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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30, 2014 19:53:42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69 ☆☆☆= =于2014-01-28 23:24:45留言☆☆☆ 谢谢GN喜欢!当然可以=v= 那就麻烦GN转载吧 因为我这边打开坛子总会时不时抽风 №71 ☆☆☆长相慕于2014-01-29 22:31:58留言☆☆☆
OOC有,OOC有,OOC有 文中便当角色皆为剧情需要,我真的不舍得便当任何一人 保证绝对不坑 夜初夜,双线带全员,瞳/12, 沧溟/华月,有微风琊/沈夜 剩下基本原著向 题目和小李子电影无关 和Bonnie Tyler的歌Total Eclipse of The Heart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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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30, 2014 19:56:35 GMT 8
1.
“唧唧~唧唧~唧唧唧!!!”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按下了兀自吵闹的闹钟,房间再度归于平静。片刻后手的主人忽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抓挠着蓬乱的头发冲进了洗漱间。
如过去的无数个早晨一般,乐无异雷厉风行地完成了所有的洗漱动作,对着镜子用发胶与头顶的呆毛展开殊死搏斗,最终依旧落败。他叼着自制三明治整理好胸前警号走到冰箱前,取下嘴里的早餐,对装裱在镜框里的剪报绽开大号的灿烂微笑,抬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警礼。
“师兄,今天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泛黄的剪报中的青年英俊疏朗浅淡的微笑如三月春风般和煦,配上左边“孤身侦破特大贩卖人口案,新人警官荣获公安部一等功”的标题却又让他平添了几分坚毅果敢。
初七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只剩凌乱的被单和周遭残存的气息提醒他昨晚和沈夜抵死缠绵的事实。阳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间照射进屋内,刺得初七有些不适,他用手臂遮住双眼,回味着半梦半醒间沈夜起床前落他唇边的吻,微温沉郁,一如留给他吻得那个人,虽然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看似坦荡却总也读不懂读不尽,但仍有穿透重重沉默的温柔在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时刻将他包围。
在初七看来,七年前他能从那场惨烈的事故里活过来实属现代医学的恩赐。一头银发神色淡漠的主治医师告诉他,他的心脏在车祸中受到重创,已经进行心脏移植,幸而成功,但因为心脏负荷有限而不能接受开颅手术。
“不进行开颅手术他是不是无法恢复记忆?”沈夜问道。
“除了开颅手术,还可以考虑脱水治疗。但是以他的身体状况,我并不建议选择这个方案。”
沈夜的神色在窗外的夜色边缘隐没,一片晦暗,初七弄不懂那其中的含义,于是他开口:“岂不是一个死局。“
“可以这么说。“
这算哪门子的医生,初七失笑。
“淤血的存在是否会危及生命?”沈夜问。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出现指症,就无大碍。”
“……”
初七打破沉默,“一条捡回来的命,这竟是要重新活过一遍,呵……不如你再告诉我一次我的名字?”他抬头看向沈夜。
沈夜倾身坐到初七身边,轻轻替他整理好枕头。“你叫做,初七。我是沈夜,他是瞳,我们是你的朋友。”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七年的光阴的骤然流逝,重生的那日却清晰一如昨天。从浑浑噩噩地徘徊在旧日与新生的边缘到融入生活社会与另一个的人的生命,看似蜿蜒曲折的路,因为与沈夜相携相伴而被他踏踏实实踩在脚下走到了现在。却也由此而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情绪,因为拥有才害怕失去。
初七翻身靠向双人床沈夜的那一侧,仿佛还能感受爱人的体温,安心地合上眼。
2.
“小叶子,早”
“阿阮早。”
阿阮是乐无异烈山警院的同学,两人毕业时一起考上进烈山市警局,同早早就瞄准了刑侦科的乐无异不同,阿阮纯属撞大运考上了工作清闲待遇却不低的治安科。一别与往日元气十足,老同学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和心不在焉。
“怎么了?和夷则闹别扭了?要不我帮你揍他?“虽然不一定是他的错,但是夏夷则先生你还是先自祈多福吧,乐无异在心里默默为死党点蜡。
“那个,小叶子,谢衣哥哥他,失踪马上就要满7年了吧。”阿阮不自在地绕着鬓发。“我昨晚梦到他啦。我梦见他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就在夜游湖边,凤凰花开成一片火红,他穿着白衬衫从树下走来,笑得那么好看,好看到一树一树的凤凰花都黯然失色。我和夷则还有闻人姐姐冲他跑过去,而你却傻愣在原地动也不动,闻人姐姐回头对你说,傻瓜快过来啊!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红霞,等我们回过神来,谢衣哥哥他,就……就不见了……”
“然后我梦到我坐在办公室里,有人来找我问我怎么办理宣告死亡。我说这个要去法院申请,然后我看到那人手里拿着的照片,是谢衣哥哥……”
阿阮说道这里声音已然哽咽。乐无异想要安慰她,但自己鼻腔酸涩,张开嘴却无力吐出任何音节。他咬住下唇,用疼痛将即将奔涌的眼泪逼回眼眶。
“阿阮,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他可是谢衣师兄啊!你忘了吗?他说了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小叶子,可是他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我真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会的,一定会再见的。我的直觉最准了你又不是不清楚。“乐无异食指并中指,划过额边,努力挤出一个积极向上的笑容。
阿阮揉揉眼睛,用力点头,“小叶子不许骗我,不然我让闻人姐姐扁你。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去给我们科长写报告,两万字呢,讨厌死了。”
看着阿阮的背影,乐无异在心中默念,谢衣师兄,你一定没事的,我们绝对可以再见,绝对。
3.
乐无异第一次见到谢衣是在他高三时的动员会上。谢衣是长他三届的学长,更是乐无异高中里耳口相传的传奇。女生说她英俊爽朗,幽默诙谐,风采翩然,令人如沐春风。男生说他是理科一代学霸,在全国科技创新大赛上碾压无数才俊。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以高考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烈山警院法律系,却在大三时转去了刑事技术系。
学校召开那次动员会的目的很简单,为即将升上高三的学子打气加油,坚定信念。于是请来了考取了名校的数名学长学姐,谢衣也在其列。在一排尚带着天之骄子自矜气息的男男女女中他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不卑不亢,在其他人讲话时略略侧头,很是专注地地倾听那些或张扬或空泛的长篇大论。乐无异自从在学校展览馆见过谢衣别出心裁的科技发明,便将他视为心中偶像,听说谢衣要来就早早占好了前排位置,瞄准目标就一直盯着人家。看到谢衣气度如此不凡更加坚定了这是自己男神的想法。
谢衣的演讲和他为人一般不卑不亢,文采斐然又意蕴深长,虽说大家都是来搞动员讲话不是来比赛,在乐无异心里却高下立判。等到谢衣演讲结束,提问环节开始,他就一直保持亢奋的上蹿下跳状态,胳膊伸的老长,生怕主持人看不到他。好在他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早早贿赂了主持人,终于抢到第了一个提问名额,蹭地站起,两眼放光地说:“我想问谢衣学长这个问题!”谢衣没想到第一个问题是给自己的,片刻状况外后接过话筒微笑着望向乐无异。
“这位学弟,请吧。”
“谢衣学长好!我叫乐无异,我想知道为什么学长科技发明那么出色,却选择了法律系?而又为什么最后要转专业去刑事技术系?”
“我选择法律系,是因为有一个我十分钦慕的人选择了这个专业。”谢衣的嘴角噙着浅淡的笑,仿佛述说着私藏的幸福一般。“那个人异常出色,令人心折。而我希望自己能够与他比肩而立。”
“至于转专业,则是因为,法律知识储备无论多么丰富,也不过只能替委托人讨回公正,如若没有严密的制度为依托和强有力的手段保证其施行,再精细的法律都无异于一纸空文。而成为警察,我能有机会依靠证据惩治犯罪,给更多的人创造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说到这里谢衣神情分外庄重,看着乐无异一字一顿道,“证据不会撒谎。”
一句话砸昏了乐无异,直到动员会结束还在他的脑海中嗡嗡回响。至于校园中“谢衣学长喜欢的那个学法律的学姐,听说是个467分过了司考的大美人呢!”这种谣言是怎么流传开的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他下定了决心,一门心思考取烈山警院的刑事技术系。
后来他如愿以偿考取了理想的学校和专业,在学校里遇见了日后的死党夏夷则和阿阮,还有女友闻人羽。
4.
他们大一那一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早,燥热的空气把人都熏得浮躁。乐无异生日那天他们四人小组在学校后门美食街的某个大排档大快朵颐,干掉了一打啤酒后又转战KTV,准备通宵庆祝,不想在去KTV的路上遇上了雩风和他的党羽。雩风早就看乐无异这个富二代不顺眼,再加上在学生会外联部部长的竞争中输给了夏夷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乐无异和夏夷则也被雩风的屡次挑衅弄的不厌其烦,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加上酒精催化,直接开打。雩风人多势众,乐无异这边还有俩女孩子,虽然闻人的确可以当汉子使但依旧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落败,却听到有人喊:“住手!警察!”雩风是个最没种,甚至都不待看清来人就落荒而逃。
乐无异嘴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捂着嘴角,查看夏夷则的伤势,还好无大碍,而闻人和阿阮除了头发凌乱嗓子沙哑也并无其他。
来人走近他们,询问伤势,阿阮欣喜地叫道:“呀,谢衣哥哥!谢衣哥哥我是阿阮啊,你还记不记得我。“
“啊,是阿阮啊,自从我们家搬走,就没再见过了。怎么一别经年年你还是如此古灵精怪,连打架都少不了你。“
“谢,谢衣学长!不,不对,谢衣师兄!“[注]乐无异差点就要立正抬手行警礼,被谢衣制止。“乐无异是吗?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历史性的重逢到来,乐无异估摸着自己形容狼狈的状况,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已经过了学校的宵禁时间,于是谢衣带他们去了他住的地方休整,这才知道谢衣这大半年在烈山警局实习。
谢衣的住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让他们这些见惯了男生宿舍惨状的人崇拜不已。一进屋阿阮就缠着谢衣讲这几年的经历,乐无异就在旁一边听一边酝酿如何将自己的崇敬之情和盘托出。
他们自此和谢衣熟识,乐无异隔三差五就往谢衣家跑说的是讨论专业问题,阿阮自小和谢衣亲近自然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夏夷则则是坚决奉行对阿阮的绝对跟从原则,再加上他自己也被谢衣渊博的知识还有人格魅力打动也自然加入队伍。至于闻人,她则会趁机拿出本子描描画画,谢衣的脸是最好的素材。
谢衣给了他们很多专业建议,在他们最容易迷惘的年纪里给了他们指引。所以后来无论何时他们回想起谢衣,谈论起谢衣,依旧带着不褪色的憧憬和敬仰。
有一个问题在乐无异和谢衣相识的这些年里他从未能问出口。谢衣曾在动员会提起过的那个他钦慕的人,竟再未同他们提及。
谢衣家更是没有丝毫外人的痕迹,除却四个熊孩子拜访,平日里没什么人气,甚至算得上有些萧索。乐无异一颗八卦之心向太阳,早就和小伙伴们说过谢衣心有所属,他们百般猜测依旧全无头绪。直到某天乐无异不小心瞥见谢衣钱夹里的照片,那是谢衣和一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的合影,轮廓英挺的男人领结被解开了,随意地垂在一边,右手勾在谢衣肩上对着臂弯里浅笑的谢衣笑得意气风发又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尚不等乐无异细细看清男人的五官,谢衣就收起了钱包。自从知道了照片的存在,阿阮和闻人就想尽办法妄图从谢衣那里骗来钱夹。也许是因为她们演技太差,也许因为谢衣太过聪明,阴谋从未得逞。直到谢衣失踪,乐无异也无从问起,钱夹里的那个人是谁,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们从未见过。
“喂喂,想什么呢!“搭档越星奕拍了拍乐无异的肩膀。“快点准备出任务了,镜湖那边有人报案。我们去现场。”
镜湖位于烈山市东南,环湖坐落着别墅群,大多是是市里高管显贵的私宅。搞不好这回能逮住一条大鱼,乐无异暗自思忖。
[注]:称呼的变化这个是因为警校似乎不是称呼学长学姐而是喊师兄师姐的,乐乐这里已经是谢衣的师弟了,还是应该喊师兄才符合他们警校学生的身份。。。吧。。。
5.
待初七处理完了茶社日常的琐事之后窗外已是日沉西山。他攥着手机略作犹豫,想打给沈夜又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他格外忙碌怕打扰到他。铃声突然作响,随后沈夜低沉磁性的声音随着空气蔓延缠绕初七,摩挲着他的心房。
“今晚我回去吃。”
“想吃什么,正好茶社这边忙完了,我顺路去趟超市。”
“随便吧,别太麻烦。”只要是你做的就好,沈夜没说出口。
“知道了,阿夜路上小心驾驶。”
“嗯。“
初七出院后沈夜曾为他找了一位陪护,初七对此很是无奈。
“我只是失忆了,不是丧失行为能力,照顾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沈夜三分炸毛七分无奈,“照顾好自己?你确定?就凭你做饭……咳。”沈夜别过头,“总之,胡闹。我最近抽不开身,不可能照顾你周全。”
“那也不需要别人代劳。再说也不好什么事都麻烦你,朋友不是拿来添麻烦的。”
可是最终初七也没拗过沈夜,陪护的那位叫离珠的小姑娘就留下了。初七倒留了个心眼,沈夜的没说完的大约是说以前的自己烹饪技能先天不足后天畸形,于是离珠做饭的时候初七就在一旁观察记录。当沈夜再一次来看望他的时候,他端出了自己的大作。
“怎么样?”
