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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 2014 20:11:12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126 ☆☆☆= =于2014-02-01 15:27:49留言☆☆☆ 谢谢妹子喜欢~转载请随意,麻烦注明俺的LJJID君若白~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地址给我吗?再次感谢厚爱~ №127 ☆☆☆淡定的-=于2014-02-01 19:04:35留言☆☆☆ 半夜发文来报社(其实是在报复LZ自己吧)
*背景不明,大约是未来世界(流月城部分)与现实AU(人界部分)混杂体,时间轨或有混乱。 *前半基本原著剧情,后半部分不出意料脑洞YY。 *古一《遗事录》同系列,或有一代乱入。 *大纲已定,如无意外不坑^^
*OOC或经年不更,切勿打脸,跪谢。 *OOC或经年不更,切勿打脸,跪谢。 *OOC或经年不更,切勿打脸,跪谢。
故事可以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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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 2014 20:18:33 GMT 8
一
“谢衣,醒醒,你的布丁糊了。”埋头读书的沈夜隐隐嗅到一丝焦味儿,伸手推了推一旁睡得人事不省的谢衣。
“什么……糊了?”谢衣睡眼惺忪地从臂弯里抬起头来,一撮呆毛颤巍巍直指天花板。
沈夜一脸满不在乎:“你的布丁啊。”
“……布丁?布丁!”谢衣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在跟裹在身上的毯子搏斗过程中,数次堪堪把沈夜踹下去。
沈夜见惯不惊地往旁侧挪了挪:“没事,烧不起来,消防系统会自动喷灭火剂的。”
“不是这个问题!”谢衣难得地露出焦灼之色,“我费了多少工夫才仿制出这么一个原始的烤箱啊,整个飞船上也不过就这么一台!”
沈夜不置可否:“有AI全程自控的你不用,全是自找的。”
谢衣终于摆脱了绒毯的束缚冲进厨房,赶在烤箱自己把自己红烧之前救下了他的布丁。一番倒腾之后,一块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焦糊香气的炭状物被盛在骨瓷碟子里,放在沈夜眼皮底下。
沈夜掀起眼帘,看见谢衣笑吟吟地在碟子的另一端望着他:“老师,尝尝吧?”
现在是光纪年3102年,随着科技发展及资源日渐枯竭,LY827上的人类早已摒弃了传统的食物,而是以高浓缩的各类药片来维持日常营养需求。烹饪逐渐退出生活舞台,并未从这艘悬浮于广袤宇宙中的飞船上完全消失,也不过是作为富贵人家消遣取乐的活动而存在了。
沈夜作为这艘飞船实际意义上的最高领导者,其实并不热衷于这种消遣。寻找食材实在是一件太过繁琐的事,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简洁有效的放松方式。但如果有人愿意做好了端到他面前,他也不是不可以降尊纡贵地尝一尝。
可是当沈夜拿起放在一边的勺子时,他又犹豫了,因为这团焦炭实在与他在资料上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常规菜肴相差甚远。
“老师?”谢衣端着碟子的手往前伸了伸。
……那种焦糊之气越发严重了,沈夜又抬眼看了看谢衣,对方眼中是一派热切坚定,好像恨不得写一份保证书来证明此物可食用,犹豫数秒,沈夜终于视死如归地用勺沿刮了薄薄一片“布丁”送入口中。
“怎样?”谢衣有些忧心忡忡地观察着沈夜的表情,“这是焦糖巧克力布丁,是以前很受欢迎的一种甜品。”
沈夜点了点头:“糖和巧克力没吃出来,焦倒是做得分毫不差。”
“还是失败了,白费我这次加了这么多料,还专门起了名字。”谢衣懊丧地把碟子往沈夜手里一塞,“本来想着做好了就算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既然失败就算了,不过我心意到了,老师到时可别说我白眼狼。”
“哦?这玩意还有名字?”沈夜艰难地又咽下一口布丁,饶有兴致地问谢衣,“什么名字?”
谢衣像是仍沉浸在布丁烤砸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好一会儿才闷闷回答:“……锦衣夜行。”
“锦衣夜行?”沈夜用勺子拨弄着碟子里卖相凶残的所谓前代甜品,果不其然在一团焦糊中间拨拉出几片融得不成样子的白巧克力和零散的金色糖豆,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看还是叫仰望星空吧,这布丁是夜空,白巧克力是云,糖豆是星星。”说着煞有介事地用勺子把那团不明物搅和成更加惨不忍睹的情状,然后故作惋惜地叹口气,“唉,可惜,搅成这样就不能吃了,真是浪费了你一片苦心。不过我会记得你的心意,等有空我也给你做个正宗的死不瞑目……不,仰望星空派?”
谢衣恼怒地从沈夜手里抽回碟子:“你那死不瞑目还是留给华月吃吧!她肯定乐意效劳!”
沈夜看着谢衣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岳教授?教授,你没事吧?”乐无异莫名其妙地看着一旁的岳锦夜时而蹙起双眉,时而唇角含笑,实在不知道这位AI界的传奇人物在参什么禅,只好求助地看向同来的夏夷则,对方只是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
谢衣正暗自背对着沈夜咬着牙,只恨没在布丁里加一包牛皮糖彻底黏住某人的牙,却恍惚觉得自己的肩膀正被谁轻轻推搡着,耳边沈夜的笑声也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岳教授。
岳教授?……是的,岳教授。他心下黯然,然而仍旧固执地不愿睁眼,似乎停留在自欺欺人的黑暗中,就能够离被唤作谢衣的从前更近了一步似的。
僵持一阵后,肩膀上的手离开了衣料,犹犹豫豫地搭上了他的额头。岳锦夜蓦然睁开眼,看见一张足以挂在路边做交通指示灯的大红面皮。
“这位同学,你是……”
“是热的!是真的人!啊,不,我是说——”乐无异在指尖触到对方额头的一瞬间,顿觉一股热气自体内迸发,直冲天灵,激动得语无伦次,“您这么有名,原来真的是个活人!不对,我……你……岳教授……”
一旁的夏夷则眼睁睁看着乐无异的精神力上贯九霄,把头顶的呆毛捋得笔直,然而又在数次祸从口出之后懊恼地瘫了下去,配合着乐无异满脸“跪舔男神”的表情,还真是——不忍直视。本着普世救人的善良本心,夏夷则一步上前,把乐无异从桌子上扒下来扔到一边:“岳教授,我是生模系机武方向的学生夏夷则,这位是生模系AI方向的学生乐无异。”
“哦,原来是学校派来协助我的那两个学生。”岳锦夜微笑着点点头,努力忽视着夏夷则身后那两束闪亮发光,杀伤力堪比伽马射线的目光,“小组明天才正式启动,你们来早了。”
“不早,不早——”乐无异正兴奋,不防被夏夷则暗中碾了一脚,呲牙咧嘴地收回了向男神告白的长篇大论。
夏夷则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解释着:“确实这样没错,不过之前系领导说您这里事务繁忙,正好我们今天到校,听说您在,就想着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
“难为你们有心,我也是刚回来,暂时也没什么要帮忙的。你们路上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教授了。”夏夷则说着,扯了扯乐无异的衣角,示意对方赶紧走人。
乐无异一脸遗憾地向门口走,一面小声嘟囔:“帮不上正忙,帮帮倒忙也行呀。”
夏夷则闻言送给乐无异一个白眼,对方讨好地咧嘴一笑,偏巧碰上肚子瞅准时机叽里咕噜作响,倒好像配音一样。夏夷则被逗乐了,不再打算跟乐无异计较:“走吧,等了这么久,都到饭点了。走吧,去吃八哥酸辣粉,你不是念叨了一个暑假了吗?”
“好吧,唉,可是……”乐无异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办公桌后的岳锦夜,头上的呆毛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夏夷则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乐无异一见岳锦夜就蛞蝓状态全开的怪象,不由分说拖着乐无异出了门。
岳锦夜并非对乐无异的热情一无所觉,只是碍于性情平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只装作不知情,低头翻看学术期刊。
“哟,刚走开不一会儿,你的家园就有新收成了!”地质系的教授叶海笑咪咪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岳锦夜,“春天种下一篇论文,秋天收获千千万万个死忠饭,有你的啊。”
“看你说的,”岳锦夜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过是个普通学生罢了。”
“普通学生?你可太小看人家了,”叶海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那个长的像混血的可是前国安局局长的宝贝独子,另一个么……背景更深厚,连我也打听不出来。”
岳锦夜闻言有半秒钟的愣怔,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笑着合上书:“你真是地质系的?我怎么看你怎么像新闻系的,挖得一手好料。”
“那自然了,地质考古一家亲,考古是什么?考古是挖前人的八卦,我卖他们个面子不跟他们抢,只好来挖挖你的八卦了。”
“说不过你,”岳锦夜无奈地举手投降,“饭点了,你是来找我吃饭?”
“冰雪聪明!听团子说有家叫八哥酸辣粉的还不错,去试试?”
岳锦夜蓦然想到了那个热情得好像一颗小太阳的学生,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去食堂吧。”
“啊?太没情趣了吧,又去食堂?”
“那要不去我家?我给你煎鱼排?”
“算,算了,您那鱼排长得跟蜂窝煤似的,我还是宁愿吃饭堂大妈的猕猴桃炖南瓜。”叶海连连摆手,轻车熟路地从岳锦夜抽屉里翻出饭卡,推着对方出了门。
二(上)
“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谢衣推开实验室的门就被惊得倒退一步,“老师,你——”
蹲在墙角的沈夜握着满满一把小米,颇为不满地看着谢衣:“大惊小怪,喂鸡没见过?”
见过喂鸡,没见过您老喂鸡,谢衣一面腹诽着,一面好奇道:“老师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做这个?”
沈夜的手指上沾了水,便有小米粘在他的指尖上,几只没抢到食的小鸡崽团团拱了过来,橘色的小嘴一下一下地啄着沈夜手指上的米粒。沈夜见状便把左手的小米一股脑地洒在地板上,解放了自己的右手,又从旁边抽了湿巾揩掉水渍,这才慢条斯理地对谢衣说话:“你看这些鸡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谢衣蹲下身来,聚精会神地审视着围栏里的六只小鸡崽,黄澄澄毛茸茸的,简直就是教科书里家鸡幼崽的标准范例。按理说实验楼里用到活物的科室就那么几个,莫非这又是从瞳哪里搞来的新型品种,是能在几个小时里长成大鸡的超级赛亚鸡,又或者是能一小时长一对翅膀的黄金圣斗鸡?谢衣思索着拎起一只鸡崽,上下左右捏了个遍也没捏出什么门道来,不,捏出了一泡薄屎大抵也能算门道之一?
谢衣愁眉苦脸地去洗了手,悻悻然投降认输,向沈夜承认自己的钛合金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夜毫不意外:“别说你,就算是我也看不出来。”
诶?你坑我呢这是?!谢衣怒视沈夜,沈夜无知无觉地从兜里摸出一根银针,重又蹲下身去:“这里面有一只是人造鸡,我找给你看。”
老师你这样真的很像上古时代一种从事名为“嬤嬤”的行业工作者啊,谢衣默默吐槽,紧接着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把握住了沈夜举着针的右手,声音都激动得颤抖了:“您说……这里面有一只鸡,是假的?AI控制的?!”
“是啊。”沈夜挣开谢衣,面无表情地捉了一只小鸡在左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了小鸡崽的菊,捅完一只又一只,中间还不带停。终于在第五只的时候,沈夜收起了银针:“就是这只。”
谢衣瞠目结舌地看沈夜面瘫着完成了这一系列惨无鸡道的调教,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原理?测直肠温度?”
沈夜瞥了谢衣一眼,把挣扎不休的AI鸡崽往对方手里一塞:“我设计的时候在它肛门内放置了模拟排泄的部件,用针能试出来。”
“啊?是老师设计的?!太厉害了!”谢衣把小鸡崽捧在掌心细细打量,完全看不到一丝破绽,“这和真的鸡完全一样啊!”
“不一样,它没有生命。”
“可它和真的生命简直没有任何差别!”
“没有差别?”沈夜冷笑一声,从谢衣手上拿回鸡崽,白光一闪,银针直贯鸡崽头颅,鸡崽登时不动了,“这就是差别。”
“老师,你,你这是干什么?!”谢衣又惊又怒,惊的是沈夜毫不在意毁坏自己的心血,怒的是沈夜居然会对一个如此肖似生命的物体狠下杀手。
沈夜一派悠然:“不用紧张,回头送到工作台上返返工,它不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谢衣一时无言以对。
“你看,这就是AI,你戳中它的死穴,它立刻就会停止运作,没有挣扎,没有不甘,而你修好它的零件,它又可以没心没肺地活蹦乱跳,丝毫不记得自己受到的伤害。如果你对它不满意,可以调出它控制中枢的指令重新书写,如果你觉得它好用,你可以复制成千上万个一模一样的AI。”沈夜一字一句说道,“没有自由意志,不具独一无二,这就是一个AI和生命的最大区别。”
“是的,那又如何?只要AI能让人们活的更好,那不就够了,何必一定要亲手创造生命呢?”
“飞船上的资源日趋枯竭,人口日渐凋零,疫病也……这些,想必你知道。”
“……是的。”
“我们经历过毁灭性的灾难,侥幸将我们的文明传承下来,可是终有一日,所有的人都会死去,到那时,谁来传承文明?AI吗?外貌做的再像,内心仍不过是一团死物,它们最多能够承担记录者的职责。”沈夜疲惫地闭上双眼,“生命思维的不可控性,才是一个文明得以发展的根基,我需要的,不能止步于只会执行指令的AI。”
“老师……大祭司……”
“一时有感,说的有点多了。”沈夜睁开眼,微微笑道,“谢衣,我问你,你究竟为什么愿意从事枯燥无味的AI研究?明明我们的技术可以让你无忧无虑地好好享受生命。”
“可我希望我做出来的AI能让大家过的更好!”
“哦?更好?”
谢衣坚定地点点头:“是的,我希望我能像老师所说的那样,创造出真正的生命,让AI能完全地承载人们的记忆与感情,永远地把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
“死生亦大事,创造生命……又岂会那么容易……”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我就做个最精致的AI送给老师,这样我们不需要经历生死之苦,也能够亲眼见证文明的传承,不是很好吗?”
“谢衣,今天这番话,我希望你牢牢记住。”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二(下)
次日清晨,岳锦夜想起自己学期初研讨会上的演讲稿还没修改好,学校门禁时间一过就赶着去了生模系办公楼,没料到撞见了乐无异。
初秋的早晨颇有些凉意,乐无异穿着外套仍觉得冷,只好不住地在办公楼前的台阶前跳上跳下。看见岳锦夜走过来,乐无异的脸腾地红了,半晌才讷讷道:“岳教授好。”
岳锦夜点点头:“小组开会没这么早,你要不要回去补个觉?”
“不,不用了!我是专门……专门来等您的。”乐无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研究AI,这是我近两年的研究成果,我想……能不能请您过过目?”乐无异递过一个沉甸甸的文件夹,“如果……如果您能指点我一下,那就更好了。”
岳锦夜接过文件夹随手一翻,匆匆浏览了几页,笑着说道:“我早上正好有空,可以看看你的文章,你是愿意留个联系方式等我看完打给你,还是愿意去我办公室坐坐?”
“啊,能去您那里真是太荣幸了!”乐无异红光满面地笑开来,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联系方式,我还能要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岳锦夜见他如此兴奋,心里也颇高兴,“走吧,上去再说。”
乐无异前一晚纠结了许久,左右睡不着,便熬夜整理了自己精心研究的成果报告,分别打印装订好,预备着一大早就去办公室堵人。没成想事情如此顺利,好像做梦一样,他看着岳锦夜翻看论文时沉静的侧颜,迷迷糊糊地想,我粉了多年的大大终于被我GD到手了,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吧?
岳锦夜仔细地阅读乐无异送来的论文,不时与他探讨两句,一开始乐无异还精神百倍地答着,后来口齿就越来越模糊,最后直接两眼一抹黑,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岳锦夜见状,忍俊不禁地取了休息室常备的薄毯替乐无异盖上,重又坐回桌后翻看材料。
等到乐无异终于离开黑甜乡时已是上午十点四十,在看清挂钟的一瞬间乐无异的脸就青了,反倒是岳锦夜见他醒了,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早安,那边有杯子,自己去冲咖啡吧。饿了柜里有面包,随便吃。”
“岳教授,我……”
“没关系,早上看你就像一宿没睡的样子,年轻人身体好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啊。”
“那……岳教授,我的文章您都过目了?”
“嗯,你是个有潜力的好学生。你文章里有一些点特别有意思,回头咱们再探讨一下。”
“现在就可以——”
“先吃早饭,吃完再说。”岳锦夜不由分说地把乐无异赶去吃东西。
乐无异心不在焉,三两口吞了一袋面包,被噎得直翻白眼,赶忙喝了两口咖啡,偏又被呛住了,一时好不狼狈。终于搞定了早饭,见岳锦夜正打量自己,乐无异的脸又红了:“岳教授,您有什么专业问题要跟我说?”唉,一早上尽顾着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肾上腺素分泌过旺,是时候一展雄风找回场子了!
不料岳锦夜只是摆了摆手:“不急,我倒是挺好奇,你怎么会喜欢AI呢?”
“我妈其实也是研究这方面的,一部分算是耳濡目染吧。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谢衣谢教授的研究成果,”乐无异说着,眼中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那实在太有趣了,AI做的小宠物,和真的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虽然只做成了一个,谢教授还嫌不满意,可对于我来说,那真是太了不起了!谢教授真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惜——”乐无异眼中的神光逐渐黯淡,“生不逢时,没能碰上谢教授风华正茂的年头。但是,后来我知道,世界上还有您!他们把您叫做‘小谢衣’,说您的才华丝毫不逊于谢教授,甚至有可能超越他。从那时起,我就把您当做我人生的标杆,我愿意追随您的脚步,探索无穷的未知世界!”
“哦?真是愧不敢当。”
“怎么会?我是真的这样想!”乐无异拼命摆手,“我做梦都想让您当我的导师,真的!”
“是吗?如果是这样,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
“现在看来,是谢衣不在了,而有朝一日,我也会老,也会死,到那时你的标杆又是什么呢?你会为了什么而继续钻研AI?”
“我,我……”乐无异张口结舌,“我是个肤浅的人,从来觉得什么好就要什么,觉得什么有趣就学什么,不会想太多。您说得对,我从来只想着追随前人的脚步,而到了您说的那个时候,我研究AI做什么……这个问题,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那……您能告诉我,您是为什么要研究AI么?”
“我么?”岳锦夜的手指一下下叩着桌面,声音平缓,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我的家乡,是一处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难见日月,资源匮乏,每每为了一点资源的去处,大家都要争论良久。”
“世上竟然还有那种地方吗?”
“我倒希望真的没有……可惜,由于资源日益短缺,气候变得愈发恶劣,有许多人罹患恶疾,病痛缠身,英年早逝,以至于我们那儿的人丁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自出生起,我日夜目睹的,就是这样的惨状。”
“真的吗?……那些人太可怜了。”
“你说得对,大家都太可怜了……所以我从小就想,有没有一种方法,能稍微帮帮大家?于是我开始学习医学。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恩师。”
“岳教授的恩师?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了,他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老师——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无论天赋、胆识或者是担当,在我看来,即便是现在,也无人再能望其项背。就好像天边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如冰如霜,不……其实他曾经……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岳教授很尊敬他吧?听上去你们感情很好。”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一生无法忘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也许比你还小一些吧,他也问我,为什么要学医?我说,我学医,是为了让大家过得好一些,不要再受病痛折磨。如今想来,那真是个天真得——甚至有些好笑的答案。”
“……不会啊。想让别人过得更好,这不是个很好的愿望吗?”
“哈……当年他也是如此说。不过,随即他又说,医术再高明,也不过能救可救之人,而对于病入膏肓的人,照样无计可施。……后来,我成了他的学生,他要我学医之余,更要去钻研AI。AI和真实的生命不一样,只需要定期更换零件,它就能永远运转下去,这样,也许再过一些时间,我的同乡们就可以依托AI维持生命,不用遭受生死离别之苦。”
“天呐!原来岳教授是半路出家,您取得现在的成果真是太了不起,太不可思议了!”
“是么……如果当年不是我的老师,我也许就不会学AI相关了。”
“那您和您的老师研究得怎么样了?”
岳锦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是小有成效吧,但真实生命和人造AI的距离,真的是太远了……可惜,后来我就离开了家乡,之后这许多年,除了梦境,我再也没能回去。”
“原来,岳教授是为了同乡……”乐无异沮丧地低下头,“我没有这么高尚的愿望,也难怪想不出研究AI的目的了。”
“人都是很固执的……尤其在选择要走哪条路时,更是半点不能强求。所以我也没法告诉你,AI究竟该用来做什么。我只能说,你最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那就是你自己的路。”
“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乐无异若有所思。
岳锦夜却一扫之前的颓靡情绪,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对啊,比如说现在到了午饭时间,我就想去吃饭了,你要不要一块儿来?”
三(上) “谢衣,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华月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对面的人,“以前每次到了聚餐的时候,你不是一向蹦跶的可欢腾?”
谢衣奄奄一息状摊在椅子里,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下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菜:“嗯……今天有点饱,没胃口。”
“华月,跟一个AI狂人谈什么美食,”瞳灵活地操纵着筷子把半只鸡的骨头拆了个精光,“他说不定觉得电子元件比这些菜好吃。”
华月赞同地点点头:“是啊,你要是不喜欢吃也别糟蹋,就算是我们也难得能吃一回实餐。要不我拿前两天瞳新配的营养素和你换?”
“……还是不用了,我只是……”
“到底是什么?吞吞吐吐不像个男人。”
谢衣盯着被他搅成泥状的菜肴愣了几秒,才开口回答:“不……没什么,只是今天早上老师请我吃了点东西。”
“哦?共事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几次大祭司请人吃东西呢。”华月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他买的还是亲手做的?”
谢衣回想了一下早上的场景,闷闷道:“……他亲手做的。”
“天呐!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阳光普照飞船吗?就连小曦也难得碰上一次,不,我看就连小曦也没碰上过!”一向与沈曦交好的华月闻言大感惊奇,八卦之心止不住地翻涌上来,“大祭司一副全能的模样,做的东西一定也很不错吧?”
谢衣正跟满盘子菜做搏斗,半晌才腾出嘴来说话:“……一言难尽。”
华月这下连菜也顾不上吃完,匆匆起身离开了。
“她这是?”谢衣不解地看向一旁施施然顺着鸡肉脉络走向切肉丝的瞳。
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今天上午大祭司刚把我们俩叫过去,说是要筹备一年一度的庆典,问华月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然后?”
“华月说去年已经叫小曦扮了兔子跳舞,今年总不能换我们这群老骨头扮动物上去膈应人,很是为难呐。”
“所以?”
“所以她听了你的遭遇,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比如说——叫大祭司现场表演炭烧章鱼,古印度飞饼,或者银丝拉面?”瞳观察着谢衣的神色,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谢衣浑身僵硬地回了七杀祭司两个字:“呵呵。”
沈夜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仍如往常一样窝在办公室里,交代天同祭司雍门狄与外界文明洽谈事项。不料手边的传感屏忽然亮起,华月难掩兴奋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大祭司之前布置的任务,属下已有头绪了。”
“那么就按之前商定的办。”沈夜一句话打发走了雍门狄,转向传感屏,“你是说筹备庆典之事?”
“是的,属下今天遇上谢衣,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特来请求尊上批示。”
听见谢衣之名,沈夜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你说吧。”
华月高兴地拿出一张菜谱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沈夜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沉声打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当众下厨?”
华月没料到沈夜变脸如此之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讷讷低头认错。沈夜面色稍霁:“错不在你,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去忙别的吧。”
“大祭司庆典之日与民同乐,也算得上一桩妙事。”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何况大祭司舞刀弄铲叱咤锅灶之间的英姿,想必有不少民众愿意亲眼一睹。”
沈夜的脸又黑了几分,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随手一摁桌旁面板,自动门缓缓滑开,露出谢衣的身影。
“老师,我……”谢衣刚张开嘴,看见沈夜一张黑的堪比虫洞的脸,话又麻溜地顺着喉咙掉回肚子里。
“你来得正好,原本今天上午也该叫你一起来商量这事。”沈夜重又看向华月,“廉贞祭司,你说你的主意是破军告诉你的?”
“不……不是,只能算是受他启发。”华月看出沈夜心生不满,连忙出言解释。
“哦?是什么样的启发?”沈夜阴测测的目光又回到谢衣身上,后者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全无所知,清清白白。
“嗯……是这样,破军祭司刚刚聚餐的时候提到您今早曾请他吃您亲手做的东西,所以属下——”
沈夜点头表示知道,而后毫无挽回余地地驳回了廉贞祭司的提议,华月怏怏地断了传感网,去忙别的事了。
“公报私仇?很好。”办公室内诡异的沉默维持了一刻后,沈夜冷冰冰地开了口,“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早上请你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还是我亲手做的?”
谢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憋着笑躬身回答道:“老师真的请学生吃了东西的。”
“是什么?说来听听。”
“闭门羹。”
“……”
三(中)
岳锦夜拿钥匙锁门的时候,乐无异仍处在一种昏昏噩噩的狂喜晕眩状态中不能自拔,直到到了教职工食堂的时候才勉强从锦夜大大的夺目光环里争回了一缕神智。
岳锦夜说教职工食堂学生饭卡不能用,把乐无异安顿在座位上就先去取盘子了。乐无异趁此空隙欣喜若狂地给夏夷则发了条炫耀短信:“岳教授邀我在教职工食堂共进午餐呢!羡慕吧XD”
夏夷则的短信很快回来了:“大概是被你的论文腻歪到了,要去食堂刮一刮油吧(╯▽╰)”
乐无异老大不高兴,正准备狠狠打击一下对方,岳锦夜端着两个盘子回来了:“乐同学,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先给你拿了个空盘,你自己去自助区挑菜吧。卡我已经刷过,你直接过去就好。”
“这怎么好意思?耽搁您一上午,回头还让您请我吃饭。”乐无异很不好意思,想了想一拍桌说道,“不如改天我请教授去摘月楼吃饭吧,那儿的鸿运满堂和海参豆腐羹味道真没的说!八宝圆子也不错!”
岳锦夜笑着推了乐无异一把:“赶紧去打菜,不然一会儿菜凉了。”
乐无异喜滋滋地捧着盘子走了一截,估摸着岳锦夜听不见自己说话了,犹豫了会儿还是拨了个电话:“喂,夷则~”
“怎么了?”夏夷则仿佛早就料到乐无异会按捺不住,电话刚通就接了起来。
“嗯哈哈哈哈,”乐无异拿着手机先傻笑了一阵子,“岳教授人可好了,专门花了一上午来看我的论文呢!”
“是么?那他有没有被你的真情打动?”
“什么真情啊,应该说是技术含量吧!”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夏夷则还是摇了摇头,以加重反驳语气:“凡你论文,但凡提到AI,必提到谢衣或者岳锦夜,但凡提到这两位教授,就算是几十个字的背景引入,你都能写得缠绵悱恻深情缱绻,不是真情是什么?”
“哼,你这是嫉妒!不就看不惯我成功抱上男神大腿吗?有本事你也去抱一个呀!”
“我与老师已经相识多年,不劳烦乐公子操心。”电话那端的夏夷则很淡定,淡定得有点五行缺肉,命里欠揍。
乐无异忿忿不平地挂了电话,一边拣菜一边把夏夷则及其恩师从头到脚奚落了个遍。不就是差辈幼驯染嘛,仗着自己家背景深厚从小抱大腿了不起啊?看小爷我教教你什么叫天降胜竹马,浓缩是精华!
注释:BPI (Bureau of Paranormal Investigation 灵异事件调查局)
三(下)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夏夷则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机,向面前干练的女生伸出手:“抱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BPI太华分局实习生,夏夷则。”
“百草天罡特种部队星海部成员,闻人羽。”扎着高高马尾的女生沉静地与夏夷则握了一下手,“听说这次行动有两名BPI人员参与,还有一位是?”
夏夷则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现在离小组开会还有几分钟,大概还没来吧。”不过无异一向守时,按理说早该到了才对,今天莫非是见了男神魂不守舍?可是岳锦夜不也是要开会吗?不应该啊……夏夷则心里疑惑,面上却没表露分毫。
没想到话音刚落,岳锦夜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背靠门板的闻人羽一个不防,踉跄着向后退去,被一双手稳稳接住:“小丫头,反应力有待提高啊。”
闻人羽满脸通红地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对,对不起。”
叶海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把二人请进了岳锦夜的办公室:“我是偷偷溜进来打盹的,可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啊。”说着见夏夷则一脸戒备的神色,便清清嗓子补充道,“叶海,BPI总局成员,本次行动组长。小朋友们,幸会了。”
夏夷则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组长好,我是——”
“不用介绍了,我之前看过你们的资料。”叶海说着走到窗边往下看了几眼,整肃脸色向二人说道,“这次把你们提前叫来,是有些事项需要单独交待。希望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能牢牢记住。”
闻人羽夏夷则对视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次协同岳锦夜出差,表面上是去各地考察,进行地质勘探AI化的前期调研,实际上是去调查十七年前的捐毒惨案,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本次行动小组共有成员五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AI界名人岳锦夜和本校学生乐无异。”
夏夷则听见乐无异的名字,下意识地微微笑了一下,而一边的闻人羽则抱臂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叶海顿了顿,继续说道:“捐毒惨案的幕后作俑者一直没能被揪出,不可不说是一大隐患。虽然该地区已经被封闭,但难保惨案不会发生第二次,我国对此十分重视,而且近年又得到了一些新消息,几经筹备之下,才决定开始这个行动。”
“可是我们并不算最出色的人选,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是不是有些草率?”夏夷则疑惑道。
“我们不是在孤军作战,当然会安排旁人协助。不过最近秦陵似乎也不太平,天罡和BPI一时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叶海见闻人羽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况且捐毒惨案内幕事关重大,诚然多数人都是为了防止惨案再度发生而前去调查,但难保没有心怀不轨的势力打算利用惨案内幕研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IBPO才会在惨案一结束就定下条约,限制捐毒地区人员出入。我们这回以学术调查的名义申请入境,以我和锦夜的教授身份,也比较容易获批。不过,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你们不得向乐无异透露分毫。”
夏夷则闻言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是,一切听组长安排。”
“不仅是乐无异,就连岳锦夜,你们也不能将我的私下交待全盘托出。”
这下不仅夏夷则,连闻人羽也有些吃惊。
“呵,别这么看着我,锦夜是我好友,这么瞒着他我也不舒服。”叶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仿佛很是苦恼,“百年前AI界的传奇谢衣无故失踪,这些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而经过调查,谢衣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捐毒,最重要的一点,谢衣本人生前似乎就对捐毒惨案的发生有所预见,并且通过BPI分局成员向总局发起过警告,可惜当时并无人重视。”
“是的,听师兄说谢教授当年也和百草谷交涉过此事,但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
叶海颔首道:“是的,当年所有人都认为谢教授不过是一个学者,所说不足为凭,没想到数十年后,惨案真的发生了。可惜当我们再掉回头去查看谢教授是否留下过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却发现那些材料都神秘消失了。此事一度陷入僵局,直到锦夜出现。”
“岳教授被AI界誉为‘小谢衣’,难道他真的是谢衣后人?”夏夷则提出自己的见解。
没想到叶海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二人:“你们看。”
闻人羽接过照片,照片纸簇新硬挺,上面的图像却泛着年代久远的暗黄,一看便是旧照翻印。夏夷则就着闻人的手瞥了一眼照片,不由呆住了:“这是……岳教授?!”
