个时辰太短,这样下去,折腾整整一上午也是无用。他只得又将谢衣的手挪开,重新握住了抚摸逗弄。 沈夜的动作也不算技巧娴熟,但谢衣少经人事的身体十分敏感,很快就失守了,谢衣软在沈夜怀里失神地喘息,沈夜搂着他,看着他还在颤抖的长睫毛,挺秀的鼻梁和微微汗湿的颈项,不由得低下头,想去吻他的眉眼。谢衣忽然一抬手,勾住沈夜的脖颈,把双唇送了上去。 这个早晨,大祭司召集了众高阶祭司议事,如今却在寝殿里吻他的弟子。 谢衣原本闭着眼,半途倏地睁开眼睛,看到沈夜眼里与他一样的爱欲缠绵,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 “师尊,今夜弟子能不能同师尊一起睡?” 这天没人迟到,最早的仍然是华月,不早不晚的是谢衣和风琊,最后是瞳的轮椅慢悠悠地摇进来。
第二天清早,沈夜起床时候,谢衣还在熟睡。沈夜心想今日让他多睡一会儿也无妨,坐起身穿衣,谢衣也揉揉眼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说:“我跟师尊一起起床。” 被子滑落在谢衣腰间,显露出脖颈和胸膛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 谢衣披上内衫,把头发拢在脑后,胡乱抓了几下就要束起来,沈夜看了一眼他脑后翘起一撮的头发,说:“坐下,为师给你梳头发。” 谢衣点点头,打着呵欠挪了挪屁股,从床沿滑坐在地毯上,看到沈夜漆黑袍角下露出的赤足,故意挪过去坐在沈夜脚上,侧身趴在沈夜膝头,沈夜由他任性,仔细给他梳了头发,将两侧碎发编了四根小小的麻花辫,一对一对束在脑后,末了分出两缕长发拢在他身前,这才将剩下的发辫一并在脑后束起来。 谢衣摸摸自己与沈夜一样披在胸前头发,笑眯眯地接过沈夜手里的梳子:“多谢师尊,弟子也服侍师尊梳头。”
那天早晨,离珠在生灭厅看到谢衣,依旧一边道早安一边脸颊微微泛红:“破军大人今天的辫子很好看。” 另一旁的紫微祭司殿里,偃甲鸟啄着沈夜的发辫,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阿夜,你的头发今天怎么这么难看?” 后来谢衣自己试着编了辫子,总觉得难以驾驭,还是随便抓几下束起来了事,左右他大多数时候睡在紫微祭司殿里,总有沈夜给他束发。
某天半夜里,谢衣朦胧醒了过来,觉得身旁的沈夜呼吸沉重短促,迷糊道:“师尊还醒着?” 沈夜顿了一下:“没事,睡吧。” 谢衣“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下巴埋进沈夜颈窝里沉沉睡去,不知道沈夜正在经受神血烧灼之痛、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声音对他说那句短短的话。
对谢衣,沈夜不知道的事情很多;然而关于沈夜,谢衣不知道的事情一样很多。 然而那时候还早,什么都不妨碍这小小的短暂的幸福,不妨碍谢衣乖乖给沈夜梳好头发之后拉着沈夜的手,一同踏出寝殿。 那时候是早晨,早霞绚烂如锦缎,太阳笼在薄薄的朝云里如同明珠,昨宵月尚未西沉,清光莹莹。 日兮月兮,何时同耀? 朝霞如锦,落霞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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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4, 2014 23:27:56 GMT 8
章四 偃甲炉的图稿大致绘制完成之后,破军祭司谢衣被交付了破开伏羲结界的重任。 伏羲结界将烈山部困在流月城中数千年之久,结界之力至今都丝毫未见动摇,法术对之毫无效果,只有风霜雨露往来无碍,若以此为契机,借助偃术,或许能寻到破界之法。 族人之中,大多将沈夜的这一命令看作是大祭司为了将爱徒确立为继任者铺路,烈山部对这结界千年来都束手无策,破不开结界是情理之中,无人会责怪谢衣;倘若一旦成功,由破军祭司担当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流月城中绝不会有半分异议。
或许就连沈夜也没想到,谢衣在多次试验之下真的做到了,伏羲结界产生了一丝裂隙,借助法力已经能够自由进出,若继续将之扩大,设下法阵将法力低微的族民一并送到下界也并非不可能。 冰霜封冻、绝症蔓延的流月城早已暮气沉沉,从那时起忽然焕发了生机,大祭司派遣不少人手下界寻找迁居之地,多少人甚至已经在梦里见到离开流月城之后的崭新生活。 无人注意有暗影潜伏在结界裂隙周围,舌头贪婪地舔过着尖利的牙齿,口中发出无声桀笑。