“你说这是你做……的?”
“今天离珠都放假回去了难道我家会有田螺姑娘不成?“
“……你,从前做的菜……很是一言难尽。”沈夜淡淡地说
“除了做菜呢?我和以前还有什么不同?”
“……以前的你,右眼下没有这道疤。”那道伤疤是车祸留下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一条隐约的红纹。沈夜伸手试图抚上那条带着些许诱惑意味的痕迹,在触到的一刻又仿佛被什么灼伤,迅速抽回失态的手。“除此以外,没什么不同。“
“瞳也说过,一切顺其自然。你觉得怎样好,便怎样活。“
“你就不怕我活成一个陌生人?”看似打趣,但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到底是怀着不安还是调笑的心情,初七已经记不清了。他看过自己的户口本,家中独子,父母双亡,履历干净身家清白,朋友不多,住院时还在身边的便只得沈夜和瞳,出院后平日里能多少说上几句话的还有离珠。也许成为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人之后连这些都会失去。
沈夜盯住初七,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就很好。“他的眼神那样火热,火焰的深处又满藏隐忍,让初七有些微醺。
他和沈夜都不是话多的人,吃饭时沉默之余有一句没一句聊起白天的事务。沈夜经营着一家进出口公司,生意说不上干净,黑道白道都要应付,他从不让初七涉及这茬事,于是将手下的一家茶社交由初七打理,让初七放手去做。一开始初七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后来和沈夜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倒是把茶社经营的红红火火,在烈山市周边开了几家分店。渐渐的业内都知道沈夜有位颇有些手腕确很少抛头露面的贤内助。偶尔初七也会跟沈夜开玩笑是否嫌他拿不出手才从不带他去那些应酬场合,都换来他一句“得此佳人,当作金屋贮之。”沈夜很少开这种没皮没脸的玩笑,难得开口,初七便不再做纠缠,至于动机说白了只是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作祟。
“阿夜,今年是8周年吧。后天我陪你去看小曦和沧溟”
“我最近一直在忙,也是为了到时能抽出空能去多陪陪她们。”略做沉吟,“谢谢。”
人都是你的还跟我客气这些,初七差点脱口而出。但毒舌牙尖嘴利那是对外的状态,现在沈夜坐在那呢。于是初七只是拿过沈夜的碗帮他盛了碗玉米排骨汤,骨头是他特意选的一号土猪的腿骨。
“对了,你最近一直在忙什么?明川说你在公司的时间也不多。”明川是沈夜的司机。
“哼,砺问那老头子胃口太大,上次那批跑车的抽成根本不能满足他。正赶上砺罂回国,让我铺路。”
沈夜的生意,就是倚着烈山市副市长砺问这个大靠山,明里经商暗里走私。这几年砺问四处敛财大约想在退居二线之前拼命向上一搏,在敛财打点上一改早些年谨慎的作风愈发变本加厉。砺问盘踞在烈山市二十多年,势力在烈山各个部门行业盘根错节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七年里,初七看着沈夜一步步从仰砺问鼻息走到可以和砺问讨价还价从他的利益范围里分一杯羹,尽管沈夜绝口不提,但初七比任何人更清楚他这一路的艰辛和风险。初七也从不问沈夜为何一定投身于这种以身试法尔虞我诈的泥沼,若是能在最初阻止沈夜泥足深陷,他一定万死不辞,但那应该是还没失忆的那个自己的责任吧。那么当时那个自己又为何没能阻拦沈夜?这一切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初七像所有在爱情里感性宽容不问对错的人一般,接受了爱人所有选择。
“汤里加了瑶柱?”
“嗯,上次在外面吃的时候看你很喜欢就想自己做来试试。”
沈夜玩味地点头,颇有些感慨:“要是以前的你给我们端来这盆汤,哪怕是瞳都会速度逃离现场。小曦沧溟还有华……”似又想起了什么,胸中忽的一滞,尾音被吞咽回去,沈夜默然。
初七走到沈夜身边,揽起沈夜,靠向自己的怀里。
“阿夜,你还有我。“
沈夜抬手将初七紧了紧,贴着初七胸膛的脸上出现了片刻安宁随后渐渐被阴婺取代,眼神凌厉如裹着毒液的刀锋。
“欠我的,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偿还。”沈夜心中默念。
6.
乐无异和越星奕到达镜湖时鉴证组的同事还没就位。报案人是镜湖山庄的物业,约莫三十多岁,胖胖的脸上惊恐和焦虑交织。
“警察同志,您可得听我说,前几天这250号的业主打电话说他马上要回国,让我们将别墅周围的排水设施整修一番。”
“我找了管道师傅,师傅说应该是墙内管道破裂,需要开墙。征求了业主同意他就开工了。“物业大叔用袖子檫了檫头上不断涌出的冷汗,“然后就不得了!就是车库墙角的那块,敲开一看,我的妈呀,一具骷髅啊警察同志!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
见物业大叔自顾自地絮叨不停,乐无异示意同事安抚报案人,自己抽身去查看案发现场。
车库东北角被敲开一个大洞,周遭墙皮剥落,看样子确实是墙体内部水管爆裂积水引起。墙体中间夹着一具已经干枯的骨骸。目测至少应该存在此处五年以上。
“问过物业了,业主叫做砺罂。”越星奕已经录完了口供。
“我靠,砺罂?!”乐无异当然知道砺罂是砺问的儿子。
“我忽然有种这案子多半又要草草了事的感觉。”
砺罂7年前出国后就再未涉足烈山市,“又是什么意思?”乐无异好奇,越星奕比他早几年入行,知道的自然也比他多。
“你不知道?哦对了,那会你应该还在高中。早些年有桩挺恶性的案件,听说砺罂曾是嫌疑人之一,立案侦查还没展开,相关证据就在一场事故中全部毁损,另外一名嫌疑人在留下一封认罪书之后自杀。砺罂的嫌疑也就这么“洗清”了。”
“咳,不过也都是听说而已,可是想想砺罂的老子是谁很难让人不阴谋论嘛。”越星奕补充道。
“砺罂现在还在国外?“
“物业说应该是回国了,不然也不会催他们整修。250栋7年多没人住,阴森得跟鬼屋似的。”
砺罂……乐无异隐约想起以前似乎也在市井传说之外的哪里见过与他的名字,可究竟是哪里呢?
“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啊,秦队马上就到,小心被削。”
“我这哪是心不在焉,本少爷这叫头脑风暴。”乐无异不甘示弱。
正说着刑侦一队的秦旸队长跟鉴证组的人到了现场。乐越二人向队长交代了案情就去附近询问其他业主和相关人员。但镜湖别墅本就是度假性质的小区,大部分业主只有在盛夏才会入住。此时正值深秋,小区内外门可罗雀,绕了一圈他们无功而返。越星奕打趣乐无异身高帅富为什么不在这里屯幢别墅,哪知自从上次乐无异拒绝了乐家老爷子给他提供的升职机会就被断了家里的财路,只剩老妈每个月私下给的补贴他才不至于日日靠青菜过活。
等他们绕回现场,鉴证组的取证已经完成,团子举着物证袋说:“凶手将身份证等相关证明都烧了,剩下这个在火中残存的皮夹和半张没有完全焚烧的信用卡还有一块融化的金属制品,真够丧心病狂的,根本没法辨认死者身份。只能根据骨盆宽度和胫骨长度判定是一名成年男性。”
“辛苦你们了。”
“嗨,哪儿的话,咱俩谁跟谁啊。那我们先带着证据回去,再想法子确认死者身份。”团子挥挥手,将证据箱放入车内,驱车回警局。
“51,越星你们过来。”秦旸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队长你不是戒烟了吗?被闻人看到她又要碎碎念了啊,我可不想……”
“你不开口什么事都没有,别废话,我烦着呢。知道为什么来晚?局长把我困在办公室叨了半天,什么案件敏感不要走漏风声,要小心取证。他大爷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砺问的儿子被卷进来吗!”秦旸拔出嘴里的烟,刚想砸在地上用脚踩灭,又想起这是案发现场只得闷闷地掐灭烟头,捏在手里。
“你们两个做事容易鸡血,这次给我悠着点。哪怕真凶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让他给我跑了!听见没有。”
乐无异和越星奕相视一笑,向队长敬了个礼。
“放心,我们定将凶手绳之以法。”
7 烈山市的深秋总是伴随的着蔚蓝到有些空洞的晴空。干燥肃杀的秋风仿佛可以榨干整个城市情绪中的水分,风化所有的伪装,萃取出最强烈直白的主调。
初七早早就预定好了鲜花,天堂鸟和非洲堇。沈夜不懂所谓花语,以前去看小曦和沧溟时总难免被花店忽悠带去一堆不合时宜的鲜花。初七记得他和沈夜在一起后第一次去流月公墓扫墓时,看见墓碑旁枯萎的百合和大丽花在心里默默叹气。自那后他就特意提早为沈夜选好鲜花。 “天堂鸟代表自由幸福,非洲堇象征永远美丽。”那时初七献宝般地将花束送到沈夜面前,自豪地说。他才不会告诉沈夜这他在网络里浩如烟海的花语里大海捞针筛选出来的。 花束离得太近,沈夜的被香味刺激到了,往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地将初七搂进怀里,在初七的额上烙下一个灼热潮湿的吻。 虽然花束还压在胸前,咯的难受,虽然沈夜什么都没说,但是一个吻就足够让初七沸腾,充实心中一直隐隐作祟的那部分空落落的存在。 小曦和沧溟的坟茔立在流月山顶,可以望见俯卧在山脚的烈山市,看见五色河蜿蜒着穿越城市的浮华喧嚣,围绕着山脚,眷恋不去。 沈夜赤手拂去墓碑上的浮灰,初七在旁拔去周围的杂草,取下枯萎的花朵换上新的花束。和往常一样的,沧溟墓前还有一捧已经枯萎的夹着朵红玫瑰的黑色曼陀罗。初七曾问过沈夜是谁送的那束花,沈夜说大约是某个爱慕着沧溟的人。因为那人总是在沈夜初七离开之后才来祭拜,所以从未得见。 沈夜在墓边低语,大抵是告诉妹妹自己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初七在一旁默默聆听。沈夜与小曦说话的样子总是异常柔软温存,声音化作潺潺溪流,这样的他无疑是世上顶好的一位兄长。初七承认自己偶尔也想小小羡慕嫉妒一下带走了沈夜那么多柔情的沈曦。沧溟的墓碑上有她的照片,墓园里日晒雨淋难免剥蚀了她原有的光彩,但依旧能够看出那是位端丽大气的姑娘。直觉告诉初七倘若沧溟仍在世,以她的个性大概能让沈夜头痛无比,只可惜她的风华永远定格在了8年前她22岁的年纪。 下山时,气温骤降,他们出门那会艳阳高照,谁也没想起带着围巾手套,结果偏生遇上降温。初七一边懊恼自己忘记看天气预报,一边将搓着双手凑到嘴边哈气。沈夜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抓住初七微凉带着些水汽的手,塞进了自己毛呢大衣口袋。毛料粗糙的质感扎得初七有些痒,但被沈夜握住的左手,从体温交错的地方开始一路升温,热感不可思议地传至四肢百骸。初七用力回握沈夜的手,平时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竟像怎么也走不完。
8. 他们回到家不久,屋外一声惊雷后暴雨滂沱。说来奇怪,每年小曦和沧溟的忌日似乎总伴随着各种的雨水。 6年前的那个雨夜,初七蜷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正试图按遍电视遥控器上的每一个按钮,突然电话响了。 “阿夜醉得不省人事,我有急诊,送他去你那里。”瞳的声音永远听不出情绪波澜。 初七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瞳架着满身酒气的沈夜。“交给你那我就走了。”初七小心翼翼扶着沈夜躺在床上,起身找来一条干毛巾檫去沈夜头上的雨水,又用热毛巾敷上沈夜的额头。正在考虑是用姜汤还是用浓茶醒酒,听到沈夜在呢喃着什么,他附耳凑近,“阿夜,是我,初七。” “小曦……小曦……小曦……哥哥在……哥哥不会让人伤害小曦!” “阿夜,醒醒。” 可是沈夜就像是被梦魇困住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身体微微颤抖,无论初七怎样呼唤都没有任何回应。习惯了强硬的沈夜,第一次看见他丢盔弃甲的脆弱,初七觉得自己心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突突地疼。不假思索地俯身将沈夜整个人紧紧抱住,感觉到臂弯中颤栗渐渐平复。不知过了多久,初七昏昏欲睡,被怀里的动静惊动,沈夜似乎有些清醒,紧锁着眉头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见自己躺在初七怀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初七尴尬地松开怀抱,下一秒却被沈夜翻身压在身下。 “不要走。”沈夜埋首初七的肩窝,灼热的呼吸烫得初七浑身酥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 “阿……阿夜……我……”初七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让沈夜继续还是停止,本能地无法回抱压在身上的那个人。 “很好,这次你不走,就再也不要妄想可以离开我身边。”昏黄的灯光衬得沈夜的笑愈发凄厉。 “阿夜,我不走。”未说出口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被淹没在沈夜铺天盖地的吻里。沈夜的吻比起温存的亲吻更像是噬咬,尽力在初七每一处可以触及的皮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可是初七却不愿意制止沈夜。他清楚自己对身上这个人怀有写难以启齿的依恋。他认识的那个沈夜总是无坚不摧遥不可及,可这个寒冷的雨夜竟让让他褪去了所有的武装,让初七莫名产生一种私藏高天孤月细细赏玩的受宠若惊之感,倘若能让沈夜所有的脆弱只展示给自己,那么以肉体的痛楚为交换又能算得了什么。 后穴被微凉的手指入侵,毫无防备的温差使得初七不禁轻轻发抖,干涩的甬道不住收缩想将异物驱逐。沈夜安抚地用嘴唇轻触初七的脖颈,令他酥痒难耐。沈夜退出食指用唾沫沾湿,再次深入初七体内,轻轻摩擦挑逗,渐渐习惯了沈夜的后穴学会放松,有了可以容纳更多的余裕。初七感觉到一个坚硬硕大的灼热紧贴在他的臀缝间不停摩擦,奇异的快感从脚趾向全身蔓延,便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他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和沈夜交换深吻,仿佛这才是继续呼吸的唯一方式。那巨大的灼热渐渐深入甬道,熨平了其中每一丝每一寸的褶皱,探到了尽头就慢慢退出,再次入侵时又对准其中的某一点用力戳刺。绝顶的快感枪林弹雨般袭来,让初七渐渐失控,绞紧床单的脚趾饱尝抽筋的滋味,却分辨不出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勾住沈夜脖子的双臂只能继续保持这个动作却感觉不到大脑的控制。周而复始的沉溺终结于沈夜吻上初七右眼下红纹那一刻,两人紧紧相拥一起到达爱欲顶峰。 第二天初七在沈夜的臂弯里醒来,正对上沈夜注视着他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自己在看着另一个人。初七有些难堪但又担心只要自己张口说了哪怕一个音节,就会打破魔咒,一切就会像镜花水月化为虚妄。 “抱歉,昨晚弄疼你了?” 初七真的很想拿枕头糊沈夜一脸,但是转头看见沈夜脸上真真切切的疼惜和不知所措,满腔义愤顿时化成一声默默叹息。反正完事都清理过了,既然眼前这人不懂怎么爱人,就由自己来多爱些吧。往后的日子还那么绵长,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而他终将走进沈夜的心底。 这就是初七和沈夜关系的开端。