“岳教授?”闻人也吃了一惊,她只在网上浏览过岳锦夜的资料,没见过真人,所以一开始之下并未发现照片中人与岳锦夜十分相似。她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确定,“这照片的风格,一看就是很久之前拍的,不要说谢教授已经失踪,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像岳教授一样啊。”
“实际上岳锦夜很有可能与谢衣本人有更为紧密的联系。当年岳锦夜在AI界崭露头角时BPI就注意到了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的行为与思维方式与百年前的谢衣如出一辙,仅仅以巧合解释太过勉强。当然,我们所拥有的谢衣相关资料有限,并不能百分百肯定岳锦夜就是谢衣,毕竟也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去年年初,岳锦夜主动找上BPI,说他有兴趣协助调查捐毒惨案,我们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合作。无论他是不是谢衣,BPI最关心的,仍旧是惨案内幕。”
“果然事关重大,”夏夷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如果非要全程瞒着无异,那我们为什么非要带他一起去?他并没有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我怕……万一有个闪失……”
“你和闻人的身手,我信得过,何况还有我。再说,你们不知道锦夜也是个搏击高手吧?” 叶海宽慰般地拍拍夏夷则的肩,“乐无异有他不得不去的理由,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放心吧。”
一直盯着照片的闻人羽这时开了口:“组长,我看这照片里的女人似乎和谢教授很是亲密,而且胸前还别着BPI的徽章,您们之前没有试图从她那儿获取消息吗?”
“小丫头好眼力,”叶海满意地说道,“她确实是BPI巫山分局的成员,可是百年前她与谢衣一起失踪了。如果她在,我们今天的工作想必能进行得更加顺利。”
闻人羽点了点头,正要再问,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活力四射的声音:“什么?岳教授您同意我做您的研究生啦?!我真是,真是——”
“我只是说可以给你个机会,可没答应其他的。”岳锦夜温和的笑声随后传来,“现在是观察期。”
叶海听见走廊上的说话声,暗暗懊恼自己一开口跑火车就忘了观察敌情,赶紧上前想从闻人羽手上拿回照片,闻人羽慌张之下把照片掉在了地上。夏夷则连忙蹲下想帮忙拾取照片,不料手忙脚乱之下薄薄的相纸好像粘在地上一样,三个人六只手怎么都抠不起来。
——岳锦夜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团团坐画圈圈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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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I (Bureau of Paranormal Investigation 灵异事件调查局)
IBPO(International Paranormal Investigation Organization)国际灵异事件调查组织
四
沈夜发现谢衣身影的时候,谢衣其实已经面壁将近一个小时了,所以在门倏忽滑向两边的瞬间,仍自神游天外的谢衣像一根水灵灵的嫩葱以标准的姿势倒栽了进来。
“办公室的口令不是告诉过你了?”沈夜冷眼看着谢衣揉着额角抽着气爬起来,“以后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事上。”
谢衣借着揉脸的手遮挡,偷眼观察沈夜的神色:“这不是怕老师您还生气么。”
“生气?”
“就那天,老师不是还请我吃了顿闭门羹……”
“呵,年纪小小心眼倒不少。”沈夜想起前几天的乌龙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凡事都和你计较的话,我早就心衰而亡了。”
“就知道老师心胸宽广,才不会和我一般见识。”谢衣喜笑颜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我听说……老师这儿有好东西,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沈夜怔了一下,脸色蓦地冷了下来:“赤霄也太不知轻重,什么事都往外说。”
“不是天玑殿下说的,是……是我猜的。”
“哦?赤霄一贯与你不对盘,现在你反倒替他打掩护?谢衣,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真是我猜的!今天去生灭厅查阅资料的时候,天玑殿下刚好回来,对开阳祭司抱怨说就那点拿不上台面的花花草草,也值得大祭司那么欣喜若狂什么的……我想最近老师一直在忙探测WD017号行星地形和植被,大概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谢衣一着急,和盘托出了全部经过,话都出了口才发觉不对,生生截了话头,另说道,“嗯……所以想来问问老师上次放出去的探测仪是不是传回了影像资料,还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沈夜面沉如水:“赤霄既然当着你面抱怨我,肯定不止这些话,还有什么你也一起说了吧。”
“这……”
“说。”
“是。天玑殿下说我们身为上古精英文明后裔,应坚持的尊严绝不能少。WD017上的生物愚昧无知,蠢钝难驯,与他们共处一行星,资源同享,和跟……牲畜争食并无两样。大祭司的行为,简直就是,是……自甘堕落,自贱身份。”
室内一阵寂静,谢衣甚至能听见气流划过睫毛的轻微声响。
沈夜眼帘垂着,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叫人摸不准他的情绪:“哦?那你怎么看?”
“我自然是站在老师这边的!”
“我这边?我这边是什么意见,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WD017上的文明虽然远落后于我们,但是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建立互惠互利的有力合作,他们提供资源,我们提供技术,大家和平共处,不是很好?”
沈夜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
“老师,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沈夜把握在手里的袖珍传感屏递给谢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活下去才是我们唯一的目的。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谢衣慢慢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全部注意力都被小小传感屏上的如画风景吸引了去——阳光明媚,顺风和畅,花红柳绿,碧草如波,尽管不够精致,不够完美,却是最自然最纯粹的生命的颜色,充盈在每一个角落。——这样的美景,如果能置身其中,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谢衣幻想着,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散碎的星辰,明亮得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沈夜注视着这样的谢衣,发自内心地微微笑了起来。
岳锦夜微笑着看向手忙脚乱地冲自己打招呼的叶海:“叶教授,我不记得今天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来办公室。”
“咳,你这儿环境好,我是不请自来,随便溜达。”叶海笑得阳光灿烂,紫外线指数直逼危险值。
“你来也就算了,带坏学生们可不好。”岳锦夜看向叶海身后的闻人羽和夏夷则,“我是岳锦夜,你们应该都是调研小组成员吧?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岳教授好。我,我是闻人羽,来自百草天罡星海部。”
岳锦夜点了点头:“欢迎你。”
方才的混乱中,夏夷则在最后一刻捡起了相片,却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此时趁着闻人羽自我介绍,就偷偷地把手往后背了背,没想到被眼尖的乐无异逮了个正着。
“咦?你们刚刚在看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夷则你别藏,我都看见了!”
夏夷则一惊,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叶海就笑着接过话头:“是啊,我昨天刚得了一张美女照片,特别漂亮,锦夜和这位小同学有没有兴趣看看?”
“为老不尊。”岳锦夜哭笑不得,摇着头走开了。
叶海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别呀,锦夜你正当盛年,不知道荡漾了多少少女的春心,怎么能这样自贬呢?”
一边儿乐无异老早就蹿到夏夷则身旁,伸着手去夏夷则背后够照片:“什么大美人能让你这么慌张,我也要见识一下!”
夏夷则被乐无异扑得连连倒退,瞅着空把相片往闻人羽手里一塞,用腾出的手制住了乐无异,低下头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话,乐无异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闻人羽接过相片,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乐无异跟夏夷则闹够了,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讪讪停了手,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嗯,同学你好,我叫乐无异。”
闻人羽淡定地点头:“闻人羽。”
经过这虚惊一场的小插曲,BPI特工和天罡战士都觉得略有些精神不济,于是整场小组见面会就在岳乐二人你捧我逗电波频送的和谐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所以大家有三天的准备时间,三天后我们启程前往江陵进行首站勘测。”岳锦夜微笑着关掉了投影,“晚饭时间到,放学了,同学们。”
闻人羽率先收拾好笔记起身,却赫然发现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其他三个人,都有志一同地注视着坐在她身后的乐无异。闻人羽好奇之下转过头去,发现乐无异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满面酡红地坐在座位上,脸上的表情很是奇妙,如果非要在闻人羽有限的经验中搜寻特定的词句来形容,大概……大概和程廷钧谈起自己年少时心仪的女神一样吧……不过——女神?闻人羽下意识地以为乐无异看了那张相片,可相片明明在她口袋里,难道说……她循着乐无异的目光朝前看去,岳锦夜修长的身影倚在投影屏边上。
叮!闻人羽脑洞里的灯泡,亮了。
然而岳锦夜觉得有些许难堪,他不是没接触过热情的学生,但乐无异显然比其他人更与众不同。和乐无异走在一起,岳锦夜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乐无异就会手持高香把他供在台子上三拜九叩。当初看中乐无异的学术热情才会同意学校把他安排进调研小组,如今看来,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岳锦夜求助般地看着叶海,却发现后者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乐无异,似乎觉得这孩子真是个有趣的小玩意,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夷则算是几人中最淡定的一个,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东西,见乐无异仍旧一副哈喇子四溢的痴汉相,毫不留情的一脚就跺了上去。
“嘶——”乐无异猛然被一脚踩醒,迅速地摆出一副纯真的笑脸,“岳教授,谢谢您中午请我吃饭,不如晚上我回请您吧?”
闻人羽站在前排,觉得乐无异身后无形的大尾巴摇得好像螺旋桨。
“不用这么客气——”
“没关系的,正好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去吧!叶教授和闻人也来!”
岳锦夜有些无奈地婉拒道:“我和叶教授晚上还有事,就不搀和你们年轻人了。”
“哦,这样……”乐无异怏怏地摸了摸呆毛,忽然又高兴起来,“也好,得月楼的雅间我还没来得及订,等改天订好了再请您和叶教授!”
终于把乐无异拖出了岳锦夜的杀伤范围,夏夷则长长地出了口气:“好了,晚上你打算去哪儿吃?”
“这……不如去吃烤串?现在天气凉爽,烤串配冰啤简直绝杀!”
夏夷则看了看一旁的闻人羽,低声出言提醒:“闻人同学是女生,你怎么让人家去喝冰啤?”
“不用麻烦了。”闻人羽连连摆手,“我自己去找饭馆吧,不用麻烦你们。”
“怎么能这么说?闻人你也太见外了!”乐无异转过身,“以后几个月咱们就要同吃同住了,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和夷则算是东道主,又是男人,当然要照顾你一些!”
见外?话说回来,我们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难道不是你太见内?闻人羽心里默默吐着槽,却还是被乐无异洋溢着的热情感染了,于是没有再拒绝:“那就多谢了。”
“那咱们去哪儿吃好?去吃韩餐?寿司?还是西餐?自助?我看永宁路上新开的那家海鲜自助不错,要不咱们吃海鲜去?”乐无异看着夏夷则,后者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又转过头来询问闻人羽,“闻人是客人,你来决定吧!”
闻人羽听着乐无异报餐名,仿佛听着ATM机哗哗往外吐钱,隐隐地觉得肉疼,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看……不如就去吃烧烤吧?”
“你喝冰啤,能受得住吗?别吃坏了。”夏夷则颇有些怀疑地打量着闻人羽的小身板。
闻人羽自负地笑笑:“以前一有机会就被教官和师兄带着出去喝,多少也练出来了,不用担心。”
“好啊!”乐无异爽朗地笑着,“庆祝咱们有缘相聚,今晚不醉不归!”
三人有说有笑地向校门走去,绯色的斜阳温暖地照在他们身上,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 四
沈夜发现谢衣身影的时候,谢衣其实已经面壁将近一个小时了,所以在门倏忽滑向两边的瞬间,仍自神游天外的谢衣像一根水灵灵的嫩葱以标准的姿势倒栽了进来。
“办公室的口令不是告诉过你了?”沈夜冷眼看着谢衣揉着额角抽着气爬起来,“以后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事上。”
谢衣借着揉脸的手遮挡,偷眼观察沈夜的神色:“这不是怕老师您还生气么。”
“生气?”
“就那天,老师不是还请我吃了顿闭门羹……”
“呵,年纪小小心眼倒不少。”沈夜想起前几天的乌龙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凡事都和你计较的话,我早就心衰而亡了。”
“就知道老师心胸宽广,才不会和我一般见识。”谢衣喜笑颜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我听说……老师这儿有好东西,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沈夜怔了一下,脸色蓦地冷了下来:“赤霄也太不知轻重,什么事都往外说。”
“不是天玑殿下说的,是……是我猜的。”
“哦?赤霄一贯与你不对盘,现在你反倒替他打掩护?谢衣,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真是我猜的!今天去生灭厅查阅资料的时候,天玑殿下刚好回来,对开阳祭司抱怨说就那点拿不上台面的花花草草,也值得大祭司那么欣喜若狂什么的……我想最近老师一直在忙探测WD017号行星地形和植被,大概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谢衣一着急,和盘托出了全部经过,话都出了口才发觉不对,生生截了话头,另说道,“嗯……所以想来问问老师上次放出去的探测仪是不是传回了影像资料,还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沈夜面沉如水:“赤霄既然当着你面抱怨我,肯定不止这些话,还有什么你也一起说了吧。”
“这……”
“说。”
“是。天玑殿下说我们身为上古精英文明后裔,应坚持的尊严绝不能少。WD017上的生物愚昧无知,蠢钝难驯,与他们共处一行星,资源同享,和跟……牲畜争食并无两样。大祭司的行为,简直就是,是……自甘堕落,自贱身份。”
室内一阵寂静,谢衣甚至能听见气流划过睫毛的轻微声响。
沈夜眼帘垂着,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叫人摸不准他的情绪:“哦?那你怎么看?”
“我自然是站在老师这边的!”
“我这边?我这边是什么意见,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WD017上的文明虽然远落后于我们,但是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建立互惠互利的有力合作,他们提供资源,我们提供技术,大家和平共处,不是很好?”
沈夜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
“老师,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沈夜把握在手里的袖珍传感屏递给谢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活下去才是我们唯一的目的。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谢衣慢慢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全部注意力都被小小传感屏上的如画风景吸引了去——阳光明媚,顺风和畅,花红柳绿,碧草如波,尽管不够精致,不够完美,却是最自然最纯粹的生命的颜色,充盈在每一个角落。——这样的美景,如果能置身其中,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谢衣幻想着,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散碎的星辰,明亮得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沈夜注视着这样的谢衣,发自内心地微微笑了起来。
岳锦夜微笑着看向手忙脚乱地冲自己打招呼的叶海:“叶教授,我不记得今天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来办公室。”
“咳,你这儿环境好,我是不请自来,随便溜达。”叶海笑得阳光灿烂,紫外线指数直逼危险值。
“你来也就算了,带坏学生们可不好。”岳锦夜看向叶海身后的闻人羽和夏夷则,“我是岳锦夜,你们应该都是调研小组成员吧?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岳教授好。我,我是闻人羽,来自百草天罡星海部。”
岳锦夜点了点头:“欢迎你。”
方才的混乱中,夏夷则在最后一刻捡起了相片,却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此时趁着闻人羽自我介绍,就偷偷地把手往后背了背,没想到被眼尖的乐无异逮了个正着。
“咦?你们刚刚在看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夷则你别藏,我都看见了!”
夏夷则一惊,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叶海就笑着接过话头:“是啊,我昨天刚得了一张美女照片,特别漂亮,锦夜和这位小同学有没有兴趣看看?”
“为老不尊。”岳锦夜哭笑不得,摇着头走开了。
叶海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别呀,锦夜你正当盛年,不知道荡漾了多少少女的春心,怎么能这样自贬呢?”
一边儿乐无异老早就蹿到夏夷则身旁,伸着手去夏夷则背后够照片:“什么大美人能让你这么慌张,我也要见识一下!”
夏夷则被乐无异扑得连连倒退,瞅着空把相片往闻人羽手里一塞,用腾出的手制住了乐无异,低下头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话,乐无异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闻人羽接过相片,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乐无异跟夏夷则闹够了,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讪讪停了手,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嗯,同学你好,我叫乐无异。”
闻人羽淡定地点头:“闻人羽。”
经过这虚惊一场的小插曲,BPI特工和天罡战士都觉得略有些精神不济,于是整场小组见面会就在岳乐二人你捧我逗电波频送的和谐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所以大家有三天的准备时间,三天后我们启程前往江陵进行首站勘测。”岳锦夜微笑着关掉了投影,“晚饭时间到,放学了,同学们。”
闻人羽率先收拾好笔记起身,却赫然发现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其他三个人,都有志一同地注视着坐在她身后的乐无异。闻人羽好奇之下转过头去,发现乐无异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满面酡红地坐在座位上,脸上的表情很是奇妙,如果非要在闻人羽有限的经验中搜寻特定的词句来形容,大概……大概和程廷钧谈起自己年少时心仪的女神一样吧……不过——女神?闻人羽下意识地以为乐无异看了那张相片,可相片明明在她口袋里,难道说……她循着乐无异的目光朝前看去,岳锦夜修长的身影倚在投影屏边上。
叮!闻人羽脑洞里的灯泡,亮了。
然而岳锦夜觉得有些许难堪,他不是没接触过热情的学生,但乐无异显然比其他人更与众不同。和乐无异走在一起,岳锦夜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乐无异就会手持高香把他供在台子上三拜九叩。当初看中乐无异的学术热情才会同意学校把他安排进调研小组,如今看来,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岳锦夜求助般地看着叶海,却发现后者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乐无异,似乎觉得这孩子真是个有趣的小玩意,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夷则算是几人中最淡定的一个,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东西,见乐无异仍旧一副哈喇子四溢的痴汉相,毫不留情的一脚就跺了上去。
“嘶——”乐无异猛然被一脚踩醒,迅速地摆出一副纯真的笑脸,“岳教授,谢谢您中午请我吃饭,不如晚上我回请您吧?”
闻人羽站在前排,觉得乐无异身后无形的大尾巴摇得好像螺旋桨。
“不用这么客气——”
“没关系的,正好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去吧!叶教授和闻人也来!”
岳锦夜有些无奈地婉拒道:“我和叶教授晚上还有事,就不搀和你们年轻人了。”
“哦,这样……”乐无异怏怏地摸了摸呆毛,忽然又高兴起来,“也好,得月楼的雅间我还没来得及订,等改天订好了再请您和叶教授!”
终于把乐无异拖出了岳锦夜的杀伤范围,夏夷则长长地出了口气:“好了,晚上你打算去哪儿吃?”
“这……不如去吃烤串?现在天气凉爽,烤串配冰啤简直绝杀!”
夏夷则看了看一旁的闻人羽,低声出言提醒:“闻人同学是女生,你怎么让人家去喝冰啤?”
“不用麻烦了。”闻人羽连连摆手,“我自己去找饭馆吧,不用麻烦你们。”
“怎么能这么说?闻人你也太见外了!”乐无异转过身,“以后几个月咱们就要同吃同住了,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和夷则算是东道主,又是男人,当然要照顾你一些!”
见外?话说回来,我们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难道不是你太见内?闻人羽心里默默吐着槽,却还是被乐无异洋溢着的热情感染了,于是没有再拒绝:“那就多谢了。”
“那咱们去哪儿吃好?去吃韩餐?寿司?还是西餐?自助?我看永宁路上新开的那家海鲜自助不错,要不咱们吃海鲜去?”乐无异看着夏夷则,后者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又转过头来询问闻人羽,“闻人是客人,你来决定吧!”
闻人羽听着乐无异报餐名,仿佛听着ATM机哗哗往外吐钱,隐隐地觉得肉疼,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看……不如就去吃烧烤吧?”
“你喝冰啤,能受得住吗?别吃坏了。”夏夷则颇有些怀疑地打量着闻人羽的小身板。
闻人羽自负地笑笑:“以前一有机会就被教官和师兄带着出去喝,多少也练出来了,不用担心。”
“好啊!”乐无异爽朗地笑着,“庆祝咱们有缘相聚,今晚不醉不归!”
三人有说有笑地向校门走去,绯色的斜阳温暖地照在他们身上,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
五
“沈夜!你给我解释清楚!”
华月一惊,抬头看见赤霄怒气冲冲摔门而入,不由皱起眉头拦在沈夜面前:“天玑殿下,请注意言行。”
赤霄冷哼一声:“高阶祭司谈话,要你插嘴?!”
华月正要反驳,被沈夜制止了:“廉贞,你先出去。”
赤霄冷眼看着华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回头说道:“沈夜,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沈夜并没有立刻回答赤霄的质问,而是慢慢说道,“我并不记得殿中有阁下这样不知礼数的祭司。”
赤霄被沈夜的冷淡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沉默片刻,强压着怒火道:“紫微尊上,就入驻WD017一事,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你不是看到了?”沈夜慢条斯理地打开日程表,指着红色标记的日期,“破军已找到破界方法,近两年LY827通往WD017的通道就可以基本构筑完工。通道完工后,我们就可以进入WD017大气层,寻找合适的时机下界,挑选栖居地。”
“大祭司的决定,似乎并未与其他祭司商量过。”
“不需要,我不过知会你一声。”沈夜打断了赤霄将出未出的抗议,“你可以提出异议。不过,你的意见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哈!堕落到和蝼蚁争食?这就是你的决定?”赤霄怒极反笑,咬牙说道,“大祭司真是杀伐果断,英明神武!”
沈夜闭上眼,不愿再与赤霄多做纠缠:“天玑,你说完了吗?我事务繁忙,不方便招待你。”
“你总有一天要后悔的!”赤霄见沈夜一副刀枪不入的表情就忍不住怒从中来,然而他也明白,无论再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离开了。
等在门外的谢衣见赤霄像一颗被巨大的火浪裹挟着的声波弹冲出了沈夜的办公间,叹为观止之余,迅速贴到墙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负。可惜身为沈夜的学生,谢衣即便彻底背景化也能牢牢拉住赤霄的仇恨,愤怒的天玑祭司在路过谢衣身边时,狠狠捅了后者一排眼刀。
谢衣拖着残破的身躯蹭到沈夜面前,对方只是公事公办地按照询问通道构筑事宜,对谢衣满腹殃及池鱼的委屈通通视而不见。
“谢衣,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吗?”
正自愣神的谢衣一个激灵,连连摇头:“不,没事了。”
沈夜若有所思地盯着谢衣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晚上我要开会,可能就不回去了。”
谢衣怔了怔,低声应了句知道了,快步离开办公间。不料刚一出研究塔就被华月堵了个正着。
华月显然有备而来,三两下把谢衣拽进角落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只缝得皱巴巴的兔子玩偶塞进他怀里:“这是小曦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谢衣仔细打量着手中巴掌大的玩偶,针法稚嫩,每一道针脚都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以布料边缘为中轴四下发散,然而仍旧能看出来制作者满满的心意——兔子玩偶的右眼上绣着一圈银边,显然是谢衣惯常工作时所带的单片透视镜的抽象具化。谢衣低声地笑了起来:“真是难为小曦了,她最近还好吗?一直忙着研究破界的事,总没时间去看她。”
“小曦……还是老样子。”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的记忆维持期限总也超不过三天,虽然大祭司之前利用芯片记忆与植入能让她回想起之前的事……可长此以往,对大脑的损伤总是难以估量。”
谢衣宽慰地拍拍华月的肩:“会有办法的,等我们在下界安定下来,环境没这么恶劣,小曦的症状说不定能慢慢好转。”
“但愿吧,大祭司小时候不也一样接受过手术,现在也是好好的。小曦……还有希望。”
谢衣不愿华月沉浸在负面情绪中,低头把玩着兔子玩偶,玩偶的衣角上用金线细细绣着两个工整的小字,一看就是华月的手笔,转而笑说道:“LY827正值多事之秋,难为你们还记得我的生日,真是太谢谢了。”
“没什么,反正我没有生日,就借着你的沾沾喜气。”华月轻声回答,抬眼看谢衣满脸忧心忡忡的表情,便又笑了,“你才多大点儿年纪,摆这副深沉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
谢衣见她并没有自怜自艾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那有什么,你要是喜欢咱们以后都一起过生日好了!对了,最近老师一直在忙,我研究的新菜式总也没人尝。要不今晚你带小曦一起来,我肯定好好款待你们,就当做谢礼了!”
华月的脸“唰”一声白了。
乐无异惨白着脸与面前一锅粉红色的糊状物做着精神上的较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傻到和闻人比吹瓶,如果他不与闻人比吹瓶,就不会醉成一滩烂泥,如果他不醉成一滩烂泥,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楼管眼皮底下回宿舍而不是被正好路过的岳锦夜好心带回家照顾,如果他不被岳锦夜带回家照顾,他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甜蜜美妙又危险重重的境地——到此时,乐无异不得不悲痛欲绝地承认,他的男神纵然在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但在味觉或者是厨艺方面,岳锦夜的品位确实与常人迥异,好吧,勉强有那么一丢丢缺陷。
岳锦夜从厨房出来,看见乐无异一副即将散魂的样子,以为对方是宿醉未醒,或者还有那么一些害羞,于是亲自上阵,替乐无异盛了满满一碗岳氏私房菜。
“岳教授,请问……这是什么?”
“早饭啊,不,应该是早午饭吧。”岳锦夜抬头看了一眼闹钟,“我怕午饭你不吃点咸的会不舒服,所以加了点料。你不用太拘束,酒后空腹太久伤胃,多少垫一些。”
乐无异的勺子缓慢地在碗里做顺时针运动,他自诩厨艺高手,却从未见过如此天马行空、富含创意的一餐早午饭。其实碗里的每一种东西他都认识,火腿丁、麦片、荷包蛋、玉米粒、草莓牛奶,可他完全不能想通这些东西出现在一个碗里的逻辑——果然天才的世界,不是凡人所能理解的——乐无异对岳锦夜的敬仰,重新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
岳锦夜仍是笑眯眯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顿多么惊世骇俗的饭。
夏夷则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在宿舍楼下见到装了一肚子火锅汤的乐无异,彼时的乐无异正扶着肚子,步履蹒跚地靠着墙一步步往楼里挪。
“怎么了?昨晚不是送你去岳教授那儿去休息,难得见你不巴着岳教授自己跑回来。”
乐无异挂在夏夷则身上,热泪盈眶:“岳教授亲自下厨了。”
“这不是好事吗?看你说的,好像岳教授当着你面爆了颗氢弹。”
乐无异沉痛地看了他一眼。
夏夷则来了兴趣:“什么味道?好吃吗?”
乐无异沉思良久,说了四个字:“惊心动魄。”
夏夷则立刻向对方致以恳切的问候和衷心的哀悼。
“可算找到你们了!”就在乐无异试图用工科生贫瘠的词汇向夏夷则描述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餐时,闻人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闻人?你怎么来这儿了?”乐无异见闻人羽满脸通红,连忙上前要给她顺气,“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闻人摆了摆手,把二人带到宿舍楼后的安静角落,低声说道:“岳教授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这不可能!”乐无异大惊失色,“我上午还见过他!”
相较之下,夏夷则冷静得多:“什么时候发现的?需要我们做什么?”
闻人羽神色略有些焦灼,语气倒还算镇定:“叶教授下午发现的,叫我过来通知你们。这事先不要声张,明天我们提前出发去江陵。”
“那岳教授怎么办?不需要报案吗?”乐无异听说男神不见了,着急得不得了,“要不要我托我爸帮忙?”
“暂时不用外力介入,叶教授应该有他的考量。”闻人羽转向夏夷则,“夏同学,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岳教授住处,乐同学先去收拾行李。”
乐无异很不服气:“叶教授又不是专业人士,万一岳教授是被人绑架呢?!我也要去跟他说清楚!”
“事出蹊跷,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夏夷则暗中有了计较,按住乐无异的肩膀,“无异,稍安勿躁。”
“……好吧,要是这两天没有确切消息,我还是打算报警。”乐无异犹豫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你们自己也小心。”
闻人羽点点头,刚走出去没几步又返了回来:“乐同学,你出发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护身符,叶教授专门叮嘱过的。”
“护身符?”乐无异挠了挠头,从领子里拽出一枚玉璧样的东西,“你是指晗光吗?叶教授怎么知道我有这个?”
“晗光?!”闻人羽愣了一下,“你……难道你认识乐绍成前辈?!”
“他是我爸,怎么了?”
已背过身的闻人羽双手交握,眼睛里缓慢而坚定地发出两道绿油油,不,晶晶亮的光芒。
六
在LY827之上,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白昼与黑夜。那是因为飞船在茫茫宇宙中游荡数千万光纪年,并不会固定于一点,面朝特定的恒星自转。然而为了维持从久远的过去遗留下来的作息传统,飞船上自有一套独特完整的昼夜体系。
谢衣与华月告别之后,正是飞船上的傍晚。绯色的光线轻柔地笼罩着飞船中的景物,微风轻拂,行人归家,站在瞭望台上的谢衣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拥有着鲜活生命力的广阔古老文明之中。
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精确地从温暖的橘红渐变成微亮的藏蓝,星轨系统控制下的代表星辰月亮的光斑星罗棋布地挂在飞船穹顶之上——看来今晚天气系统会安排一场好天气。谢衣这样想着,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远古之前,精英文明的祖先为了彻底将世界掌控于自己手中而汲汲钻研,苦苦追寻,而数千万年后的现在,他们的后代却心心念念地怀念着曾经拥有的难以捉摸的大自然。
“你在看什么?”
谢衣回头,看见沈夜正站在瞭望台的台阶上,有些吃惊:“老师?您不是在忙?”
“哦,只是想起来今天还有点其他事,就把工作赶完了。”
“什么事?”