谢衣对下界向往已久,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他对浊气的耐受一向强过寻常族人,直至如今也没有丝毫发病的迹象,这次便在下界多待了几日,搜寻来大批图谱典籍,试图寻觅到适宜迁居的福地洞天所在。这些下界书籍大多是荒诞不经小说家言,线索并不多,一卷古书记载,神农曾在一处名为星罗岩的地方停留,谢衣原想邀请沈夜一同前去查看,不巧那日沈夜有事,指派了风琊与谢衣同行。 谢衣与风琊共事多年,一向话不投机,但此行关乎烈山部存续大事,谁也没有多话,两人到了下界星罗岩,却大失所望,这里的确是神农遗迹不假,但只有一道神农封印,不知镇伏的是何种凶恶大妖,周围妖兽横行不说,浊气竟然比寻常的下界山岭还要浓烈几倍。 一阵风吹过,显露出蹲伏在深深的荒草中的石兽,风琊抬腿迈到石兽头顶踩着,仰头看着谢衣,不耐烦地催促:“这地方浊气这么重,不能住,还有什么好看?快走快走!” 谢衣立在不远一处高高的断坡上,扣了扣身旁的树木:“既然来了,不如仔细搜寻一番,这木头是做偃甲的好材料。” 风琊不屑:“偃甲再精巧也是死物,比得上老子的魔偶能打?” 谢衣皱皱眉:“魔偶炼制太过残忍。” “那你敢不敢跟老子比试?” 谢衣摇头:“无谓争斗,何必多此一举,胜败又如何?我若胜了,今后你便服我?” “嘿,好大的口气!别说是你,老子连沈夜也不服!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谢衣转过身,走到断坡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你对大祭司怀有贰心,本主事别无他法,只得杀了你。”
两人最终并没打起来,又是不欢而散,谢衣不愿意再同风琊多言,隔了几天,抱着一卷地图去找沈夜:“师尊看看这张图,这小岛或许合适我们迁居。师尊连日劳累,今天就随弟子下界一趟如何?就当去散散心也好。” 沈夜将那地图徐徐展开,忽见图穷之处,一枝春色纵横,虽无幽香,却有十分娇艳风流。谢衣拈起那花,拿花柄点着地图:“师尊看,就是这里。”一面将那朵花在沈夜面前晃来晃去。 他所指之处是在南海之中,有一处小小岛屿,旁边以上古文字标着“龙兵屿”三字。 沈夜有意不看那花,先问他:“昨日与风琊怎样了?” 谢衣陪笑几声:“师尊,这个这个……就是那样了。” “几时将风琊收拾服帖,为师才放心将烈山部交与你。” 谢衣心说风琊在瞳面前一向不太敢放肆,为何不交给瞳,想到沈夜对自己的殷殷期许,终究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那师尊随弟子去龙兵屿看看么?” “去。” 谢衣跟在沈夜后面往外走,一面把那枝花塞在他手里:“师尊喜欢吗?这花叫海棠,弟子从下界折了好些回来,已经送给城主和小曦,华月和瞳也很喜欢,弟子挑了一枝最漂亮的给师尊,师尊快夸好看。”
与其他在下界找到的洞天相比,龙兵屿的确是好地方,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谢衣拉着沈夜的袖子走了几步,指着天上惊喜道:“师尊快看,黑孔雀!” 沈夜初次到下界,满眼风光无暇细看,只觉得呼吸不畅,胸中一阵窒闷,也顾不得斥责谢衣胡闹,按住胸口微微哼了一声。 谢衣急忙握住他的手,施了个祛除浊气的法术:“师尊不舒服?” “较之他处,龙兵屿的浊气已算是稀薄,只可惜依然不适合我烈山部居住。”沈夜摇了摇头,抬手指着一处风景明丽之地,“若能在此定居,谢衣,将来就在这里建造宫室给你居住,你看可好?” 谢衣朝沈夜所指之处望了望,笑声朗朗:“师尊是在给徒弟出难题?破军祭司殿若在最高处,那么大祭司殿岂不是要建在天上才行?”他握拳一击手掌,“空中楼阁,那也不难!” 沈夜后来想,空中楼阁,果真就成了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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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发个糖,沈夜和他们的猫试阅,毛团治愈~http://photo.weibo.com/1772687325/wbphotos/large/mid/3677958462476968/pid/69a90fddjw1edj4t0719tj20c81zck2b #谢谢大家给卤煮取的新马甲卤煮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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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5, 2014 22:33:01 GMT 8
下界浊气渐盛,就连高居天上的流月城也受到侵染,若能不惧浊气,结界已破,以这天下之大,河山广袤,烈山部能安身立命之处何止千百。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在下界早已无人相信曾经当真有过天柱倾塌、洪水肆虐,女娲补天已经是拿来哄幼童入睡的神话传说,烈山部的时代早已过去很久了。
某天深夜,困苦多时却还安宁的流月城发生异动,一户普通族民忽然发疯,哭笑癫狂,相互残杀啃咬,一名幼童侥幸逃出向邻居求救,这户人家被看作得了疯狂之症,除了那名幼童之外,都被邻人们制服了捆绑起来,送到七杀祭司殿治疗。 瞳派偃甲鸟唤醒了沈夜。 “阿夜,是魔气。”
沈夜循着一缕隐秘的气息追踪到沧溟沉睡的沉思之间,见到一道诡秘人影渐渐现身,似乎正在等他。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抱歉,我实在是太饿、太饿了……流月城里的惊恐与愤恨远远不够美味,只能暂且垫一垫肚子……” “大祭司,你可知道让族人不惧浊气的方法?”