9. 在那个雨夜之前,初七并不知道沈夜有个妹妹,在一起后他在沈夜家见过沈夜和小曦还有沧溟的合影,让他曾一度误以为沧溟时沈夜的某位前女友。 “她是我妹妹,沈曦。”沈夜的手指隔着玻璃摩挲过小曦的笑颜, “旁边的是沧溟。” 照片被封在相框中,看起来有些年头,。
“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她们?” 沈夜沉默片刻,挤出一个苦笑,“被人杀害了。”尽管刻意掩饰但他说出“杀害”二字时好像用力吞咽下什么般的痛楚仍被初七敏锐觉察,连带着绞得初七胸腔生疼。 什么!原来自己所作出的所有猜测在触目惊心的真相之前竟如此苍白。“阿夜,对不起,我……”初七嚅喏。 沈夜食指并着拇指用力掐着眉心,“没什么,本来就是你知道的事情,在你失忆之前就知道。”透过手指缝隙初七看见沈夜眼中满布血丝,如一头受伤的困兽。 初七双手握住沈夜置于额前的手,阻止他近乎自虐的举动。沈夜移开初七的手,起身去房间里找寻什么,不一会拿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沧溟举着蛋糕盘对镜头做邀请状,似乎说着什么,瞳和一位眼睛异常美丽的少年立于一侧,放任那位少年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在耳边述说。小曦坐在沈夜腿上,兴致勃勃地试图将手中的奶油涂抹到哥哥脸上,沈夜一脸无奈纵容,也只能侧头,朝着和小曦相反的方向偏去。站在沈夜背后的那个人,让初七的心漏跳一拍,那是他,或者说是曾经的他,明明是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却让初七产生一种遇见平行空间另一个自己的恐慌。那时的他笑的那样爽朗,双手扶在沈夜的两肩,戏谑地把他推向小曦。初七忍不住抚上嘴角,上一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是否像照片中那人般如艳阳一扫阴霾。 “这是我21岁生日那天大家和合照。你本来都认识他们的,只是谁能想到……”物是人非,有些人参商不见,有些人生死永隔。 后来初七陆陆续续地从沈夜口中得知杀害沧溟和沈曦的凶手已经畏罪自杀,案件不了了之。沈夜说起这些时候总是故作冷静,仿佛时间已经打磨掉心上的伤口,初七却比任何人都清楚8年的光阴非但没有稀释掉噬心的毒液反而如寄生藤蔓愈发坚韧将沈夜牢牢缚于旧日阴影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有多少个夜晚初七会突然从沉酣里醒来,最初他以为只是自己移植心脏的后遗症才会引发这种突然的心悸,可是当他看见身边那人紧缩双眉,双手紧握关节发白,微微蜷缩,便知道沈夜又做了噩梦。梦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像那个雨夜一般将沈夜紧紧拦在怀里,总是能让他好受许多。这样的反应应该是情人间才有的心电感应,初七想。和沈夜同床共枕的六年多里,他见过了太多次无助痛楚的沈夜,虽然这种状态的爱人只会在夜晚降临然后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消散,却激发了初七所有的保护欲,想让自己更加坚定,强大,包容,成为能够保护怀里那人的护盾与利剑。
10 碰,咣当!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落了一地。砺问将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向房内一米多高的景泰蓝花瓶,天青色的瓷片散落一地。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逆子!!逆子!!你永远不肯让我省心!前脚回来后脚就被人在你的住处发现死人!你到底还想惹出多少烂摊子让我给你收拾!!” 沙发上肤色黝黑,一脸桀骜的男人本还算正襟危坐,听到这里立马一跳而起,“爸,我没有!这次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怎么知道镜湖那里会有尸体……这次真的不关我的事,爸你相信我!” “咳咳咳……逆子……逆子!到底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手上沾了多少血,谁的血,我可桩桩件件都记着呢。”暴怒后的砺问恢复了以往看似和善实着阴毒的神色。“你给我先躲起来避风头,这边我来处理。”随手拨了一个号码,抬头看见仍杵在房内的砺婴怒吼道:“还不快滚!” 放下电话,沈夜看着右手,嘴角勾起一丝冰凉彻骨的冷笑。 硕大的络新妇盘踞于网丝中央,扫视四周粘附在蛛网边缘的各色虫豸,静待收网。
乐无异走到停尸间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验尸官是个有着浓墨重彩双眸的迟钝话唠。 “哟,来啦,等下我吃完这口面。”验尸官吸溜掉叉子上最后的方便面,满足地咂了口汤,用叉子指着一份文件夹“你先看看,根据骨骼状况判断死者是名21—25岁之间的成年男性,生前曾受剧烈撞击,腿骨颅骨还有肋骨都有明显撞击留下的裂痕。只能初步推定可能是由车祸引起的死亡。” “那么镜湖别墅必然不是第一现场。” “唔,死者身份还没有确认吗?牙齿状况我已经记录好了,你们从牙医记录下手试试,虽说面部还原技术现在是有但是上头不给经费我们哪请的来专家?你说是不?此路不通不通啦。”验尸官大大咧咧地说,略表安慰地拍了拍乐无异的肩膀。 “谢了,改天请你吃烤鱼。” “那我就等着了。”
乐无异将追查牙医记录的任务转手交给了搭档,自己去查看鉴证组的进度。团子一看乐无异来就打了话匣子,像他展示残留的物证。没有完全被焚烧的钱包里有烧焦的证件,信用卡,还有一块被烧的失去了形状的金属制品。 “信用卡的条形码大概还有一截完好,幸运的话应该可以查出申请人的身份。等辟尘来了就让她来查,这个她熟。不过我比较在意这个烧化了的金属是什么,上面粘附着的东西可能是皮革,化验结果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乐无异也知道死者的身份不可能那么快就确认,但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昨天离开案发现场他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过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进入浅眠,又睡得十分不安生。 今晚还要带闻人去她惦记了好久的餐厅吃饭,被看见自己这种萎靡的样子多半又要被骂了,乐无异暗想。 饭后乐无异和闻人羽肩并肩绕着五色河公园的漫步。
“刚才上菜的时候你有话想说然后被侍者打断了,当时你想说什么?”乐无异看着女友的侧脸,闻人的眼睛又大又亮,在夜空下更像满天星星都跌进了眼里,漾起一条星河。
“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前几天,编辑约我见面要拿给我新书的样刊,她选的地点,约在了忘川。“
“噗!“乐无异没憋住笑,”忘川?不就是你常说要是打土豪分田地第一个就该砸掉的那个茶社嘛!“忘川装修别具一格,十分别致,看似不张扬确实每处所用的材料都价值不菲,茶社里的茶的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但因为经营有方,也因为传说中茶社老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而令人趋之若鹜。实用主义的闻人对此倒是十分不屑。
“哎你听我说,我去的时候编辑还没到,就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就找不到回房间的路了,七绕八绕走到茶社深处,就在那里我突然看见了谢衣师兄站在窗前。我以为自己被茶社的香给熏晕了头,定睛一看,他走远了。我想跟过去,但不知道该怎么走,只好回头。”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人也许只是很像谢衣师兄也说不定,因为虽然很像但仅仅那一瞥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唉。总之我也说不准,无异,我们……无异你听到了么?“ 乐无异牵着闻人羽的手越握越紧,有些疼,闻人任凭他握住,
“无异,要是,我是说你要想去看看,我会陪你一起。”
11 这天晚上,乐无异做了个好梦。
谢衣失踪7年里,他听过闻人的梦,夷则的梦,阿阮的梦,在他们过去的,可能的将来的梦里都有偶尔会有谢衣的身影,除了他自己。他梦过成为通天彻地的偃术大师改善了浮生黎民的生活,也梦见过自己带着一只黄黄的胖鸟一人一鸟闯江湖遇上一位带着肥鸡的少侠,还梦见过自己被一位白头发白眉毛面容俊逸非常的仙人用一块破石头骗走了家传宝剑……他梦过各种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梦,唯独不曾梦见过谢衣。 所以他坚信,谢衣一定还活着,不然为何这些年师兄连魂魄都不肯入梦。这时他就忘记了他是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者,宁愿用魂魄之说为自己挽留一线希望。 乐无异睁开眼睛后就不太记得梦的内容了,依稀是大家都在,谢衣也回来了,好像他失踪之前一在暗自调查的案子有了结果,抓住了真凶,于是皆大欢喜。 今天是个好日子吧,虽然有些怅惘,乐无异还是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推开办公室的门,乐无异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压抑凝重。 “秦队找你,快去。“有同事提醒他。 于是乐无异就看见了办公桌前秦旸铁青着一张脸,“坐。”秦旸示意。
“你冷静点听我说,镜湖别墅发现的骸骨身份已经确认了,是……谢衣。”
“牙医记录和信用卡条形码都证明那是他,团子试图复原的那枚金属制品和谢衣失踪时我们局配发的警徽是同一材质。”秦旸顿了顿,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表述,“烈山市这十年只有一名警员下落不明”秦旸在警校和谢衣是同学,也是闻人羽的继兄,对于四个孩子和谢衣的关系有所了解。“你知道我最不会安慰人,所以也没告诉小羽和阿阮……” 秦旸还说了什么,乐无异全都听不见,他的意识从听见谢衣的名字从上司嘴里说出的那一刻就陷入混沌,脑中嗡嗡作响,杂乱无章的画面交相上映,一会是谢衣在巷子口替他们赶走雩风,一会是谢衣端出一盆形状难明的东西招呼他们来吃,一会是谢衣允诺回来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 怎么会呢……他可是谢衣啊,他怎么会……死……
12 “我已和海关那关那边打好招呼,后天那批香烟进来时他们照例按照聚乙烯材料申报。” “砺老发话,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沈夜往砺问的杯中添了些茶水。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近来犬子碰上一些麻烦,想必你也已听闻。某些不太方便我出面的事情,倒是希望沈先生能够襄助。” 哼,老狐狸。“是说镜湖那件事?令公子在外旅居多年这案子跟他并无什么牵连。现在公安办案都讲求证据,您大可不必担心。” “犬子能做到什么地步,事到如今恐怕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明年就要换届,这个班子有谁能够上位又有谁会被踩在脚下想来尚可一搏。犬子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比其他人更加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全看沈先生了。”砺问抿了口茶,话里有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就散了吧。”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想不到这间茶社现在如此有声有色,看来沈先生不仅投资的眼光一等一,选人的眼光也颇让人钦羡啊。就到这吧,不劳烦沈老板远送了。” 目送砺问远去,沈夜转身拉上们,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木质门框。 “混蛋!”沈夜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你们父子挫、骨、扬、灰。”涉及生意上的会面他从不会选择在初七的茶社里进行,可这次砺问偏偏点名忘川,他心中盘算什么,沈夜再清楚不过。 既然砺问想以初七要挟,那么大约也是时候做决定了。 初七推开门时被地上散落的木渣吓了一跳,连忙查看沈夜有没受伤,沈夜就安抚似地放任他四下查看。 “阿夜,他没有为难你吧。” “他能将我怎样?。”沈夜有些无奈,“倒是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总爱大惊小怪的性子。” “我什么时候大惊小怪了?”要不是你,砺问死在这里我都不会理睬,初七心想。抬头看见沈夜满眼都是戏谑,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不禁微红了脸颊。 沈夜把初七拉进怀里,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左肩上。“上次你不是说烈山的冬天总是太冷,想去其他地方过冬?” 若不是沈夜提起,初七都要忘了自己一时的无心之言。