微凉的夜风拂开谢衣的头发,居高临下的沈夜能看见他的眼睛里盛着漫天的星星和自己,这样的谢衣总是能让沈夜的心变得很软:“自然是……你的事。”
“我的事?”谢衣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起来,眼睛里明亮的星光溢了出来,“我还以为老师忘了。”
沈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谢衣跟上自己,然后就转身离开了瞭望台。
谢衣满头雾水地跟着沈夜进了矩木——飞船能源供给的中枢系统所在——里的升降机,升降机缓慢而平稳地升到了飞船的至高处。但沈夜仍旧没有停下,他顺着真空隔离层外的过道一直走,走到过道尽头袖珍外放舱的停放点才止住脚步。
“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夜依旧沉默着,打开其中一扇舱门让谢衣先入内,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外放舱似乎一早就被设定好了行程,待二人一扣好安全带便沿着滑行轨无声地驶离LY827。外放舱的外壁是透明的,因而当舱体离开飞船的一瞬间,极少乘坐外放舱的谢衣忍不住小小地抽了一口凉气——广袤无垠的宇宙如同一幅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画卷,徐徐展开在他的眼前。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星球仿佛点缀于漆黑底色间的色斑,诡秘而绚丽。四周听不到任何声音,气体的流动被完全阻隔于舱壁之外,星球们也是静止的,肉眼难以察觉到它们缓慢的移动。谢衣无数次地在飞船内的传感屏上看到过外界宇宙的景象,然而当真正置身其中时,他才切身体会到那种窒息般的震撼感。——他转头看向沈夜,沈夜的表情温柔,眼色沉静,沈夜的手也坚定地握着他,这让他感觉到一丝心安。苍茫宇宙间他渺小如尘埃,似乎只有沈夜能证明他还存在着。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这些不过都是转瞬即逝的幻象,便如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可是——他想着,即便只有片刻的相偎相依,他也愿为此去忍受漫长的寂寞孤独。
“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
“呵,今天倒懂事,但愿你以后也能像今天一样,不要有事没事跟我抬杠。”沈夜的心情仿佛很好,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难得一见的上扬。
谢衣垂下眼:“老师……”
沈夜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这个时候,还叫老师?”
“……老师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哦?你这意思,报答完了就想抽身?”沈夜低笑着凑近谢衣,“没那么容易。从古至今,这世上最难还清的,就是情债……谢衣,你可别想欠债潜逃。”
谢衣抬眼看向沈夜,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的眼睛,比这广阔的宇宙还要深邃神秘,令人沉醉不能自拔。
“我不逃,我等着你……”来讨债。剩下的三个字谢衣没有说出口,而是模糊在这难得温柔的时光中。
岳锦夜的唇角牵了起来,仿佛在沉睡中邂逅了来自记忆深处的美梦。他的眉眼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在黯淡的夜色中是唯一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房间的一角,表情冷漠的青年安静地注视着躺椅上的岳锦夜。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抬手摁下了壁灯的开关。
雪白刺眼的灯光照在岳锦夜面庞之上,岳锦夜的眼珠不安地转了几转,终于睁开了眼。
“好久不见了,破军。”
岳锦夜眨了眨眼,终于吧目光聚焦到对方身上:“……岁生?”
青年凝视着岳锦夜困惑的表情,缓缓地点了点头:“果然。破军,这一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这些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岳锦夜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叫我破军?岁生,这不像你。”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谢衣吗?”易岁生表情复杂地打量着岳锦夜熟悉的面容,“我并不认为你是他。”
“你说得对……放在从前,我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这般模样。”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完整的谢衣。”
“你说什么?!”
“破军,我们早就已经割袍断义了,你不记得了吗?”
“割袍断义?这不可能!”岳锦夜矢口否认,“岁生,我想象不出你我决裂的理由。”
“理由?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易岁生嗤笑了一声,“除了沈夜,还能有谁能让你如此不念旧情?”
岳锦夜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我和他早已经……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我不会支持他。”
“哦?是么?那如果……我要你杀了他呢?”
“你说什么?!”岳锦夜震惊地看向易岁生,“你身为瑶光祭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易岁生玩味地笑了:“如果不是事先探查过你的记忆,我真的会以为现在仍旧是百年前的那次见面。你可真是有趣,我想我现在理解沈夜为什么对你那么有兴趣了。”
岳锦夜皱了皱眉:“我并不记得在我离开LY827后与你见过面。”
“一百年前,沈夜命我协助七杀在下界建立据点无厌伽蓝,我借机找到了你,希望你助我在沈夜下界的时候刺杀他。你知道的,我的体质与下界环境相斥,没有你的协助我根本不是沈夜的对手。可是你拒绝了。”易岁生走到岳锦夜身边,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却没想到你在下界呆了几年,反而被这些弱小的下界贱民感染得优柔寡断,你太让我失望了。”
“下界人也一样是生命,请你放尊重些。”
“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和你一样不希望沈夜继续他的计划就可以了。”易岁生眼里露出厌恶的神色,“我们身负上古精英文明血脉,却要沦落到和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交易,真叫人恶心。”
“砺罂……他还在?”
“哼,还不是你们师生干的好事?!砺罂这种卑贱的下界魔物自你破界后便潜入矩木系统,现在更是把爪牙伸向了全飞船。他所具备的精神力力量在精英文明历史上从未有过类似记载,祭司们一时奈何他不得,却不知道沈夜看中了他什么,竟然跟他达成了交易,还要他协同七杀进行基因改造工作。你们师生造的孽,反倒要我们承担,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岳锦夜闭上了双眼,黯然道:“我很抱歉。我会设法解决掉砺罂,请你相信我。”
“与其从砺罂身上下手,还不如直接杀了沈夜。没了沈夜,砺罂一只小小魔物,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不行……沈夜既然能和砺罂达成协议,肯定有牵制对方的方法。你贸然行动,万一激怒了砺罂,我们又不清楚他所具精神力的弱点,事态只会更糟糕。”
“我已经等了一百年,不能再等了!”易岁生忽然发了怒,手像钳子般钳着岳锦夜的下颌,“一百年前你就以你我之间的情谊担保你绝对会想办法,可这百年来你都在干什么?!向我承诺过的第二个月你就彻底失了踪,我根本没办法找到你的踪迹!你舒舒服服地在这里做你的什么教授,过你的舒坦日子,你知道我们受着怎样的煎熬折磨?!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忘得一干二净,你可真是潇洒啊!”
岳锦夜被他捏得喘不上气,眼睛里渐渐泛起泪光。
易岁生见他难受,狠戾的表情也慢慢褪了下去。二人僵持了半晌,易岁生懊恼地一放手:“算了,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次你必须跟我合作。”
岳锦夜伏在椅子上猛咳了一阵才回答:“……你至少让我知道我们之间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的仪器在下界只能探测出你记忆波段有缺失,至于具体内容我也爱莫能助。”易岁生说着递给岳锦夜一个盒子,“这是我从生灭厅偷来的关于你的芯片,是百年前你失踪后七杀封存进你档案的,这次下来我觉得可能会派上用场,就带来了。里面的信息被加密过,我没法解读,估计是沈夜的特殊加密法,你应该知道吧?”
岳锦夜接过盒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盒中薄如蝉翼的芯片:“我会尽力。”
“最好是——”易岁生话还没说完,猛然冲到门边打开门,“谁在外面?!出来!!”
明亮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易岁生的声音四下回响。
七
“瑶光,破军从今天开始暂任生灭厅副主事一职,你先带他去熟悉一下工作。”
易岁生恭敬地低下了头:“是,紫微尊上。”
谢衣脚步轻快地跟在易岁生身旁,不时侧过脸观察对方的表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破军,”易岁生终于受不住谢衣的视线,“你干什么?”
谢衣无辜地看着易岁生,眨了眨眼。
易岁生面瘫着和谢衣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投了降:“好吧,谢衣,我真没生气。”
“我只是因为破界的最后突破需要查看生灭厅里的相关资料,有这个职位方便一些,不会插手你们的工作。”
易岁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祭司下的指令,我没资格置喙。只是这事事先没有和天玑殿下商量过,恐怕交接会有点波折。”
“天玑殿下一向看重你,你替我美言几句不就成了?”
“这话不能乱说,”易岁生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一丝疲态,“我只是完成分内的工作,天玑殿下充其量满意我的工作态度。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一点都不想参与。”
谢衣有些受挫:“岁生……我以为凭我们多年的情分,你会理解我。”
易岁生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无论是紫微尊上还是天玑殿下,都是为LY827的未来考虑。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只好交给时间去证明了。”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锦绣灿烂的未来!”
易岁生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走进生灭厅主殿的时候,赤霄正和开阳祭司崔灵镜交接材料。易岁生走上前在赤霄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一边的谢衣觉得自己已经被天玑祭司的视线灼成了一面筛子,正汩汩地往外漏着血。
“很好,沈夜现在可真是万人之上,风光的很。”赤霄听完易岁生的话,出乎意料地没有直接发怒,“我偏要让他记住,一人之下的滋味。”
一股凉意嗖地从新任生灭厅副主事谢衣的脚底窜上了呆毛尖。
沈夜正在撰写谢衣的新调令,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个系统通知,他细细地把寥寥数字的通知反复看了几遍,神色慢慢冷了下去。
空旷的主神殿里冷冷清清,厚重的窗幔严严实实地将外界与此处隔离开来,像一道华丽而不可逾越的屏障。沈夜的脚步落在飞船里罕见的石料地板上,震起些微灰尘,在凝滞的气氛中画出微不足道的凌乱舞迹。
沈夜在庄严华贵的门前伫立数刻,才轻声询问道:“沧溟,你醒着吗?”
许久,门内有温柔的女声传出:“大祭司,进来吧。”
沈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生怕自己的一不留神会打破了肃穆安宁的气氛。门内是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监护室,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镂空雕花的暖玉床,床边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衬得里面的人影影影绰绰如在幻梦中。
“苏醒时间还没到,今天这是怎么了?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
沧溟的声音隔着纱帘显得愈发空灵飘渺:“没事,反正也一直病着,又会重到哪里去?”
沈夜叹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一直睡着也很无聊,偶尔多醒两次也没什么。”沧溟仿佛看见了沈夜的表情,轻声宽慰着。
沈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还是谨慎些好。”
“谨慎?说起来……大祭司可比我不谨慎多了。”
“果然,是赤霄来过?”沈夜沉下声音,显然很不快,“胆敢惊扰你休息,真是不知轻重!”
“赤霄行事老练,来我这儿自然有他的考量。”
“怎么?沧溟,你也被他说服了?”
“不,我只是让他稍安勿躁。自源地覆灭后,我们已经在宇宙间流浪了千万年……是该另寻他处安定下来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沧溟……谢谢你。”
“呵,我不过是个病人,帮不上你什么。”沧溟似是体力不济,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下次苏醒又不知道要隔多久,你要多注意赤霄,他一贯心高气傲,我担心他激进之下做出不利于你的举动。”
“是,我会注意。”沈夜说着,慢慢向后退去,“你忽然惊醒,想必消耗了很多体力,早些休息吧。”
“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我们就走。”闻人羽推了推地上睡死过去的乐无异,后者回了她两句口齿模糊的咕哝。闻人羽看了一下表,又推了乐无异一把,“醒醒啊乐同学!”
“不是说叫我无异就好嘛,这都多久了还这么见外。”乐无异打了个哈欠,撑着草地站了起来,“诶哟,我的老腰喂!”
才认识不到一周,很久吗?闻人羽不置可否,弯腰扶了乐无异一把,指着地图说:“时候不早了,还是尽早走出去找车站吧,晚上呆在野外不安全。”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嘛!”乐无异揉揉眼睛,指着图纸右上角一大块没被标记过的区域,“江陵古道东南区还没勘测,我看不如今天一鼓作气做完了,省得改天还要再来一趟。”
闻人羽摇摇头,表情很是微妙:“这里信号不好,尤其东南区,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何况江陵自古多战乱,这儿看着像古战场遗址,土下说不定埋着许多冤魂,滞留得太晚总是不安全。”
“原来你怕鬼?到底是女孩子,胆子真小。”乐无异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情万丈,“妖啊鬼啊都是骗人的,有谁真的见过?到时候你尽管往我身后躲,我来保护你!”
闻人羽一看就知道这事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只好换了个理由:“那至少也要先出去和叶教授他们联系一下,省得让他们担心。”
“说的也是,是该联系他们一下。”乐无异转了转眼睛,解下书包好一通捣鼓,“真是的,在一起勘测不好么?叶教授反倒带着夷则在市里晃悠,我又不是地质专业的,万一数据测错了怎么办?”
“岳教授设计的全智能测量仪应该不会出错吧?我们只要按着指示操作就好了。”闻人羽以为自己说服了乐无异,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挪地儿的觉悟,奇怪道,“不是说要联系叶教授吗?怎么还不走?”
乐无异也不答话,自顾自地折腾了一会儿,兴高采烈地一拍手:“成了!闻人你再看看你的手机。”
闻人羽疑惑地看看乐无异手里巴掌大的宝塔状金属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呀!信号满了!”
“那当然!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信号自寻AI,它可以自己行动,搜索附近信号塔发出的信号,再通过内部的回转模块把信号成倍地增强,就算你在深山老林里也不用担心!而且它还防水防高温,便于携带,是居家旅行野外探险的好帮手!要不这个送你?”
“噗!你好像推销员啊!”闻人羽忍俊不禁,拿过增强器仔细端详着,“你可真厉害!这个东西确实实用,你怎么不去申请专利?”
乐无异这时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嗯……因为我总觉得它还不够完善,本来想等着岳教授看过后我再根据他的意见加以改进的。可惜……”一提到失踪的岳锦夜,乐无异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闻人羽见状宽慰道:“今早出发之前叶教授不是说这事有些眉目了?岳教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见乐无异还是怏怏的,闻人羽便先走到一边给叶海打电话汇报情况。
乐无异一想到岳锦夜的事心里就一团乱麻,在原地定了会儿神,见闻人羽在打电话,就默默走到一边收拾他那一书包零件。
“叶教授说我们可以先去东南区勘测,他和夏同学晚些会来接我们。” 闻人羽打完电话,走到乐无异身旁,蹲下身帮他一块收拾,“岳教授的下落有眉目了,叶教授稍后会跟咱们详说。”
乐无异一听这话精神顿时倍儿棒,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拉着闻人羽就往东南区走:“咱们可得动作快点,说不定岳教授在市里等我们呢!”
“喂喂喂!你是不是脑补的有点多?!我什么时候说过岳教授已经回来了?”
“差不多嘛,既然有了眉目岳教授肯定很快就回来了!嗯,得抓紧做,不能让教授等太久!”
二人的声音回荡于古道林间,惊起一群群的归鸟。夕阳西下,晚霞缱绻,乐无异和闻人羽都没有察觉到,有一道锋利如刀的阴冷视线在暗处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八
“小曦今天想听哥哥给你讲什么故事呢?”沈夜坐在宽大的床边,眉宇间露出在外难得一见的怜惜与温柔,“小曦?”
刚睡醒的沈曦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事情,直到沈夜轻柔地摇了摇她的胳膊才回过神来:“唔……今天不想听故事了。”
“哦?那小曦想听什么?”
沈曦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沈夜,似乎有些疑惑:“哥哥……你是哥哥?哥哥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沈夜心里发涩,搂着沈曦的手臂紧了紧:“我真的是哥哥,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很多年?不会呀,明明昨天……昨天爸爸还要罚我去做手术……”沈曦说着,稚嫩的脸庞上露出极度惊惧的表情,她甚至顾不得再去纠结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哥哥,只是一味地往对方厚实的怀里钻,试图汲取一丁点温暖,“我会听话,我不要被送进手术室……呜呜……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爸爸要这样对我……呜……”
一旁的谢衣不忍地转过脸去,沈夜则是习以为常一样地轻抚着沈曦的头发,低声哄道:“没事的,小曦只是做了个噩梦,哥哥在这里,你很安全。”
没想到沈曦猛地推了他一把:“你骗我!你不是哥哥,哥哥在哪里?!你把我哥哥还给我!”
沈夜猝不及防,堪堪摔下床,谢衣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沈夜,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曦……妹妹,他真的是你哥哥,不骗你。”
沈曦瞪着一双泪光莹莹的眼睛审视着谢衣,谢衣赶紧从衣袋里取出一只AI鹦鹉,暗中摁下了藏在翅膀下的开关。AI鹦鹉摇头晃脑地在谢衣手里跳了几跳,慢悠悠地开了口:“小曦妹妹,他真的是你哥哥,不骗你。”
沈曦被AI鹦鹉古里古怪的腔调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谢衣连忙趁热打铁:“你看这小鹦鹉这么可爱,肯定不会说谎,对不对?”
“唔……对!”沈曦歪着头打量着色彩斑斓的AI鹦鹉,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鹦鹉顺滑的羽毛,显然对它极为喜爱。
沈夜从谢衣手里拿过鹦鹉,放进沈曦掌中:“这是谢衣哥哥特意找来给你的礼物,小曦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谢衣哥哥真好!”沈曦眉开眼笑地抚摸着几可乱真的AI鹦鹉,鹦鹉的眼睛上长着两根长长的眉羽,威风凛凛很是神气。沈曦全神贯注地和鹦鹉嬉戏了一阵,抬眼看见沈夜仍旧坐在一边,温柔地注视着她。沈曦咬着唇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抻着胳膊摸了摸沈夜的眉毛,向他伸出了手:“哥哥,抱抱。”
“小曦想起哥哥了?”沈夜轻轻地把沈曦搂进怀里。
沈曦凝视着他的眉眼,犹豫了一阵才回答:“你……是有一点像哥哥,可是哥哥比你好看。”
“……小曦刚睡醒,所以可能有些事记不清。”沈夜慢慢摇着沈曦,缓声道,“要不小曦先去看看自己的日记?等想起来了,哥哥再来陪你可以么?”
“好的呀,”沈曦点点头,“如果你真的是哥哥,不要怪我好不好?”
“哥哥怎么会怪你呢。”沈夜最后拍了拍沈曦的脸颊,快步走出了房间。
谢衣早一步离开房间,等在走廊上,见沈夜出来了便迎了上去:“小曦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 沈夜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走吧,到开会的点了。”然而走出了几步,却发现谢衣还在原地愣神,便又提高声音叫了他一声。
“啊?哦,马上来!”谢衣回过神来,连忙赶上前,但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夜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在想,芯片植入会损伤大脑,可小曦总是这样也不行……太受罪了。”谢衣说着,表情更坚定了几分,“我得抓紧破界一事,到时去了下界,说不定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受罪?整艘飞船又有谁不受罪?”沈夜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像小曦永远停留在过去,像沧溟沉睡不醒,像我一样经受异血灼烧之苦,或者像更多的人一样死去,哪一种不是受尽折磨?我们寻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一条出路,谢衣,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谢衣把手覆在沈夜的手上,缓缓地掰开了对方的拳头:“老师,我不会的。”
“喂,你紧张什么?”
“紧张?没、没啊,我哪有紧张?”乐无异故作轻松地回头,“不就走个夜路吗?”
“呐,手都握得那么紧了,还说不紧张?”闻人羽一击即退,转而去看指北针,“奇怪,明明指示的就是这个方向,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还出不去?!”
乐无异被闻人羽一说,自己也觉得丢脸,就静下心来定了定神,观察了一下四周,突然指着旁边的草丛喊道:“哇呀呀呀!你看那边,有老虎!”
闻人羽迅速回身,反手一掏,一把乌光锃亮的手枪出现在她手中:“哪里?!”
“哇!天罡就是不一样,野外勘测还带着枪!”乐无异见闻人羽仍是一副凝神戒备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你真好骗!这地方鬼都不见一个,怎么会有老虎!”
闻人羽缓缓收了枪,瞪了乐无异一眼:“你——幼稚!”
“……你生气了?我只是看你不大高兴,才想逗你一下……大不了,下次你也吓唬我一回好了……”乐无异收了笑脸,有点紧张地看向闻人羽,“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乱开玩笑了。”
闻人羽冷哼一声收回了枪,不料乐无异又颤颤巍巍地伸直了手,指着闻人羽背后:“闻人,你看你后面!那里好像有狼!”
“你又来?同样的当,谁会上第二次啊?”
眼见草丛中莹绿色的光点逐渐靠近,乐无异急得汗都出来了:“不是开玩笑,你自己看!”见闻人羽仍然无动于衷,他几步抢上前,把闻人羽拦在身后的同时,拾起地上用来开路的砍刀用力扔了出去。
不出所料地,砍刀并没有砸中潜在草堆中的狼,而是进一步激怒了它。野狼愤怒地低吼了一声,四周的草丛中瞬间冒出了更多绿灯笼似的眼睛。
“这……江陵好歹也算个二线城市,野外不该有狼才对啊,还这么多!”乐无异丢了武器,着急忙慌地在地上摸来摸去,希望能摸到一根顺手的木棍。
闻人羽很镇定地上了弹匣,从腰间摸出一把长匕首递给乐无异:“可惜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一战是避不掉了。”
乐无异接过匕首,心里有了底:“怕什么,打就打!”
“不行,我牵制狼群,你从左侧突围先走!那边狼群的包围圈有破绽!”
“啥?那你怎么办?”
“你没受过专业训练,武器又不趁手,留下反而危险。”闻人羽扶着乐无异的肩,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观察过,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恐怕是陷入幻境了。”
“你说什么?幻境?!”乐无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人羽紧紧拉住了左臂。
闻人羽瞄准狼只较为稀疏的左侧,抬枪便射,其中一只应声而倒,剩余的则被枪声惊散,包围圈登时缺了一块。闻人羽瞅准时机,拽着乐无异往缺口一送,乐无异踉跄着冲了出去。
然而头狼异常狡猾,眼看着乐无异冲出了包围圈,它并未慌乱,只是召唤群狼照着原路继续缩小包围圈,似乎打算各个击破。
乐无异眼睁睁见闻人羽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急得如热锅之蚁团团乱转,却又担心自己贸然插手反而会阻碍闻人羽行动。正慌乱着,蓦然灵光一闪,从包里找出一架袖珍小车,把野外用的强光手电绑在车上。小车像是个移动闪电一样冲进了狼群包围圈,雪亮的灯光闪瞎了众狼的钛合金狗眼,不,狼眼——与此同时,也闪瞎了闻人羽的眼。
头狼受惊之下大发雷霆,从草丛中一跃而出扑向闻人羽,闻人羽沉腰避过,反手一枪甩瞎头狼右眼。头狼负伤怒吼,众狼一拥而上,闻人羽左闪右避,躲过几次攻击,朝着乐无异的方向突围而去,却总是被拥上前的狼挡了回去。
乐无异焦急万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声说了一声“去!”,紧接着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上前,手中的匕首也不由自主地挥了出去,正好割裂了袭击闻人羽右侧的狼的脖颈。温热咸腥的狼血登时喷了他一脸,乐无异顾不得惊讶,击中全部注意力,运劲于臂,手起刀落,一连斩杀了数头极为凶恶的野狼,身姿相当矫捷灵敏,连闻人羽都看的有些愣怔。
解决完身边的狼只,乐无异才感到一阵疲惫,撑着土丘一连喘了好几口气。那边闻人羽也把剩余的狼处理干净了,转过身来打算查看乐无异的情况。
不料头狼自眼睛受伤后一直在旁侧蛰伏,它竟也足够狠辣镇定,直到二人自以为脱离了危险,防备松懈那一刻才翻身跃起,径直扑向闻人羽背部。乐无异虽看见了情况有变,然而这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他甚至来不及出言提醒,头狼的利爪就已经搭上了闻人羽的肩膀。
砰!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树林中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响,粘稠的红色液体从闻人羽的额头一直流到肩膀。
九
例会结束后,天同祭司雍门狄被沈夜单独留了下来。
“入驻WD017指日可待,你对于其中的文明有无大体了解?”
雍门狄恭敬地回答:“属下正要就此事向尊上报告。”
“说吧。”
“WD017上的文明大体可分为两派,一派是唯物文明,该类文明与精英文明的上古时代极其肖似,非常落后,不足为患,然而另一派唯心文明却需要多加防备。”雍门狄说着递上一份传感立体档案,“结合探测仪传回的数据,我整理了这一份全息材料,请尊上过目。唯心文明在WD017不属主流文明,在生物界中所占比例也很小,但是它们的能力却远超主流的唯物文明,甚至可能与我们不相上下。”
“有意思,”沈夜凝神浏览着雍门狄递上的资料,“此类文明是否存在弱点?”
“据属下分析,WD017上的唯物文明似乎有特定的方法压制唯心文明,这也是唯心文明固然强大却无法主宰WD017的根由之一。但是WD017上的磁场和电场与精英文明源地上的磁电场有很大差别,所以不清楚是否能以我们的手段克制唯心文明。”雍门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所以破界一事……尊上是否——”
“此事我已有决断。”沈夜关闭传感档案,抬头看向雍门狄,“照我看来,唯心文明似乎与精神力有紧密联系?”
“尊上英明。然而精神力在精英文明历史中一直停滞于理论起步阶段,而且探测仪无法做出对WD017上个体对象的询问,这些仍需要下界后进行实地考察才能确定。唯心文明极具危险性,精神力又不在我们掌控范畴之内……请大祭司三思。”
沈夜却陷入了沉思:“精神力……如果使用得当,小曦说不定能康复。”
“老师?”等沈夜回过神的时候,雍门狄早已退了下去,谢衣和瞳正站在他面前。
“七杀,之前让你做的普适健康调研结果出来了?”
瞳点了点头,看了看谢衣,一言未发。
“无妨,就让破军听听。”
瞳这才开了口:“船上近年来气温稳定下降,空气湿度也不符合宜居标准。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船上居民染病率已上升到百分之六十三,已患病的居民持续恶化的比例达到百分之八十六。”
沈夜深深地看了看瞳掩在厚重工作服下的身躯,询问谢衣道:“前几年你负责过的那个新能源研发项目,最近是否有进展?”
“没有,虽然燃料利用率有所提升,但是基础原料中从源地带出的五色石所占的比例仍旧居高不下。”谢衣有些懊丧,“缺了五色石,供暖系统根本无法维持正常运转。”
“但凡要事,都不能一蹴而就。假以时日,肯定能找出解决之道,你们都出去吧。”
二人沉默地上交了报告材料,离开了办公间。
不成想刚一出走廊,瞳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挡了我见大祭司的路!”瞳还未说话,来人就趾高气扬地笑了起来,“哈,七杀祭司现在身体欠佳,还是静心休养比较好,省得累出个三长两短,还要劳烦大祭司为你费心!”
谢衣扶着瞳,对来人的态度很是不满:“贪狼祭司,瞳的身体状况如何不劳你操心。何况他就算稍有不适,也强过某些人千百倍,至少他这里还很好。”谢衣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风琊大为光火,冷笑道:“破军,不要以为你和大祭司走得近就能高人一等!谁知道你当年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让大祭司收你当学生!精英文明一贯以实力说话,比起我来,小子,你还差着!”
“哦?原来贪狼祭司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瞳拍了拍谢衣的手,“走吧,念在贪狼祭司对大祭司痴心一片,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当然。”谢衣一面搀着瞳慢慢往前走,一面回头朝风琊笑了笑,“如果贪狼祭司真的想亲近老师,不妨来我家做客。”
风琊简直气得要跳脚,沈夜收学生一事一直是他一块心病,哪怕他现在能力出众,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进入了祭司殿,也逐渐受到沈夜器重,然而每每提到此事,他就有一种幻肢被人狠狠碾压的错觉——尤其这碾压的人还是谢衣那个小白脸,杀伤力真是呈指数型上升。风琊恨不得把自己手里的传感屏兜头抡在谢衣脸上,可惜这是在沈夜办公室外,他只能强自压抑怒火,默默地把一口老血咽下去。
“谢衣!”风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好样的,我知道你了!”
“岳教授!”乐无异冲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大喊,“岳教授,我知道是你!”
一道修长的人影缓步从林间走出,浅淡的月光穿过枝叶洒在他脚下,他步履轻盈,瞬间乐无异以为自己仿佛看见了踏月而来的仙人。
闻人羽甩脱了狼尸的桎梏走上前,方才那一枪精确地击中了头狼的血盆大口,又从它的颅脑径直穿过,头狼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已死去。然而由于一开始闪避不及,头狼锋利的指爪还是在她肩膀留下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走到乐无异身边,眯着眼打量着走过来的人影:“不是岳教授。”
“怎么会?!我刚刚明明听见了他——”乐无异扭过头,讶然发现闻人羽的外套被撕破了,血正一缕缕地洇湿着布料,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你受伤了!”
闻人羽浑不在意:“没事,包里有绷带,能做个大概处理。”
远处的人影听见乐无异的话,快步跑了过来,原来是及时赶到的夏夷则。
“无异,你注意观察周围情况,我先给闻人包扎。”夏夷则一跑到跟前就递给乐无异一把信号枪,“有紧急情况就发信号,外面有人接应。”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进来,叶教授呢?”在酒精接触到伤口的一刻,闻人羽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于是靠说话转移注意力。
夏夷则手上动作不停,瞥了一旁警戒的乐无异一眼才压低声音道:“这里是一处幻境,叶教授正在外面寻找破绽。”
“那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
“叶教授说这处幻境只有靠内外夹击才能破解,他担心你们经验不足,所以要我进来协助你们。”夏夷则说着,掏出一枚象牙放到闻人羽手里,“这是BPI特制的辟邪符,可以暂时抵挡邪灵近身。”
“那……无异怎么办?”
“他有晗光,不怕这些。”夏夷则最后给绷带打了个结,搀起闻人羽,“咱们走吧。”
“唔——夏同学,无异的晗光……他父亲真的是乐绍成前辈?”
夏夷则笑了笑:“这话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可以慢慢问他。”
“哦。”闻人羽整了一下外套,又抬起头来,“那个……刚才,谢谢你。”
“分内事。”夏夷则捡起闻人羽摔在地上的包,甩到肩上,微笑道,“既然你都叫他无异了,就不要厚此薄彼地叫我夏同学了吧?”
乐无异余光看到二人起身,便慢慢退了回来,不期然撞见闻人羽一张大红面皮,夏夷则倒仍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什么异状,心里就有了计较。大咧咧上前拍了拍闻人羽没受伤的那半边肩膀:“闻人你别介意,你看夷则表面正经,其实他泡妞可有一手了,他说什么话,你千万防备着点!”
夏夷则无辜地摊了摊手:“完全是欲加之罪。”
“你少来了,咱们学院,不,学校,谁不知道逸尘子的大名啊?”乐无异扶着闻人羽慢慢翻过土丘,“连闻人你都敢乱开玩笑,真是什么胆包天!”
夏夷则跟在后面,悄悄绕到乐无异右侧掐了他一把:“我的原则可向来是宁缺毋滥,你懂的。”
乐无异被掐得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夏夷则的鼻息喷在他后脖子上,密密麻麻地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他生怕夏夷则再凑过来,连忙借着扶闻人羽的机会转到另一侧。
闻人羽一头雾水地看着乐无异在一分钟内就被烫熟的脸:“你不舒服?”