破军祭司破开伏羲结界,却引来了魔。 有人这样窃窃议论着。 破界是大祭司的命令,当时也无一人持异议,所以如今局面,当然也不是破军祭司的错。更何况大祭司庇护之下,也无人敢当面对谢衣如何。 谢衣的言语举止一切如常,但沈夜知道他在自责,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看着他长大的师尊总是知道的。他数次急切地向沈夜问起何时驱除心魔,沈夜的回答始终不变:“此事重大,为师尚未决定。”
一天深夜,沈夜来到七杀祭司殿。 “果真如此,那几人被锁在下界多日,病症并无进展,反而有痊愈之象,心魔所言不虚。”木轮碾过冰冷坚硬的石板,“大祭司已有决定?” “不错。” “那么,属下自当全心全力相助。” 那一晚无星无月,夜色浓得化不开,沈夜与瞳相对微微一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终局。 万劫不复。
瞳从不沾酒,这个六月过后就毫无一丝暖意的流月城里,他似乎并不觉得冷,也或许他已经与流月城一样冷。 然而他眼中还有冰冷的温度,对于未来,一样抱有希望。 所以他只是个怪胎,并不是怪物。
沈夜从七杀祭司殿出来的时候,大雪漫天漫地落下来。 那是流月城覆灭前的最后一场雪,茫茫素白遮盖了高大宏伟的神殿也遮盖了早已无人居住的残破民居,遮盖了冰封的水面和干枯细瘦的树杈,遮盖了每一处细小的角落。 那是这座神裔之城最后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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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6, 2014 22:48:22 GMT 8
章五 那一日的短暂清醒之后,沧溟城主又陷入沉睡,她的体内已结下冥蝶之茧。 “属下必不负城主所托,”沈夜将一枝花放在沧溟身旁,“事毕之后,属下身为流月城大祭司,自当陪侍城主到最后。” 沈夜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流月城存世数千年,亲手谋害城主的大祭司,他是第一个。到此已绝无回头的可能,那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已经不能看到,不能同谢衣一起看到。
沈夜走下盘旋的长阶时,瞳的偃甲鸟停在他的肩上,“大祭司,明日晨会上,大约会有数名高阶祭司想杀你,可要尽早处置?” “自然是越早越好——不,留待明日,当众处置。”
——“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至今,未行不义之举,却遭诸位神弃置,受困北疆贫瘠之地,更饱受疾患折磨。今蒙外界使者降临,诚为流月城之大幸,本座已得沧溟城主首可,将与使者戮力合作,率诸城民破困而出,迁往下界繁衍生息,此事关乎我烈山部存续大计,不容差池。然天机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镜、天同祭司雍门迪三人,鼠目寸光、图谋不轨,已为本座处死。即日起,废此三人席次,灭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本座决意挽救族民,倘还有人意欲违逆,杀无赦。” 鲜血渗入地面石板年深日久的裂隙中,细小的暗红纹路怎么也洗刷不净。
“太多了……他们意图谋害大祭司,处死是罪有应得,为何还要灭其三族?况且此事是因心魔而起,师尊为何要从重处置?”谢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瞳,昨天情势危急,你为什么不帮师尊?” “阿夜应付得了。”瞳漠然应答,“大祭司心意已决,你是阿夜的弟子,对心魔之事都不赞同,不下重手震慑族人,昨日之事就会不断重演,为此而死的人只有更多。” “我明白,”谢衣低低地说,“但……” ――但实在是太多了。
深夜时候,紫微祭司的寝殿之外传出些微悉悉索索的响动,沈夜起身查看,果然看到谢衣在外面,紧紧裹着一条被子,倚墙坐在寝殿之外。 “怎么不进来?” “夜深了,怕打扰师尊休息。” “你什么时候规矩起来了?”沈夜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来,放在寝殿床上,正要说话,谢衣忽然甩开被子,合身将他紧紧抱住:“师尊!” “怎么了?” “弟子睡觉时候梦到昨日之事,觉得……后怕。” 沈夜拉过被子将两个人一同盖住,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背:“为师身为大祭司,尚未亲眼见到烈山部得到妥善安置,怎能轻易就死。” 媾和心魔,谋害城主,残杀族人,所有的罪名由他承担,所有的血由他来沾染,至少他可以把一个生机勃勃的烈山部交给谢衣,至少谢衣能够看到那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师尊,真的不能驱除心魔?” 沈夜不答,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谢衣,以后……好生照顾自己。” “……师尊?” “睡吧。” 这一夜他们没有更加亲昵的举动,就这样面对面地相拥而眠。 那是最后的一点温暖。