“我在马洛卡买下一幢靠海的房子,本想等圣诞的时候再给你惊喜,但是今年烈山的冬天似乎会来的很早,你先去那里过冬好不好。” 沈夜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初七有些搞不清状况,虽说早已习惯平时沈夜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但这次的实在有些不对头。 “我先去?那你呢?”初七用脸颊蹭着沈夜的脸。 “等我忙完了这个季度就去找你,你身体不好权当是去休养,要是高兴的话,就在地中海附近转上一圈,时间过得很快的,一个冬天也许眨眼就没了。” 沈夜太低估初七对他的了解,明显越听越不对的话,他还说得出口,初七真不知道是该给自己平日里扮猪吃老虎的演技颁奖还是该给沈夜的情商点蜡。这人绝对有什么隐瞒着自己,如此这般竟像是要将自己草草打发掉。初七挣开沈夜的怀抱,直视他的双眼,正色道:“阿夜,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没有你的地方哪里我也不会去。” 沈夜的脸色,从惊诧换做欣喜,丝丝阴霾夹杂在其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吻上初七的唇,一口一口的轻咬。初七纵容着沈夜孩子气的举动,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下面沈夜要用什么手段让他离开烈山市他都绝对不要让他如愿,至于沈夜想隐瞒的事情,他迟早要彻底弄清。
13. 镜湖别墅尸骸身份确认后的第三天,乐无异,闻人羽和夏夷则和阿阮终于聚在了一起。谁也不知道应该先开口说点什么。 终于乐无异忍不住了:“我还是不相信,那是,谢衣师兄。” “哇~“的一声阿阮哭了出来,”就,就是,那,那怎么可能是谢衣哥哥!” 夏夷则手忙脚乱地帮阿阮抽来面巾纸,一张张递到面前,一边说,“无异你不要意气用事,案子是你们负责侦查,证据是否足以取信你最清楚。”随后放软了语气,“我们谁也不好受,但是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尽快找到真凶,告慰……” “只有半张信用卡和牙医记录而已,凭什么可以认定是谢衣?!除非进行骨骼DNA检测,否则就绝对还有可能。“ “骨骼DNA检测根本没有普及,技术本身也存在一定的误差,即使你能侥幸测出结果但照你的理论同样无法说明问题。” “无异,我不认为我可以说服你,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你是警察,想想你你选择警校的初心。如果师兄他还在你认为他会希望看见你抛弃天职感情用事吗?” 乐无异恍惚回到了高中时代,听见谢衣说:“证据不会撒谎。” “……夷则,抱歉,我太冲动,我想你是对的,是我失职。“ “小叶子,也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夷则的话有道理,但是,哪怕是错的,我也不愿意相信谢衣哥哥已经不在了……” 一直没说话的闻人突然开口,“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之前见到了谢衣师兄,哦不对,或者说一个跟他很像的人。“闻人把之前告诉过乐无异的事情讲给阿阮和夏夷则。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认为那不是我的幻觉,因为那个人给我的感觉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可不管是什么感觉,那种体会是真是存在的。” “事情还是太过蹊跷,无异你认为呢?” “案子我会尽力追查的,忘川那里,要不我们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看?” “这样也好,我们不能放弃每个可能的线索。” “恩恩,我同意夷则的话。”阿阮说。 “对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最后一次见谢衣师兄的时候他说他在追查一个案子?前几天我忽然想起了这个,当时他一句话带过,我也没有留意。现在想来,如果他真的是被人谋杀,是否跟这个案件有关? 闻人和夏夷则摇头表示并不知情,阿阮一拍手说,:“啊那个我记得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了呀。“ “阮妹妹你说什么?!”“阿阮你看见了什么?!”“啥?!” “你们,不要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记不清了啊。那天我只是不小心翻了谢衣哥哥的书桌看到了一本摊开的卷宗,应该是录的口供?那个人的名字好难记,两个字怪怪的,对了,叫砺罂!没错就是这个!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研究了一下那两个字是什么呢。“ 砺罂……想起搭档告诉自己的陈年旧案,再联想到这次案发现场是砺罂住所,毫无疑问砺婴是最大的嫌疑人。 乐无异决心从那桩曾经和砺罂有牵连的陈年旧案查起。
14. 乐无异原本想将调查砺罂旧案的计划报告给秦旸,转念一想,一来谢衣当年既然可以拿出相关的卷宗应该没有跟上头打过招呼,冒冒失失告诉队长反而有损谢衣的名誉,乐无异私心希望避免这个后果;二来目前镜湖别墅案的唯一嫌疑人就是砺婴,案底肯定会被抄出,万一能够发现新证据自然可以再次启动立案侦查。于是他决定先自己去档案室翻阅卷宗,看看能否找出蛛丝马迹。 XX年11月25日,22岁的沧溟和8岁的沈曦被发现沉尸于烈山市中心的沧溟公寓内,邻居路过时报了案。小区监控录像显示当天出入沧溟所居楼层的人共有8名除去同层住户,与沧溟的人际关系以及死亡时间经行交叉比对后,嫌疑人锁定在沧溟的大学同学砺罂以及沧溟导师的助教阿十身上。警察在在沧溟的学校取证后得知砺婴本科时与沧溟一起实习,在那时私生活很不检点的砺罂已经展开对沧溟的追求,在沧溟保研留校后,砺婴也通过不光彩是手段获取保研名额。 阿十的弟弟十二是沧溟朋友圈的人,阿十本人则因为一些专业上的问题与沧溟发生过激烈的口角。而与沧溟一起被谋杀的沈曦是沧溟好友沈夜的妹妹。案发前几日,沈夜与导师一起赴德国参加研讨会,便托由好友照顾妹妹。 在询问笔录中,砺罂虽对追求行径供认不讳却坚决否认杀害沧溟沈曦的事实。阿十则坚称自己是去送材料给沧溟,他到达沧溟住处时,沧溟和沈曦已被杀害,他惊吓过度又担心自己会被怀疑于是迅速逃离现场。 案发现场勘验记录显示,凶器系原本放置于沧溟家餐厅内的一把陶瓷制刀具。凶手在杀害了沧溟和沈曦后逃离现场。凶器被擦拭干净,现场也被漂白剂清洗,没有留下有用的生物痕迹。 第二天现场人员取证完毕后送物证去警局检验,半路上警车与一辆燃气罐车相撞,引发了剧烈爆炸导致所有关键物证全部毁于大火。三日后。嫌疑人阿十于自己家中割脉自杀,留下一封供认罪行的自白书,自此烈山市警局撤销案件,停止侦查。 以上就是乐无异能够在警局档案室查到的全部事实。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全部的侦查工作,但是敏锐的直觉他这桩案子存在太多蹊跷和巧合,很难让人不丛生疑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衣师兄要独自追查这个案件?
端庄温婉的女秘书轻轻叩门,在得到房内人允许后走进来,“市长,沈先生致电,是否要帮您接通内线?” “嗯,接进来吧。“ 秘书颔首,退了出去。将沈夜的来电转至内线,同时驾轻就熟地轻轻拉开抽屉,按下了抽屉内测上方隐藏的按钮。 “砺老,媒体那边我已一一打点,不该说的不会说,该说的会大声说。”沈夜用钱买通烈山市内大小媒体,把砺婴是镜湖案最大嫌疑人的消息用其他杜撰的耸动新闻遮掩过去。砺问对此颇为满意,如今信息传播速度迅猛,与其堵倒不如疏。 “我替犬子谢过沈先生。” “这让我如何敢当?那四个集装箱的香烟,咳,聚乙烯材料,”沈夜刻意停顿,“已经全部出手,砺老的那份,我会尽快奉上。” “很好,很好。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15.
“51,越星,刚才接到群众举报,在镜湖附近那处断崖下发现一辆被人遗弃的汽车,我们怀疑是谢衣失踪时开的那辆车。你们去现场看看,鉴证组那边人齐了我就让他们麻利点赶上。”秦旸分配了任务。 “我说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次的案件太蹊跷,”越星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砺罂刚回国尸体就被发现了,调查谢衣前辈失踪的线索遍寻无获时就有人发现了了他的车。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瞌睡了有人给你递枕头。”
“你必须不是一个人。”虽然乐无异一直认为自己从小到大运气一直都不错,但这次真的有点好过头,仿佛冥冥中有双无形的手牵着他们走。“断崖那边虽然平时没什么人去,但是要等到现在才发现也太诡异了吧。” “刚才我查了下,断崖附近那块地皮7年前被一家公司投中,大概是要开发农家饭庄,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计划搁置,一堆烂尾的建筑就扔在那,后来也就没什么人再去附近了。” 谢衣的车静静地躺在山崖下覆满断枝枯叶,车尾和车身两侧有明显的撞击和剐蹭的痕迹,前窗玻璃碎裂,车内遍布血迹。种种迹象都印证了之前对车祸的推断。 乐无异觉得自己有点头昏目眩,这俩车他是见过的,何止见过他们曾多少次缠着谢衣开车带他们去河边兜风。现在这俩车就在眼前,触目惊心地提醒他谢衣曾经遇难的事实。于是他只能找个借口离开现场。 证据就是证据,连半点侥幸都不肯留。 车内血迹NDA比对结果确证残留的是谢衣的血。而车身剐蹭处提取出了另一辆车的车漆。这次案件性质恶劣,又牵扯进了警员和市里高官之子,上面给警局的压力颇大,于是鉴定结果很快就出了,剐蹭遗留的黄色车漆来自9 年前保时捷的一款限量车型,此款车整个烈山市唯一的拥有者就是已经无数次和本案发生关联的砺罂。物证确着,局里向检察院提请逮捕。砺问在烈山兴风作浪多年怎么会放任亲生儿子再次被羁押,凭着自己埋下的势力让检察院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拒绝逮捕,要求警局继续收集证据。得知检察院的决定,秦旸踹烂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乐无异知道想要让砺罂认罪伏法不是朝夕能够完成的事情,一方面他对案件本身存着隐隐怀疑,砺罂这个嫌疑人简直就像被人扭送扔在局门口,一个能将罪孽隐藏多年的人又怎会突然其罪昭昭破绽全出?另一方面,他不愿意接受发生在谢衣身上的事情,始终坚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警察的天职和直觉与他的情感发生激烈冲突让他难以自处。于是乐无异还是决定和朋友们一起去忘川一探究竟。
16 “无异,要坐就好好坐着,你这样蹭来蹭去看得我头昏。“闻人实在看不下去乐无异坐立不安的样子。 “算了闻人,他大概觉得这样能好受点。“夏夷则不动声色地皱眉,现在的情况下只要旁边的家伙不开嘴炮模式他都能忍。 阿阮埋头菜单,“我说我们多点些茶点吧,我想吃桂花糕和虾饺。”
“阿阮……咳,师兄的照片你带来了吗?”夏夷则尽责地将阿阮的注意力转移出来。
“我带了可多呢!你们看,有居家照,证件照,还有小叶子偷拍的,不怕她们认不出。” 乐无异看着眼前姿态各异的谢衣不觉有点恍惚,手指轻轻落在其中一张上,谢衣左胸佩戴奖章,神色凛然。“这张吧。” “不妥,师兄这张穿着制服,贸然询问会引人警觉。”夏夷则反对,“用我们去郊游时你拍的那张就挺好。” “夷则说的有道理,用那张吧。”闻人附和道。 侍者推门而入,趁着夏夷则点单,乐无异借机出示照片,“请问,你最近有没见过照片中的这个人?” 服务员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被乐无异殷切的态度给吓到了,往后推开半步,怯生生地扫了一眼照片,一脸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阿阮接话,“他输啦就要向你提问。” “我是新来的,什么不知道,抱歉了。” “哦,谢谢。” 为了不让人起疑,夏夷则火速点了一壶顶乐无异半个月工资的金骏眉打发走了目测想要报警的新人服务员。 “无异你这样根本不行,我看你就是平时取口供太多了干什么都像在查案。”闻人扶额。 “可是我们本来就是在查案,再说要不是你说你在这里见过他,我也不至于这么急切。“ “我从来没有保证过那个人一定是谢衣师兄,我只是不认为自己看错,要知道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你们都冷静点,”夏夷则打断二人的争论,“闻人我们相信你确实看见了;无异,你不要急;这样,我们在这里消磨点时间,毕竟大家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买单后我们去前台那里问问,说不定会有线索。” 夏夷则的一席话让众人安静下来,默默品茶。 “砺罂的批捕申请被你们上面给卡下了。” “检委会做的决定,我连卷宗都没摸到,”身为检察官的夏夷则也很无奈:“虽然也在意料之中,砺问的儿子谁能抓的起来?不过我到很想看看他能护犊到什么时候。”夏夷则脸上波澜不惊,语气里全是轻蔑。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我现在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谈,夷则,你不觉得这案子蹊跷过头了么?我听询问砺罂的同事说,砺罂拼命否定罪行的样子跟疯了一样。而且证据调取的过程也有太多巧合。” “呵,砺罂的精神状况就是检委会拒绝批捕的理由之一。”夏夷则把杯沿移至嘴边,“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若是能找到新证据,就算砺问能给砺罂插上翅膀,他也逃不掉。砺罂伏法,砺问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就要秋后算账了。” 不知怎地,乐无异忽然觉得眼前的好友有些陌生。 买单后,夏夷则拿着谢衣的照片去前台询问。乐无异问阿阮,“夷则和他爸怎么样了?”