“没,没没。对了!夷则,你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岳教授?”
“没有,怎么了?”
“可我刚刚明明就听见了岳教授的声音,他还——”
闻人羽突然接口道:“对!刚刚无异突然就好像……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要不是他突然冲过来,说不定在你来之前我们就都挂彩了。”
“咳,那是我平时掩藏得好,其实我一直都身负绝技,谁让你们不识泰山!”乐无异看了看面前两人的表情,摸了摸头,“好吧,就算是我吉人天相,有贵人相助行了吧?不过……夷则你真的没看见岳教授吗?”
夏夷则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摸进来的时候,除了你们我连一个人都没见过。”
“也许是身处幻境,五感都被扰乱了吧?”闻人羽猜测道。
“又是幻境,闻人你怎么总会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神鬼鬼那些东西好不好?”乐无异转向夏夷则,试图争取后者的支持,“夷则,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夏夷则显然知道乐无异的倔脾气,并没有和他争辩的意思,“眼见为实,是吧?”
“还是夷则了解我!”
乐无异话音刚落,寂静的古道上空蓦然传来动人婉转的轻声吟唱,仿佛凤吟鸾吹,惊起梁尘无数。飘渺歌声如泣如诉,凝神细听竟好似是成串的珍珠落入清池,扰乱人心间一潭春水。
“哇!有人唱歌,说明这附近肯定有人住,咱们快过去看看。闻人受了伤,也要赶紧歇一歇。”乐无异兴冲冲地拽了拽包带就要扶闻人羽。
“我没事,受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闻人羽谢绝了乐无异的搀扶,“何况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身处荒郊野岭,三更半夜的,还是小心些好。”
“但真的很好听啊……如果是妖怪的话,怎么可能唱的这么好?”
“说不定人家是拿音响放碟呢。”闻人羽低声咕哝了一句,又正色劝说道,“乐同学,现在是半夜三点,我们迷了很久的路,正站在古战场死人堆上,而且刚被一群野狼围袭过。”
“嗯,所以?”
“所以乐同学你觉不觉得,眼下还是赶路比较要紧?”
“不是说叫无异就好么,闻人你不会又生气了吧?女孩子可真是容易生气……听你的还不行吗?”
闻人羽对乐无异的死不开窍表示无语,夏夷则走过来打圆场:“闻人,我看不如就按无异说的,去找找唱歌的人。”
乐无异大为开心:“真是好夷则!”见闻人羽瞪了他一眼,连忙溜到一边去了。
“夏同学——”闻人羽看了看夏夷则的眼睛,只好改口,“夷则,怎么连你也这么不谨慎?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我不是说过这个幻境必须内外夹击才能破解吗?歌声突然出现,说不定就是幻境制造者在背后操纵,我们不去与他正面接触,怎么和叶教授里应外合?”
闻人羽还是很犹豫:“但是你我就算了,无异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会应对这种情况,万一——”
夏夷则摁了摁她的肩膀:“放心,我有后招。”
十
传感屏上破界任务的进度条缓慢地向前推进到百分之九十的那一天,正好是沈曦的生日。然而沈曦由于早年间芯片植入留下的后遗症而不得不在这一段时间陷入人造的沉睡,中途无法醒来,沈夜一早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稀里哗啦泡了汤。
“今年错过了,明年也可以送,”谢衣见沈夜有些失落,出言安慰道,“礼物又不会长出脚跑掉。”
“来不及了,”沈夜面无表情,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他在沮丧,“送你吧。”
送我?前年您送给小曦一只浅绿色的波点缎带蝴蝶结,去年送了一条带蕾丝花边的蓬蓬裙,这礼物送我不合适吧?!送给城主啊!送给华月啊!我不要带蝴蝶结穿裙子啊!谢衣正盘算着拒绝的借口,沈夜已经把一只精致的盒子塞进他手心。谢衣怀着拆炸弹的忐忑心情打开了盒盖,然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盒子正中的绒垫上,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戒指是用毛茸茸的阿罗汉草编成的,指环被编成麻花辫状,上面顶着个娇小玲珑的草兔子。谢衣拈起戒指细细打量着,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想象这么精致的……充满童趣的戒指是出自一贯庄严稳重的大祭司之手,忽然憋不住有些想笑,可瞥见沈夜疲惫失落的侧脸,他又觉得淡淡的心酸。
“怎么了?不满意?”沈夜本来想说你得了便宜最好捂在肚子里别嫌这嫌那的,没想到一扭头看见谢衣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怪脸,自己反被逗乐了,拿过戒指往谢衣左手小指上一套,“行了,也算我没白做。”
谢衣的手指修长秀气,但到底比不上小女孩的纤细,戒指套上去之后就有点散架。他小心翼翼地扶了扶戒指,最后还是不得不用右手托着它,以防它啪嗒一声摔死在沈夜面前。谢衣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明白:“其实这小玩意儿送华月,她应该挺开心的。”
沈夜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华月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就是小曦生日后一天。每年到这个时候,我都不想看见她。”沈夜深深吸了口气,“由于我的缘故,被迫接受那种残忍的手术……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谢衣对华月的来历有所耳闻,因而也沉默着,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沈夜。
透过研究塔的窗户,可以看到休闲区嬉笑打闹的孩子。沈夜垂着眼,似乎有些出神:“小的时候,因为是大祭司的孩子,我从来找不到一个玩伴……小曦又太小了,什么也不懂,有的时候聒噪起来,我真的招架不住。”说着这些的时候,沈夜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只有在回忆那为时不长的童年时,他才能短暂地放下自己的面具,“可是我父亲不这么认为,他希望我可以多结交一些朋友,发展自己的人脉。我一直消极对待他的建议,他也无可奈何。可我早该想到,像他那么独断专行的人,又怎么可能容忍我一直违背他的命令……”
——那是沈曦生日的后一天,那一年的沈曦还不能自己随意跑动,那一年的沈夜也不过是一个由于学业不精而总被父亲责骂的男孩子。
“小曦,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着我?等我看完了书再去陪你好不好?”
沈曦窝在使女的怀里,是粉扑扑软嘟嘟的一团,她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摇着头表达自己的拒绝。
沈夜头疼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跟一个奶娃娃讲道理。他拿着袖珍传感屏在殿中转来转去,试图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没想到使女像装了追踪仪一样寸步不离地贴着他脚后跟走。他稍一瞪眼,沈曦就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拳头,似乎在昭示自己对他的所有权。最后他只好躲到露台上,至少使女因为担心沈曦受凉而只会站在走廊上。
沈夜努力静下心来研究传感屏上的字,但每一个字都像长了脚一样满屏幕乱跑,他使劲看了一会儿,没有一个字愿意进他的脑子。
正苦恼着,沈夜忽然听见使女轻轻的问礼声,他回过头,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走廊上。
“夜儿。”
沈夜紧张地把传感屏往背后藏了藏。
没想到大祭司审视了他一会儿,只是开口问道:“我给你找了个朋友陪你一起学习,你要不要看看?”
总觉得会是个麻烦……不过到时候挨骂就有人陪了,这样想着,沈夜点了点头。
大祭司挥了挥手,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被带了上来,她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像沈曦,可是却没有沈曦的灵气,看上去呆呆木木的——沈夜立刻就明白她大概是被动过手脚,而且和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缘故。沈夜有些嫌恶地扭过头去——他的父亲总是这样,随便就替别人做下残忍的决定,然而他没法顶撞,就只能沉默着。
女孩子见他表情不快,心里就有些惴惴的,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向他伸出了手:“那个,我是为你而生的……可不可以留下我?我不会打扰你……不然的话,我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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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甜甜的,乐无异的魂儿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好漂亮的妹子,声音也好听!”
夏夷则暗中拧了乐无异一把,闻人羽则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笑道:“抱歉,我们是出来实地勘测的,不小心迷路了,深夜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我叫桢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眼前的女孩子站在屋檐下,纤弱的身材裹在一条浅粉色的长裙里,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叫乐无异,这两位是夏夷则和闻人羽,你称呼我们名字就好了。”
“嗯,我们想等天亮了再找出去的路,所以今天晚上想在您这里借宿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闻人羽生怕乐无异的口水流出来,连忙接上话头。
“这……我是陪伯父来这里采集蝴蝶样本的。今天早上伯父去江陵办事去了,还没回来,所以,”桢姬犹豫地看了看乐无异和夏夷则,“不太方便留下陌生男人。”
“嗯,这位小姐说的也对,我看我和无异还是找个背风处凑合一晚算了。”夏夷则作势欲走,“闻人你不舒服,该好好在屋里休息一下。”
闻人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夏夷则的书包带:“那不行,是朋友就该共患难,哪有我睡床你们睡砂地的道理?”
夏乐二人又劝了一会儿,闻人羽还是坚持要和他们一起行动。一旁的桢姬便出来打圆场:“嗯,山间风凉,说不定还有野兽,我看这两位也不像坏人,不如大家就都进来休息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诶?你刚才不是说……”
闻人羽一巴掌摁下了乐无异的话:“既然您这么好心,我们就打扰了。”
“嗯,外面冷,我们进来说话吧。”桢姬摇曳生姿地带着三人进了屋子。
进屋后四人闲聊了一阵,桢姬说要给他们烧洗澡水兼准备夜宵就独自进了里屋,留三人在客厅休息。
“我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乐无异若有所思地盯着桢姬离开的方向,“桢姬她好像讨厌我,一直不太理我……”
“呵,她也不止讨厌你,连我也不怎么理,只跟闻人攀谈。”夏夷则促狭道,“只不过我可不像某人,热烘烘一张脸像不要钱一样一直往前倒贴。”
“逸尘子也受挫了,不容易啊!”乐无异不服气,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看向闻人羽,“闻人,你说桢姬该不会是les,看上你了吧?”
闻人羽白了他一眼:“你要不是太急色,桢姬说不定会多看看你。”
乐无异大呼冤枉,被夏夷则压回沙发里:“刚刚不知道是谁说人家一个女孩子在野外很寂寞,非要把自己做的会跳舞唱歌的AI鸟送给人家解闷。这么惦记人家寂寞,还说不是急色?”
“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喜欢桢姬长得好看,但也只是顺手帮帮她而已!”
闻人羽摊摊手:“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女孩子就是多心,真麻烦……”乐无异抱怨道,不意看见夏夷则嘴边噙着的笑,更不高兴了,“还有你,夷则,一肚子弯弯绕,一点都不爷们!”
夏夷则不置可否。
正僵持着,桢姬从里间端出一个大盘子,满满地摆着几碟子小菜和一瓶米酒:“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做了些家常菜,你们凑合着垫垫吧。”
“您真是太费心了,我们只要找个屋子避避风就够了。”闻人羽客气道。
桢姬笑了笑,一一给酒盅里倒上米酒:“这也没什么,我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还要多谢你们陪我消遣时间。”
乐无异端起酒盅闻了闻:“好香!这是自家酿的吗?”
“是的,今晚算我们有缘,不如就先干了这杯。”桢姬笑眼弯弯很是温柔,“我是主人,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米酒。
“好!”乐无异见状一拍大腿就要喝掉米酒,却被夏夷则拦下。
夏夷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就不喝了。”
“这样……”桢姬有些沮丧,“这酒度数不高,浅酌些不会醉的。”
“就是,夷则就是不干脆,看人家桢姬都没你扭捏!”乐无异再次举杯,这回却是被闻人羽半途抢了过去。
“喂!你们——”
乐无异话没说完,闻人羽与夏夷则对视一眼,二人视线一汇合,就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翻手间,闻人羽已经上好枪栓和弹匣,泛着乌光的枪口冷冰冰地指着桢姬的眉间。而夏夷则从衬衫口袋里翻出一张符纸,挟于右手两指间,左手捏诀,低声念道:“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去——!”
十一
谢衣正要睡下,却发现连着门外传感器的指示灯亮了,他打开监视系统,发现易岁生一脸沉重地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没有进来作客的打算。
百无聊赖地在系统里看了易岁生一会儿,谢衣认命地套上外套,摁下了遥控开门的按钮:“别转了,再转我可真晕倒了,你就在门外吹风吧。”
易岁生找到谢衣的时候,后者已经坐在家里的工作房内开始捣腾东西了,见他进来也只是潦草地一挥手:“坐。”
易岁生在满谷满堆的工作房里扒拉出一角沙发把自己摆进去,见谢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台子上的一个匣子,有些好奇:“你在忙什么呢?”
“哦,隔壁的雩风因为做噩梦总是整夜啼哭,天天吃药也不好,他爸来问我有没有能仿制梦境的AI,总之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能用AI中存储的数据代替雩风本身的思维,嗯……大概就这意思,你意会一下。”
“那你研究的怎样了?”
谢衣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不太成功……你知道的,思维这种……和唯物范畴相差甚远的东西真的很难控制或者取代,况且还不能用药。不过我听说下界有一种以精神力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唯心文明,我在想能不能利用这个所谓的精神力达到控制梦境的目的。”
“谢衣……其实我今晚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易岁生面色一整,“你知道咱们破界后,飞船遭精神力入侵了吗?”
“你说什么?!”
“你冷静些。”易岁生见他激动,连忙起身安抚,“这消息也不一定准确,我是无意间听天玑殿下提起的。”
谢衣听着易岁生的转述,表情逐渐凝重下去,一言不发。
易岁生担心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来找你说这些应不应该……但……也许只有你去劝说,大祭司会稍微改变一下心意。”
谢衣点了点头。
然而等他终于见到沈夜,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这七天沈夜一直呆在主神殿里,寸步不离,也不准任何人接近。七日后,沈夜一脸疲惫地踏出主神殿,被谢衣堵了个正着。
“如果你是来劝阻我和砺罂合作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砺罂?就是那个所谓的心魔吗?您竟然要和他合作?!”谢衣固执地拦在沈夜身前不让他走,“大祭司!事关重大,您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过了,而且获得沧溟首肯,合作讯息的公布就在这几日。”
“可他心怀不轨!大祭司这样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哦?我和砺罂洽谈的事,知情者不过寥寥,看来你消息很灵通么,不愧是我看中的接班人。”沈夜面沉如水,看不出真实情绪,“又是赤霄告诉你的?你们现在关系这么近了?谢衣,你很好。”
“不、不是天玑殿下。”
“那又是谁?”
谢衣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不说就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沈夜拨开谢衣的手,“总之事已成定局,你只需做好你分内工作,不要多管闲事。”
谢衣没有退后,反而向前一步逼近沈夜:“老师!请您慎重!这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啊!”
沈夜很是不快:“这事有多重要,我比你更清楚。”
“那万一、万一他提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条件——”
“我自有分寸。”沈夜毫不留情地打断谢衣的话,把他推开,“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个风险,我必须冒。”
天气系统精心营造的灿烂阳光洒在沈夜离去的背影上,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一直延伸到谢衣脚下。谢衣沐浴在明媚的日光中,只觉得彻骨冰凉。他抬起头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反被明亮的光线刺瞎了眼。
桢姬被缚灵术困住现出元身时,乐无异觉得自己的眼瞎了,彻底瞎了。尽管闻人羽和夏夷则一直在旁边开导他鱼妇这种妖怪的原型就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应该把眼珠子抠出来洗一洗。
我果然是个肤浅的人,乐无异悲哀地想,直接体现在颜控上,他下狠劲儿扫了夏夷则和闻人羽一圈,顿时觉得好多了。
“吓到了?”夏夷则的低语在耳边响起,隐隐带着戏谑的笑意。
“还好吧,大概……这究竟……?”
闻人羽耐心解释道:“这个……其实这是桢姬设的陷阱,她故意变成年轻女人,诱骗路人上钩。”
乐无异还是恍不过神:“……怎么会?她对我们很好啊?”
夏夷则也不多说,回身抄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凑到乐无异眼皮子底下。只见原来醇香四溢的一杯米酒已化作一团灰色粘稠的胶状物,仔细辨认之下好像是许多腐烂的虫尸混在一起,散发出阵阵恶臭。
乐无异差点吐了出来:“什,什么时候变掉的!”
“呵,要是你刚刚就着她的‘美貌’喝下了这杯酒,现在被任人鱼肉的可就是你了。”夏夷则见效果已经达到,随手把杯子一扔,杯中的物体洒在泥土上,发出一阵嗞嗞的响声,化成一阵黑烟消失了。
“……这,这是幻觉吗……连房子也没有了?”
“当然不是。”叶海的声音忽然从鱼妇身后传出,“这名叫桢姬的妖怪就是这处幻境的幕后主使,现在我们破了她的幻术,房子自然就没有了。”
“叶教授?!”乐无异觉得这一晚他的脑容量亟需扩张,“夷则一贯神神叨叨的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奇怪,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叶海呵呵笑着,协同夏夷则一道把桢姬封进符中,这才向乐无异解释:“我之前搞地质勘测天南海北地跑,这些奇闻异事也遇到过不少,当然比你这个技术宅有经验。”
乐无异眼见着那么大一只鱼妇眨眼间就变成了符纸上的一个图案,大为惊讶:“她……死了?!”
“没有,只是被暂时封印。等我们回江陵之后,再想办法处置她。”叶海把符纸小心地放入桃木匣中收好。
这边闻人羽已经整理好了他们之前随身携带的背包:“叶教授,我们可以走了。”
叶海点点头,正要去把车开过来,却被乐无异叫住了:“叶教授,桢姬是和她伯父一起的,要是她伯父回来了,找不到侄女……会很担心吧?”
夏夷则无奈地摇了摇头,闻人羽则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桢姬有伯父?”叶海看见乐无异神色就知道这单纯的小宅男又被诓了,“不可能,鱼妇这种妖怪只有女性,哪来的伯父?”
“无异,她要吃你,你还帮她说话?”闻人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鱼妇靠吃人维生,向来更偏爱女人,她之前冷待你和夷则,也是因为你们不够好吃。”
“滥好人。”夏夷则拍了拍乐无异的头,感觉到对方的呆毛刺刺地扎着自己的手心。
“……我只是……那什么……好吧,其实我就是滥好人……”乐无异垂头丧气地跟上前,“我经验少,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一定听你们的。”
夏夷则搂着乐无异的肩安慰性地拍了拍,凑在他颊边低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话,嗯?”
十二
破界后第一次祭祀大典前日,谢衣在去瞳办公间的路上遇见了赤霄和崔灵镜,他习惯性地退到墙边等待盛气凌人的天玑祭司把自己背景化,却不料赤霄快一步站在了他选好的墙脚下:“谢衣,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谢衣不明所以,只好随口敷衍着:“天玑殿下过奖了。”
“我原以为你被沈夜彻底洗了脑,现在看来——你还有些骨气。”赤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记住了。”说完也不管谢衣什么反应,径自带着崔灵镜离开了 。
谢衣在原地愣了会儿,才隐约猜到赤霄所指的大概是这段时间他和沈夜意见不合的事——自打上次主神殿前沈夜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不甘心,一路黏着沈夜,直把沈夜耐心耗尽,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算下来,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谢衣固然是因为沈夜一意孤行地与所谓心魔建立合作关系而不愿意接近沈夜,其实另一边,沈夜似乎也在有意疏远着他,有什么事都分配给瞳去做,直把瞳不灵光的腿脚忙得沾不了地,抱怨连天。打心底里,谢衣还是愿意去追随沈夜的,可是这次的秘密合作总让他感到惴惴不安。沈夜的决定在祭司之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虽然迫于沈夜一贯的威严没人敢明面上提出异议,可是私下的非议并没有减少,尤其是赤霄,如果LY827有逼宫这一说法,谢衣敢肯定赤霄能扛着睡死的沧溟到沈夜面前示威三十圈去逼迫他切断与心魔的接触。明天就是进入WD017大气层后首次的祭祀大典,沈夜想必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宣布他的决定。光是这样想着,谢衣就觉得自己的脑子糊成了一团,他现在迫切需要知道沈夜到底和心魔签订了什么条件,以确认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方。
可惜这一打算被瞳兜头浇了一场冰雹:“你的意思,难道是大祭司没按你的心意办,你就要揭竿造反,站到天玑祭司那边去?我劝你还是省省,天玑祭司之位仅次于大祭司,照样无计可施,你过去,充其量能干个摇旗呐喊的差事。”
“你别管,”谢衣难得没被瞳的烟雾弹绕晕,“我只想知道老师他到底看中了心魔什么才跟他合作,合作条件是什么。”
“这个……时机到了的时候,大祭司自然会告诉你。”
“你也可以告诉我啊!老师最近什么事都叫你去做,你肯定知道!”
瞳抬眼看了看谢衣,手指微叩,暗中打开传感通讯系统:“要不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要和大祭司吵架,现在你也知道。”
谢衣气短,但又很不服,正要反驳,沈夜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破军,去观星台一趟。”
“好啊你,瞳你居然打小报告!”谢衣的手指笔直地指着瞳,七杀祭司微微一笑,做了个好走不送的手势。
观星台设置在飞船的顶层,原本是用作观察空间行驶环境的观察室,而今他们已然进入WD017,这台子就暂时闲置了下来。谢衣进去的时候,观星台的盖板敞开着,沈夜正站在晴澈的阳光之下——是真正的,来自自然的阳光。
沈夜的头发在明亮的光线中泛起绸缎一样的光泽,发尾微蜷着,显出和他本人并不相符的俏皮感。谢衣仿佛被蛊惑着,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还没近身就被沈夜察觉了:“破军。”
“是,大祭司。”沈夜生疏的称呼让谢衣觉得有些不舒服,不就闹个矛盾,至于吗。
沈夜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月初派风琊辅佐你工作,感觉如何?”
“话不投机。”谢衣惜字如金地说了四个字。
“怎么,连自己的副手都弹压不住?等你成了大祭司,不是要终日受气?”
“我看瞳这段时间表现相当出色,大祭司的重任不如就交给他,我当个副手就好。”
沈夜顿了顿,忍不住低笑出声:“生气了?”
“没有。”谢衣嘴死硬,“我就是想不通。”
“合作的细节你很快就会知道,没有及早告诉你,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量。”沈夜仰起头,看着透明舱壁外晴朗的天空,“谢衣,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一直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
“……谢谢老师。”
“你过来,”沈夜朝谢衣招了招手,“你看这里的天空,多么广阔、多么美丽,我希望我们的文明有朝一日也能被这样的一方长空庇佑,万古长存。”
谢衣与沈夜并肩站着,太阳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会有这一天的!一定。”
“你要记住,你是大祭司的接班人,终有一日要带领所有人离开故土,去开创新的天地,所以你必须要学会舍弃。果断、坚定、关键时候狠得下心,这些都是你要具备的品质。”
谢衣眯着眼点了点头,唇边噙着一丝柔软的笑意。
“明天——”沈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下去。
“明天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的祭祀大典,你好好准备。”沈夜拍了拍谢衣的肩,离开了观星台。
谢衣晒了会儿日光浴,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可是沈夜早就走的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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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异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路边发了一小会儿愣,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三人早就走的没影了,连夏夷则也没等一等他,于是连忙往前追。
刚跑过一条巷口,乐无异就被人一把拉了进去,扎扎实实摔在那人身上:“哎呦!”
闻人羽单手把乐无异拽了起来:“没事乱发什么呆,你看,走丢了吧?”
乐无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喘得正欢,一时顾不上回答。夏夷则从地上翻身坐起来,顺手就把从乐无异领子里掉出来的晗光给塞了回去。
“这就是——晗光?!”闻人羽余光瞄见了乐无异戴着的坠子,“无异,我有件事想问你。”
“啥事?”
“你父亲……真的是乐绍成前辈?”
乐无异摸了摸呆毛:“是啊,不过老爸就是老爸,你叫他前辈……听着怪怪的。”
“乐前辈知人善用、胜绩无数!我……我一直对他十分敬仰……”
“你,你看你都眼冒贼光了,昨天还好意思说我急色!”
闻人羽正要辩解,被叶海的喊声打断了:“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别走丢了!”
“嗯,就是,现在找岳教授要紧。”乐无异一听叶海的招呼就来了精神,推着闻人羽和夏夷则往前走,“闻人你要是那么敬仰他,回头去我家做客吧!说不定还能给你引荐夷则的老爸,他老爸更厉害,是——”
夏夷则反手挠了一把乐无异的腰,乐无异怪叫着蹿了出去。
“还是年轻好啊。”叶海回头看见三人闹作一团,摇着头笑了笑。
“叶教授,”夏夷则快步上前,站在叶海身边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有些疑惑,“岳教授昨晚告诉您,他在这里?”
巷子尽头空空荡荡,孤零零立着一棵大树,奇怪的是树上密密麻麻用红线拴着不少古时候铜钱一样的东西,在暮色中熠熠泛着金光。夏夷则绕着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就连树后面的石墙,也是滑不留手冷冷硬硬,叩上去并不像空心的。
“哇!摇钱树!”随后走来的乐无异吃惊不已,“早就听说江陵有这么个景点了,以前来一直没找到,原来藏得这么深。”
“叶教授,您不是说岳教授在海市等我们吗?这里——”
叶海摆摆手,示意闻人羽噤声,掏出手机调出个文档看了看,随后从兜里取出一张符纸,低声祭咒:“天宫地府,神魔殊途,三界异门,洞天别路,现——!”
乐无异好奇地看着那张符纸晃晃悠悠地飘到墙上自行粘住,紧接着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符纸下方冒了出来,黑气越来越重,仿佛墨汁般在光滑如镜的石墙上洇出一个图案。
叶海松了口气:“老了老了,多亏锦夜发了个短信,要不然这咒语准记不住。”
其余三人好像全然没听见似的,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图案。等了半晌,那图案扩展到窗户大小就停滞了,又等了一刻钟,图案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这……看上去不像个入口啊,”乐无异想凑近观察,被夏夷则紧紧拦住,“夷则你拦着我我就更看不清了!不过——诶?图案上的蛇怎么没有左眼?”
叶海闻言也凑上去细细看了一遍:“确实蹊跷,这蛇的右眼分明很完好,应该是故意没点左眼。”
“那还不简单!咱们给它印一个!”乐无异趁夏夷则不注意,一个箭步上前,掰了根树枝就捅在黑蛇空白的左眼眶上。
“乐无异!”“无异!”“乐同学!”其余三人大惊失色,然而都晚了一步。被点了睛的黑蛇已经缓慢地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墙上渐渐现出一扇小门。
乐无异显得很开心:“哈,解开了,这不就是一扇门!”
“……乐同学,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莽撞,万一门上有机关,我们刚刚根本来不及护着你。”叶海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乐无异见夏夷则和闻人羽也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有些惭愧:“好的,以后我会注意。”
“没关系,记住就好。”叶海说着,带头迈进门内,闻人羽也随后跟了上去。
“无异?”夏夷则见乐无异还有些讷讷的,就顺了顺他的呆毛,“海市里妖类异族很多,进去之后不要乱走,好好跟着我,知道没?”
乐无异点点头,跟着夏夷则进了那扇小门。
墙上的小门看着普通,里面却别有洞天,放眼望去,满眼都是富丽堂皇的装潢,金碧辉煌的招牌挂得满世界都是,令人目不暇接。而其中来来往往的客人里,长得相当个性的也不在少数,乐无异还没来得及把嘴长到吞灯泡的幅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十三
祭祀大典的那天,于WD017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用来举行大典的场地被修缮一新——顶部隔板全部被替换成透明的特殊高分子材料,上面稀稀落落地装饰着一些罕见的藤蔓——是华月专门派人去下界取回来的。明媚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绿叶打在祭司们脚下的地板上,透着一股毛茸茸的绿意,充盈着他们几乎从未亲眼见过的勃勃生机。
在进入大殿前,谢衣被瞳拦了下来。瞳把谢衣带进一个角落,塞给他一把枪:“之前你用来模拟礼花发射的信号枪昨天被司礼部的人磕坏了,华月熬夜让人改装了这支,托我带给你。”
谢衣接过枪,乌黑的枪身沉甸甸拿着坠手:“这么重?都跟激光枪差不多了。”
“重了用着顺手。”瞳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自行走了进去。谢衣摸不准他的意思,在角落里怔了会儿也跟了进去。
沧溟由于身体原因无法出席大典,因此这次意义深远的典礼仍旧由沈夜主持。谢衣站在祭司队伍中,看着沈夜身着款式繁复的祭司礼服步履沉稳地自中间走过,眼眶有微微的湿润——在黑暗中彷徨了数千万年 ,终于,他们能共同置身于真正的光明之中。
赤霄站在队伍领头处,看着沈夜的衣角离开了他的视野,冷冷地笑了。
走上主祭台的沈夜尚未致词,忽然,数块巨大的金属板自透明穹顶下方延伸而出,外界的光线被尽数隔绝,而自备照明系统由于一时未来得及反应,整个场地登时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谢衣正要出队查看照明系统,突然听见前排的赤霄低声念了一句“上!”,紧接着黑暗中就有两道人影迅速冲上了沈夜所在的高台。
“保护大祭司!”异变陡生,谢衣下意识的话语已先于他的动作,在空旷的场地上方回荡。与此同时,场地四周安装的光带刹那间亮了起来,谢衣愕然回头,遥遥看见瞳站在场地角落朝他做了个手势。
谢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翻手自礼服内抄出了瞳之前换给他的枪,径直向主祭台冲去。
“想救沈夜?太晚了。”站在领头位置的赤霄一步跨出,牢牢地拦在谢衣与主祭台之间。
“天玑祭司,你要造反?!”随后赶上前的华月厉声指责。
赤霄不答话,只扬了扬手,顿时主祭台四周的地板下升起数百个钛金喷头,在赤霄的手放下的同时,轰然喷射出密密麻麻的火焰,绯色的火墙向高处延伸着,严严实实地将沈夜与黑影隔离在众人视线之外。
谢衣不愿与他纠缠,错身举枪,一连数道激光打在喷头上,却也只是浅浅地灼了几个小坑。
“谢衣,”赤霄冷漠的语声响起,“难得我们意见一致,还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识好歹,要与我作对到底。”
“我不准你动老师!”谢衣趁华月攻击的瞬间拧身避过赤霄,疾步冲到火墙之下,灼热的火焰几乎燎着他的头发,他焦急地试图从喷头的缝隙中观察沈夜的状况,反被高温的气流熏红了眼睛。
台下的祭司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部愣愣地站在原地,只有华月不要命一样地和赤霄搏斗,赤霄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对轰的间隙还不忘挑衅几句。
谢衣怔怔地看着火墙,赤色的火焰摇曳在他瞳孔中,张牙舞爪地狂笑着,他的手指扣在枪身上,关节都隐隐泛了白:“赤霄!我要你偿命!”