从重处置反对者,让族人感染魔气,谢衣在心底反复劝说自己服从师尊的决定,但以矩木枝为依凭,残害下界之人换取心魔的合作,他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心魔侵入流月城之后,谢衣所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修造偃甲炉,二是与沈夜争辩。 沈夜其实嘴很利,只是没有多少施展的机会,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少有人敢同他争吵什么,反对者如天机祭司赤霄等人,也不会与沈夜作口舌之争。会与沈夜争辩的,不过寥寥数人,谢衣就是其中之一,然而对着谢衣明亮坚定的眼睛,沈夜不愿如此,只是将目下情势逐一摆给他。 何况谢衣本就没有错。 何况谢衣的眼睛里隐藏着那么深的悲伤。 ――是因为我,师尊,那些人都是因我而死。 ――若是不曾破界。
然而这样的争论日复一日,谁也说服不了谁,沈夜终是厌倦了,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弱肉强食,胜者为尊,世间事不过如此。 “此地不方便,你随为师过来。” 沈夜把谢衣带到寂静之间前的露台,不久之前,谢衣就是在这里为了沈夜挥刀。 沈夜转过身,黑衣袖在寒风中猎猎飞动。 “谢衣,拔刀。” 谢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这场比试其实毫无意义,无论是术法修为,还是刀术,谢衣都远不如沈夜,沈夜甚至没有用兵刃,他将谢衣击倒在地,然后把手伸给他。 谢衣抬起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师尊,感染魔气,让弟子去吧。” 沈夜心里一震,想说你身体一向很好,毫无发病的迹象,不必着急,转念却改了主意。 “也好。”
谢衣脸上多了一道魔纹,在右眼之下,像是一滴血泪流下来,凝在了半途。 沈夜来看他的时候,谢衣抬头与他对视片刻,抬手挡住了右脸。 沈夜拿下他的手,施了个幻术遮去魔纹:“有没有不舒服?” “弟子并无不适,”谢衣低声说,“师尊,心魔已附上矩木,硬要驱除,只怕会毁伤矩木。” “既是无法可想,那就算了。” “不,师尊!”谢衣急切地抓住沈夜的手,“天下之大,必定有能够除掉心魔又不损伤矩木的方法!” “谢衣!那日你已答应为师,若是输了,就不得再有异议,你可还记得?”沈夜一甩袖子,也摔开了谢衣的手,“驱除心魔一事不必再提!”
那日之后,谢衣整日整夜地埋头修造偃甲炉,甚至大祭司召集也不出现。 大祭司与魔合作,把族人变成半人半魔的怪物,就连最亲近的弟子也不赞成他。 又有人这样窃窃议论着。 对于谢衣沉默的抗争,沈夜容忍着,他独自一人立在露台上看着整个流月城,想起第一次见到谢衣那天,幼童清亮柔嫩的嗓音:“我想让大家过得更好些。” 沈夜忽然觉得一阵失望。 即便偃甲炉造好,即便流月城变得四季如春、不再为严寒所苦,但神血只能支持百余年,百年于烈山部人尚且不足半生,有了偃甲炉又能如何?前方已是一条死路,难道谢衣想要的,不过是让烈山部在死路上走得舒服些?
或许谢衣对沈夜也一样失望。 以他人鲜血铺就的生路,他踩不下去。
不久瞳告诉沈夜,谢衣似乎想前往下界。
“他同你说过?”
“没有,猜测。”
沈夜合眼沉默许久:“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不必说是我的意思――你和华月一起送他。”
“你肯放?”
“徒留无益。让他去下界,或许真能找到克制心魔之法,多一重保障也好。”
“嗯。”
“对华月也不必说是我的意思。”
“哦。”
不久前的鲜血还未干,流月城里的暗里议论始终不曾平息。沈夜与谢衣已有十几天没见面,某天沈夜路过偃甲炉所在的大殿,远远看到谢衣半跪在半成型的偃甲炉之前忙碌,衣摆拖在地上,绣金纹饰映着天光闪闪发亮,背影比上次见他的时候,似乎清减不少。
谢衣似乎察觉有人靠近,动作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转身。
空旷的殿堂里只有工具与材料摩擦的单调回响,沈夜也没有走过去,只是这样看着,隔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
谢衣回过身,看着沈夜的背影渐渐远去,靠坐着偃甲炉,把脸埋在膝上。
谢衣走的那天,是瞳与华月送他,碧绿袍角消失在结界的裂隙中,这一去不知何时回还,华月满脸担忧。沈夜不在的时候,华月与瞳一向没什么话好谈,很快就道别离开。瞳留在原地,忽然开口:“他们已经走了。”
沈夜从黑暗中现身出来,走到瞳身旁,与他一起望着天地间茫茫夜色。
“偃甲炉已经造好?”