“没什么呀,夷则搬回去了。” “什么?”乐无异和闻人都以为上次因为夷则母亲病重,夏父忙于政事无暇探视,父子俩已经形同陌路。却不想夏夷则还是搬回了本家住。 “不用担心,阿姨的病都已经痊愈了。” 另一边,“所以谢小姐真的没有见过照片中的人吗?我女友找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找得很是辛苦,看来天意始终难全人愿。”夏夷则故作黯然。 “夏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确实没有见过照片中这位。” “这样,那么我的名片请收好,如果见到他的话,还要烦请谢小姐和我联系。” “请放心,我会的。” 乐无异看见夏夷则摇头走过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果然还是不该抱有侥幸吗。 “也不是全然无望,我看那位谢小姐说话的样子似乎有所隐瞒,回答我的问题时,眼珠左瞟,未必说了真话。我们可以过几天再来查看,既然有隐瞒就应该有真相。”
17. “沈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发了那些人。”几分钟前尚在与夏夷则攀谈的前台谢小姐毕恭毕敬地向眼前的人做着报告。 “你做的很好,谢谢。” “请不要这么说,沈先生对我们家有恩,很高兴能为您效劳。” “一切就按照计划行事。事成后你就带着伯母离开烈山市吧,我已经帮她联系好了医生,也预付了手术费,你无需担心。”看见谢欣儿踟蹰在原处,沈夜扬眉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沈先生,那照片里的人,真的是老板吗?” 沈夜轻笑,却没有丝毫笑意,随着笑声尾音蔓延开的丝丝寒气让谢欣儿周身毛孔耸立。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局促不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了,你必然是担心我会对你们老板不利……” “沈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谢欣儿慌忙打断沈夜的猜测。 “我知道你好奇,我能把这件事交给你,自然也不会怀疑你。”沈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了略为柔和的语气,“你只需照我说的做,至于你们老板,我只是尽我所能……保护他。” 谢欣儿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笑,平日里沈夜与初七一起出现在忘川员工面前的画面不多,但就她们偶尔观察到的点滴,令人又敬又畏的沈夜对总是在旁人面前冷冷淡淡的老板是称得上温存的。“沈先生,刚才是我不对,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我知道您都是为了老板好。” 谢欣儿走出办公室会身带上门时,沈夜的侧脸正融入窗外浓烈的残阳里,余晖照得她双眼刺痛,满室夕红里她似乎看见沈夜脸上晕染成一片的孤绝和落寞。 怎么可能,强大如沈先生,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谢欣儿苦笑着摇摇头,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其实生日这种东西对于初七而言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拒绝了沈夜按照户口本上日期给他庆祝生日的提议。如果一定要庆祝的话不如就按照我被抢救过来的那天作为生日把,初七说,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宛若新生。于是沈夜接受了初七了提议,后来就一直沿用了新的生日。 傍晚时分,初七接到沈夜的电话,让他20分钟后在车库等他。大张旗鼓地为初七筹备生日不是沈夜的风格,初七心里也并不存在这种期许,只要对方惦记着这个日子就足够了。如果说初七在和沈夜相恋的数年中掌握了什么诀窍,那就是知足,或许是自己爱的太多看得太重才想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而一旦渴求太多必将处于被动地位。将实质的主动权交给沈夜?初七连想都不敢想。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沈夜,明白沈夜所有的自厌自弃专横和安全感的缺失,所以他才在沈夜面前收敛锋芒棱角,专心依附。因为自己是真的爱这个人啊,只想尽可能的用心经营维持这段关系。
18. 在副驾驶座坐稳,初七探身吻在沈夜的唇边,沈夜右手抚上初七脸颊。 “系上安全带,带你去一个地方。”今天的沈夜有些不一样,有点像个在献宝的小孩。 初七忽然想起他从不知晓幼时的沈夜是何等模样,是顽劣或是乖顺,如果不曾经历那场变故,现在他的性情是否和小沈夜差不离。一想到身边那人会像个孩童般炸毛,初七忍俊不禁。 “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知道阿夜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能是什么样子,和普通小孩一样顽劣不服管教,用流行的话说,是个熊孩子罢了。”说到这里沈夜难免有点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 “熊孩子阿夜也应该很可爱。”初七故意逗他。 “哪有用可爱形容男人的?” 老古董,现在满大街都在用可爱形容男人吧,不过刻板的恋人也还是可爱啊。初七想。 夜色渐沉,车子驶离市区,城区溢彩流光的浮华被抛在身后。初七摇开车窗,支着下颌,贪婪地吞咽窗外晚风里浓郁的秋意。沈夜皱着眉,锁上玻璃窗。 “风大,你心脏不好,感冒了不是闹着玩的。“声音里竟带着点愠怒。 初七笑笑也不和他争辩,保持着支着下颌的姿势,转头定定地盯住沈夜,像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人看进眼里。 不出几分钟,沈夜被看得脸颊发烧,初七知道他一向脸皮薄,心里窃笑。 “你看个什么劲,若是无聊不如小憩一会。” “阿夜好看啊,再说和阿夜在一起怎么会无聊?” …… “……我从没见过比阿夜更好看的人。” “跟阿夜在一起才不会无聊。“ 记忆里的那个跳脱爽朗的少年,言笑晏晏地跟在他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沉静如浸泡在冰川脚下早春第一道融雪里的鹅卵石,藏着毫不掩饰的信赖与仰慕。 突然浮起的旧日回忆让沈夜心脏轻轻绞痛。明明失去了记忆,为什么还能说出一样的话…… 对沈夜此刻异常全然无觉的初七,尚在为成功调戏了一把总是一本正经的恋人而沾沾自喜。
初七推开车门时,举目已是一片陌生风景。不远处的山崖边伫立着一座遍经风雨的废弃灯塔,外墙底部的白色涂漆几乎被剥蚀殆尽,露出灰色的墙砖,晚风夹带着浪涛拍打崖壁的声音吹拂过来。初七意识到他们这是快到五色河的入海口了。他回头,不解的看着身后的沈夜。 “跟我来。”沈夜不由分说,拉着初七的走向灯塔。 灯塔里充斥着木头腐朽和墙砖被潮气侵蚀混杂的气味,有些刺鼻,但一旦习惯后反而让人上瘾。他们牵着手,踏着积满灰尘的石阶亦步亦趋走向塔顶。快到窗口时,沈夜用左手遮住初七双眼,说:“小心些,到了就给你看。”同时右手揽在初七的腰上,慢慢扶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眼前的屏障移开后,初七眨了眨眼睛,窗外深紫色天幕下沉睡的静谧深蓝水面和上方灿烂星河一起涌入眼中,撑得他眼眶微微酸痛,裹挟着水腥气的微咸海风熏干喉咙,初七微张着嘴却找不出任何字句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紧紧握着沈夜的手。 当沈夜伏在耳边对他说“生日快乐”时,初七只觉得眼中有什么似要溢出,只能报以如蚊子哼般的“谢谢”。 回程里,看着初七依着靠背睡得香甜,俊逸的脸上脸犹自挂着满足的笑意,沈夜心内五味陈杂。 曾经同一张脸的主人在他生日那天喜不自禁地拖着他来到这处宝地。 “阿夜什么都不缺我是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左思右想,大约也只有此等美丽壮阔的夜色配得上你。“ “怎么样?和你的名字很相称吧。第一次听到你名字我就觉得这是个顶好听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必须是个佳人才相得益彰。” “我把这片夜色送给你,千年万载不敢说,但你我有生之年这般夜色总不会轻易改变。” “阿夜,这是我和你的秘密哟。” …… 谢衣,我终于可以把这经年未改的壮丽夜色送还给你,便也就此放你自由。
19. 看着座机来电提示框里陌生号码,夏夷则下意识在接通时按了录音键。 “夏先生吗?我是昨天在忘川见过的谢欣儿。” “谢小姐你好,请问……” 谢欣儿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人听见,急急打断夏夷则,“昨天,那张照片上的人,和我们老板很像。” “什么?谢小姐你确定?” “抱歉昨天看到照片时我不能如实以告……总之不要管原因是什么,要是想查到那个人的下落,你去找我们老板就好。” “我们老板叫做初七,今天下午他会来茶社。” 谢欣儿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一向谨慎的夏夷则生疑,但是那个和失踪的谢衣有着一样的脸叫做初七的人,实在是个太过诱人的线索,夏夷则压下疑虑,拨通阿阮的电话。 “阿阮,用公安系统帮我查一个人,”夏夷则沉吟片刻,“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第一时间把资料发给我。”
一个小时后,双目圆瞪的乐无异双手攥着薄薄的几张纸,张口结舌。 “夷则,这个初七就是谢衣哥哥对不对?”阿阮急切地问。“哎你倒是说呀。” “阿阮我并不能确定……闻人,你上次见到的是他吗?” “只说证件照,这分明就是师兄的脸,但是我那天看见的人,怎么说呢……还是有微妙的不同。” 啪,乐无异把初七的档案拍上额头,“你们看!出生日期!!跟师兄是同年同月同日,还有这里,血型,一模一样!除了是同一人还能是什么!“ “无异,你清醒点,初七的档案履历俱全,这要怎么解释。也许这个叫初七的人只是师兄的孪生兄弟。“ “夷则你说什么胡话,谢衣师兄从来没说过他有兄弟啊。“ “他没说过,不代表不存在。还有,无异我不是说这人一定不是师兄,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空欢喜一场,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随随便便下结论。“夏夷则安抚道,“我们现在怎么猜测都没有用,谢欣儿说他下午回去忘川,我们,或许可以当面问个清楚。”
“今天不去茶社吗?”午饭后沈夜不经意问起。 初七端来果盘,在茶几上摆好,靠着沈夜坐下,头枕在沈夜肩上,“难得你今天下午在家,想多陪陪你。” 沈夜紧了紧臂弯里的初七,“难道不是你想偷懒不看账目?陪我也不欠这一天半天的,去吧。” 扶额,初七觉得自己对沈夜时不时发作的不解风情还没有练就完全的抵御能力,仍需多加修炼。 “好了好了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我去就是。”除了无奈的回应,初七也没办法。 初七穿戴完毕,倚着玄关墙壁换好鞋子,抬头看见眼前恋人深深看向自己的目光,委顿的情绪一扫而空,心情擅自放晴。 沈夜探身,双手扶着初七脸颊,给了他一个用力的吻。 猝不及防的吻让初七略略喘不过气,不过他也只是尽力回吻回去。 就这样吻到地老天荒也不错,沈夜想。 “我速去速回,阿夜你可以松手了。” “再见,路上小心。”沈夜的笑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 “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直到关门的声音落下了很久,沈夜才接受了初七已经离开的事实。从这一刻起,他将永远失去了那个人,沈夜鄙视着内心深处仍在叫嚣着希望尚存的那部分自我。呵,罪孽深重如他凭什么认为他在知悉所有真相后还能既往不咎甚至宽宥原谅?偷来的六年尚不够他在这个编造的梦境里一响贪欢吗? “一切到此为止。”沈夜低声道,仿佛已经看开又仿佛在自我说服。
20.
隔着门上的磨砂玻璃远远看见初七身长玉立的轮廓,茶社里的几个等在大厅的小姑娘赶紧整了整仪容,满脸殷切。 “初七先生,下午好。”她们都挺喜欢这位寡言难以亲近但意外又有点温柔的老板。 问候的声音虽然清甜但是错落不齐的节奏吵得初七额前青筋直跳,他会以礼节性的微笑点点头,毫不意外地感到背后被强压的兴奋。年轻真好,初七想,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沈夜是怎样的情景又是怎样的心境。 “老板,有几位客人想要见您,我将他们安排在了寂静之间。”谢欣儿走到初七身旁。 “找我?”初七很是疑惑,“之前预约了吗?” “他们似乎很焦急的样子,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如果您……” “没关系,我去看看。是什么样子的客人?” “两位先生两位小姐,长得都挺养眼的。”谢欣儿想了想,没有说出夏夷则的身份。 “你们女孩子果真都是颜控。” “老板说笑了。”
谢欣儿偷偷打量初七英俊的侧脸,他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冷冷淡淡,可是刚才说“颜控”时分明是带着几分促狭的吧。老板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初七转身朝着寂静之间走去,有种冲动鼓舞着谢欣儿让她喊住前面那个人,制止他,不要去推开那扇门,但她最终只是轻轻开阖嘴唇,什么也没说。
“那个什么谢小姐会不会是在骗我们啊,坐了好久都没有人来,要我说我们不如自己去调查那个人,小叶子我们可是警察啊。”阿阮赌气地双手交叉胸前,气鼓鼓地说。
“阮妹妹不要急,我们再等上一会再下结论也不迟。”闻人安抚道。
乐无异如醍醐灌顶,懊恼地揪着头顶呆毛,“我说什么来着,夷则这要是我们自己去查早就查清楚了!”