“困兽犹斗?有趣,”赤霄远远注视着急冲而来的谢衣,忽然笑了笑:“可惜来不及了。”说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摁下了手腕上的启动装置。
只见一束亮如流星的光芒陡然间自火墙中心升起,裹挟着强劲的气流与巨大的噪音,瞬时冲破了船舱顶部的金属板和透明隔板,密集的碎屑像倾盆大雨兜头浇在众人身上。赤霄得意地放下了手,主祭台上的喷头由于剧烈的震动已然四散轰塌,而逐渐散开的浓烟灰烬之后,一个人也没有。
谢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他甚至没有能阻止赤霄擦着他的肩走过,大笑着迈上了只有大祭司才能登上的主祭台。
“沈夜独断专行,为一己私利不惜和下界低贱魔物同流合污,绝不该留!今日之后,就由我——”赤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光刃,僵硬地回过头去。
“由你什么,嗯?”沈夜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冷硬而尖锐,就如同插入他胸口的那柄刀,赤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只能徒劳地往外吐血沫。利刃缓慢地切割着赤霄的肺叶,血肉被激光灼烧的声音中,他低声说道,“你大概不知道,主祭台下面有一条专供大祭司出入的密道。天玑,你总是差一步,到最后,你还是差一步。”
赤霄委顿倒地,沈夜皱着眉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料理了前天玑祭司的尸体。他站在高高的主祭台上,漠然扫视着台下众祭司的表情,扫到谢衣的时候,不禁停住了——谢衣的眼里满盈着纯粹的喜悦与敬仰,仿佛外界的阳光都打碎在他的眼瞳之中——沈夜转开了眼,浅淡的不易察觉的欢喜悄悄地弥漫开来。
“我精英文明自上古源地覆灭之后,流落宇宙数千万年,受困于飞船一隅,更饱受病痛折磨。而今有幸与外界使者接触,我已得沧溟城主首肯,将与使者全力合作,率民众前往下界,繁衍生息。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容许任何差池。至于方才,天玑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镜、天同祭司雍门狄三人,鼠目寸光、图谋不轨,现已被处死。即日起,废三人习册、灭三族、相关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入神殿半步。我决意挽救族民,如果还有人试图违逆——”沈夜低沉的声音悠悠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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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乐无异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被夏夷则和闻人羽一人一边摁了回去,“岳教授跟捐毒惨案有关?!”
岳锦夜面色有些憔悴,想来一时也难以消化这些消息:“现在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去一些地方进行确认。”说着满怀歉意地看向乐无异,“抱歉,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卷入这场麻烦中了。”
乐无异连连摆着手:“没有没有,能有机会跟在岳教授身边学习是我的荣幸。而且……我觉得这挺刺激的。”
“……”岳锦夜静静地看着乐无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半晌又说道,“捐毒惨案……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危险,我想……乐同学,你不如还是先回学校去吧?”
叶海眼色一变,正要阻止,乐无异已经抢先开了口:“那怎么成!我好不容易争取到跟您学习的机会,绝不会随便放弃!”
“这……”岳锦夜仍是顾虑重重,不肯松口。
叶海连忙在一边劝说:“锦夜,你看无异也是满腔热情,怎么好一点机会都不给?”
乐无异的头点得像鸡啄米,闻人羽担忧地看着他,真心觉得他会得脑震荡。
“这样吧,你们先出去转转,海市有不少有趣玩意儿。”叶海说着架起岳锦夜往套房里间推,“我和岳教授好好谈一谈。”
三人应声站起,准备出门,被岳锦夜叫住了:“海市有不少能人异士,出去以后低调些,避免惹祸上身。”
“我总觉得岳教授会被叶教授骗得很惨。”乐无异若有所思地盯着被关闭的里间门。
夏夷则笑着捋了一把对方的呆毛:“反正能让你跟着你男神不就行了,管那么多。”
“也是。唉,话说回来,可惜生不逢时,要是能同时遇见谢衣教授和岳锦夜教授该多好……唔,我得知足,不能这么贪心。”乐无异看向闻人羽,“闻人,你想去哪儿逛,我们陪你?”
闻人羽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去那家织锦楼看看,门前告示说男士禁入。你们随便去哪儿看看吧,不用管我。”
“那你自己小心,早点回来,有事联系我们。”
“嗯,好。你们也是。”闻人羽说着,捏着钱包两眼放光地出门了。
“夷则,”乐无异拽了拽夏夷则的袖口,“织锦楼是个什么地方?”
“是家女士服装专营店,量身订做的那种,就在刚刚来酒店的路上。”
“你观察的好仔细啊,难怪我老爸总要我和你学,你比我更像是他养出来的。”乐无异想了想,凑到夏夷则身边,“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连打枪都学会了?”
夏夷则垂眼看了看乐无异亮晶晶的眼睛,甩开他的手往前走:“秘密,不告诉你。”
两人沿着宽敞的主干道走了一阵,被抛了一身秋波媚眼,纯情宅男乐无异有些受不住,用胳膊肘捅了夏夷则一下:“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坐坐?再这么走下去,我都要被电焦了!”
夏夷则表示同意,于是二人又开始沿路找咖啡厅和小吃店一类的地方,不料每一个都是人满为患,看上去非得挤成日历才能进去。乐无异垂头丧气地正要打道回府,被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男人拦了下来:“这位帅哥,有没有兴趣进咱们克拉伯看看?有劲爆艳舞!酒水买二送一!”
“克拉伯?”乐无异满头雾水,夏夷则拉着他让他看不远处的一块招牌,金光熠熠地亮着“Bowman Club”一行字。
“这口音重的,真该回去把舌头剪剪再来。”乐无异扯了夏夷则一把,“夷则,咱们走。”
那小个子男人还不死心,紧跟在二人后面:“咱们店的妹子可是全海市独一绝,不信你们打听打听,除了公西先生,整个海市找不出第二个本事人能把克拉伯的名声做的这么响!帅哥们看起来是人类吧?我跟你们说,我们店有的是异族妹子,准保让你们大开眼界!就不说普通的鱼妇和妖狐,今晚表演的可是难得一见的横公鱼和南海鲛人,肯定能让你们看个回本!”
夏夷则脚步一滞,小个子见他动了心,赶紧趁热打铁:“南海鲛人生性高傲,向来难得现身人前,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啊!错过着村可就没这店了!”
“不去不去,我们对那个没兴趣!”乐无异挥着手驱赶小个子,又去拉夏夷则:“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这儿也太乱了!”
夏夷则却没有挪步,他垂眼看着地板,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半晌才开口:“无异,我们……就去看一眼,好不好?”
十四
“大典当天你的安排很周密,为了表彰你,城主和我决定升你为生灭厅副主事。”沈夜把一枚指令芯片从桌面上滑给瞳,“这是出入生灭厅档案室的密令。”
“生灭厅副主事只有两个,你打算让我顶替谁?瑶光?还是破军?”
“破军。瑶光资历老,不能随便撤下。”
瞳慢慢地把芯片推了回去:“这对破军不公平。”
“哦?打抱不平?”沈夜又把芯片推给瞳,“破军即日将继任生灭厅主事。”
瞳审视着沈夜的表情,摇了摇头:“大祭司,我越来越不明白你。既然你这么看重破军,何必要隐瞒你早就知道赤霄谋逆的事?”
“众所周知,他并不赞同我与砺罂合作。”
“意见不同并不代表背叛。”
“有时候,越看重一个人,就越要考验他的忠诚。我不能让自己的主观意愿影响我的判断。”
瞳短促地笑了一声:“大祭司,您可真辛苦。”
“身处其位,不得不为。”沈夜看了瞳一眼,“说起来,如果是你做了大祭司,我也不用这么费心力。”
“我看还是算了,你已经派了不少差事给我。”瞳拿起芯片,站起身来,“生灭厅副主事?我宁愿继续研究我的生物技术,至少不用勾心斗角。”
“是啊,人心太复杂、太不可捉摸了。”沈夜轻轻叹了口气,“瞳,你说我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人,能和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
“大祭司,我觉得你并不是在发问。”
沈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是啊,我希望……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新任生灭厅主事谢衣却并未因为升职而感到欣喜。上任第一天,他旷了一整天的班,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华月生拉硬拽把瞳拖到谢衣家门口站了足有两个小时,面前的门板也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而沈夜,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易岁生是在谢衣旷班第五天找上门的,他这么做是因为沈夜只付了一个人的薪水却要他干两个人的活,并且丝毫没有严厉打击消极怠工罪魁祸首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亏大发了。没想到等他带着满脸不高兴强行闯进谢衣家时,发现后者竟然也是一副衰神相——易岁生是活活被气笑了的。
“——你,不恨我?”谢衣莫名其妙地看着拍桌大笑的易岁生,觉得对方的智商都喂了黑洞。
易岁生笑得不能自已,半天才断断续续回答道:“逻、逻辑呢?!”
“天玑祭司——”
“打住,”易岁生撑着桌面捂住谢衣的嘴,“天玑殿下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如果换做我,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而且,你也并不是杀死他的凶手,所以不必为这些事做无谓的自责。”
谢衣仰着头把自己的嘴解放出来:“可是你不是一贯很敬重他?”
“他是我上司,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的确很敬重感激他。但是自古成王败寇,他实力不够强大,没办法争取到对己有利的条件也是事实。精英文明一贯以实力判高下,他落得现在这个结果,我确实感到惋惜,却不代表我会因此记恨大祭司。”
“……可我认为老师的处置方式太残暴,明明叛乱的直接参与者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连带无辜?”
易岁生定定地看了谢衣一会儿,低声笑了:“谢衣,精英文明竟然还能培养出你这样天真的人,实在让人不可思议。LY827刚入驻下界,民众人心惶惶,祭司内部也是暗潮汹涌,目前的局势就如风云开阖,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动乱。我虽然不知道大祭司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可如果换做我在他的位子上,我也会做同样的处置。毕竟和整个文明的前途比起来,区区几十人命……确实算不了什么。”
“……杀伐果决,雷霆手段,这些老师都曾经跟我说过的。”谢衣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大概真的很让老师失望吧。”
“有本事在这里伤春悲秋,有本事去上班啊!我看你忙起来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易岁生没好气地搡了一把谢衣,不料一股奇怪的味道晃悠悠飘过他的鼻端,“谢衣,你……喝酒了?”
谢衣胡乱点点头:“嗯,实在烦闷就小酌了一点。”
“酒哪来的?我不记得今年上面有给祭司们派过酒……”易岁生思索着,“只有上周祭祀大典前我听司礼部的人说大祭司要他们准备些酒送去,他要和城主好好畅谈——”
谢衣其实在易岁生进来之前就有点晕,只不过因为他喝酒不上脸,而易岁生又不熟悉醉酒之后的情状,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到了现在,谢衣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人仿佛陷在气垫床里,晕晕乎乎听见“大祭司”这个名词就忙不迭说道:“对,就是老师。他总也不来跟我说清楚,我就去找他,谁知道他出去了。我只好在办公室等,没想到他还偷摸藏了这些好东西……”
易岁生听见这话,用力地拍了拍谢衣重如秤砣的脑袋:“谢衣,你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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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夷则,你好样的!”乐无异瞠目结舌地看着夏夷则面带微笑地把club里潮水一样的各色美女一一从身上扯下来,三两下就挤进了舞池中央,而他还可怜巴巴地挂着至少三五个香气扑鼻的软玉牌牛皮糖,在门口附近挣扎。
“哦?他叫夷则么?一看就是老手了,没意思。”半靠在乐无异怀里的浓妆女子凑近他抛了个媚眼,“我还是喜欢像你这样的。”
斑斓的灯光下,乐无异觉得自己仿佛看见对方嘴里泛着冷光的利齿,狠狠打了个寒战:“唔,谢谢你啊,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不行,”蛇精难得碰上这么个极品纯情小处男,不撩呲一下简直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她贴得更紧了一些,烈焰红唇几乎亲在乐无异艳得滴血的耳垂上,“你不知道——你身上很舒服吗?”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乐无异此刻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以至于瞳孔放大,血管舒张,脸部颈部毛细血管急速充血,整个人好像一只被烧熟的虾子瑟瑟发抖地呆在蛇精的砧板上任她宰割——正所谓秀色可餐,蛇精两眼放光地就要啃下去——然后她就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拎了起来。
乐无异紧闭着眼,抖得好像台风中的广告牌,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无异,没事了。”
完了!单是清白不保也就算了,偏偏这么尴尬的场景还被夷则看见了,简直不能更丢脸!同是男人,凭什么自己的技能槽就是空的!乐无异暗自腹诽懊恼着,殊不知自己的脸色时红时白变换速度堪比街上的霓虹灯牌,看得夏夷则一阵好笑:“无异,没事了,你睁眼看看。”
乐无异猛地一睁眼,豪迈地捶了夏夷则一拳:“哈,哈哈……我刚刚演的还不错吧?把你都骗过了!”
“……确实很好。”
乐无异还是有点心虚,为防被夏夷则察觉,赶紧拉着他往里面挤:“这儿妖精太多了,咱们还是赶紧看完什么鲛人就回去吧。”
夏夷则的手在乐无异手里挣了两下,慢慢垂了下去。乐无异愕然回头:“怎么了?”
“无异,你是不是觉得妖类都很可怕?”
“怎么突然问这个?快走吧,万一去晚了说不定表演就结束了!”乐无异伸手去拉夏夷则,被后者躲过了,他看看夏夷则坚持的神色,只好说道,“谈不上可怕吧,我之前一直不信这些的,突然看见了……一下子接受不过来而已。怎么说呢?毕竟不是同一个种族,我……诶,我一个理科生,非让我形容,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夏夷则闭了闭眼,重又笑道:“我就是一时好奇,你不用太在意。”
二人钻进舞池,跟着指示牌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垂着厚重帐幔的圆拱门前,正要入内,被旁边穿戴得珠光宝气的男人拦了下来:“二位难道是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
“规矩?”乐无异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对方头顶元宝脚踩钞票左手钱夹右手POS机的犀利造型,了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多少钱?我来刷卡。”
“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那男人鼻孔朝着天,看的旁人忍不住想插两根大葱在他鼻子里,“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里间的吗?没点像样的法器就想看鲛人跳舞?做梦去吧!”
乐无异皱起眉头,显然很是不快,然而顾及身边的夏夷则,他还是忍着没发作。夏夷则轻轻拍了拍乐无异的手,上前微笑问道:“不知道这样东西是否够格?”说着解下脖子上的挂坠递给趾高气扬的男人。
“这是……天眷神珠?”男人揉了揉眼,反复摩挲着那枚挂坠。
“没错。”
“听说天眷神珠几年前落入BPI太华分局,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后台。”
夏夷则笑笑没说话。
男人一挥手,帐幔两边的小弟立刻殷勤地打起帘子:“行了,进去吧,第一次来就别乱说乱动,省的熟客怪我没教你!”
乐无异白了男人一眼,恼汹汹地走了进去,夏夷则摇摇头,紧跟着进入帐幔之后。
里间的装修风格相比起外厅是另一种风格——数十盏剔透的分枝宫廷水晶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层层叠叠的透明枝桠几乎能碰到客人们的头发尖。暧昧的绯色灯光闪烁在造型繁复的灯座间,被折射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好像打碎了的红月落在地板上。场地四周零零散散地布置着装饰华贵的落地镜,看似随心摆放,实际上每面镜子都能巧妙地将舞台上的情况清清楚楚地映在其中,方便坐在角落里的客人欣赏表演。
二人挑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立刻有服务生殷勤地上前询问他们是否需要酒水。夏夷则心不在焉地翻着酒单,随便点了两杯鸡尾酒打发了他,回头时却发现乐无异紧皱的眉头还没有松开:“怎么,还在生气吗?”
“没有啊,怎么了?”乐无异见夏夷则指指眉心的位置,恍然大悟,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有点渴,正好你不是点了酒水吗?”
浅红的微光朦朦胧胧打在乐无异脸上,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逐渐苍白的脸色,而心事重重的夏夷则并没有发现。
十五
沧溟睁开眼,重重叠叠的翠色纱帐仿佛竹林间的薄雾萦绕在她身侧,她微微侧过头,看见了帘外熟悉的身影:“你来了。”
“沧溟……”沈夜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沉默了半晌才续道,“你不必这么做。”
沧溟没有回答沈夜的问题,只是仿佛神游一般地问着:“绿色的帐子……外面已经是春天了吗?”
“……是。”
“春天……万物生发,莺飞草长……”沧溟出神地看着悬挂在周围的浅绿色纱幔,“真是难以想象会是怎样令人迷醉的景致……”
“沧溟?”
沧溟回过神来:“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你不必接受矩木生命体联结手术,太危险了。”
“那你就是同意中止与砺罂的合作了?”
“不行。”沈夜下意识地回道,进而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沧溟,“砺罂的行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
“是吗?”沧溟轻轻地叹了口气,“据我所知,精英文明在非唯物范畴涉猎并不多。所以……唯心文明的精神力克制方法,你到底了解多少?”
沈夜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如果只参考前人记载,大概只有两成。但我已经准备派人去下界查探,相信年内就会有进展。”
“两成……那么,矩木系统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两百年。”
“所以两百年后我们再找不到出路,飞船就会坠毁,而精英文明将随之覆灭,是不是?”沧溟眼带悲悯地微微笑着,“大祭司,如果我命令你中止合作,你会怎样?”
沈夜没有回答。
“我说过,我是个病人,帮不上你什么。既然你坚持只有砺罂能协助族人适应下界环境,同意让他寄身矩木系统,我就尊重你的判断。”沧溟似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帘,“现在,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我知道你是为了防止砺罂心怀不轨,可生命体联结手术一旦实施,你就会彻底和矩木系统联结在一起,终生不能离开矩木。即便族人最终能够在下界生活,你也会被禁锢在系统中不得脱身。况且……况且生命体联结手术是精英文明中唯一涉及精神力的手术,有史以来真正实施的不到十例,失败率过半,就算是寥寥的成功范例,受术者最后都会因不堪精神力的重负而身亡,没有人例外。”沈夜表情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轻薄的纱帐,“你是城主,血统高贵,不该冒这个风险。”
“我却认为这是城主的使命,我受族人供奉,就该对他们的未来负责。”沧溟神色坚定,“飞船内环境不同下界,砺罂只能倚靠矩木中存放的五色石凝聚精神力,只要手术成功,我就可以牢牢将他掌控,就算他包藏祸心,我也能一举击杀,将他彻底消灭。这其实也算为你清除了后患,难道不好吗?”
“可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沧溟目光悠远,穿透帐幕的声音温和又清冷,仿佛穿越时光的叹息:“这世间其实很公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对么?”
沧溟没有等到沈夜的回答,她只能看见神殿中微弱的气流缓慢地将薄纱吹起一个弧度,从她的视野边缘飘到脸颊旁,柔软的触感总让她回想起她为时不长的健康时光——那时的她不过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女儿,每天晚上都会被母亲搂在怀里,透过传感屏认识她和她的祖辈们都不曾亲眼见过的源地。传感屏上的源地山河壮丽,四季分明,与飞船上逼仄的刻板环境大相径庭,沧溟近乎贪婪地欣赏着那些无缘得见的美丽景色,而其中姿态婀娜的水柳对年幼的她吸引力最大。由于飞船上环境所限,所能生长的树几乎都是生命力顽强的种类,枝干刚直挺拔,就连叶子也是规规整整,有着锋利的边缘,如同精英文明一般骄傲锐利,锋芒毕露。在沧溟有限的认知中,她完全无法想象怎么会存在这样的植物,柔软得好像围绕着主神殿的河水,被风一吹就仿佛要化作轻烟散去。她曾经询问过母亲,资料中所写的柔嫩甘甜的柳芽摸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母亲沉默良久,递给她一块翠绿色的纱巾,于是从此后翠色的纱幔成了她的最爱,伴随着她一同在空旷冷寂的主神殿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沧溟犹自沉浸在回忆中,忽觉有人轻轻地替她将粘在额前的发丝顺到耳后,蓦然睁开眼,却发现不是日常服侍她起居的使女,而是一名身着黑衣的陌生青年。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阿夜,是你吗?”
沈夜点点头,眼底的不忍一闪而过:“是我逾矩了。”
“以前是我太要强,才不愿意让你们看我,现在病了这些年,慢慢也看开了。”沧溟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手上还扎着输液的针管,面色是久未见天日的苍白,便越发显得眼睛黝黑,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漩涡,“真的太久没有见面了,你还好么?”
“我很好。”
“那小曦——”沧溟住了口,忧伤地笑了笑,“我不该问的……因为我才让她和你受了那么多苦……阿夜,你会怨我吧?”
“不是你的错。”
“那又是谁的错呢?我父亲的,还是你父亲的?”沧溟凝视着沈夜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低声说道,“阿夜,我们都回不去了……”
夕阳从神殿高处的窗口聚成一束撒进房间,像是一支画笔,为这沉寂又苍凉的画面添上最后一抹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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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射灯骤然开启,鲜艳的灯光如同浓郁的红色颜料蓦然泼下,为幽静的里间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台上的美艳舞娘搔首弄姿,脉脉眼波像流感病毒一样充斥在厅内的每一个角落,感染得每个客人都酡红着一张脸一个大粗脖子,眼睛里被“美女快来啵一个”持续刷着屏——只除了三个人。
乐无异自打进了里间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一开始还以为是厅中气氛莫名压抑导致的,本想着喝点酒缓解一下情绪,却没想到喝完之后反而连思绪也有点飘忽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然而顾虑着夏夷则一向很少提出要求,不好打断他的兴致,因而只是强撑着,假装对台上的表演很有兴趣,实际上三魂早就散了一半出去面见周公了。
一旁的夏夷则自落座之后则一直垂着眼,显得思虑重重,舞娘们的秋波抛过来简直好像抛在了钢板上一样啪啪直响。一连表演了好几个节目,却总不见鲛人出场,夏夷则有些焦躁,但看着旁边乐无异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便也暗自压抑着,静等着接下来的节目。
第五个节目结束,司仪白闪闪上台报完幕正要退场时,舞台外缘VIP包座里的客人发话了:“不是说今晚有鲛人演出?怎么,原来是店大欺客吗?”
白闪闪一见是VIP包座的客人,笑容立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堆在脸上:“怎么会?我们俱乐部一向诚实守信,要不然怎么能在海市打出名气来呢?您稍安勿躁,鲛人肯定会上场!”
夏夷则闻声望去,看见一名身着墨绿色套装的英俊青年正面带不耐地质问白闪闪:“公西一早发请柬给我,说是今晚有新鲜玩意儿让我开眼,我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看你们用这些普通货色来敷衍了事的。”
“公西先生?”白闪闪一愣,仿佛想起什么,恭恭敬敬地朝青年鞠了一躬,“请问您是?”
“与你无关。你只要回答我鲛人什么时候能出来就可以了。”
白闪闪面露难色,轻声回答:“这……那鲛人性子有些烈,恐怕要晚一些。但是肯定会上,请您放心!”
听了这话,下面的其他客人间隐隐有了嘘声。青年不耐烦地环视一圈,转头间覆在眼角的刘海顺着脸侧散开,露出一个造型奇诡艳丽的纹饰。白闪闪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闪闪不知道贵客光临,招待不周请多包涵!鲛人马上就上场,请您不要生气!”说着急匆匆扭身下了台,还不忘叫最漂亮的舞娘去给青年陪酒。
“这小白脸什么来头?居然能使唤得动白司仪!”
“不知道,以前从没见过,看样子像是公西先生的朋友……你管那么多干啥?今天能看见鲛人表演就够走运了,我还听说这回抓来的鲛人是个雏儿,今晚要拍卖初夜哪!”
“真的?!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带点法器来,都说南海鲛人柔若无骨漂亮可人,滋味销魂的不行!”
听着隔壁包座客人间越发不堪的议论,夏夷则注视着青年的眼色愈发黯沉下去,而青年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问候般地朝他一笑,遥遥举起酒杯致意。夏夷则见状,忍着不快端起酒杯,向对方示意后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像刀子一样,剜得他喉管生疼。
白闪闪办事效率奇高,下台后不出三分钟,一个缠满红绡的架子就被从幕后推了出来,夏夷则顿时双眉紧皱,手指死死地握着桌边,几乎要把厚实的桌板掰下一块。
“这就是今晚的彩蛋节目,鲛人表演!”白闪闪笑嘻嘻地从架子后转出来,抬起被红绡牢牢捆在架上的女人的脸,“大家看,这可是海市难得的珍品,活生生的南海鲛人!”
朦胧的灯光下,女人面容姣美,漂亮的眼睛里泪光盈盈,洁白赤裸的身躯被轻薄的红绡缠绕着,越发显得身姿曼妙,撩人心弦。登时,包座里低低的议论声就像压不住闸的潮水一样漫延开来。
白闪闪得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又把女人的脸朝灯光映照处抬了抬:“大家可看好了,这鲛人是我们花了很大功夫才找来的,姿色就算是在鲛人一族里面也能说是出类拔萃的!为了回馈贵客们,今晚我们将举行鲛人初夜的拍卖,希望大家不要吝啬自己的筹码!要知道和鲛人春宵一夜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放心吧,筹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白司仪你一声令下!”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立刻得到了满场的起哄和响应。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放开我,快放开我!”鲛人哭喊着,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很快被潮涌般的喝彩湮灭,毫无踪影。
乐无异皱起了眉,忍着不适和夏夷则说道:“这也太残忍了,要不我们——夷则?!”
夏夷则脸色惨白,额角稀稀落落竟然有了汗滴,仿佛比他更难受:“……等等,让我想想办法。”
“夷则,夷则?你还好吗?”乐无异一惊,精神好像回来了一点,他一把握住夏夷则的手,赫然发现对方的手冷硬得好像被冻过的铁板,“夷则,你到底怎么了?!”
“别废话了,开始吧。”神秘青年似乎对周围的聒噪很不满,朝白闪闪挥了挥手。
白闪闪点头表示收到,轻轻拍了拍手,原本固定在舞台上方的一个描金木盒缓缓降了下来。她取出一条湿巾裹在脸上,小心翼翼地从盒中取出一根散发着深紫色烟雾的树枝,向台下众人示意:“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断魂草’,现在我就用在鲛人身上,保证她今晚好好地表演,乖乖地服侍她的主人,大家说好不好?”
叫好声如浪潮涌向舞台,白闪闪笑着要把断魂草凑到鲛人鼻尖下。
鲛人完全绝望了,她死死地瞪着白闪闪,嘶声喊道:“……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
眼看断魂草周围萦绕的紫雾就要触到鲛人的脸孔,乐无异手下一空,低头看去,夏夷则已经生生把桌沿掰了下来。
十六
“之前让你调取监控,有结果了吗?到底是谁拿了我给城主的酒?”
“……”华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夜的脸色,紧紧地闭上了嘴。
沈夜放冷语气:“廉贞。”
华月低着头,犹豫了一阵才开口:“除了您,只有破军有这间办公室的口令。”
沈夜一怔:“……原来忘了他。哼,谢衣……还真是不错。”
华月盘算着想替谢衣申辩几句,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占理的借口,只好含糊地说着破军祭司近来精神不好,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之类的套话。
“我看他是仗着上面有人替他撑着,闲了一身痒痒病。”沈夜冷笑一声,“听说你和七杀去劝他了?他这两天在干什么?”
“属下也是几天前去过两趟,破军祭司不愿意出门见人,我和七杀没能进去,所以不清楚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昨天来过您办公室。不过……不过刚刚,我好像看见破军祭司……去小曦那里了。”
“嗯?他去小曦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
“昨天才来偷了我的酒……今天又去——” 沈夜皱着眉站起身来,“你替我把这些矩木系统的日常运行数据再检查一遍,送到七杀那里去,顺便通知他明天来这里汇报工作。现在我要去看看小曦。”
“是。”华月忙不迭地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给沈夜披上,把他送出了办公间。
沈夜一面走一面思索着谢衣的行为动机,不料却在走进沈曦居所时,被冲天的酒气熏了个踉跄。
“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使女战战兢兢回答道:“是……是破军大人。”
沈夜怕吵着室内的人,压低声音怒道:“胡闹!你不会拦着他?”
“破、破军大人坚持要进去,而且,而且曦小姐也同意了……”使女被一脸冰霜的沈夜吓得要哭,“那个……破军大人刚进去不久,要不属下把他叫出来?”
“算了,你下去吧。”沈夜知道谢衣一旦打定了主意,就算能在门口拦着他他也能给你从窗户里钻进去,也就没打算再追究,“你去外面守着,未经我允许不准他人进入。”
“是。”侍女匆匆忙忙退了出去,掩上了大门。
室内一派宁静,只有会客室里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沈夜其实有些好奇谢衣的意图,于是放轻脚步,悄悄地靠近会客室虚掩着的门。
会客室里,沈曦正抱着她心爱的兔子玩偶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歪着头打量着对面两颊微红的谢衣。这是她记忆轮回周期的第二天,前一天她已经看过了自己的日记,能认得出谢衣,所以谢衣来找她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地把这个会变出各种新奇小玩意儿的哥哥迎了进来,却没想到谢衣进来之后只是往沙发上一坐,说要和她玩大眼瞪大眼的游戏,然后就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沈曦抱着大布兔子和谢衣对视了五分钟就有些坐不住,虽然谢衣的眼睛很好看,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显然不具备长久的吸引力,于是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时,敏感地发觉到有什么不对:“谢衣哥哥?谢衣哥哥——”
“嗯?”谢衣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怎么了?”
“谢衣哥哥你输了!你根本不是在看我!”沈曦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谢衣面前拽着他垂在沙发边缘的手,“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咱们说好的!”
“我就是在看你呀,这里又没有别人,我不是看你又能看谁?”
沈曦摸着兔子耳朵想了想,抬眼看着谢衣:“唔——谢衣哥哥说的也对……可是——”
这也太好骗了吧?谢衣忍不住笑出声:“这样吧,要是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还算我输了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沈曦扑闪着大眼睛,开心极了,“好呀好呀,你可不许反悔!”
明明是亲生兄妹,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谢衣摸摸沈曦的脑袋:“不反悔。”
“那你问吧!”
“嗯……小曦觉得,你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呀。”沈曦见谢衣没有满意的意思,眨了眨眼,甜甜地笑着,“小曦站着好累,谢衣哥哥可不可以抱抱我,坐着的话,就能想起更多关于哥哥的事啦。”
谢衣笑着摇了摇头,把沈曦放在自己膝盖上:“我是说,你觉得你哥哥……是个凶狠的人吗?”
“怎么可能?!”沈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哥哥特别温柔!我很小的时候,哥哥虽然不耐烦我跟着他,但是从来没跟我发过一次火。而且哥哥一直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还总是抽时间来陪我,给我讲故事,就算我认不出他,他也从来不生气。哥哥是最温柔的人,怎么会凶狠呢?”