“还未完成。”
“那就交给你。”
“嗯。”
“天冷,回去吧。”
“嗯。”
两个人同行到紫微祭司殿之前,沈夜忽然问:“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
沈夜给自己倒了酒,拿在手里很久,却没有喝,他去了破军祭司殿,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封信笺,桌下扔了许多揉皱的纸团。
沈夜将那信笺打开。
一纸素白,不着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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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9, 2014 0:03:13 GMT 8
章六 下一场雪到来之前,偃甲炉修造完毕。 巨大的偃甲炉缓缓运转,热力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地面上凝结的冰霜一点点褪去,又过了三个月,早已落尽叶子的植株们渐渐抽出新芽。 流月城没有再下雪,原本的风雪变成淅淅沥沥的雨。 这是流月城数千年来最温暖的时候,也是最艰难的时候。
谢衣走后很久都没有消息,暗地里的纷纷议论也渐渐平息下来,沈夜还是一样每日给沧溟送花,时不时应付心魔,处理日常事务,一天一天这样过下来,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有一天七杀祭司求见,进来的竟然是瞳本人,沈夜很是意外:“有何要事?” “下属向我回报,这两次投放矩木枝,事后均见到百草谷之人查看现场。” “百草谷?” “我派人打探过,第一次投放矩木枝之后,百草谷曾寻找谢衣。” “好,很好。日后务必小心行事。”沈夜捏紧了手中竹简,“还有没有其他事?” “近日偃甲炉运转不灵。” “你可有谢衣的行踪?” “嗯。” “他前往下界已有二十二年,若无收获,他也该死心了。更何况,”沈夜沉沉地说,“本座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那一夜月色皎皎,沈夜第一次到下界沙漠,脚下无声地踏过细沙,并不坚实的地面略有几分不真实感,谢衣的背影就在不远处,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小物件,他已经换了一身白衫,制式却如破军祭司服一模一样,头发长及腰间,有四条小小的麻花辫。 ——学会自己编辫子了。 这时候谢衣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转过身,他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沈夜也并不想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是仔细打量阔别数十年的爱徒。 谢衣长大了。 眉目间的活泼稚气不知何时褪去,他的面容安宁沉静,让沈夜觉得有些陌生。 二十二年对于烈山部人而言很短,然而这段时间里,谢衣却是变化良多,至少面对沈夜之时,他握刀的手已经稳如磐石。 同样是从前在沈夜耳边唤着“师尊”的声音,说出来的也已是另一番话。 往日种种如川而逝,不必重提。 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
只有他的笑容一如当日。 谢衣枕在沈夜手臂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脸上却露出一个得逞的狡黠笑容,如同幼时数次被沈夜赶回自己寝房却最终成功钻进了师尊的被窝,如同被罚抄写《师则》一百遍实则只抄了五十遍却蒙混了过去,如同从前睡不着的时候硬是把沈夜拖出来一起看月亮。 然后他闭上了眼。
沈夜心底一片冰冷。 不过片刻之前,他挡下偃甲的攻击,破开重重幻术迷雾,却见瞬华之胄的包绕之下,谢衣正在对自己施术。 那是毁去记忆的法术。 沈夜一掌击下,青碧屏障突然自行撤去,沈夜的手掌贴住的是谢衣的胸膛,那一瞬间沈夜甚至感觉到他活生生的心跳。 然后谢衣就这样躺在了沈夜怀里。
原以为是放出去的风筝,线始终牵在手里,最终竟然这般收场。
二十二年之后,流月城最下层的民居已无人居住,瞳将七杀祭司殿迁来此处。诡异巨大的植物在凄冷的月色下摇动着扭曲的影子,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潺潺水声在这处一向少有人涉足的空间里弥散。 沈夜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滴鲜血溅在他略带倦色的眉间,瞳忙碌许久,从石台前转过身来,口气一如既往地淡漠:“他的命保住了。” 沈夜看着瞳手中鲜红却残损的心脏,慢慢开口:“没有心,也算是活着?” 瞳认真反驳:“心脏的功能与结构均十分简单,以偃甲和蛊虫完全可以替代,远不如手足四肢复杂,既然缺损肢体算是活着,为何少了心反而不算?我试过,若以原来的血肉喂养蛊虫,或许……” 沈夜打断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约半月,醒来之后,他还是原来的谢衣。” 瞳说着把那颗心装进一只绿罐子,转身离开。 沈夜皱眉:“你要干什么?” “养蛊。” 瞳曾想拿自己的断肢养蛊,被沈夜烧去了。 后来谢衣闯祸毁了瞳的蛊虫,瞳想要沈夜的血作赔偿,沈夜不肯给。 这一次沈夜没有再说什么。
谢衣赤裸着躺在石台上,双眼紧闭,脸庞苍白,他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沈夜探查过,谢衣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已经永远成为秘密,躺在这里的谢衣,只有二十二年前的回忆。 沈夜想问他,身为烈山部破军祭司,身负绝顶偃术,却连偃甲炉也只完成一半,不服从大祭司之命,反而向下界通风报信,如此行事,究竟将烈山部置于何处,将沈夜置于何处? 其实原本就不必言语,不必问那么多。 明月黄沙下他们相对而立,一眼望得到对方的眼底心底,隔了那么久,谁也没有变。 沈夜凝视着谢衣的面容,他的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样狡黠的笑。 爱恨连同渐渐躁动不安的神血之力在沈夜胸中灼烧。 沈夜一手按上谢衣前额,运起相同的法术,将小小的谢衣,刚开始学法术的谢衣,第一次做偃甲的谢衣,身量刚刚长成的谢衣,芝兰玉树般的谢衣,一一绞杀在金色灵力中。
那之后沈夜再也不曾见过谢衣的脸。