“既然如此,你告诉我准备怎样查?24/7蹲守在忘川停车场盯着人然后伺机询问吗?” “我……” 初七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褐发浓颜的男孩子双手撑桌将站未站,那个男孩子扭头看着初七,脸上的表情如走马灯似的变换定格在茫然和不置信之间。不止他,其他的三个人瞬间凝滞的表情让初七怀疑自己不是误入异次元就是携带了分子加速器。 “谢……谢衣师兄!真的是你!!……为什么你明明没事却不肯联系我们,为什么你要装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乐无异完全无暇注意他吐出的声音黯哑不可闻,而阿阮的惊呼明显盖过了他,闻人和夏夷则面面相觑。 初七皱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想各位似乎误会了,我叫初七。并不是什么谢衣。” “怎么可能,师兄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你就是谢衣啊!”乐无异恨不得冲上去摇醒初七,逼他承认他就是谢衣。 夏夷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初七和乐无异之间,张开手臂把乐无异档在一旁,回身对初七说:“谢……初七先生,我是夏夷则,这是乐无异,闻人羽和阿阮,请原谅我们唐突,我们在寻找一位失踪了很久的朋友,这是他的照片。” “你和他长得实在太过相似我们错认大概也是难免。” 手中照片上的那张脸,初七再熟悉不过,不只是每天清晨深夜在镜子中的影像,更是沈夜给他的那张照片里的旧日回溯。注意到握着照片的手轻轻颤抖,初七故作镇定将照片交还夏夷则。 “爱莫能助实在抱歉,我还有其他事情,恕不奉陪。” “站住,我是警察。不许动。”乐无异掏出警员证。 “无异你……”夏夷则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失控的事态和失控的……乐无异。 乐无异把警员证伸到初七面前,面色铁青,“我在调查一宗谋杀案,希望你能配合。” 初七顾不得之前心中没来由地滋生的惶惑不安,冷脸以对。 “我以为所谓暴力执法不过是空穴来风,看来真是高估了执法人员的业务素质。” “你!”乐无异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着谢衣的脸产生怒其不争的情绪,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别……乐警官。”初七眯着眼睛扫了扫警员证上的名字。“你的问题我已经如实回答,难道乐警官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要归罪于我吗?” “照片中的这人叫做谢衣,失踪7年,最近尸骸在镜湖别墅某栋被发现,户主砺罂。谢衣失踪前开的车在镜湖断崖下找到。”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乐无异张口结舌 “好吧,你也许只是一时情急,我不会投诉你,但也不会陪你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你们自便。” “谢衣哥哥……”角落里的阿阮怯生生地试图阻止初七,却只得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乐无异像个被人抽空的气球,垂着肩膀倚住墙,夏夷则本想拍拍他以示安慰,发现自己居然一般无力。
微风沈预警 --------
21 不知过了多久,初七发现自己坐在车内,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车钥匙却没有发动汽车,左手扶着虚掩的车门。惨白的灯光让整个停车场灯火通明又寂寥万分。初七努力抓住刚才的思绪,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仿佛被生生偷去了一段时间。心脏突突地跳,节奏激烈分明确一点也不踏实。 啊,我究竟在慌乱什么。 不对,在这些慌乱下还是有其他东西的…… 初七突然嗅到一丝安心一丝喜悦,心底慌乱的最深处竟像是从虚空里平白滋生出了更为强大的情绪,平复了所有汹涌。 对了,阿夜还在等我回家。想到这里初七的眼睛骤然绽发出夺目的神采,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八点档狗血剧看多了才会怀疑自己和那个“谢衣”有什么联系。那几位应该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然以天下之大,造物之奇,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别傻了,阿夜又不会骗我。” 只要能快点回到家,推开门看见沈夜那总是最好的。初七暗下决心,只要沈夜笑笑,说句“你回来了”或者“这么晚才回来要饿死我吗”,不不,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他在家等着自己,他就对今天的突发事件只口不提,也绝不去了解和“谢衣”相关的任何事情。 初七没有意识到他猛踩油门,一路闯了几个红灯,甚至忘记了要去超市买晚饭的材料。 等初七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家依旧是那个家,只是少了沈夜的存在。初七呼喊着他的名字找遍每个房间,直到在客厅的茶几上看见一把钥匙,一份房屋买卖合同和附带的产权证明文件。 那是一幢位于马洛卡的海景别墅,产权所有人一栏白纸黑字印着初七的名字,初七顿时醍醐灌顶。 没过多久他确认了沈夜离开的事实,但确认并不意味着接受——沈夜惯用的电脑,手机,充电器等等都不知所终,所有能够联系沈夜的号码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 阿夜你这是简直在自证其罪啊……初七分辨不清此刻眼睛和胸腔里泛起的酸涩究竟是悲伤,懊恼抑或恐惧。
22. 风琊拎着单薄的行囊慢慢踱出航站楼,瞄准某个车牌号走上去打开车门大喇喇钻进后座坐下。明川在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 路上天色渐渐昏沉,借着窗外沉下去的颜色,风琊的侧脸在车窗的轮廓渐渐清晰。在明川充满压迫感的谴责眼神里,风琊讪讪一笑,将刚从裤袋里摸出的香烟抛出窗外,合上的车窗玻璃让他和自己的脸打了个照面,眼前那人形容枯槁,头发蓬乱,胡渣丛生,风琊抬手抓了抓头发,发现没有丝毫改善后认命地垂下手,忽地又泄愤似得一脚揣上副驾驶座。明川瞪了他一眼,然后依旧尽职地沉默。 风琊被带到沈夜面前时沈夜正盯着一张照片兀自出神,看见风琊进来敛了敛神,示意明川留下二人独处。进屋之前还分外乖张的风琊对着沈夜,气势硬生生软了下来。 “你来了。”沈夜的情绪分毫不见波动。 风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过了片刻才回应一声:“嗯。“ 他见沈夜不应,有些期期艾艾,随即心一横,道:“你只管放心,我明天就去自首。答应你的我绝不反悔。“ 沈夜抬眼看向风琊,略有惊讶,“谢谢。你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吧。” “阿……沈夜, 你大可不必道谢,这都是我欠你的。” “欠?”沈夜挑眉,“我并不认为你欠我什么。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你选择隐瞒真相自保无可指摘,我也不会用所谓的警察的职业义务去约束你。今时今刻你肯回烈山站在我面前,我自然要谢你,没有你,我的计划终究只能功亏一篑。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要谢你,风琊。“沈夜每吐出一个字,风琊就仿佛就要委顿一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他听来简直字字诛心。 风琊想问沈夜这几年过得怎样,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更何况从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选择缄口不言的那一天开始他也早就失去了过问的资格。于是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再看沈夜一眼将这人的面容牢记在心里。 “替我跟谢衣说声对不起,我大概是没这机会了。”风琊自嘲地笑笑,“再不服气也好,我始终不如他。”他背对沈夜,挥挥手,踏出房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夜以自己都没察觉的幅度微蹙眉头。
这两章基本对接了前面所有铺垫的线索,如果看文的GNs有什么疑问请表大意尽管问吧,我怕留有bug (*/ω\*) -------------
23. 瞳回到公寓看见倚墙坐在门口的人影完全没有惊讶,“进来吧,还有,你可以打我手机,何苦在这枯等。”
“你会接?”初七揉揉脚踝,抬眼看向瞳。
“为什么不会?我没欠你钱。”
“瞳,阿夜在哪?”初七声音里满是疲惫,眼下青黑一片,嘴边的胡渣也若隐若现。
瞳无声叹了口气,“难道你认为他会不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
“他辛苦做足整场戏,你总要领点情才是。”
初七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瞳,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其实和那个谢衣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
瞳递罐咖啡给初七,而初七只是执拗地盯着瞳,等着答案。瞳伸手将铁罐放在茶几上。“你早已经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再来问我无非是因为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证明你的猜测是错的,”瞳顿了顿,“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接着,瞳拨通一个号码。“有空?你来一趟吧,我认为有些事实他更愿意从你这里听到。”放下电话,瞳看见初七因为期待而被点亮的眼睛,冷冷回应:“你想多了,不是阿夜。“
房间里的沉默的渐渐让人难以忍受,初七想开口却不知从和说起。他有太多疑问,那天之后他尝试着在网上搜寻谢衣的信息,看见了他的履历,奖励记录甚至还有七年前发布的寻人启事。对“谢衣”的所知每多一分他的意识里现有的稳固的生活就多崩溃一分。他忍不住去对比自己和谢衣的差别,越对比就越觉得除了外表自己和那个曾经前程似锦的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所以他开始说服自己,只是自己想太多,但沈夜连续几天了无音讯让所有自我说服都变得脆弱又苍白。
沉吟了许久,初七决定问出纠缠他最久的问题:“为什么阿夜不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我?”
瞳嘴角轻挑,“哦,原来你最想知道是这个。不过,这个我现在不能回答你,等她到了,慢慢说。”
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瞳打开门:“这么快。”
一个轻柔的女声回答:“正巧在附近。谢衣……也在?”
“进来再说。”
原本还是一头雾水的初七在看见来人时却着实被惊了一记。
“廉小姐?!”
来人正是砺问的私人秘书廉贞,初七在忘川时曾见过她。
廉贞抬手将一缕头发拨至耳后,无奈地笑笑,“谢衣,你果然把我忘了呢。”
24.