“他对你当然很好,那——对别人呢?”
“哥哥对别人也很好呀,每次使女不让我在外面玩太久的时候,哥哥都要我不要责怪她们,她们是为我好。而且以前哥哥还总是替神殿里那些做错事的人求情,他可好了!”沈曦看着谢衣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哥哥……是不是变了?”
谢衣没有说话。
沈曦咬着嘴唇想了想,又说:“昨天看日记的时候,我看到里面写着哥哥现在是大祭司了。大祭司……就像爸爸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大祭司是飞船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哥哥以前告诉我,要成为大祭司,要学会很多东西,也要丢掉很多东西……可能,他真的变了……但是不管他怎么变,他都是我哥哥,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人!”
门外的沈夜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是最好……最好的人。”谢衣好像也被打动了,他看着沈曦笑了笑,“好了,谢谢你说了这么多。现在你可以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了。”
沈曦喜笑颜开:“真的呀?什么事都可以吗?”
“当然。”
“谢衣哥哥今天身上有一种好奇怪的香味,是什么呀?”
“这……是酒。”
“那你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就带酒来吧!我很喜欢闻呢!”沈曦见谢衣面色犹豫,连忙补充,“你不能拒绝,我们说好的!我会写在日记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看!”
“这——好……”谢衣的好像不行吧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低沉的男声打断了。
“够了。”沈夜面沉如水,推门走进了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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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她是我的。”
夏夷则和神秘青年的话一出口,整个场子霎时冷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二人身上。
乐无异惊得一个激灵,刚想起身摁住夏夷则,眼前忽然一阵金星乱冒,昏眩着倒在座位里。
神秘青年见夏夷则站起来往舞台上走,嘴角玩味地勾了起来:“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闪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指挥人拦住夏夷则,被他冲上了台。恼怒间她手持断魂草直直指着夏夷则:“这是公西先生的地方,请你守规矩!”
绛紫色的浓烟将断魂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边缘零散着飘出几缕细丝,缓缓消融在夏夷则脸侧。
“规矩?”夏夷则冷笑一声走上前,“对你们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还用讲什么规矩?!”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白闪闪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谁敢?!”夏夷则眼底忽然渗出若隐若现的幽蓝色光斑,他反手从腰间抽出手枪,推上弹匣抬手就射,舞台四周的落地镜应声碎裂。顿时,场地里沸腾成了一锅滚粥。
“哎呦妈呀——!快跑,有人杀人啦!!”
“谁谁谁敢在这里放肆——啊呦,我的脚!”
夏夷则最后的意识中,是神秘青年带着笑意的耳语:“既然你出手,我就只负责看好戏了。”
乐无异摁着眉心靠在座位上,深深喘了几口气,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就发现夏夷则已经闯到了舞台上,紧接着就是几声枪响,然后是一阵掀桌倒椅人仰马翻,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连白闪闪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只留下一室狼藉。
夏夷则孤零零地站在灯光下,架子倒了地,鲛人静静趴伏在红绡中,一丝声响也没有。断魂草诡异地悬浮在夏夷则身侧,浓烟已经散了七八成,只剩几不可见的几道烟丝萦绕周围。
乐无异慌忙站起身来,刚要上前,蓦然听见耳边一个声音说道:“别过去!”然而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夏夷则察觉到屋内的动静,猛然抬起头,枪口直指乐无异:“站住!”晦暗的灯光下他的瞳孔深处溢出诡谲的幽蓝光芒,如同冥火一般悄然燃烧。
“夷则?!”乐无异看见夏夷则眼睛的异变,惊骇莫名,连忙开口解释,“我是乐无异啊!”
夏夷则不为所动:“站住!再动就开枪了!”
“我知道,你是想救那个鲛人是不是?我不会伤害她,你把枪放下。”乐无异劝说着,仍试图一点点往过蹭,“我是乐无异,是你的朋友,你不记得了吗?”
“……无……异……”
“对,我是无异,你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乐无异轻手轻脚地绕过地上的桌椅板凳,完全不顾耳边如同念经一样阻止他接近夏夷则的声音。
夏夷则举枪的手出现了一丝动摇:“你是……无异……”
“小子站住!不许靠近他!”乐无异耳边的幻听愈发严重,简直好像有人拿着小喇叭放在他耳郭里不断复读着禁止上前的警告。但他挂心着夏夷则的状况,努力屏蔽了外界的杂音,轻声劝说着:“我是无异,是你的好朋友,夷则,你看看我。”
夏夷则犹豫着,枪口晃了晃,缓缓向下垂去。乐无异大喜过望,正要上前,突然看见夏夷则背后的角落出现了一个满面怒容的中年男人,举枪朝夏夷则做出射击的姿势。
“夷则,小心!!”乐无异大喊,然而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抠动了扳机。其实在这般昏暗的灯光下,按理说不该看得这么清楚,然而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看见子弹脱离枪膛后在室内穿行的轨迹,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致命的光泽,夏夷则此时已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子弹就要射入夏夷则后脑,乐无异心跳急速加剧,眼睛干涩、喉咙冒火,连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举动——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乐无异一个箭步蹿上舞台扑倒了夏夷则。倒地的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冒着热气的弹壳擦过他的呆毛尖。
“哼,不知死活!”中年男人见一击不中,迅速掏出枚玉印置于掌中,“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和一个半妖,就想在海市闹事,笑话!”
乐无异觉得自己这一扑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不可抑制的金星又一波波地冒了上来,昏倒的最后时刻他听见了中年人的话,疑惑尚未成型,就被迫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十七
坐在谢衣膝上的沈曦见沈夜走近,笑眼弯弯地张开了手:“哥哥,抱抱。”
“嗯,抱抱。”沈夜弯下腰从谢衣怀里接过沈曦,面色不善地瞪了谢衣一眼。
宿醉其实还没太醒的谢衣蒙蒙瞪瞪的,丝毫没有犯错的认知,理直气壮地回看了过去。沈夜不打算跟一个醉汉计较,低声哄了沈曦一会儿,就让使女带着她出去玩。
沈曦临走时候还依依不舍地凑在谢衣身边嗅了嗅:“哥哥,酒是什么东西?好香,我好喜欢~”
“酒啊,是大人才能碰的东西,小曦还小,不能碰。”沈夜扶了扶沈曦高高的双马尾,替她把蝴蝶结摆正。
沈曦抿着嘴,觉得有些不甘心:“可是,可是谢衣哥哥刚刚明明答应了的……”
我没啊我是想说好像不行啊小曦你听我解释啊,谢衣在心里疯狂辩解着,面上却只能安安分分地坐在原地,等沈夜赏他一打眼刀。
沈曦见撒娇不成,只好拽着沈夜的小指头,委委屈屈地又让了一步:“那——以后哥哥喝了酒过来好不好?我喜欢那个味道……”
沈夜沉默着看了谢衣一眼,谢衣登时觉得自己宿醉未醒借酒闹事的小九九被对方看得透透的,心里一慌,连忙起身举起沈曦冲出门往使女手里一塞:“乖小曦,去玩吧,回头再来陪你!”
沈曦虽然满脸不情愿,还是被使女牵着走远了,谢衣终于松了口气,却在回身看见沈夜的那一刻悲哀地发现自己刚放下去的那口气又阴魂不散地提了上来。
“坐。”沈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沙发,谢衣乖乖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谢衣就觉得不对,明明自己是不满于沈夜血腥的镇压手段才旷工的,喝酒也是为了壮胆好质问沈夜怎么可以滥杀无辜,为什么现在沈夜就在面前,他却莫名觉得自己攒起来的气势全都穿越虫洞跑到了平行空间去了呢?
沈夜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衣酝酿了几次,最后还是泄了气:“你杀都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吧,那就说说别的。”沈夜凝视着谢衣,见后者故作清醒的眼神里泛着难以抑制的小模糊,冷硬的像个精钢面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几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接班人培养。”
“你做的那么好,又能做那么久,有什么好培养的……”谢衣低声嘀咕着。
沈夜看着谢衣上下眼皮间苦苦支撑的那条可怜的缝隙,暗暗觉得好笑:“嗯?”
“没,”谢衣惊了一身冷汗,果然喝酒误事,胆没壮成不说,眼皮和嘴先不听使唤了,“老师请。”
沈夜却没再立刻说话,他一向严于律己,对于酒这种能麻醉神经的东西向来保持着安全距离,谢衣虽然生性活泼,在他的约束下倒也不敢过多接触酒类物品。师生相处十数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谢衣这副类似丢盔卸甲的迷糊模样。想到这里,沈夜原本斥责谢衣的念头也打消了,瞳之前曾说他活得太累,那么至少现在……沈夜又叹了口气,眼中的怒色缓缓地流散消失:“谢衣……”
谢衣早就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得劲,偏偏醉意还没去,整个人软绵绵地,想坐得正一点也很勉强,这时见沈夜开口,简直像如获新生一样,连忙应着:“老师有什么指教?”话一出口立马又后悔了,这和乐融融是要闹哪样啊?说好的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呢?他不是义愤填膺地想要反对沈夜的□□吗?怎么现在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这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风略不对啊!
“我问你,矩木系统还能支撑多久?”沈夜这回没看出谢衣心里的风起云涌自我嫌弃,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地问着话。
“……最多两百年。”
“两百年,好,精英文明自源地覆灭之后已经在宇宙间流浪了数千万年,而今天随人愿,让我们在资源临近耗尽之前找到可以栖身安定的地方。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是你,你会放弃吗?”
“不会,可天玑——”
“对于这样处置赤霄等人的原因,我认为你会明白。”
“这些都不重要,人都已经死了不是吗?”谢衣身子微向前倾,目光灼灼,认真地注视着沈夜,“无论如何,他们的出发点并不算背叛精英文明,但老师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沈夜瞟了他一眼:“我已获得沧溟城主支持,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可问题总会有不同的解决办法,为什么非要和心魔合作呢?比如我们可以从——”
“纠正你一点,赤霄反对的不仅仅是与砺罂合作,他质疑的是我整个迁移下界的计划。为了名义上的所谓血统放弃延续文明的机会,在我看来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而对于你的问题,”沈夜略顿了顿才说道,“WD017上的环境与飞船环境不尽相同,单凭药物治疗,不足以维持族人在下界长时间生存。你也看见了,即便停留在高空,族人仍旧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再加上原有痼疾,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那我们可以改进自身基因,这完全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为了治疗痼疾,在流浪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做的努力还少吗?可结果呢?最好也不过是像小曦和城主一样,在后遗症的困扰下艰难地活着。诚然,如果我们能够在下界取得足够多的目标基因原,就能够为基因改造提供正确的方向。可这至少要花去数十年的时间,再加上后期的研究开发、个体试验乃至全面推广……不,不用等到全面推广的那一天,飞船就已经坠毁了。”
“……难道心魔就能改变这一切?”
沈夜颔首:“他确实可以,我已经派人去试验过了,颇见成效。而且瞳也在研究精神力在基因层面的影响,如果有进展,终有一日我们可以摆脱对他的依赖。”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谢衣仰面倒在沙发上,“那么在此之前,你答应了他什么?”
“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而在此之前,我还是认为你应该记住,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沈夜起身,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弯腰看着谢衣,后者的脸颊泛着醉酒后的潮红,不自然垂下的眼睫像柔软的小扇子,微微翕动着,呼吸间浅淡的酒气扑扑地喷在沈夜颊边,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我的债务,就想自寻死路?不要妄想欠债潜逃,我的破军祭司。”
债务?谢衣明显慢拍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疑惑地看向沈夜,不期然掉进一双比苍茫宇宙还要深邃神秘的眼瞳之中。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霎时间皮肤下如燃起了燎原之火,烧得他眼眶都有些泛红。
沈夜噙着几不可见的笑意俯视着谢衣,二人对视良久,谢衣才低低应了一声是。
金乌西沉,此刻正是傍晚。沈夜背后的彩色玻璃窗外,浅金色的夕照打在谢衣微阖的眼帘上,映出一个朦胧的七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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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乐无异的意识才慢慢回填到他的脑回沟里,他转了转眼珠子,觉得有五颜六色的光芒打在他眼帘上。
缓缓地眨了眨眼,乐无异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水果味的布丁里,除了脚下踩着的是如同有机玻璃铺设的透明地板外,四面八方都是一团团浓郁的粉红色粉紫色粉蓝色的云朵状物体。 地面上空无一物,乐无异绕着边缘跑了一转也没发现除了他之外的活物存在,他想踏出玻璃地板去远处看看,却赫然发现地板之外的地方竟然都是空的。
乐无异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愣了一阵,把手支在嘴边大喊:“夷则——夷则——”
声音好像被吸入了海绵,连回声都没有半分。
他不死心,又一连喊了好几遍,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闭嘴!翻天印之内不容区区凡人撒野!!”正当乐无异运足了气准备再喊一轮时,凌空而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拽什么文,说人话!”乐无异放眼张望,一个人影都没看着,“你把夷则关在哪儿了?!”
“哼,愚昧!”那声音冷笑着,“本尊今日救你一命,你不知感恩,竟还出言不逊,实在可悲!”
“你拍古装剧呢?能好好说话不?”乐无异凝神观察着周围,“你把夷则怎么样了?!”
“你好似很在意他……哈,果然是凡人,愚昧无知。”
“能别废话吗?夷则到底在哪儿?!你再藏头露尾的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就凭你?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你现在挂心他,哼,只怕你见了他的真面目,跑还来不及!”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哼,看你与他相识甚久,怎么,竟连他的种族也不知道吗?”
“种族?”乐无异挠挠头,“没听说他是少数民族啊。”
“看来他隐瞒得不错……凡人,本尊今日赠你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好生琢磨去吧!”
“夷则从不会瞒我!”乐无异恼怒地皱起眉头,“我不想听你废话,你到底把夷则藏在哪里了?再不把他交出来,以后你有的是后悔的时候!”
“荒谬!区区凡人,也敢威胁本座?!”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伤害夷则!”
“呵呵,既然你还不死心……本尊就大发慈悲,给你看看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面目。”
话音刚落,平坦的地板中央蓦地升起一股白烟,烟雾中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乐无异一见身形就知道那是夏夷则,二话不说就冲上前。
不料离人影越近,他的脚步就越迟疑,最后他停在了三米之外,没有再前进。
“怎样?不敢靠近了?这就是你的那位好朋友,货真价实的人鲛混血,如假包换的半妖!这些,只怕他从没向你提起过吧?”
乐无异眨眨眼,眼前的人明明穿着夏夷则的衣服,五官也和夏夷则如出一辙,却偏偏在耳朵的位置生出了薄薄的青色的鳍,发色也转为苍青,柔软地趴伏在较常人更为白皙的皮肤上。对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浅青的睫毛细细密密地覆在颊上,由蓝渐变黄色的纹理仿佛彩绘一样在他脸上画出漂亮的图案。这个人,如此熟悉,却也如此陌生。
“害怕了吧?后悔了吧?念你年少无知,定是被其蒙蔽,本尊就放你一条生路,允你自行离去。”
乐无异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
“还不快走?!”虚空中的声音不耐烦地催促着。
夏夷则其实在乐无异喊他的时候就恢复了意识,但与此同时,他也骇然发现自己的灵力被一个强大的咒法牢牢束缚在体内,以至于一贯被秘术掩盖的妖形也不可控制地显现出来。浓稠的烟雾铺满了他的视野,寂静中外界的对话清晰如在耳边,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夏夷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他仿佛被捆缚在高高的审判台上,头上方有细丝悬着利剑,锋刃在冷酷地泛着白光,让他感觉如坠冰窖。
“夷则,真的是你吗?”他听见乐无异熟悉的声音,然而他脸部肌肉十分僵硬,无法说话,只能微微地,抱着一丝渺小的希望点了点头。然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惊喜的尾音,“真的是你?太好了!!”
夏夷则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可惜因咒法捆缚,浑身异常冰冷乏力,无论他怎么尝试也无法掀起眼帘。
乐无异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夏夷则,轻轻替他揉着眼睛:“你放心,我不会轻信他的话,这些都是幻像,就像之前桢姬变出来的一样,对不对?”
话音入耳,夏夷则只觉得胸中酸涩难抑,他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嘶声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我真的是……妖。”
乐无异的手停在了夏夷则脸侧。
“无异……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怕?”回想起刚刚进入里间时与乐无异的对话,他感觉齿间像是碾碎了一颗黄连,浓重的苦味止不住地翻涌上来。
身边一阵死寂,仿佛连气流都凝滞了,夏夷则恍惚看见头顶的利剑笔直地落了下来,在剑尖触到头皮的前一刻,乐无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啊?为啥可怕?你是夷则呀!”
“可我——”
“可你是夷则呀!”乐无异重复了一遍,又重新替他按揉着眼眶周围僵硬的肌肉,“你是夷则,这就够了。” 十八
“生命体联结手术进展良好,估计成功率可达百分之七十。”瞳一如往常,声音平淡地汇报着工作进度,“目前手术已进行到透测阶段,三十分钟后矩木系统控制中枢就可以移植到城主脑中。”
“也就是说我放弃的机会还剩最后三十分钟?”沈夜靠在椅背上,面沉如水地和瞳对视着。
“你可以这么认为。”
沈夜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传感屏中实时转播的手术过程,鲜红色的进度条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在方框内蠕动着,终于到达了终点。一串串的代码源源不断地划过瞳面前的监监控仪,瞳的手指翻飞,在输入了最终的指令后轻轻敲下了确认键,鲜红的进度条瞬间变为灰色,屏幕上打出了大大的100%字样。
“恭喜大祭司,手术很成功,如果半年内城主没有出现过激的排斥反应,就代表矩木系统已经完全被掌控在城主手中了。”
沈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瞳,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的想法。”
“怎么说?”
“……不好描述,”沈夜思索着慢慢说道,“只是觉得你未免过于平静。”
“哦?原来你是不满我对城主献身的态度吗?”瞳仍旧面无表情,“心魔栖身矩木系统,我们终归要采取措施,只不过正好是城主,正好选了这样一个方法而已。”
“换个说法,”沈夜抬眼,再次对上了对方毫无波澜的双眸,“瞳,在你眼里,有过活人吗?”
瞳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却仿佛有些嘲讽:“你说,像我们这样的幽魂,苦苦挣扎着留存在世上,是死是活……有区别吗?”
沈夜冷冰冰地扫了瞳一眼,推开椅子,起身走出监控室。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希望渺茫、前路漫漫……却还是忍不住挣扎着,想去看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瞳话音低沉,寂寞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沈夜面色凝重地走向主神殿,原本用来安置沧溟的房间已经被清理一空,只有一条翠绿色的纱帐孤孤单单地挂在窗沿上,如同不小心被遗弃的旧日时光,固执地呆在回忆的角落,不肯离去。
正沉思着,沈夜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看见一个人影迅速从门边闪过:“外面是谁?进来。”
易岁生步履沉稳地走进房间,倾身向沈夜行礼:“瑶光见过大祭司。”
“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大祭司,属下在整理沧溟城主的遗留物,方便送入生灭厅归档。”
“归档……”沈夜低声重复着,顿了顿又问,“赤霄等人的档案你封存了吗?”
“已经封存完毕。”易岁生犹豫了一下,向沈夜询问道,“属下在赤霄的办公间发现了型隐监控仪,现在房间归破军祭司使用,监控仪要不要撤掉?”
“……不必了。”沉默良久后,沈夜回答道。
易岁生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是。”
沈夜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这位前主事的旧部属,此番赤霄密谋叛乱,经过调查后天玑一脉的势力几乎被斩尽杀绝,偏偏受赤霄一手提拔、兢兢业业扮演得力助手一角的易岁生别说参与叛乱,连跟密谋的半分牵连都没有,除了安分地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其他一概不参与。而向来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赤霄竟也能容忍自己的亲密部下态度暧昧——这位看似低调的瑶光祭司,还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沈夜回忆着华月送上来的结案报告如是想。
易岁生面色如常地侍立在旁,连眼皮都没有多抖动一下。
“瑶光,对于迁徙下界、和外界使者合作一事,你怎么看?”
“属下目光短浅,比不上尊上谋虑深远。”易岁生语调平缓,还恰到好处地隐隐透出对上司的崇敬之情,“城主和大祭司这样做,必定是为了族人福祉着想,属下只需做好分内事,协助您们完成大业。”
沈夜却不为所动:“如果赤霄成事,只怕你也会换个人称说上面这番话吧。”
易岁生并未慌乱,只微微一笑:“属下没有考虑过这种建立在假设下的情况。”
“……好,好,”沈夜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易岁生点点头,缓缓退出了房间。沈夜则站在原地,遥遥目送着瑶光祭司的身影消融在门外的暮光之中。
无可揣度,捉摸不定……这就是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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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固可笑,愚昧无知……这就是人心吗?”随着场地边缘一道金光闪过,原本处在虚空中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成灵既久,凡人之情性……本尊竟已不记得了……”
夏夷则靠在乐无异肩上,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远处缓缓黯淡的金光中现出一道人影,依稀是中年男人的模样。
“原来是你!!”乐无异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怒气冲冲地喊道,“之前你要杀夷则就算了,现在还把我们困在这种地方,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然是要处置这个谋害兄长、悖逆生父的妖孽!至于你,凡人,本尊已大发慈悲允你离去,速速退开,莫碍我大事!”数刻之前要射杀夏夷则的中年男人缓步前行,明明没见有什么大动作,却在倏忽之间站定在离二人不出十米的近处。
“灵虚?”夏夷则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你是灵虚!”
“夷则,你认识他?”
夏夷则压在身后的手指慢慢蜷了起来:“他是江陵玄妙观的观主,以前和老师有些交情,这次来江陵前我和他打过招呼,也是在他指点下我和叶教授才能这么快知道你和闻人陷入古道幻境。”
“既然是熟人,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你?”
夏夷则抿着嘴,虚弱地摇了摇头:“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无异,你相信我吗?”
乐无异重重点着头:“当然!”
“那好,”夏夷则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容,指尖用力掐破掌心,粘稠的血一滴滴地渗了出来,“我先送你出去。”
“以妖血唤醒灵力?痴心妄想!”乐无异还摸不着头脑,那厢名为灵虚的中年男人已迅速结起法印,霎时夏乐二人头顶风开云涌,沉闷的雷鸣之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凡人,本尊已再三予你生机,而今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尊手下无情!”
迫人雷声愈来愈响,几乎要将耳膜震裂,夏夷则焦虑不已,掐着手心的指尖越发用力,粘稠的血液汇成细细一缕血线,沿着掌纹缓缓流下,然而因为法阵的缘故,妖血之力迟迟不能生效,眼见刺目的电光在云层中忽隐忽现,就要当头落下的时刻——
“雷霆之壁,现!”
乐无异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烫,脑袋像被撕裂般疼痛欲绝,他右手紧紧地揽着夏夷则,腾出左手摁着眉心,试图缓解这难捱的痛苦。
不过眨眼间,场上的情势就出现了大逆转——灵虚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凝结成的电咒在数秒内调转方向,结成一张密密实实的光网将自己牢牢困在中央,就连之前为限制夏夷则灵力而施下的咒法也登时失了效力。他将目光转向凭空出现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阴沉狠毒:“刚刚阻我成事之人,想必也是阁下?”
自乐无异胸前所佩晗光中现身的少年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灵虚,神色倨傲:“不错。”
自少年现身那刻,夏夷则顿觉体内咒法溃散,灵力有回复的迹象,面貌也逐渐恢复如常,便顺势凝神定心,深呼吸了几口气,觉得活动自如后迅速起身,扶过乐无异,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无异,你怎么样?”
“你没事就好……我……就是……有点疼……”乐无异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死死地抠着眉间,“发生什么事了?”
夏夷则看了看拦在身前的陌生少年,又看看乐无异胸口上犹自散发着热气的晗光,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看样子……像是晗光显灵了。”
“晗光……显灵?!”乐无异觉得自己的脑仁更疼了,这短短数日发生的事几乎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在世界满满的恶意下,他的大脑终于不堪重负,CPU负荷超载,指令溢出,程序崩溃,咔吧死机了。
“无异?无异!”夏夷则大惊,拍拍对方的脸颊,“你醒醒!”
“哼,弱者。”陌生少年回头,冷冷嗤笑一声,对上了夏夷则的目光,嘴角一撇,“只是暂时气血上涌导致昏厥,不必大惊小怪。”
夏夷则点头向对方致意:“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
“你只需乖乖在原地呆着,我自然会护你们周全。”少年仿佛看出了夏夷则的疑惑,秀气的眉毛向上扬了扬,自我介绍道,“晗光剑灵,禺期。” 十九
“谢衣,谢衣——”华月重重地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谢衣!”
“唔?哦!” 谢衣做出一副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就按你说的办!”
“谢衣,你真的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
“听见了啊,你不就是说那个,那个——那个什么……”
“哪个什么啊?”
谢衣外强中干地坚持和华月对视了几秒,败下阵来:“抱歉……今天精神状态有点不好。”
“看出来了,”华月挪揄道,“你眼袋都要长到颧骨上了。”
谢衣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所以……你刚刚到底说什么了?”
“我是问你需不需要我给你一管强效修复眼霜,或者直接送你去瞳那边做个美容手术。”
谢衣沉默着,觉得自己脑门上被印了满满一排条形码。
华月扑哧笑出声来:“你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大祭司难得网开一面多给你几天假,怎么倒还更憔悴了?”
“这个啊……是因为我最近在研发一个私人的秘密项目。”
“什么项目?”
“告诉你就不是秘密了。”
“真不说?”华月围着谢衣转了好几圈,见后者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双眉一扬,“小气!”
谢衣哈哈笑着从华月身边走开,三两步溜出了门。
“瑶光,这段时间要你负责监控的目标是否有异常行为?”
“没有。”易岁生犹豫了数秒,又补充道,“至少在监控范围内没有。”
“怎么说?”
“最近他精神状态不大好,据说是在研究什么私人秘密项目……但受监控范围所限,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沈夜皱了皱眉,正要继续询问,却看见访客监控的指示灯亮了起来,没一会儿谢衣就出现在门外,于是没再说下去,只是吩咐易岁生继续监控记录后就让他离开了。
“看来老师很看重你嘛岁生,”等在门口的谢衣笑眯眯地朝易岁生打招呼,“又有什么新任务啦?”
易岁生瞥了他一眼:“跟你的私人项目一样,秘密。”
“有你这么欺瞒上司的属下吗?回头就扣你薪水!”
离开的易岁生没回头,伸出手朝谢衣做了个江湖再见的手势。
“在外面磨蹭什么?进来。”沈夜的声音响起,谢衣赶紧收回目光,走进了办公室。
沈夜正埋头处理公事,听见谢衣进来了眼皮也没掀:“廉贞送到你那儿的材料,你都看过了?”
“看过了。”谢衣郑重地点点头,“确实在正式迁徙下界之前,我们应该事先着手探察合适的定居地。但以目前派往下界的规模看来,仍需添加人手,另外再派一位高阶祭司专门负责此事会比较稳妥。”
“那么依你之见,派谁主持这件事最合适?”
“这……剩下的高阶祭司之中,能胜任的可靠人选大概只有廉贞、七杀和瑶光,但是廉贞是女性,恐怕精力不够,七杀身患痼疾,瑶光又体质欠佳……”谢衣冥思苦想着,忽然看见沈夜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难道……老师想让我去?”
“不愿意?”
“真的真的?!”谢衣顾不得礼节,立时扑到沈夜的办公桌前,“老师真的打算让我去?!”
“嗯,给你半月时间准备,至于先行祭司的名单,稍后我会派人送给你。”沈夜顿了顿,从柜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谢衣,“另外你这次下界还要完成一项任务,就是替我监视瑶光。”
谢衣满腔的兴奋被噎了一下:“监视瑶光?为什么?”
“探查定居地之事我原本要交给瑶光负责,但因为他体质与下界环境相斥不能久留,所以才交给了你。先行的低阶祭司近日传回数据,称已找到几个与飞船环境较为相似的地方,可以作为我们的前期据点,你既然接下探察定居地的任务,就不适合再负责据点建造,我打算让瑶光主持这项工作,这样他只需要偶尔外出监督建设进度,不会因环境问题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瑶光是赤霄旧部属,虽无证据证明他参与到密谋反叛一事中,但是谨慎为上,我希望同在下界的你可以替我注意他的动向,以防万一。盒子里装着和瑶光身上型隐监控分机相连的仪器,你回去之后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既然只需要偶尔下界,高阶祭司中还有可用之人,老师又何必非要瑶光去?更何况要是连瑶光也分身参与其他事务,生灭厅的日常运转谁来主持?”
“我早已安排瞳在你走之后暂代生灭厅主事之位,你不用担心。至于对瑶光的安排,我有我的打算。”
“古书上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是这样的话,我之前不也反对过老师,难道老师也要派什么人监视我吗?”
沈夜没有回答,窗外的斜阳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撒进来,将宽敞的房间划分成泾渭分明的光明与晦暗,谢衣在这端,沈夜,在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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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蕴着隆隆电光闷雷的云团密密实实地挤在灵虚头顶,把场地划分成界线分明的两半,禺期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被困住的中年男人几眼,扬起右手就要施放法阵。
“且慢!”灵虚忽然出声,“晗光威名本尊亦有耳闻,同为上古仙灵,你竟包庇妖孽助纣为虐,实在丢尽同修颜面!”
“哼,手下败将,不过能稍逞口舌之利罢了!我要如何行事,不需要他人指教!”禺期神色冷峻,右手翻下,雷电阵法登时兜头罩下,一时间异界内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让人几乎要窒息。
灵虚却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在他处,也许我稍逊几分,可惜当下是在本尊的地界。晗光遁世已久,现任剑主更是不堪一击,这番争斗胜负谁手还未可知!今日本尊便让你们知道,何谓道法无天!”
“小心!”灵虚话音刚落,禺期神色一变,双手疾速结印,巨大的金色法阵如同融化的阳光,瞬间将三人笼罩在其中。
而数米之外原本捆缚着灵虚的乌云已然化作殷红的浓烟,将他的身形遮蔽于后,仿佛一个巨大的血茧,异常可怖。
夏夷则扶着乐无异走到法阵中心,禺期仍旧在半空中漂浮着,金色的微光映照着他青涩稚嫩的面容,显现出莫名奇异和谐的肃穆感。
“禺期……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禺期表情凝重地注视着翻腾浓烟中的灵虚,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否察觉到这里有异常?”