—————————————————— 以上是不留疤的版本,留疤的大概是这样: #随便炒个冷饭玩玩#
剑尖堪堪触及瞬华之胄的时候,那层青绿屏障忽然撤去,回剑早已来不及,清光闪过,剑尖已从谢衣背后透出一尺,一袭白衣上,血红荼靡开遍。 沈夜一时愣住,他想不到谢衣竟会自寻死路。 谢衣慢慢抬手,擦了擦嘴边涌出的鲜血,微微一笑:“自从破界之后,弟子便想替师尊了却心事,邀师尊下界一游,最终……也未能如愿。” 他忽然又踏上一步,任由剑刃硬生生穿过身体,带血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抚摸沈夜的脸,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师尊啊……” 沈夜烫了手一般松开剑柄,抱着谢衣跪坐在他的血里。
#等等虽然沈大大没给谢衣留疤但是瞳大大给他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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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6, 2014 20:59:25 GMT 8
章七 第十六天的清晨,沈夜睁开眼,动了动因为坐着睡了一夜而格外僵直的颈背,然后发现谢衣已经从那石台上坐了起来,正看着他。 谢衣的眼睛明亮如往昔,看向沈夜的眼神柔和欢喜,仿佛是倦飞的鸟儿望见了故乡,又仿佛久别的情人终于见到心中所念。他好像也是刚醒不久,眼中随即充满迷惘,低头思索一会儿,转向沈夜问:“你是谁?” 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又有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早已埋入骨血,即使摘了心,即使忘却前尘,只要还有呼吸,血还在脉管里流动,魂魄还未消散,就不会变。 初七被面罩遮住了大半脸庞,他像是一页残笺,原本的字迹早已模糊,重新洗色装裱,任由沈夜随意书写。 沈夜提了笔,濡了墨,却不知应如何悬腕点纸,不知一点该从何处起,一捺该往何处终。 “拿去,”沈夜把一卷竹简扔给他,“把偃甲炉修好。”
三天之后,初七前来回复说偃甲炉已修好,他散着头发,身上穿着流月城中十分常见的低阶祭司服,大约是瞳随便拿给他的。无人教过他礼仪,初七直挺挺地站在沈夜面前,距离近得无礼,抬着手臂把那卷竹简交还给沈夜,大约是觉得带着面罩有些气闷,另一只手将面罩掀了,一半明亮一半迷雾的眼睛看着沈夜。 沈夜仿佛是被灼伤了眼,微微侧过头:“如何,喜欢偃甲吗?” 初七歪头想了想:“还算有趣。” 沈夜收回那卷竹简:“今后不得在人前现身,即使是本座面前,也不得摘下面罩——你,去换衣服。” 沈夜指定的暗室中摆着一套黑衣,旁边横着一柄无鞘的雪亮唐刀。 折起的衣衫上放着几枚发扣,边缘有轻微磨损,不知是谁的旧物,初七拿起一个,熟稔的触感从指尖泛上,零星往事从脑中划过,轻溜溜的无可捉摸,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臂编辫子。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用过这样的姿势编结这样的发辫,却说什么也做不好,练到手臂酸痛无比也不肯停下。 沈夜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闭目不语。 初七用发扣把两条麻花辫扣住,疑惑地停下动作。 ——之后是怎么样的? 他不记得了。 于是就这样束起头发。
那一日之后,沈夜开始悉心调教初七,调教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属虽然不易,但所耗费的心力远比教导下一任大祭司要少得多,也容易得多。 一天华月前来见他:“紫微尊上,巨门、太阴祭司的人选已经选定?” “昨日就已拟定,你还未看到?” “尊上,请恕属下多言,雩风与明川这两人……并非最佳人选。” 沈夜看她一眼:“既然你说另外的人好,就让他们去龙兵屿。” 华月还想再说什么,沈夜挥手命她退下:“本座已经决定,不必再说了。” 沈夜看着华月的裙摆消失在殿外,沉沉地向后靠在座椅上,神血灼烧的折磨再也忍耐不住,一丝痛楚之色爬上他的眉角,从前每当这种时候,沈夜唯一担心的就是谢衣突然闯入撞见,如今再也不会了。 天地化为洪炉,皮肉骨血一寸寸燃尽,魂魄也化作飞灰,沈夜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煎熬着等待这种痛楚自行缓解。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触到他的指环,那枚指环从指上稍稍滑下一些,沈夜一瞬间惊醒过来,想也不想地扼住了那人的咽喉,对方一个法术还未发动就被他截断。 族人只知大祭司幼年时进入矩木核心,获神血庇佑,鲜少有人知道他时时经受神血噬体的痛苦,更无人知道他早已患病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必然人心动荡。 这个人不能留。 沈夜收紧手指,然后睁开眼。 初七半跪在座前,脖颈完全在沈夜的掌握之下,安安静静仰起带着面罩的脸看他,毫无反抗之意。 沈夜松了手:“出去。” 初七毫不迟疑地退开,他的气息立刻从寝殿里消失了。
从瞳那里出来的人都会很听话。 谢衣也并不是例外。
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慢慢地过,流月城的风雪化作冷雨,与沈夜记忆中那个雨夜一起,逐渐将他生命中曾经有过的小小欢喜洗刷干净。 初七越来越沉默,终于成为沈夜手中的利刃。 那段时间里,瞳的左手也换成了偃甲。 对此瞳尚算满意:“幸好不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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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6, 2014 23:32:31 GMT 8
小插曲·偃甲炉的童话 八月十五,人间中秋。 谢衣拎着一坛桂花酒,沿着小道走回静水湖,夜露沾湿了他的衣袍下摆,灰白衣角染成深色,沉甸甸地坠着。静水湖的居所空无一人,他走近的时候,门前的灯火自动点亮,谢衣跑到偃甲房看了看半成型的偃甲人,给他编了辫子,想想又拆开,拎着酒走出去。 谢衣坐在高处的小亭子里,遥遥看着夜空中一轮朗月,远处村落灯火明灭,人声隐隐,何等热闹美满。他举杯敬天上明月:“师尊,尝尝下界的酒,可还合师尊的口味?”