廉贞与瞳默契地对视一眼,瞳点点头,“那么我先开始。” “你应该知道阿夜的妹妹和沧溟的事,”见初七默认,瞳接着说道,“阿夜是怎么告诉你的?谋杀?凶手已经畏罪自杀?。” “……事实是,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瞳带来的真相于初七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了沈夜身上挥之不去的自我厌弃和痛苦的根源。 “凶手叫做砺罂......”瞳陈述案情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毕竟案件本就没有什么难解之谜,砺罂的暴行,砺问的枉法,甚至被害人家属承受的苦楚都不是瞳会赘述的东西。 “……从阿十自杀的那天开始,阿夜或者说我们就已经决定执行这个复仇计划。”瞳拿出一张照片,正是沈夜给初七看过的拍摄于他生日聚会时的那张。“我家和沈家是故交,小曦就像我亲妹妹一样。至于‘畏罪自杀’的阿十,一个连煤气炉怎么开都不知道的人,怎么会选择用煤气自杀?” “所以,这张照片上,除去已经故去的人,剩下的都是为了相同目的苟延于世的复仇者。” “当然,除了你,初七也好是谢衣也好,你从来都不在这个计划内。” 初七没有理会瞳最后的那句话,反而仔细研究着那张照片,沈夜,沈曦,谢衣,沧溟,瞳,以及瞳口中提及的十二,那么眼前这个叫廉贞的女人…… “廉小姐,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廉贞勾起嘴角:“你总是那么聪明。廉贞这个名字,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我是华月,沧溟生前的恋人。” 初七想起那束在烈山肃杀的秋风里存留下遗骸的花束,原本艳丽的花瓣凋落了所有浓稠的颜色,黯做一团,孤零零地倾诉着无人响应的情话。 原来那么多线索都有迹可循,他却一概忽视,分毫不疑。 初七的忡楞让华月不由轻叹,“瞳,还是我来吧。” “向砺家父子复仇,不是阿夜自己的决定,我和瞳还有十二每个人的意愿都催化他作出这个选择。而只有你,从头到尾都在反对。” “你为此和阿夜大吵一架,自此决裂。然后你转了专业,成了警察。我所知道的是,那出车祸之前你一直在暗自查证这桩案件。” “你说我和阿夜决裂?!”初七难以置信,既是如此为什么自己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那人是沈夜,自己和他在此之前究竟又是什么关系。 似乎是看穿了初七的心思,华月道:“没有失忆之前,你和他也是恋人啊。阿夜从一开始就不想你被牵扯进来,他为你联系好了德国的学校想让你去读研。可十二那个大嘴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你发现阿夜的计划,你无法接受他与砺问沆瀣一气,一步步引诱砺问参与走私受贿洗钱等犯罪,再伺机收集证据把他一锅端的复仇计划。在你心里始终坚信,即使砺问毁灭了证据,案情依旧还是有水落石出的可能。” “阿夜和你都是那么倔强的人,即使心里无比挂心着对方,也不肯轻易承认。更何况无论你们谁也好,都有比起爱情更需要坚持,更无法放弃的东西。” “可你不知道,阿夜清楚你在警局私下调查这桩案子有多危险,他也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新身份,只希望等你回心转意的那天能够借由新身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只可惜新身份用上时,便是你被砺罂尾随撞车的那天。” 初七想,听到这些的自己或许应该如释重负一些,但是一念及在沈夜最脆弱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自己竟选择了截然相反的路,莫名自责。坚持信念的固然需要勇气,可是背弃爱人呢?当初的自己究竟为何做出那般选择,如果重来一次不让“谢衣”选,而是让“初七”来,他知道无论是非对错,他都不会站在沈夜的对立面,但是这样的自己,还是“谢衣”吗?还是沈夜爱的谢衣吗? 为了踢开思绪将自己愈拖愈远的手,初七强迫自己的思维跟上华月的讲述: “等等,你们说我出的车祸是砺罂所为,我是找到了他的把柄吗?” “你找到的不是把柄,是一个叫风琊的人。他砺罂案发后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风琊那会刚入警队,这件案子是他遇上的第一起谋杀,于是他趁同事不注意时,私自在现场拍摄了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当时砺罂使用的凶器的照片,这是存留有砺罂带血的指纹的唯一物证。”许久没有张口的瞳回答 “谢衣在查案的过程中找到了风琊,说服在案发后就迅速离职的风琊交出照片。风琊为了自保不愿出庭作证,虽然是间接证据,但是全新的物证足以重开调查。就在你携照片返回的路上,一路尾随的砺罂试图杀你灭口。好在阿夜赶去的及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将计就计,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砺罂想杀你,那便让他坐实了这一罪名。” “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再找来一具年龄体型与你相仿的男尸埋在砺罂的别墅里,将车子推下山崖,买下附近的地皮制造烂尾工程,确保那里人迹罕至。” “另一方面,和砺问合作,许以暴利,贪婪如他必然会动心。更何况他如果因为阿夜的身份就忌惮三分,岂不是等于自行承认砺罂的罪行?而阿夜给他的好处早就足够令他打消疑虑。” “现在的砺问,早已无力脱身。” “所以,你是为了收集砺问的犯罪证据才去他身边卧底?”初七问华月。 “刚开始做砺问秘书的那几个月,每一分每一秒对我都是煎熬,夜晚我不得不依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而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亲手杀了砺家父子。那样我的痛苦,阿夜的痛苦总算可以靠他们的鲜血洗去。这样的日子多了我也就明白过来,痛苦是个衡量,怎样都无法消弭,既然如此,倒不如让砺问与砺罂承受与我们同等的折磨。” “死?对他们而言未免太过轻松愉悦……砺问醉心名利,砺罂狂妄自大,那么就让他们一个身败名裂,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华月冷笑的样子,让初七想起了沈夜。 “可是你们要怎样全身而退?这些证据交出之后,阿夜岂不是……”初七不敢再往下想。 “全身而退?”瞳挑眉,“以你对阿夜的了解他会全身而退?” 无需瞳多言,初七早已明白沈夜的选择——自首。所以他忙不迭地推开自己,避而不见。 “阿夜,华月和我,都会自首。这是计划成功的关键。” 初七不解:“可是你并没参与……” “你真清楚砺问的全部勾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照片上还有一个人,十二,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瞳清冷的神色中透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初七想那大概是骄傲的笑,“十二是我最好的学生,无论是医术还是,黑客技术。他早就潜入警局系统,修改了你的全部个人信息,无论是户籍还是牙医记录,并且确保所谓‘验尸结果’的真实性。所以法律上来说,谢衣这个人已经死了。” “即使是那几个不甘心的小家伙想要证明你就是谢衣,从程序上来讲也是不可能,更何况,他们能与你见面也是阿夜安排。” “他有那么多方法推开我,偏偏选了最难堪的那种。”阿夜你又是何苦。 “我和阿夜不同,我没有他的道德感,即使是亲手杀死砺家父子我也不会感到丝毫良心上的折磨,同态复仇本就根植于人类本性中。但是阿夜不同,所以,自首,权当陪老友走上一程。”触目惊心的字眼在瞳说来就像是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轻松自然。 “若是能够温柔缱绻,谁会想要择这种白骨森然的结局?”华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梦境中传出,“爱可以引领人走的路,恨能驱使人走得更远。” “我知道你想问一句‘是否值得’,毕竟就算失去了记忆,你仍是谢衣。但你不会明白,我们早就没有选择了。” 初七没有回应,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像问问是否值得,想对华月对瞳,如果可能的话,对沈夜说,沧溟和小曦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见你们被仇恨寄居而活,但他知道这所有的劝慰都太过空洞并且于事无补。 “应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告诉你了。谢衣,你不要怪阿夜,或许他隐瞒了很多事情,但他从始至终都不想你牵扯进来,甚至为了保护你他甚至没有想过要与你恢复恋人关系……” “如果不是那次他醉酒,你早就应该开始你没有任何负担的新生活。” 初七试图挤出一个笑,但他不清楚华月的话算不算安慰。 “你们把真相告诉我,不怕我作出和当初一样的决定吗?”眼前的两个人,分明还是把自己当做的谢衣的。 “这个问题未免太无趣,人类的爱不在这里,”瞳按住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然后又抬手指着太阳穴的位置,“也不在这里,它大约是一种身体本能。即使你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一切,你拥有的还是谢衣的身体。所以哪怕最初你会茫然懵懂但是你仍会爱上阿夜,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如果你与他朝夕相对7年,在知道真相后仍会作出相同的选择来阻止这个复仇计划,那阿夜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只能说你不愧是谢衣。” “那如果我作出了不同的决定,放任甚至帮助你们完成这个计划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不配做谢衣?那你告诉我,这几年与沈夜爱上的那个人是谁?” 瞳左手的手指节奏分明地敲打着沙发扶手,那是他兴味索然时常常会作出的动作,“可笑,我向来以为只有庸人才会自扰。谢衣你好歹算是个聪明人居然会纠结于这种事情。” “你不就是谢衣吗?初七也好谢衣也好无非是个代号,只是户籍卡那薄薄一张纸,档案室里落满灰尘的一打记录,你觉得自己变了就不是谢衣了?难道你以为阿夜就没变?你以为现在那个阴婺狠辣喜怒无常的人是谢衣当初爱上的沈夜?”华月抢在瞳之前给出了解答,初七觉得她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 “华月,我们今天说得太多了。”瞳制止了华月,交给初七一张磁盘。“你拿去吧,当初你留在我这里的,那时你说若是有天因公殉职就让我把这张碟交给阿夜。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 “谢衣,阿夜不想你牵连太深,你还是早点离开烈山,也好让他安心。”华月补充道。 初七握紧手中磁盘,“我不是谢衣,我叫初七。”他扭头看向华月与瞳,“当初将我留在身边的是他,现在要赶我走的也是他,未免太随心所欲了。”
25. 风琊好整以暇地歪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绕开面前的两人打量着四周。 乐无异和越星奕看看对方,彼此都颇为无奈。 越星奕是知道风琊这人的,他进入警队不到半年便离奇失踪。而此刻,他就坐在眼前,两个小时前带着一桩陈年旧案的证据来到警局表示要自首,然后自动自觉地交代了当时案件的侦查人员是怎样迫于砺问的威逼利诱而隐瞒真相的事实。 越星奕很头痛,自从砺罂私宅的谋杀案侦查开始,警局上下忙得几乎人仰马翻,且不论案件当事人的敏感性和线索之繁杂,仅仅是受害人的身份就已经够他们焦头烂额,身边的老搭档对案子又莫名鸡血,状态不适萎靡和极度亢奋之间往返。越星奕已经做好了随时将对方从暴走边缘拦下的准备。 “你态度端正点!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呵,乐警官还想怎样?该说的我都已坦白,嫌听得不过瘾大可回放一遍录音。” “你!”乐无异气结。 越星奕明白现在再不拦估摸着就拦不住了,将手边的纸杯推给风琊并转移话题。 “这么说你辞职之后就躲起来了?这几年过得不容易吧。” 风琊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很是不屑。 越星奕略感尴尬,便笑了笑,还没开口询问下个问题就被接了腔:
“躲?!你躲起来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要让真相公之于众?真如你所说砺家父子犯下这种罪孽你竟然可以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你知不知道那个受害的小女孩才几岁?照片里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的那么开心……你究竟有没有做过噩梦?”乐无异一口气追问下去。 “可笑,真可笑,乐警官每天重复这种陈词滥调是想说服别人还是在自我暗示?是不是你常常会在恐慌,恐慌于某个忽然醒来的清晨,你搜遍自己的大脑却找不出哪怕是齑粉那么大的信仰的轮廓?可笑,可笑又可悲。”风琊也不看乐无异,转着纸杯,喃喃自语。 “你是否认为只有你的信仰纯洁高贵不可亵渎?碰触不到这条彩虹只能在在阴影里苟且偷生的蝼蚁就低贱不可原谅?你以为你那所谓信仰能照射到每个地方?” 越星奕生怕搭档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好在他只是紧紧抿住嘴唇,再没说出什么。在桌面下的双手大概捏得挺疼的,越星奕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总之,老子敢作敢当,我如果知道当年谢衣是因为调查这案子被砺罂给杀了我早就拿着证据来举报,我和谢衣虽然算不上什么朋友,总归还是有佩服他的地方。” 得益于风琊的口供和证据,砺罂的终于被逮捕羁押。 乐无异在警局弹冠相庆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左思右想,他拨通了夏夷则的电话。
26. “无异,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我不能认同你的做法。你私自调查那位初七先生实在是不妥。” “你不是向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吗?我就是要给你看这个结果。”乐无异的态度难得强硬,“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谢衣,初七是沈夜的伴侣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沈夜和砺问有利益往来这也不是个秘密,经侦组盯了他三年都没抓到证据,心思这么深沉的人……” “你这未免有些强词夺理,说要一切相信证据的是你,捕风捉影就要定罪的也是你,是不是有点双标?” “可是我不相信他不知道砺罂是杀他妹妹的凶手,这些指向砺罂的证据会不会只是他布的局?这样就可以解释谢衣师兄并没死,而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引导警方对砺罂展开新的调查,如果是这样,我们逮捕砺罂,起诉砺罂不就全部正中他下怀?” “既然你要只问结果,那么我问你,砺罂是不是有罪?当年的案子是不是蹊跷至极?既然是,砺罂就必须伏法。” “但是……” “你想说程序正义?你的信仰固然是好的,但在当下的可行性有多少?没有这个基础空谈理想有什么意义?”虽然不能完全认同好友的观点,但夏夷则还是很在乎他的感受的。“无异,你还记不记得师兄钱夹里的照片?只有你一个人见过吧。你说那是个男人对不对?我认为,我大概已经清楚师兄当年转专业又暗中调查这件案子的初衷了。” “等等,夷则,我不是很明白……”乐无异没跟上夏夷则高度运转的思维。 “如果初七真的是师兄,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他为了沈夜执着于这个案子。” “沈夜……师兄他为什么会喜欢那种人。”喜欢两个字从乐无异口中被艰难地吐出。 夏夷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合适,他太了解乐无异的个性,也清楚在他的世界向来黑白分明没有中间地带,所以虽然他已经隐约理解了沈夜的立场也清楚了谢衣的执着,但是这些都他能够以言语向满心疑窦甚至有些想钻牛角尖的乐无异细细解释的。夏夷则莫名就想起了“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他想要是他现在问乐无异为什么喜欢上闻人,他又该如何回答呢。所以夏夷则不打算回答乐无异这个问题,也许他冷静下来自己就能渐渐体悟,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的话。比起好友的震惊,夏夷则的感受倒像是豁然开朗,特殊的成长环境一直让他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也更敏感,所以他一直知道开朗淡泊如谢衣并不快乐,但他一直不清楚那种情绪的根源是什么,也从未试图探究。他记得阿阮曾经有一段时间的朋友圈状态是“爱,如果世间有什么东西能让那样的人那么不快乐,那一定是爱。”那大概是她看小说时摘录的话,就是这句话让夏夷则敏锐地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原来如此。如果没有那场变故,谢衣和沈夜大概可以像其他所有恋人一般,就算偶有摩擦,也是甜蜜的负担。谢衣的选择,谢衣的执着,那的的确确是他才可以做得出的,也是值得钦佩的。 “夷则,如果我们的推断是真的,师兄他失忆了成了初七,这就是说沈夜骗了他对吧,那我们应该告诉他真相才对!上次他不相信我们只是因为我们证据不足……”乐无异抛开了想不通的事情抓住了新的希望。
夏夷则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对话,“难道这些猜测就是证据了?无异,你不要钻牛角尖,即使这次风琊给出的证据是被刻意安排才浮出水面也改变不了证据本身的真实性,你还是专注于本职比较好。等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其他再说不迟。”
初七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看完了磁盘里的内容,那是谢衣的日记与侦察记录的混合产物。在发现风琊这个突破口之前,谢衣有的都只是保留了合理性的猜测,砺问授意警局内部销毁了大部分出勤的资料,谢衣是在一次警局聚餐里,听到上司醉醺醺地牢骚风琊在血案之后就一声不响地辞职才开始慢慢查找风琊的下落。 记录的最后谢衣写道“也许不能说服风琊来作证,但是应该尽力一试。毕竟,他也是爱过阿夜的。”不过这些都不是初七最关心的那部分内容,比之调查案件的过程,他更想了解自己当初的所思所想。 日记很好地给出了回答,谢衣虽不赞同沈夜的抉择,却也知晓他无路可退。他试图去描摹沈夜的痛处,以感同身受,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拯救那人,唯有以自己的“道”为他讨回公道。 在理智与情感的夹缝中求生的滋味,谢衣饱受其苦,初七通过这张磁盘也品尝到了几许味道。 阅读自己过往的回忆用了一天一夜,但初七仅仅用了弹出磁盘的那一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27. “这就是你的决定?”瞳颇为玩味地问道,只是说是疑问却并没有想要求解的感觉。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阿夜去自首,你和华月也是一样。我不是说,这样做不对或是怎样,只是砺问能够在烈山兴风作浪那么多年,说背后没有更大的势力撑腰怎么可能?他能毁灭砺罂的犯罪证据,也一样可以在庭审前……” “灭口。”瞳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全然不为所动。 初七摇摇头,“所以我不会放任这种最坏的可能成真,我要以我的方法来给这件事画上句点。” “哦,那说来听听。” “生态区机场东北的那块地皮阿夜是怎么拿下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支付的钱连市价的零头都不到。砺问再一手遮天也没有给出批文的权力,倒是市长李正霖才有这个资格,对不对?” 瞳只是不语,低头翻弄着手中的病例。
“你只用回答我我的推测对不对。”
“对,当然对。需要我奖励你一颗糖吗?”