夏夷则点点头:“确实,这里不像幻境,但如果说是洞天,却又蕴有两股灵力,二者并非清浊相衡、浑然如一,反而动荡冲撞,相冲相激……而且我曾与灵虚接触过,他说话口吻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灵虚?!本尊与他悬若霄壤,如何竟会错认!”说话间灵虚周身的血烟暴冲而起,化作无数利箭,如飘风急雨般迎面击向三人,“本尊贵为翻天印之灵,乃造化之钟毓、天地之至宝,强过灵虚不知凡几!”
禺期低声念诀,金色法阵光华流转,形成一面密不透风的盾牌,牢牢将血箭阻挡在外。
夏夷则看了看怀中不省人事的乐无异,眼色狠戾:“既然你坚持与我们作对到底,那么杀了你,自然一了百了。”
禺期闻言瞥了夏夷则一眼,玩味地笑了笑。
“——杀了我?!”掩在浓烟之后的笑声越发张狂,“你们这些蝼蚁会死,那些魑魅魍魉会死,世间一切邪恶之物都会死……而本尊——本尊绝不会死!就算你们这些人烂成渣、烧成灰,本尊也仍旧还是本尊!”
“喂,小子,我受环境限制不能支撑太久,你赶紧设法激荡周围灵力,寻找缺口,方便我们脱身。”禺期抽空向夏夷则说道。
夏夷则没有回答,缓缓地举起了左手,方才掐破的伤口犹然,零落的细小血珠正从皮肤下慢慢往外渗。
禺期注视着夏夷则的举动,有些惊讶地啧了一声。然而夏夷则只是面无表情地,坚定地并指为刀,重重地划过横贯掌心的伤口,越来越多的血液涌了出来,随之涌出的还有一股冰寒迫人的灵力——夏夷则刚被压下去的妖形重又显现,浅碧色的眼中杀气四溢。
“怎么?招架不住就想借妖力扳回一局?”借灵虚面目现身的翻天印灵体放声长笑,“腐草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哈哈哈哈,荒谬之极!”
完全蜕变成妖身的夏夷则与禺期对视一眼,后者心有灵犀地随即缩小了光盾的范围,将夏夷则完全暴露在箭雨的攻击之下。
夏夷则毫无惧色,左手捏诀,右手执枪,疾速向血烟最浓处冲去。稀薄的阵法不能完全抵挡血箭的攻击,不时有利箭从法阵的薄弱处穿进,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夏夷则恍若浑然无觉一般,生凭一股硬气闯过箭阵,站在了翻天印灵体面前。
“妖孽,还算你有胆色!”
“说我是妖孽?那你又算什么?以除妖为名,强行夺取内丹以助修为,残忍暴戾,毫无人性,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就凭你,也敢来质问我?”
“你错了,”夏夷则执枪的手稳稳地指着面前的人形:“我,是来杀你。”
“杀我?痴心妄想!”翻天印灵体嗤笑一声,祭起咒语就要击杀夏夷则,却骇然发现自己的灵力仿佛被之前施放的箭阵全数吸走一般,半分都没有留下,“你——使了什么妖术?!”
“就这眼神还自称本尊,真是井底之蛙。”清冷的少年音忽然自翻天印灵体之后响起,禺期面带不耐地朝夏夷则打了个招呼,“小子,快动手。”
夏夷则左手一推一按上好弹匣,瞄准被禺期法术禁锢,动弹不得的灵体连射数发,灵体身受重创,躯壳逐渐化为光点崩散,紧接着四面八方一阵剧烈动荡,脚下的地板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向周遭扩散。
“翻天印之灵已死,此处就快崩散,你快带乐无异走!”禺期的声音模糊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身形也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虚空之中。
二十
“还撑得住吗?不行可以去隔壁休息。”瞳虽然一向冷淡,但看见华月和易岁生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的模样,还是问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心魔……”华月艰难地笑笑 “侵染过程这就算结束了?”
瞳的表情仍是淡淡地:“算是吧,只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易岁生始终一言未发,他的嘴唇颤抖着,精神力的侵染过程活似把他的全身神经抽出来捋了一遍再粗暴地放回原处,他现在连控制指尖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侵染于他也许不止是痛苦,易岁生模糊地记起方才砺罂令人作呕的狂妄笑声……更多的应该是屈辱吧?曾经光芒万丈的辉煌文明如今为了寻求一方小小的庇护之所,而不得不屈身俯就这种卑贱的生物……大祭司……沈夜……真是难以揣度的人哪。
“瞳,”华月沉默地目送易岁生强撑着离开,慢慢问道,“心魔……究竟是什么?”
“不可测的精神力。”
“不,我的意思是……”华月勉力压下心头的烦躁焦灼,“它会导致什么?”
瞳瞥了犹自恶心的华月一眼,破天荒地不再惜字如金:“心魔是生而不灭的执念,弥久难销的妄想,如果说精英文明的每一步微小运转都严格遵循特定刻度标准的话,心魔就是引诱蛊惑人们逾矩的火苗。”说着轻声笑了一下,“华月,你在害怕?”
“害怕吗?”华月闭着眼,微微弯起了嘴角,“只要是为了大祭司,就没什么可怕的。”
瞳淡漠地把目光放回眼前的传感屏,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华月靠在宽大的病号椅里面,手指紧紧地陷进椅子结实的皮质表面里,模糊的字音从她唇边溢出,仿佛是说给瞳,又仿佛是说给自己:“我是为他而生的……离开了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瞳伸手关了传感屏,低声叹息道:“明天破军还要来接受侵染,手术室得让人及早进来收拾好。我找人扶你出去休息。”
“你说什么?破军?”华月猛然睁开眼,“谢衣也要来?!”
“自然,是大祭司安排的。”
“我和瑶光接受侵染是因为要在下界执行任务,谢衣是生灭厅主事,怎么会……”
“廉贞。”瞳不轻不重地提醒了她一声。
华月蓦然惊醒,低声道:“多谢……是我越界了。”
显然,二人口中的谢衣并没有成为他人背后灵的潜质,他仍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手上的工作,而且打算早点回家睡个觉囤点精神,以应付第二天的侵染手术。
可惜他的脚步在踏进家门的前一瞬被生生拦住了。
“谢衣!谢衣!”处在变声期中别扭的少年音在建筑群间回荡,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趾高气扬和几分焦躁不安,“破军大人!”
谢衣回过头,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远远地踏着光径朝自己跑来,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微微笑了:“原来是雩风,怎么,织梦机还是不好用吗?”
瘦小的雩风气喘吁吁地停在谢衣面前,满脸不高兴,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谢衣自认对面前这个刚踏入少年期的孩子还有几分了解,见状就又笑了笑,放低声音道歉:“不好意思,刚刚在想其他事情,一时疏忽,没听见你喊我。”
“这还差不多,料你也不敢随意怠慢我。”雩风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这时才稍稍舒展开一些。
谢衣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就直接问道:“今天来还是因为织梦机的问题吗?如果需要调试的话,我可能过两天才有空。”
雩风却摇了摇头,难得一见地收敛了眉眼间的高傲,踌躇着开了口:“你……你是不是要走?”
谢衣皱了皱眉,他下界出任务并不算在公开的祭司公务范畴内,雩风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雩风看出了他的犹豫,不满道:“我是沧溟城主的堂弟,血统高贵,我堂姐没有儿女,将来这飞船还不是由我继承,你一个小小破军祭司的行踪,有什么好遮掩的?”
谢衣仍是沉吟着不作回答。
雩风不耐烦地一挥手:“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去看堂姐了,听见堂姐的近侍们在讨论接受什么侵染手术的名单。侵染手术不就是和那什么心魔有关的吗?如果不是要离开,又何必这么着急接受那种手术?”
“真是个聪明孩子,”谢衣笑了起来,抬手顺了顺眼前少年柔软的头发,“我是要出远门了。”
雩风不自在地后退一步,从谢衣手里挣脱出来,耳根子下泛着若隐若现的红:“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大概很久之后吧。”
“是沈夜让你去的对不对?”雩风的口吻忽然变得很是气恼,“不就是因为你不支持他,他故意折腾你是不是?哼,与那样的东西同流合污,真令人不齿!你放心,我一定会支持你,其实我们早就看他不顺——”
谢衣却敛了笑,严肃地扶着雩风的肩膀,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不要这样说大祭司。”
“他这样对你,你还替他说话?!”雩风也气鼓鼓地,一把拍掉谢衣的手,“算我瞎了眼,才会跑来和你说这些!”
谢衣正想解释,耳边的通传仪却突然亮了起来,华月难掩惊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出事了!”
“出事了!”
叶海正苦口婆心地做着岳锦夜的政治思想工作,忽然听见闻人羽风风火火的敲门声。
“请进。”见闻人羽面红耳赤的样子,叶海收回放在岳锦夜膝上的手,拉开一张凳子给她坐,“怎么了?”
“对、对不起,”闻人羽扶着桌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把话续了下去,“夷则和无异回来了吗?”
“我还正想问你这件事,你们不在一起吗?”叶海接过岳锦夜倒好的茶水,递给闻人羽,“之前我和锦夜给他们发短信没人回,还以为你们在外面玩的高兴没顾上。”
“完了!可能真是他们!”闻人羽闻言脸色一白,赶紧定了定神,尽量简洁地描述了外面的骚乱情况,“我从织锦楼出来的时候街上闹哄哄的,听说是海市最大的俱乐部有人闹事。早些时候无异给我发过短信,说他们在俱乐部里面看什么鲛人表演,我想着不对,就找跑出来的目击者问了一下,就他们给我的反馈来看,闹事的人……可能是夷则。我联系不上他们,又不熟悉这里,就赶紧回来请您们拿主意了。”
“最大的俱乐部?是Bowman Club吗?”岳锦夜的嘴角微微抿了起来。
“好像是的。”
“那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万一真出了事就麻烦了。”叶海说着起身要走,却被岳锦夜拽住了。
“不对……”岳锦夜手里捏着叶海的衣角,眼睛却不在看他,而是盯着某处,似乎在考虑什么,半分钟后迅速起身回房,不一阵就拎着个小箱子和一把枪出来,“闻人同学有伤,叶海,你带着她赶紧趁乱先走。”
“那你是打算一个人去俱乐部?不行,”叶海立刻回绝了,“至少得有人照应。”
闻人羽也连声附和:“对啊岳教授,还是大家一起去保险。”
“不行,你们必须听我的。”岳锦夜的神色异常坚定,把箱子往叶海怀里一塞,推着二人就往门口走,“我在俱乐部有熟人,你们不用担心。”
“可——”
岳锦夜不等叶海说完,径直上前贴着他耳廓低声道:“我可能被人监视,你们快走!”
叶海怔了怔,重重地捏了一下岳锦夜的手:“你自己保重,我在……在老地方等你。”
岳锦夜心事重重地点点头,把二人送入传输阵后重又回到房间里,仔细检查了一遍枪支,出门直奔俱乐部。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街上汹涌的人潮仿佛如来神掌推出的掌气一样威力巨大毫无缝隙,岳锦夜被抵在旅店门口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不得动弹,期间还被不少路人吃了几锅软豆腐。他紧皱着双眉观察了一下眼前绵延不绝的人流,当机立断地从腰间掏出一条带爪钢索,钩在临街建筑物的窗框上,顶着数百人妖的惊呼声,踏着他们的头顶和犄角一路荡了过去。
事发地点由于被俱乐部的人员迅速控制了起来,反而显得人气冷清,围观的群众都被五大三粗的狼人保安们牢牢拦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踮脚伸脖抻着脑袋,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扔进现场去一看究竟。
岳锦夜也被密密麻麻的后脑勺惊得手一抖,他没料到八卦这种天性原来是根深蒂固存在于一切有机生命体里的,他看了看混迹于人妖群中兴致高昂的几朵大菊花,默默地收回了钢索,转进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准备通过易岁生曾提到过的暗道迂回接近事发点。
另一边,夏夷则的子弹精准地没入翻天印灵体的胸膛,幻界登时破裂,散落的灵境碎片如同漫天的花雨纷扬四散,狼藉一片的俱乐部内景重又浮现。禺期在幻界消散的瞬间化作残影回归晗光,空旷大厅中,只余神志不清的乐无异和气喘吁吁的夏夷则。
“咳……咳咳………”翻天印灵体被毁,残存的冲击波便投射到与之同气连枝的灵虚身上,他艰难地咳出一口血水,几乎喘不上气,恼羞成怒道,“混账!竟然栽在不成气候的小妖手上,我不甘心!”
夏夷则后背冷汗涔涔,却仍旧强撑着站起身,冷笑道:“实力不足,何须废话?你回去告诉他,我——”
扑面而来的一道凌厉剑气打断了夏夷则的话音,也同时打断了他的臂骨。
“哈哈哈哈哈!你太天真了!”灵虚狂笑着翻身而起,掌中以残余灵力强行凝聚成一柄光剑“除妖未竟,我怎可能轻易放弃?!今日我就算要下九泉,也要你们先去探路!”说话间周围雾霾四起,腥气渐浓,竟是幻境重结之象。
夏夷则断裂的手臂根本握不住枪,眼见灵虚步步逼近,无能为力的焦灼感如重山压在心间,他的周身逐渐泛起一层浅绯色的雾——是强行唤醒妖血、走火入魔的先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的男声自门口传来:“要动他们?你似乎忘了问我。”
然而妖性渐醒的夏夷则并没有听见这句话,他的双眼已被血色薄翳覆盖,冷酷的话音自唇边溢出:“杀!”
“夷则……不要杀人……”倒伏在一边的乐无异这时清醒了过来,虚弱地想要阻止夏夷则。
夏夷则仿佛听不见似的,眼里红得像要流下血泪一般,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了枪,向灵虚瞄准。
但一双手迅速地按下了他的枪口,夏夷则茫然转头,看见了岳锦夜沉稳可靠的身影:“你还年轻,不要妄造杀业。”说着岳锦夜夺枪在手,一连三弹击中灵虚眉心。
在夏乐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呼啸的子弹裹挟着冷硬的金属气息贯穿了灵虚的头颅,他终于轰然倒地。
蕴含着灵虚残识的鲜红内丹自他躯体中脱出,渐渐化作浅淡雾气四溢消散,灵虚不甘的话音也从中传出:“你……不过是个死物……竟如此刻毒寡恩……为报此仇,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那是什么?!”乐无异看见自内丹蔓延而出带着死气的黑雾,大惊失色。
“言灵偈!那是言灵偈!”夏夷则愣了一下,焦急道,“让他闭嘴,否则岳教授你会——”
岳锦夜恍若未闻一样走到灵虚的尸体旁边,伸手捏住了犹自发光的内丹。
“太迟了……哈哈哈哈……没人能阻止我了!”灵虚扭曲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从岳锦夜指缝中传出,“我咒你一世畸零……所憎如影随形,所求永不可得……事与愿违,永无安宁……嘿嘿……咒你死于至亲至爱之人手中,咫尺天涯,终不复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死物?呵,你也不过如此。”岳锦夜收紧手指,灵虚的话音随着破碎的内丹戛然而止,“客观存在的惨痛之事,你尚未经历万一,又有什么资格咒我?”
二十一
谢衣踏碎一地月色马不停蹄地赶到中枢大厦的时候,冷清空旷的厅堂中只有表情疲惫的华月在等着他。
“出了什么事?!”谢衣焦急四望,不见半条人影,“严重吗?老师知道了吗?”
“谢衣,你听我说。”华月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为了牵制心魔行动,沧溟城主决意实施与矩木系统共同化的生命体联结手术,手术很成功,但现在突然出现了排异反应。紫微尊上担心矩木系统会因此遭到破坏,所以叫你来监控系统运转,由我做你副手。”
“城主……矩木……生命体联结?!”谢衣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这……大概事关重大,消息流通范围越小越好吧。”
谢衣垂下眼,一言不发扭头向控制中心走去。
华月见他情绪低落,出言劝道:“这几天大祭司一直很忙,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今天要不是正好在控制中心值班,可能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老师曾经说他对我寄予厚望,说——我一直以为……”谢衣抬头望去,泛着冷光的窗框外是一望无际的广袤星空,如同某夜某时某人的双眼,他闭上双眼,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不,是我自作多情。紫微殿下是合格的大祭司,他自然知道什么事该在什么时候说……该和什么人说。”
一路无话地赶到控制中心,谢衣有条不紊地启动备用程序及后台监控,将主要数据一一备份转移,然后隔离危险区,设定高度监控范围及数据出入动态密令,尽量减少矩木系统的数据承载量,以防移植到沧溟脑中的系统中枢崩溃。而华月则在一旁协助他将飞船的紧急能源输送设备打开,输入备用燃料,以便飞船在最坏情况下进行迫降。
紧张有序忙碌过后,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华月随身携带的通传仪响了起来:“廉贞,速往寂静之间守界外关闭阀门,包括你在内任何人不得擅入。”
华月刚起身就被谢衣一把摁回控制台前面的转椅,她抬起头,愕然发现后者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华月,寂静之间是矩木最核心的部分,为什么大祭司不让我这个生灭厅主事前往,反而要你去?”
华月一时语塞。
谢衣盯着她沉思了几秒,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你已经接受了魔气侵染而我没有?你说实话,砺罂是不是在里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华月猛然忆起接受侵染时令人毛骨悚然几欲作呕的感觉,想要拉住谢衣,不料却抓了个空,“谢衣!你没接受过侵染手术,不能接近他!”
谢衣却已经一溜烟地蹿出了控制中心,放下了外围的警报电网。他右手两指并起,在眉尾轻巧地点了一下,遥遥朝焦急不已的华月致了个意:“电网没我的指令一小时内是不会解开的,而且向外界发消息的通路我也顺便切断了。华月大人,就麻烦你暂时替我照应一下了~”
“站住!他太可怕了!谢衣你会后悔的!”华月冲到电网旁边,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谢衣渐行渐远,后者抬手潦草地挥了挥,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寂静之间位于中枢大厦的最深处,谢衣为了赶时间,一路脚不沾地地绕过七弯八拐的过道,飞奔到守界旁边。他粗略环顾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水汽一出口就凝成细碎的冰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
“这是什么鬼地方,冷得人细胞液都凝固了。”谢衣一面谨慎打量着周围,一面打开从器械房摸来的防护罩,轻悄悄摸进了冰室。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胆大的年轻人啊……”
谢衣被突然响起的阴冷笑声惊得一个激灵:“你是谁?”
“我么?自然是你们大祭司的贵客,LY827的救星,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谢衣皱了皱眉:“你是……砺罂?可请现身?”
“看在你胆魄不小的条件下,自然可以。可惜心魔没有固定的形貌,只怕你要失望而归了。”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接近,一道黑气逐渐在谢衣看不见的身后死角凝聚成形。
二十一(下)
内丹碎裂,萦绕周围的黑霾逐渐消散,灵虚垂死挣扎营造而出的幻境也随即崩塌。岳锦夜蹲下身,再三确认灵虚已死之后,才转过头来:“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夏夷则闻言迅速搀着软如豆花、下肢虚浮的乐无异向后退去,却不料后者的脚这时反倒像黏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也不动。乐无异死死盯着地上灵虚的尸体,面色苍白:“灵虚……死了?”
“是啊,幸好岳教授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们处境就危险了。”夏夷则点点头,手上加了一把力,没想到乐无异仍旧一动不动。
“岳教授……杀了人?”
“可岳教授也救了我们!”夏夷则加重了语气。
“可我觉得,灵虚虽坏,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随手就决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死,总是有些……不太对……岳教授会被抓起……唔?!”
岳锦夜三两步走到二人身边,干净利索地从夏夷则手中接过乐无异,往背上一甩,大步流星地向后台走去:“快走!”
其时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已经封锁了内厅周围,隔着被岳锦夜用来遮挡视线重重帘幕和家具,喧哗的人声已逐渐靠了过来。岳锦夜不慌不忙地背着乐无异翻上舞台,抬脚踹翻了置于舞台边缘用以装饰的镶金雕塑。
沉重的雕塑晃了两晃,轰隆一声摔落台下,裸露的基座凹陷中出现了一道细小的浅槽,岳锦夜略犹豫了半秒,便拿起乐无异的左手,使劲摁在浅槽锋利的边缘上。
“嗷!”乐无异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看着自己的血沿着浅槽汩汩流进了基座内部。
“抱歉了。”岳锦夜见浅槽已满,撕下衬衫一角简单地替乐无异包扎上,把伤口小心护在自己手中,低声祭道,“承吾血肉,听吾号令——开!”
精致华丽的舞台在近在咫尺的喧哗声中摇摇晃晃地分成数块四下挪开,一道深不见底阴暗漆黑的地道出现在三人面前。
岳夏二人对视一眼,夏夷则当下祭咒燃起灵焰,借着那一抹浅蓝的微光率先走下阶梯,岳锦夜随即跟上。待三人全数进入之后,舞台又吱吱呀呀地挪回原处,就连被岳锦夜踢倒的雕塑也颤巍巍地立了回去。
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冲入案发现场准备一举拿下闹事的混小子时,除了一地的家具残肢,他们再也没找出什么。
深埋地底的狭窄通道一派静谧,幽幽蓝光仿若鬼火般印在斑驳石壁上,说不出的诡谲。潮湿阴冷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好似结成实体一般阻碍着他们的脚步。有影无光,有音无语,这一场逃亡好似永无尽头。
乐无异晕晕沉沉地伏在岳锦夜背上,指尖伤口轻轻地抵在后者掌心,细微刺痛间传来的温度隐隐让他觉得安心。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自不远处响了起来:“终于来了?”
岳锦夜停下脚步:“岁生,谢谢你。”
之前海市中飞扬跋扈的英俊青年自通道中不起眼的凹陷处走了出来,昏暗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谢我?呵,你还是谢谢他吧。”
岳锦夜面色一变:“难道你这次来是——”
“没错,我并没有擅自离岗。即便你们不出手,我也会毁掉断魂草,这就是他的秘密指令。”
“可他不是和砺……”
“他的心思,哪是你我能够猜得透的?”易岁生讥讽地笑了一笑,“怎么?见识了他的仁慈之心,你后悔了?”
岳锦夜摇了摇头。
“这样最好,至少你不会太痛苦。”易岁生走回凹陷处鼓捣了几下,通道尽头的石门缓缓开启,久违的晨光自缝隙中漏了进来,“记住你的承诺,再会。”
“岳、岳教授,您辛苦了,”离开暗道没过几分钟,乐无异红着脸支吾着,“我觉得……我可以自己下来走了。”
岳锦夜怀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暖的鼻息扑在乐无异脸颊上,后者登时变成了刚出炉的工业鸭蛋——满面苏丹红。
“真、真的,我、我我……”乐无异不断地打着磕巴,仿佛舌头在瞬间长大了一倍,在他的樱桃小嘴里根本打不来转。
岳锦夜小心地把他放在路旁的竹栏边,让他撑着栏杆慢慢站直了身子。这时夏夷则已经在周围观察了一圈,回到二人身边:“岳教授,这是哪里?”
“照我与岁生的约定,这里应该是朗德寨附近。”
“朗德?似乎没听说过。”
“朗德是位于南疆雷公山的苗寨。”岳锦夜微笑道,“这里有我的一处别居,环境清幽,不容易被人打扰,适合你们暂作休养。”
“南疆?!雷公山?!”乐无异大惊失色,“这也太远了吧?海市不是在江陵附近吗?!”
“岁生也是修道人,自然有办法。‘命风驱日月,缩地走山川。’你没听说过吗?”见乐无异仍是一脸疑惑,岳锦夜补充道,“你以前不接触这些,自然不知道。不信你问夏同学。”
“唔?”夏夷则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满腹心事地点了点头,“是的,仙家修炼时的确有这个说法。”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神奇了!”乐无异兴致勃勃地幻想着,“虽然我没修道,但也可以做一个AI自控的飞行器,如果成功的话,不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岳锦夜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到这时候还想着AI,真是——”
可惜这和乐融融的气氛被夏夷则的话语无情地打碎一地:“你们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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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5, 2014 0:17:51 GMT 8
二十二(上)
“干净而纯粹,光明又温暖……真是让魔厌恶的气息……呵呵呵呵……幸好还有一丝不安和猜忌,虽不美味,但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呵呵呵呵呵呵……”
谢衣闻言猛然回头,怒视着悬于半空的那道黑气:“你胡说什么?!”
“呵呵,还是太年轻了,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破军大人就气急败坏了?”砺罂冷笑着逼近,“谢衣,我可是心魔,这飞船上哪个角落的阴暗面能逃出我的掌控呢?”
谢衣右手不着痕迹地扶上了腰后的枪柄,沾染着体温的金属让他略微安下了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今天我来这里,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哦?有什么事会让破军大人屈尊前来,我可真是要洗耳恭听了。”砺罂的声音停靠在防护罩的边缘,“破军殿下,您不告而来,大祭司知道吗?”
谢衣扶着枪柄的手紧了紧:“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和我要问的无关。”
“嗯……就是这个味道,馥郁芬芳,比人血还要浓厚的香气……可惜……离憎恨还差那么一些……不过我还有很多时间,足够慢慢等待……不知道破军祭司的恨,会不会比其他人更浓烈、更美味?呵呵呵呵呵呵……”
“不用挑拨离间,你究竟与老师做了什么交易?为什么沧溟城主会突然出现排异反应?回答!”
“什么交易?呵呵,自然是互惠互利,友好和谐的交易。”砺罂见好就收,在谢衣愤怒的逼视下施施然飘离,“至于城主……哼,她想要掌控我,难道我就要束手待毙吗?”
“你——!”
“放心,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波折,你的城主大人肯定能撑过,无非多受些微苦楚。只要大祭司信守约定,我并不介意城主来这里作陪。所有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大祭司殿下啊,呵呵呵呵呵呵……”
“老师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呵呵,这个问题,难道他不曾告诉过你?”砺罂沙哑的笑声如同砂砾一般蹭磨着谢衣的耳膜,“我所要的不过是人间少少的一些情感,而你的大祭司,同意通过——”
“砺罂,住嘴。”
谢衣的脸瞬间白了,他僵硬地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面如冰霜的沈夜。后者视而不见地越过他,径直走到砺罂旁侧,沉声道:“要我守诺,你该先做到谨言慎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大祭司殿下,今夜过得如何?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不劳费心。”沈夜惜字如金,说罢转身看向呆立一旁的谢衣,“破军,跟我走。”
一缕浅淡的黑雾窜出,在谢衣鬓边转了几转后便消失了,砺罂的笑声再度响起:“作为赔礼,这点小小的魔气我就不再吝啬了,权当做送给破军大人前往下界的护身符,呵呵呵……”
沈夜头也不回地走了,谢衣来不及查看自己身上有无异状,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外厅,谢衣浑身的汗毛都立了正,觉得自己被厚厚的坚冰严密地包裹了起来,只待沈夜轻轻一捅,就能变成一地人渣。
然而沈夜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交待完谢衣回控制中心继续值班后就离开了。
谢衣愣了愣,大步追上去,嗫嚅道:“我,我,我……”
“怎么?”
“我……违背指令,擅自离岗,私闯禁地,独入险境,请大祭司按律责罚!”谢衣一口气说完,抬起头凝视着沈夜,“可是,作为您的学生,您看中的继承人,老师,请你告诉我事情的内幕。”
长久以来两人小心翼翼维持的和谐表象,终于在这句问话下出现了裂痕。
沈夜平静地,近乎毫无感情地回答道:“谢衣,记住你的身份。”
“可您不告诉我,我怎能安心去下界?”
“哦?难道我不告诉你,你就要罔顾族人的性命前途,消极怠工?”沈夜甚至轻微地翘起了嘴角,“破军,祭司殿并不只你一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老师您不是也答应过我会告诉我的吗?”
“什么时候告诉你,告诉你什么,我有我的计划,不需要你来逼问。”
“可是——”
“刚刚砺罂已经对你进行了魔气侵染,今晚过后如果你没有排斥现象就可以前往下界了。离岗之前记得去和瞳交接工作,他会把你的助手带给你。”见谢衣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沈夜又说道,“破军,现在你可以走了。”
熹微的晨光穿过飞船的高分子透明面板与层层叠叠的交错树枝,在质感冰凉的地板上晕出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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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7, 2014 21:21:24 GMT 8
曙光初现,周遭的草木在朝霞的映衬下泛着毛茸茸的暖意,然而顺着夏夷则所指方向看去,与三人相隔一片树林的朗德寨上空却密布着厚实的乌云,如同漩涡一般缓慢旋转着,将光明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
“咦,那好像是乌云?可是为什么只有寨子上空才有?”
夏夷则反驳道:“应该不是,普通的雷云不可能这么低。”
“这景象真是难得一遇,要不咱们走近点看看?”乐无异说着抬脚要走,被岳锦夜一把拉住。
岳锦夜眉头紧锁:“情况不对,还是不要贸然前往的好。”
夏夷则也表示赞同:“我们刚摆脱了麻烦,还是该谨慎点。况且……我看那些黑云不同寻常,无异你不懂神鬼之事,最好别牵扯进去。”
“可如果真是出了事,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并不是坐视不理,我们现在毫无准备,夏同学又受了伤,冒冒失失闯进去也不能解决问题,还有可能身陷险境。”岳锦夜安抚着乐无异,“今晚我会联系相关人员,争取尽快一探究竟,好不好?”
“呃……是我疏忽了……”乐无异不好意思地看向夏夷则,摸了摸鼻尖,“就听岳教授安排。”
夏夷则看着瞬间转变成师慈生孝的画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跟上前去。
沿着小路走了几分钟,一片宽敞的空地出现在三人面前,岳锦夜止住脚步,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如同车钥匙的东西,摁了下去。
“咦,我们干站着做什么?”乐无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夷则沉默地看向远方,乐无异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顿时觉得自己能完整地吞下一整个榴莲——
约两千米外的开阔湖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庞大却轻盈的影子,影子无声而迅速地贴着地面向岳锦夜靠近,原来竟是一只庞大的飞鸟!
乐无异瞠目结舌地看着大鸟擦着草尖儿灵活地转了个弯停在岳锦夜面前,还颇为贴心地自动降低背脊,顿时从内心深处激发起一阵由衷的自豪感——我家男神就是这么世界第一的狂炫酷霸拽!
“这是阐奇,”岳锦夜见乐无异一副激动得词穷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快上来吧。”
经过眼见为实的海市之行,乐无异自认为新世界的大门已然向自己打开,于是自信满满地笑道:“这个肯定是海市里面说的灵兽了,对不对?这么威风……原来却叫做馋鸡吗?哈哈哈,太好玩了,它肯定吃的很多吧?”