喝着喝着,眼前就出现了沈夜的脸。谢衣醉得迷迷糊糊地笑起来,抓住沈夜的袖子挨近过去:“师尊,师尊,是你么?” 他的手不安分地挪动,最终双臂环住沈夜的腰:“师尊,我终于梦见你了……” 沈夜皱眉。他不喜欢下界,不是没有原因的,好好一个破军祭司兼生灭厅主事,未来的烈山部大祭司,到得下界来就成了酒鬼。沈夜想,待会儿回到流月城就给各处上古仙神遗族发一封信笺,警告他们不可放侍神祭司前往下界,不然将有变为酒鬼之虞,娲皇幽都虽在地底,也不能遗漏。 谢衣抱着他不放,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词句,沈夜皱着眉将他打横抱起,走到湖边,试了试水温,然后把谢衣放进水里。谢衣浸在水里,一激灵清醒了大半,旋身从水里坐起来,仰头看着沈夜:“师尊是来处置弟子?” 偃甲人尚未造成,昭明也只有隐约线索,下界这些年,都是白白忙碌了。 沈夜不答,问他:“酒醒了?” “醒了。” 沈夜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又抱回卧房,剥光了衣裳塞进被窝里,拿过布巾给他擦头发:“跟本座回去。” 谢衣的脑袋被他揉得晃来晃去:“……师尊,请恕弟子难以从命。” 沈夜沉着脸,手下的动作倒是没停:“你身为烈山部祭司,丢下半座尚未完工的偃甲炉就私逃下界,如今偃甲炉运转故障,你竟还不肯回去,究竟将烈山部置于何处?” 谢衣低头不语。 沈夜缓了口气:“跟为师回去,修好偃甲炉就放你走。” “师尊说真的?” “为师何曾骗过你?”
沈夜果然说到做到,但自那以后,大祭司成了静水湖的常客,谢衣又买了一坛酒,折了几枝丹桂花等着给沈夜看,想了想,干脆将静水湖的重重幻术结界撤去了。 ——为何不追究他叛逃之罪? ——为何放任他留在下界? 可这安宁如此难得,谢衣最终什么也没问。
数月之后,谢衣寻到了捐毒国宝的新线索,丢下与沈夜之约匆匆赶往西域。他拿着指环从地宫中出来时,发现沈夜在明月黄沙之中看着他。 谢衣的心一沉,终究还是避不过。 沈夜将负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右手中一团耀眼光芒,左手中一团混沌暗影。 “……师尊!” 沈夜皱眉看他,而后笑了:“从小到大,你心里想些什么,为师有什么不知道?”
流月城最下层的七杀祭司殿外,诡异巨大的植物在凄冷的月色下摇动着扭曲的影子,淡淡的血腥气伴随着潺潺水声在这处一向少有人涉足的空间里弥散。 谢衣赤裸着躺在那石台上,嘴角微微翘起。 发觉沈夜在身后之时,他刚刚将捐毒的影像保留在苍穹之冕中,虽然立即以传送法阵将苍穹之冕送回静水湖,但灵力在他身上有些许留存。 瞳将沾血的手指点在他右眼之下:“若不是你,我就拆开这脑壳看一看,快要死的人究竟在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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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7, 2014 20:19:55 GMT 8
章八 从无厌伽蓝回来之后,初七心底微微泛起一波涟漪。最开始的时候,沈夜并不拘束他的行动,初七用潜行之术在流月城里游荡,常常听到族民们私下谈起大祭司,初七对沈夜抱有仿佛与生俱来的仰慕,与沈夜有关的,他通常会停下来听一听。因此他听过很多次“谢衣”这个名字,却没见过这个据说早已叛逃下界的大祭司之徒。 如今他宁愿从不知谢衣其人。
初次醒来时候,主人面带倦色守在一旁。 身负绝顶偃术的偃师谢衣。 七杀祭司瞳也修不好的偃甲炉。 背叛流月城、不知所踪的破军祭司。 不得在人前现身的禁令。 分毫不差的眉眼。 主人那些让他不知如何回答、仿佛也并不需要他回答的问题。 ——那答案呼之欲出。 往事模糊,前路茫茫,对于初七而言,唯一清晰的只有沈夜。 “背叛”这个字眼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一天流月城又在下雨,沈夜从没说过,但初七知道他厌恶雨天。 这时候侍女前来禀报曦小姐午睡醒了,想要大祭司陪着,沈夜立即抛下手里的事前往主神殿。他踏出殿外的一瞬间,无形的屏障在身周展开,隔绝了雨水,袍角也没有溅湿一点。 沈夜稍稍一顿,继续向前走去。 从沈曦的寝殿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沈夜走到空无一人的露台上,俯瞰着整座流月城:“初七。” 初七现身出来,单膝跪地,浅浅的积雨沾湿了他的衣裳:“是,主人。” “你在本座身边多年,可曾想过自己从前是什么人,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 “属下只想追随主人,其余之事,属下一概不感兴趣。” “你是心甘情愿侍奉本座?” “是,主人。” “若是本座命你去杀人呢?” “主人之命,属下无所不从。” 沈夜抬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面罩:“为何?” “为了主人。”