这时夏夷则在岳锦夜的搀扶下也登上了鸟背,听见乐无异的见解却流露出不大赞同的表情,但这表情也不过维持了一瞬,就由衷赞赏道:“这鸟叫禅机?曾把禅机销此病?……好名字,有内涵。”
“啧啧,夷则,你这马屁拍的也太没水平了,非要说的话,大俗大雅还差不多。”
“你们都过奖了,阐奇其实是一种算法,因为这个仿生飞行器的控制语言是以这个算法为基础,我就偷懒用了这个名字。”
“什么?原来是个算法的名字?”夏乐二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阐述的阐,奇偶的奇,很奇怪?”岳锦夜顿了顿,又道,“不过照叶海的标准,算法好像就从没有过什么正常名字。”
夏乐二人登时被这个打击噎得死死的,果然,天朝文化博大精深,古之人诚不我欺也。
然而没过几秒,乐无异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等等……您说这是、是飞行器?!”
岳锦夜笑着点了点头。
“天呐……这是天才、天才之作!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竟然能做出这么……这么……” 乐无异恨不得真地能把岳锦夜供在高台上三拜九叩,“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像是做梦!”
“只可惜这件作品还不够完美,仍然需要借助……某些外力。”说话的瞬间,岳锦夜的脸上微妙的神情一闪而过,而兴奋过头鸡血满腔的乐无异并没有注意到。
飞行器平稳地抵达湖面上空,粼粼波光映照着乐无异颈间,发出些幽幽的浅金光芒,夏夷则注视着晗光,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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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5, 2014 23:14:38 GMT 8
二十三
瞳来回打量着谢衣,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如果破军祭司心情欠佳的话,不如改天再来?”
谢衣恼怒地飞过去一个眼刀,伤害值零。
“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让我观赏你的脸色的话,麻烦坐到旁边的架子上,不要妨碍我工作。”
“这是我的工作记录,请您过目。”谢衣酝酿了一个惨兮兮的笑,把满盒子芯片推给了瞳。
于是一个上午就在七杀祭司的风和日丽及破军祭司的愁云惨雾中度过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瞳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了谢衣的记录芯片,例行公事地摸出一支自写笔放在电子板上,启动自录模式,向谢衣一一询问作为主事对于生灭厅下属的工作评价。
到了风琊的时候,谢衣沉着脸顿了顿,说道:“刚愎自用,不听命令,但能力较为出众,可堪一用。”
瞳表情微妙地抬眼看了看他。
“怎么,你有其他看法?”
瞳沉思着开了口:“我倒觉得……风琊长了张让人想犯罪的脸。”
谢衣的五官登时皱成一团:“你口味可真特别。”
“别误会,”瞳慢条斯理地关了自录程序,顺便把记录的最后几句话抹掉,“我指的是暴力犯罪。”
谢衣绷着脸与瞳对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瞳你可真有意思!太赞了!”
瞳不为所动地保持着一贯的面瘫形象:“接下来轮到我了。”
“轮到你?”谢衣一头雾水地看着瞳,直到对方扳下下工作台上的暗门操控阀才反应过来,“你是准备介绍我的助手给我?这么大阵仗……难道是你新发明的机甲?”
“只说对了一半,明面上你的助手是离珠,而我要给你的,是你的暗卫。”
“还暗卫呢,你净弄些神神鬼——”
说话间,暗门后身姿挺拔,头戴面罩的青年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瞳的身后,机械而恭敬地说道:“主人。”
“啧啧啧啧,原来你口味真的很特别,还玩调教系。”谢衣吐槽道。
瞳不以为意,指着谢衣向青年说:“从今以后,他是你的主人,你一切行动听他差遣。”
青年温顺地点点头,快步走到谢衣身边,低头行礼:“主人。”
“别别别,我可当不起,”谢衣连连摆手,“你叫我破军大人也就算了。”
“是,主人。”
“四号是我时隔多年的作品,比起前三个来说确实有了极大改良,唯心文明与精英文明的结合确实能够造出极佳的上品。可惜条件所限,只成功了这一个。我已经全部调试过,你小心使用,如有异状赶紧联系我。”
“明明是个人,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是个东西一样。”谢衣说着起身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你说呢?”
青年沉默地向后略退了一步,重又恭敬地低下了头。
“本来就是个东西,不过稍微贵重些,你小心用就行。”
谢衣拍了拍青年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别故弄玄虚了,不是人能有这温度……”然而脑中一道白光极快地闪过,他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他……和华月……”
“你的反应总还不算太慢。”瞳面露赞赏地点点头,“只可惜他受伤太重,灵活性达不到理想标准。”
“受伤……太重?他是哪儿的人?”
“无论时间或是资源,我们都所剩不多,所以要物尽其用。”瞳说着抬手轻触脸颊,转眼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青年。
青年会意,低下头取掉了一直蒙在脸上,遮盖眉眼的面罩。
“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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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4, 2014 21:00:51 GMT 8
二十三(下)
飞行器离湖岸越远,夏夷则的嘴唇抿得越紧,在抵达湖中心的瞬间,乐无异仿佛被重物击中一样猛地捂住了心口:“唔!”
岳锦夜闻声迅速回头扶住乐无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无异从小体弱,大概是被凉风吹了心口,有点不舒服而已。”夏夷则从岳锦夜手中接过乐无异,不动声色地在后者腰间拧了一把,“进屋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岳锦夜这才安心地转过头去,操纵着阐奇平稳地悬浮在湖心上方,如镜光滑的湖水在阐奇的阴影下开始缓慢地逆时针流动,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数十秒后,一座小岛豁然出现,岛上绿树葱郁,重花压枝,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乐无异顾不得胸口的隐痛,大声惊叹:“这个岛好漂亮!难道也是教授做的机械岛吗?”
岳锦夜摇头笑道:“这个湖中岛是原本就有的,我只是在岛上装了一个防干扰系统,让这座岛不容易被外界察觉而已。”看着夏夷则仍旧疑惑的表情,岳锦夜又补充道,“当然,做到这种程度的信息隔断,除了智能系统之外,我还借用了一些幻术屏障。所以你们进入之后最好不要随意走动,以防触发警报或者结界。”
“没想到岳教授在幻术方面也有这样高的造诣。”夏夷则忍不住佩服道。
岳锦夜却叹了口气:“是么?我反倒觉得是我专业不精,才不得不借助……某些外力。”
“您快别这么说!”乐无异连忙接口,“我一直以为我虽然不能做出最好的机械AI,但至少都见识过。直到这次和您一起外出考察,我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么渺小可笑,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说话间飞行器已平稳地降落在小岛之上,乐无异满心欢喜地跳了下去,摸了摸造型逼真的鸟头,又大肆赞叹了一番,回头伸出手:“夷则,你还好么?”
夏夷则这时正扶着岳锦夜慢慢从另一侧走下来,见状微笑道:“多谢乐小少爷还惦记着在下。”
“又在拽文了,”乐无异做了个鬼脸,拖着长长的尾音说道,“都是我不好,请夏公子不要和我计较了——”
“好了,夏同学受了伤,我们先进屋吧。”岳锦夜说着解除了岛上的禁制,领着二人走进正厅。
岳锦夜似乎对朗德异状心存疑虑,将夏乐二人在正厅安顿下之后就匆匆进了里间,说是要给夏夷则找药,顺便看看能不能和叶海取得联系。
乐无异精神倍儿足地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东摸西敲,一副给他一把螺丝刀他就能拆开整栋房子的架势,夏夷则被他绕得眼晕,把手架在眼上往沙发里面靠了靠:“你刚刚不是心口疼?现在怎样了?”
“啊?我有疼过吗?”乐无异停下脚步,愣怔了几秒后一拍脑袋,“噢噢噢,是有的,和那时候在海市看表演时候一样,不过就一下,你不说我都忘了。”
和在海市看表演时候一样?夏夷则掩在手背后面的眉头皱了起来,种种念头一闪而过。不料还未整出头绪,眼前忽然一片光明,定睛一看,乐无异大大的笑脸正凑在他眼前,夏夷则微微把头往后仰,跟身前人拉开距离:“你干什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小心岳教授不要你。”
果然,乐无异一听这话立马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可嘴上还是很不服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岳教授肯定不会在意的。”
夏夷则没打算跟他计较,而是眯着眼从上到下把乐无异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定格在胸口处:“你难道没有觉得……晗光似乎有点不对?”
乐无异低头把领子里的挂坠拽了出来,红绳上的玉牌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与普通的上品玉坠并无二致,夏夷则把晗光握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了?”乐无异见夏夷则一脸严肃,心下也有些惴惴的,“该不会是它又……显灵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不过你最好还是要小心……唔,着凉。”夏夷则说着抬起头来,略带着诧异道,“岳教授……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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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 2014 0:10:17 GMT 8
二十四
谢衣如芒刺在背地领着四号行走在空旷而漫长的回廊里,寂静宽敞的建筑里只能听见他自己踏在光径上细碎清脆的脚步声,除此之外,竟连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四号仿佛是一道无声无息的暗影,敏捷而温驯地依附谢衣而存在着。
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沈夜沉默地站在光径的尾端,浅淡的黄色微光营造的温暖氛围中,他的表情却如雕塑一般冷峻。
谢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他并没有撞在四号身上,因为四号在同一时刻,也设定精准地后退了同样距离的一步。
沈夜凝视着谢衣,终于开了口:“给你安排的助手,你还满意吗?”
“我……”谢衣的话在舌尖滚了好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改了方向,“也许您是对的。”
“也许?”沈夜短促地笑了一声,举步踏上了光径,沉重的制服衣摆甸甸垂了下去,在光径上压出一圈圈的涟漪,“只是也许吗?”
谢衣沉默不语。
“我今天去见了城主,她为族人所承受的,远远超出你想象。而现在只是要你负担这么一点,你都接受不了吗?”沈夜的声音渐渐放轻,到最后已如同耳语,“还不够啊,破军。”
“我……接受。”谢衣回答,紧接着又仿佛保证一样重复,“我接受。”
“你有这样的觉悟,也总算前天玑祭司没有白白献身。”沈夜说完,擦过两人身侧向上走去,没有多做一秒停留。
谢衣怔怔地目送沈夜远去,良久才把目光转到身旁沉默的暗卫身上:“你是……”说一半自己也觉得不妥,瞳的技术显然没有那么不可靠,于是改口道,“你……有一丁点记得赤霄吗?”
四号谦恭地低下头:“没有,主人。”
“生灭厅、天玑宫、紫微大祭司……全部忘了吗?算了,”谢衣完全放弃地转身向下走去,“你不是他,完全不是。”
沈夜走进瞳办公间的时候,瞳正好在传感屏上看见谢衣领着四号离开了大楼。瞥见沈夜的身影,瞳抬起头问道:“见过面了?”然而完全是陈述的语气。
沈夜只点点头作为回应。
“他大概还不能接受吧?”
“他必须接受。”
“这话我也许不该说,”瞳关掉了监控画面,“你逼他逼得太紧了。”
“既然知道不该说,又何必多嘴?”沈夜走到办公台前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瞳,“你以为你还有很多时间吗?”
“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撑一时半刻。”
“就凭你?”沈夜冷笑着拿起了瞳放在桌面上的左臂,苍白修长的肢体僵硬地随着沈夜的手抬起,仿佛不是活人身上的一般。
瞳面无波澜地看了一眼自己毫无生气的手腕:“你发现了?”
沈夜冷哼一声。
“距离上次义肢装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我撑得不算短。”瞳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行动间有难以掩饰的迟滞,“至少还有一半是好的。”
“就算你等得了,整个文明也等不了。砺罂的存在固然能够加快迁徙下界的进程,然而他本身也是一个极大的潜在威胁,单靠城主的控制仍存在不少变数。”沈夜顿了顿,又道,“我身为大祭司,绝不容许任何事物对下界进程构成阻碍。谢衣是我的继承人,他必须接受我为族人所做的一切。”
“呵,这话怎么不见你和他当面去说?他要的或许只是你的一个解释。”
“他要的解释,我给不了。谢衣不同你我,总是被不必要的怜悯与道德制约,与他解释,徒费口舌而已。”沈夜看着瞳不复灵光的左手,似乎是发自真心地惋惜,“唉……你看看你,怎么偏偏就生了病?今天如果大祭司是你,我们彼此省去多少烦恼?”
瞳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
“是么?我却觉得远远不够,时间……实在太少了。”沈夜转头望向窗外艳烈似血的晚霞,沉声叹息。
“说起来,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瞳见沈夜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说道,“你明明正值壮年,何必着急着培养继任人选?谢衣是好苗子不假,但以他的心性品格,绝对不会同意你的方案,有朝一日也许会站在你的对立面。难道你……?”
沈夜的脸孔如同被封在冰山中的面具,在夕阳映照下难辨喜怒,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答非所问地说道:“本座……绝不会在此刻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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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锦夜似乎没听清楚夏夷则的问话,只是低声喃喃说道:“我……绝不会让他们肆虐下去。”
“岳教授,您不舒服吗?”乐无异回头看见面色苍白的岳锦夜,大吃一惊,“您生病了?联系上叶教授和闻人了吗?”
岳锦夜被乐无异扶到沙发上坐好,才恍然回神一样:“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说着把手上的药箱放在茶几上,“家里备有一些常用伤药,夏同学你先涂上。我已经联系到了叶教授和闻人同学,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天内会过来和我们汇合,到时候正好带你们一起去附近的大医院。我们刚从海市脱身,这两天最好还是不要出去,只能委屈夏同学先在这里养伤了。”
“岳教授太客气了,我会一些治疗法术,这些小伤无关紧要。”
岳锦夜点点头,又说道:“现在我要先去朗德探探情况,你们呆在岛上不要出去。书房里有不少书,还有我这些年研究AI的总结心得和实验品,你们有兴趣可以去打发一下时间。客卧旁边房间里有和叶教授他们联络的系统,如果有消息发来你们暂时代我回复一下,我可能晚些回来。”
“什么?!您要一个人去朗德冒险?”乐无异第一个出声反对,“那怎么可以?万一又碰上灵虚那样的歹徒怎么办?”
夏夷则也赞同道:“确实,您孤身前去太危险了,不如等叶教授来了再作打算。”
“朗德情况……不容乐观,我必须立刻前往查看。你们一个受了伤,一个不擅处理异状,还是留在这里稳妥。”见二人还要反驳,岳锦夜又道,“我会谨慎小心,而且这次只是探查情况,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见岳锦夜心念已定,夏夷则暗中在乐无异肘间一拧,点头应道:“好的,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您回来,万事小心。”
“不让说就不让说,干嘛掐我麻筋啊?!”直到岳锦夜全副武装地出了门,乐无异才从半身麻痹的销魂状态里挣脱出来,对一旁悠悠然的夏夷则怒目而视。
“是吗?可刚刚看你的样子,简直恨不能跟上去替你的男神冲锋陷阵同生共死了,我不采取一点非常手段怎么行呢?”
“为男神而战是我的荣幸,你怎么能懂?”乐无异仰着下巴瞥了夏夷则一眼,“哼,看在你是个伤病员的份上不和你争了。我扶你去卧室休息吧?”
夏夷则摆摆手:“不敢劳您大驾。刚刚岳教授说起书房的时候你眼睛都冒绿光了,反正客卧没几步路,我自己稍微活动一下就过去了。”
乐无异睁着大眼看了夏夷则几秒,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欢呼雀跃地一头扎进书房去了。
夏夷则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沙发慢慢起身往客卧走去,穿过走廊的时候忽然想起岳锦夜说的通讯设备在客卧旁边的房间,略犹豫了一下,转向进了通信室。
通信室里窗帘紧闭,依稀能看见房间中央摆着个控制台模样的桌子。夏夷则走到桌前,思考了一阵,摸索着打开了通讯系统。
叶海的声音和图像几乎瞬间就出现在控制台正对的墙壁上,原来那一面墙都是一整块巨大的液晶屏幕:“锦夜,你没去吧?赶紧回答我!”
“叶教授,是我。”
墙上的叶海怔了一下:“锦夜呢?”
“岳教授他……去朗德了。”
“他自己去的?!”
“岳教授决心已下,我们拦不住。”
叶海懊恼地叹了口气:“这不怪你,他就是这样,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一百辆拖车都拉不回来。要不是我和闻人被事情绊住了,哪会让他——”
“怎么?”夏夷则敏锐地抓住了叶海的用词,“出了意外?”
叶海瞟了一眼屏幕左侧,表情有些微妙:“倒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意外……这事说来话长,等我们过去你就知道了。”
“岳教授说他只是去探查情况,不会有事的,您也不用太担心了。要是岳教授去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我会去找他的。”
“不用了,听说你受伤了,还是留在家里静养吧。锦夜向来谨慎小心,他说没事一般就不会有事了。何况他还精通幻术……你们在静水湖想必已经见识过了吧?”
夏夷则闻言脸色一整,忽然闭口不言,而是以BPI特有的手语向叶海示意:“我有情况想和您汇报,是否方便?”
叶海见状也整肃了表情:“锦夜没开监控记录,你可以直接说。”
“我……觉得岳教授不大对劲。”
“怎么说?”
“不知道之前岳教授有没有和您提起过,他在俱乐部有熟人可以接应。我暗中观察过岳教授的朋友,那人面带魔纹,身负魔气,然而他把我们送来这里的缩地之术中却完全没有任何术法痕迹,简直像是……像是超越时代的高科技。岳教授身上虽然没有魔纹魔气,可他静水湖住处外所布下的幻术屏障中,隐隐有魔族术法的痕迹。”夏夷则考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远远看过朗德的情况,总觉得莫名熟悉,而岳教授……似乎知道内情。”
“不可能,”叶海断然否认,“静水湖我也去过,并没有发现你说的魔的痕迹。”
“我原本也没有发现,可是晗光出现了异状。”夏夷则坚持道,“而且无异无心提起过他在海市也出现过类似症状,而那时候我们正和岳教授身负魔气的朋友在同一处。”
叶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说的情况我会考虑,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养伤。”
“我会的,您和闻人也多保重。”夏夷则说完,关闭了通讯系统,平静道,“无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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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9, 2014 21:29:22 GMT 8
二十五
“破军大人,前往下界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衣的眼睛不自觉地瞥向房间角落,随口应道:“就……这两天吧。”
离珠好奇地随着谢衣的目光朝角落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不敢多问,便怀着一肚子疑问退了出去,没想到没走两步就碰到了华月,离珠恭敬地低下头:“廉贞大人。”
“是离珠啊,”华月笑着问道,“刚从谢衣那里出来?”
“是的,属下向破军大人报告了下界准备工作的进度。”
“再过几天就要去下界了,你害怕吗?”
“既然是为了族人的未来努力,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离珠欲言又止。
“说吧,没事的。”
“我刚刚看破军大人……似乎有心事。”离珠见华月沉吟不语,连忙补充道,“我只是个低阶祭司,位卑言轻,也许、也许您能开导一下破军大人。”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离珠。”华月告别了离珠,几步走进了谢衣的办公间。
谢衣此时正对着角落发呆,华月的出现大大地吓了他一跳:“你怎么来了?!”
“怎么?破军大人被大祭司委以重任,看不上我这小小的廉贞祭司了?”华月促狭道,“原来我已经没资格进来了,真是抱歉,属下这就走。”
“没有没有,”谢衣赶紧起身拉住了作势欲走的华月,“我刚刚在发呆,没注意你来。”
“发呆?”华月环视着谢衣乱七八糟的办公间,“这儿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发那么沉醉深入的呆?”
“没东西。”谢衣干净利落地回应道。
“真的?”华月狐疑地往角落里看了好几眼,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大祭司让你现在去观星台。”
“现在?”谢衣抓了抓一头鸟窝似的乱发,“我已经连续加了三天三夜的班了,改天行不?”说着生怕说服力不够似的,努力眨了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华月抱着臂冷笑:“现在学会跟我卖萌了?晚了!叫你倔,跟大祭司闹得那么僵,不敢去本尊面前卖了吧?”
“那是原则问题。”谢衣嘟哝道,“好了,我马上就去。”
“去之前最好打理一下自己,免得你在这里的最后几天还要缴仪容罚款。”华月说完就走出了办公间,在门口略停顿了片刻,“如果确定了离开时间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浅绯色的朝霞穿过飞船透明的外壳,映在无实质的光径上,晕染开暖洋洋的一圈圈。整艘飞船的建筑沐浴在清新的晨光之中,显得异常温馨而安谧。然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谢衣办公间角落,一道精悍的身影静悄悄地立在阴影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四号英挺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如同精心打造的面具,但在冰冷的表面之下,却有细微裂痕正在悄悄滋生。
谢衣在观星台下努力咽下最后一颗营养素,终于觉得自己的神智被牢牢地固定在大脑之内,这才举步踏上通往观星台的阶梯。他抬起头,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自觉的笑意自心底悄然浮出。谢衣温暖的微笑被光芒烘托着,灿烂夺目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沈夜站在高高的阶梯尽头,注视着谢衣一步步拉近距离,眼底满铺的是久违的温柔欣慰,以及难以察觉的一丝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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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锦夜站在蜿蜒的山路尽头,注视着乌云渐渐地近在咫尺,眼底满铺的是久违的决绝狠戾,以及难以察觉的一丝怀念。
晴澈的晨光被无形的墙壁阻隔在山的另一端,视线所能触及到的事物都仿佛在墨汁中浸染过一般,散发着沉沉死气。浓稠如浆液的黑暗层层叠叠地铺满他的视野,没留下一丝光明的痕迹。
岳锦夜打开眼罩上的探照灯,紧握着腰后的激光枪,悄无声息地朝寨子东南入口摸了过去。寨中平日里郁郁葱葱的草木花朵全数被缭绕的黑雾笼罩着,万籁俱寂,甚至连他自己的呼吸声也仿佛被黑气捂住一般,沉闷而又压抑。
在竹子编成的篱笆墙后静立了片刻,岳锦夜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往时人来人往的石子路。松脱的石子自他脚边骨碌碌朝前滚去,细碎的碾压声为这阴沉死寂的清晨平添了一圈涟漪。没滚出几米,石子就被一摊倒在路中央的物体挡下了去势。
新鲜的血腥气……岳锦夜眯起了眼睛,暗中拉上了枪栓,缓慢地向前走去。
一只羊羔的尸体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岳锦夜原本还打算用脚试试羊羔是不是死透了,然而看着羊羔的死状,他决定还是不用做无用功了——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贯穿了羊羔的喉咙至肚腹一线,手法异常野蛮残酷,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的碎肉与皮毛显示出这道足有几十公分长的口子并不是利刃切割所致,粗略看去,倒好像是被带有尖角的小型工具撕裂所形成的。岳锦夜拨开伤口外流落一地的黏腻内脏,拎起伤口边缘查看了一番,眉头愈发紧皱——这伤口看上去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所致,然而留存在皮肉上的牙齿痕迹明显是门牙最重,虎牙次之……难道真的不是狼群或犬只?
他们果然又回来了。
复杂的情绪似风暴冲击着岳锦夜,瞬间浮上心头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难以言表的恍惚——那些人……毕竟来自他的故乡啊。
然而下一刻岳锦夜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前方数米外草丛中传来的异动:“谁在那里?出来!”
草丛窸窸窣窣地摇动了一阵又回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岳锦夜的幻觉。他站在原地静观了几分钟,仍没有接收到任何回应,由于担心贸然开枪会误伤寨子里的人,岳锦夜最终还是放下了枪。却不料在他靠近草丛的时候,一道迅猛的身影疾速冲出,瞬间将他扑倒在地。
岳锦夜猝不及防,重重磕在石子路面上,被腰间的枪支狠狠硌了一下,脸色唰地变白了。然而扑在他身上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只是一味地把脸凑在岳锦夜颈间,喉咙间呵呵作响:“嘿嘿嘿嘿嘿嘿……肉……新鲜的肉…………”
“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岳锦夜右肘撑地,抬起左手把那人的脸推远了些,但那人蛮力出奇,他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寨中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吗?”
“嘿嘿嘿……生人的肉……最好吃……最好吃……”
岳锦夜闻言就知道这人已经神智全无,便也不再废话,抓住空隙屈膝在攻击者肚腹用力一撞,借着对方吃痛蜷缩的时机翻身而起,反手劈在那人后颈,干净利落地弄晕了他,顺手丢回草丛藏了起来。
由于担心再被偷袭,岳锦夜动用带爪钢索勾着路旁大树的枝条一路从半空中荡了过去,幸而越接近中心四散分布的村民行动越迟缓,岳锦夜收回钢索落在地面上,慢慢地向寨子中心的广场走去。
寨子里的黑雾相比外围浓稠了不少,可见度不超过十米,然而就在这么低的可见度下,岳锦夜还是看见四周草木上零星挂着的残肢与内脏,那些肢体似乎已离开活人一段时间,狰狞的血肉自内而外翻卷开来,吸引了成片的蚊蝇,令人几欲作呕。他随意推开了一家人虚掩着的屋门,厅堂正中赫然仰面倒着一具女尸,看样子像是刚死不久,至少脸上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血色。尸体之旁还趴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似乎在低声抽泣。
“小朋友,你们还好吗?”岳锦夜收了枪,轻轻问道。
没有人回答。
岳锦夜怕吓着他们,慢慢上前了几步,正要开口再问,那年纪看起来大一些的男孩子忽然抬起头来厉声尖叫:“不许过来!”
“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岳锦夜温声说道。
男孩子好像听不懂似的,匆匆推了一把还在哭泣的小女孩,指着岳锦夜大喊:“有人来抢妈妈了!”
“妈妈是我们的!不许你过来!!”小女孩一听有人要来抢夺母亲,立刻抬起头来帮腔。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然而岳锦夜的话被噎在喉间——因为那对小兄妹恶狠狠地抓起女尸还没有彻底僵硬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冰冷的皮肤被撕裂,粘稠的鲜血顺着孩子的唇边流了出来。女尸手臂上的肉并不算多,因而没被咬两口就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仅仅覆盖着一层筋膜。
小女孩嘴里满塞着碎肉,原本天真无邪的脸庞沾着道道血痕与些许肉末,异常狰狞可怖:“妈妈是我和哥哥的,不准别人来吃!”
说话间那男孩子已经啃下了女尸的一截小臂递给小女孩:“妹妹,这个给你吃。”
“哥哥最好了!”
“那当然,哥哥要把你养得胖胖的,等你死了,你就是哥哥的,谁都不能抢!”
岳锦夜觉得自己没法再看下去,抢上前三两下击晕了兄妹俩,把他们拖到里间安顿好,又把惨不忍睹的女尸搬到角落里,锁上房门离开了。
离开房屋又行进了约十分钟,岳锦夜终于抵达了中心广场。往日热热闹闹的广场不复欢乐祥和,只零散分布着几个村民,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脚下,身上伤痕宛然,有苍蝇落在上面,也不见他们抬手驱赶。
——原本宽敞的广场中央如今已被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满满占据,丝丝缕缕的黑气源源不绝地从大树周遭蔓延开来,让他几乎看不清树本身的形貌。
就是这里。岳锦夜心下了然,调亮了探照灯的亮度,从背囊中翻出一大包圆滚滚的金属盘,设定好程序,把它们一一固定在大树根部。忙碌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在大树的每一部分根系上都放置好了圆盘并搭好了线路,最终的线路集合点,正好对着他来时的方向。
“永别了。”岳锦夜退到广场入口,瞄准集合点扣下了扳机。
耀眼的白光几乎是瞬间从大树底端暴冲而出,形成一根巨大的光柱直通穹顶,将寨子上空密布的乌云冲得七零八落,久违的阳光从缝隙中撒了进来,终于给这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寨子带来一些生气。
那几名靠在广场边缘的村民受到阳光照射,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呻吟着想要站起身来。岳锦夜见状连忙走过去,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哪来的丑八怪,吵吵嚷嚷的……碍眼。”随着数道光束闪过,墙角边的村民顿时瘫软了下去。
“是谁?!”
“你又是什么人,也配知道本座姓名?”数道身影凭空出现,当中的一名青年一脸倨傲,指着岳锦夜向旁人说道,“明泉、禀岩,杀了他。”
随行的另一名男子提出了异议:“雩风大人,矩木枝彻底被毁这事事关重大,这人绝不简单,直接击杀的话……大祭司那里恐怕交代不过去。”
“对对,说不定他还有同伙,不如我们把他抓回去交给大祭司处置。”
雩风冷哼一声:“不就是个树枝吗,又不是天塌了,也值得你们怕成这样?这种蝼蚁,杀了就杀了,用不着上报。”
“可上次擅闯无厌伽蓝的那个不也没被杀?万一要是大祭司有话问他,我们把人杀了,大祭司会不高兴吧?”
“闭嘴!本座的话,你也有异议?”
“没有没有,只是属下们跟随大祭司多年,他的脾气,属下们太知道了!”
“可千万不能惹大祭司生气哪!他看着平和,可一旦动起怒来,那叫一个势如雷霆!想当年破军祭司——”
“住口!”雩风瞬间变了脸,“破军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属下不敢,只是……”
“本座亲眼看这个人冲破你们看守,拼死毁了矩木枝。至于他信不信……矩木枝总之是没了,尸体也已带到,他就算不信,又能怎样?”雩风冷笑,“说到底,他沈夜不过是沧溟城主的一条狗。而本座是城主的亲堂弟,他敢把我怎么样?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不敢动手,我可以亲自来,到时候看沈夜是追究你们玩忽职守还是追究我击毙来犯。”说着排开众人,走到岳锦夜面前。
岳锦夜审视着青年的铭章,轻声说道:“原来你已成了巨门祭司……很好。”
“竟然认得我?”雩风惊愕之下连本座也不说了,“你到底是谁?”
岳锦夜摇了摇头:“我是谁不重要。现在矩木枝已经被毁,你们也不要留在这里祸害村民了。”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座指手画脚?”雩风扬起下巴,“乖乖自杀,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牵连的无辜人还少吗?”岳锦夜在晨光中沉沉地叹了口气,“雩风,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你这种杂碎,也敢直呼本座名字?!”雩风恼怒地掏出激光枪抵在岳锦夜胸口,要开枪的时候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的声音好熟悉,你到底是谁?!”
岳锦夜隔着眼罩看着雩风不复青涩的面容,微微笑了:“我只是个过路人。”
“你不说,本座也没空听你废话,你就安心上路吧!”雩风说罢扣下了扳机。
可惜下一刻他就被岳锦夜周身浮现的防御罩弹了出去,岳锦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雩风因愤恨惊惧而显得扭曲的脸孔,低声道:“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这种手法……”雩风吐出一大口淤血,“你是……!”
然而他的话音被半空降下的光圈牢牢阻隔在后,不出两分钟方才凭空出现的几人全部消失不见。
岳锦夜独自站在洒满阳光的广场中间,只觉得冷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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