那是绿意稀疏的夏季,初七说愿与他踏过相同的血污,一同走向万劫不复的终局,那时候夕阳将要落下,新月刚刚升起,都失去最明亮的光芒。 日兮月兮,何时同耀? 朝霞如锦,落霞如血。
章九 初七不喜无厌伽蓝,但沈夜前往巡视,他不得不跟随,然后他们恰好发现有一名下界之人在外窥伺,试图潜入其中。 沈夜认出那是百草谷的装束,侧头往身后半步之处的黑暗中看了一眼:“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处理。要活的。” 华月听到响动出迎的时候,看到的是沈夜和一名横躺在地的下界人。 “此人试图潜入无厌伽蓝,为本座所擒,”沈夜说,“将他交给瞳,务必审问清楚。”
那名百草谷部下如同引线,牵扯出一连串事件,隔了一百年,沈夜再次踏上捐毒的细沙。 “我不在的时候,师尊一定觉得很寂寞,那就留下我的声音陪着师尊,等我学好偃术,造个自己,师尊就一直有人陪了。” 谢衣所造的自己手中持刀,刀影雪亮,映着与百年前何其相似的明月黄沙。 他的发辫整齐漂亮,百余年前当是谢衣亲手所结。 沈夜想起他的案头上,那只早已坏掉的小盒子。
“相隔百年,与自己的巅峰之作再度重逢,当真令人无限感慨,你说——是么?” 沈夜这样问的时候,初七沉默着。 或许他觉得沈夜又在自言自语。 或许他不愿承认他就是谢衣,不愿承认曾经的兵刃相向。 或许他只是在疑惑主人为何对着一颗残损的偃甲人头喃喃自语。 也或许他什么都没想,不过是在走神。
回到流月城之后,某天夜里,忽然有一只偃甲鸟落在初七肩上,那只鸟的翅膀上带着七杀祭司的纹章,初七疑惑地将它拿在手里,这时偃甲鸟张开嘴,一只血红的小虫子飞快地钻进他的指尖,一线尖锐的轻微疼痛沿着手臂蔓延到胸腔,最终停在心口,为偃甲和蛊虫占据的脏器仿佛跳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 很久前初七在流月城里乱逛的时候,也曾到过七杀祭司殿,看到那名白发祭司拿自己的断手养蛊,还看到他把一盅血倒进一只绿罐子,是沈夜的血,那种气息初七不会认错。 当时七杀祭司仿佛发现了他的存在,朝他的方向偏过脸,嘴角轻轻扯动一下。 初七抬手放走那只偃甲鸟,他不知道七杀祭司为何要在他体内多放一只蛊虫,他只知道七杀祭司始终是主人的忠实下属,这就足够。 不久初七被派往星罗岩。
又一个雨夜,沈夜给沈曦讲着巫山神女的故事,这个故事他讲了一百多年,不是从头开始,也没有讲到结尾,没有讲到神女死后,神农神上将三世镜封存于神女墓中。 沈夜和谢衣不止一次交手。 第一次,他轻易打败了谢衣,却没能改变他的心念。 第二次和第三次,他杀了谢衣和他的偃甲人。 若有第四次,输赢又会如何? 初七和他的忘川。 谢衣和他的偃甲人。 沈夜等待着。 ——那也是不错的结局。
那样的结局终究是不会来了。 一只蛊虫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瞳望了一眼那只空空的绿罐子,心想,该去向阿夜道别了。 他的偃甲双足踏在石板路面上。 嗒,嗒,嗒。
终 那是流月城的最后一场雪。 神农弃世数千年之后,他所遗留的神裔之城,终于行将毁灭。 沈夜缓缓走向神殿,脚下的道路逐渐摇动崩裂,有石屑从上方落下,风雪狂乱,冰霜与寒意肆意疯长,巨大的冰刺甚至遮蔽了天空。 流月城大祭司的步伐从容而坚定,无论前方路上是血海还是荆棘,从来没有一丝摇摆不定。 他的路终于到了尽头。 这时候主神殿里还有零散族民,见到大祭司,像往常一样按胸行礼,沈夜也像往常一样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继续笔直向前走。
沈夜坐在那把椅子上,想他这一生,唯一的失算便是谢衣。 有一个问题,他曾想了很久,终究也没有问出口,要问的人,已经不在了。 然而,如今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比起短短几个时辰里他失去的一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责任,他的枷锁,都失去了。 他露出一个疲倦而满意的微笑,像往常小憩那样,将额头靠在支起的手臂上。 然后闭上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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