初七不理会瞳的调侃,继续说:“既然阿夜与砺问的每一次合作都是在布局,他必然也会保存这次交易的记录,李正霖既然牵扯在内就会留下线索。我曾经听人说过‘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你的脑袋,你就用一柄更大的枪指回去’。再过两年李正霖就要退居二线,所以他会在明年的选举里大力保举砺问谋求省里的位置,一旦砺问翻船他很难再独善其身。但如果在他被拖下水之前给他一个切割处理的机会,他大概会乐得代劳。”
“所以,倒不如卖他一个人情,借了这把威力更甚的刀,让砺问与砺罂偿债。”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嗅觉很敏锐,但李正霖是什么人?或者让我换个说法,他能让砺问在台前兴风作浪,又能做出一副廉政爱民的可信模样。这样的人,你有信心能从他那里借来刀子吗?” 初七略作沉吟,“我相信我的直觉。”
意外地,他看见瞳脸上颇为赞许的神色:“那么我相信你,老朋友。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顿了顿,初七再次开口:“对了,一直想问你,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你其实根本没有急诊对吧。” 瞳扬起双眉,露出难得的笑意,“既然知道,就不要让我的苦心白费。”
这下轮到初七反问瞳:“你就那么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再次背弃阿夜?”
“与其说我相信你,不如说我相信你是阿夜命中的变数。我赌上一次,赢了,他或许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输了,却也不过是按照既定计划走向终点。” “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 初七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决,这一次,赌的人不只有瞳还有他,而赌注很可能会成为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28. 砺罂被执行强制措施后一个星期,纪检委收到了匿名举报,与砺问受贿以权谋私等罪行相关的证据与线索被一并提交。而初七也赶在事态超出他的预想之前找到了沈夜的处所。
初七无数次设想过在真相大白之后与沈夜再次相遇时的情形,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演练过无数遍台词——怎样让沈夜马上明白自己的立场,怎样让他不会抽身而去,怎样说服他相信自己,以及,怎样向他倾吐自己的爱意。还有如果可能问问沈夜,为什么一定要推开他,又凭什么认定自己一定会离开。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但一万次的设想抵不过一次实践,此时初七在沈夜新住处的停车场的一处监控录像拍摄不到的盲区内注视着那张曾经被自己用双眼描摹过无数次的脸庞的所有者,看着他四下扫视,合上车门,锁上车,用右手松开领结,迈开一双长腿步向电梯间。初七从暗处中走出,依稀觉得自己步履虚浮,好像是被什么人推出来一般。他看见沈夜,沈夜也看见了他,视线的胶着让时间流逝都不复存在。初七捕捉到沈夜严重一闪而过的飞影,却没来得分辨那是惊喜抑或惊诧,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就跟初七想问的那些问题一样,在看到眼前这人的那一刻,再也不需要任何答案。 “阿夜,好久不见。”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初七听见自己开口,还好声音没有那么干涩。 沈夜蹙紧的双眉很快松开,随即挑起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换做其他人或许都会在这个笑的攻击下退避三舍,可是初七知道沈夜不过是在进行新一次的自嘲,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短暂停滞后,沈夜一言不发加快脚步从初七身边擦身而过,却被一个阻力作用着定在原地,回过头,初七的左手正紧紧他的左手,手的主人目光灼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初七,哦,不,谢衣,够了吗?放手。”沈夜的声音冷的像液氢凝固,砸在地上噼噼啪啪响做一片。“还是你觉得我给你的还不够,向我讨债来了?” 我的心给了你,你能把它还回来吗?即使你做到了,那颗心也不是我的了。这么想着有点惆怅。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你大可以去揭穿真相,毕竟谢衣的眼里怎么会容下沙子,唔……”在头脑做沈夜的话语出反应之前,身体率先做出回应。初七强势地将沈夜拉向自己,用身体把他抵在柱子上,右腿插入在吃痛后挣扎的那人腿间,四肢并用把沈夜牢牢固定在自己和混凝土结构之间,初七的嘴唇贴上沈夜微凉的双唇时没把握好力度,两人的牙齿磕在一起,让初七颌骨空空地痛,但他全然无觉,只是猛力在沈夜的口腔里开辟疆土。
什么都别说,哪怕只是身体,哪怕只是此刻,也想要让这个总也握不住抓不到的人臣服。初七没被这个念头吓到,经管这个念头似乎是被沈夜那些拉仇恨的话迅速催生出的,却也像是在初七的身体中蛰伏依旧般,自然又亲切,仿佛睽违已久的老友。 激越的吻和伴随而来交缠的痛楚和快感慢慢平息了沈夜反抗的力度,到了最后,发源于强迫的行为竟转化成了带点两情相悦意味的举动。对于氧气的需求,迫使两个将洪荒宇宙和红尘俗世都抛在脑后的人停下身体的动作,寻求一条生路。
这样失控的初七是沈夜从不曾见过的,哪怕是在谢衣时代也是一样。于是在吻终结之后,沈夜故作平静一是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二是在思索初七的举动。他的初七总是安静且顺从的,愈发衬托得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充满着不安和……怨念?
“阿夜,无论你在想什么,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初七贴在沈夜的耳畔低语。声音虽轻,但字字句句都无比清晰。“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夜偏过头,躲开初七贴上来的脸颊,用手肘撑开两人的距离:“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假手他人。更何况,我做的这些事这哪一件不是你当初深恶痛绝的?你走吧,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同样也不需要你的帮助。”言毕,他推开尚未反应过来的初七,向前走去。 下一秒,沈夜被牢牢箍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两臂间的温热和熟悉的气息让沈夜几乎想放弃所有的武装。
“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倔强,我没法让你现在就明白我的心意,只需要你相信我,相信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我来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放任你用自己的生命去和砺问斗。”
“谢衣没实现的许诺,由我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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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 2014 15:25:47 GMT 8
29. 乐无异和夏夷则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起因是检察院这一次在受理卷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对砺罂案的审查起诉。
“夷则,你明明知道师兄根本没死,为什么还要把这笔算进来?砺罂确实十恶不赦但是他确确实实没有杀了师兄。”
“不是没杀,是没杀成。”尽管乐无异为此已经据理力争了半个小时左右夏夷则全然不为所动。
“无异,你要是能推翻所有在师兄之死上指向砺罂的不利证据你早就做到了不是吗?既然你到现在都不能左道平,来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我们能起诉成功也还有庭审程序要走,所谓‘还砺罂应有的公正’也不过只是量刑上的差别,更何况以砺罂的罪行即使将这个既遂换做未遂他也难逃一死,你不要再纠缠于此了。”
“什么叫纠缠?砺问一被双规,砺罂的案子就一路畅通无阻,如果我们的推断是对的,那么沈夜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犯了罪的人当然要为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沈夜因为情有可原就可以玩弄规则玩弄别人的生命吗?”
“夷则,你告诉我……你爸他没有对你施压吧?上次你说秋后算账时我就该想到了……” 夏夷则无意识地攥紧双手,“原来我在你心中就这样的人,只是一个依照我父亲的意志行事的傀儡?很好,相交多年,我竟不知道你一直这样看待我。你大可安心,我虽没有你那样的光辉信念,却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判断能力都没有。”夏夷则将钱拍在账单上,“既然你那么遵从程序正义的理想,那么按照回避原则,在本案尘埃落定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无视乐无异跟在后面追逐着挽留却被什么绊住,夏夷则只是闷着头往前走。他知道自己跟理想主义的乐天派乐无异不是一类人,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至交,大约人天性里就存在着对自己无法拥有的事物的向往。他厌倦自己生活的环境,厌倦父亲的野心和两个异母兄长的汲汲营营,生怕沾染多了他们的气息后就会异变为他们那样的人,但DNA中似乎又有什么在无形地拉扯着他正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总是习惯在乐无异冲动的时候拉他一把,而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更多地是从乐无异,闻人羽和阿阮的身上汲取一种精神力,等到蓄力至满格的那天,或许他有足够的力量逃离李家甚至反抗。所以与其说他刚才是被乐无异的无心之言伤了心倒不如说是累了,他对自己长久以来的挣扎感到倦怠,明明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可以活的肆意活的自私,可他偏偏选择去消除与生俱来的烙印,以为自己终于能有所改变但是还没有褪去别人眼里异形的壳。 自那晚初七与沈夜在以一种奇怪的气氛分别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沈夜面前,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出现在沈夜附近。身处暗处自然也会发现同样身处暗处的……人。
跟踪着沈夜的身影迅速按下手中相机的快门,却没注意到后面悄无声息贴近的人和那人手中的枪。当黢黑的枪口伴随着拉下保险栓的声音贴上他的后脑时他已经没有懊悔的时间了。
“带我去见你家主子。”欺身而上的偷袭者的声音锋利又冰冷像初开的霜刃。
30. 尽管已做好各种心理建设,初七见到李正霖时还是略吃了一惊。眼前这人精神矍铄的样子与他在公众面前营造的鞠躬尽瘁甚至有些垂垂老矣的形象大相径庭。大约也正是如此才让烈山上上下下买了账,初七在心里轻蔑地笑了笑,砺问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人,卸磨杀驴看来是必然结局。只是,即使觉得自己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为了沈夜总要咬牙一试。
“我喜欢有干劲有勇气的年轻人。”李正霖笑得很是谅解,示意初七坐下。初七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坐在李正霖的对面,尽力掩饰心中颠簸的忐忑。“我的小儿子在这点上和你很像。年轻真好,总是能让人看见无数的可能,对吧?”
初七不置可否,不过显然对方也不是一定要他一个回答。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初七先生,你为什么要见我?”
初七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斟酌一下字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有足够的筹码,“我来是为了和您谈一笔交易。” 李正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仿佛听见一个绝妙的笑话。
“你能给我什么?”
“证据,你和砺问有关的所有证据,全部。”
李正霖把玩着手中的核桃,仿佛完全没将初七的话放在心上,“那你想要什么?”
“砺问和砺罂偿命,还有沈夜的安全。”
“天真唯有建立在合理的情景上才会令人赏心悦目,否则就是愚蠢。初七先生你认为你是哪种呢?我既然能追查到你的……你们现在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伴侣……真是个新鲜的名词,身上,你认为我不能轻易杀了他和你吗?你们死了,万事大吉皆大欢喜。砺问纯粹是活该,从我这里他一分怜悯都得不到,即使不依靠你们那可怜的证据我也能轻易碾死他,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和你交易。”
初七的心像坠着一块大石头在跳动,每一下都扯得空空地疼。“您要杀了我们自然是易如反掌,而我们要泄露证据也是同样。您永远也无法确定在我们死后的下一秒局面会出现怎样的反转。我认为像您这样的人物总是最痛恨处于被动地位的不是吗?手握证据,想要怎样处置大可自便。”
“我要怎么相信放了你们生路之后不会被反咬一口?”
“我们只想要砺家父子得到果报,其他的完全没有兴趣。”初七换上一副苦恼情人的口吻,“我只想和阿夜好好地一起活下去。”
李正霖轻轻哼起了小调,依稀是某首邓丽君的老歌,几句过后,老人点点头,“我老了,也很久没有尝试过这么有趣的事了。那么就让我久违地再尝试一次。初七先生,现在沈夜的命,在你手上。”
二哥开设的会所是夏夷则最嫌恶的地方之一,但李正霖发话,就算他心中有一万一千个不愿也只得来这里见父亲。所以当他在这里看见右眼下覆着红纹的谢衣走出会所大门,身后还远远地跟着父亲的保镖他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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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5, 2014 0:11:37 GMT 8
31 和沈夜对生活质量的苛求不同,他几乎没什么口舌上的嗜好,只有热巧克力除外,但前提是,那是沈夜的手笔。所以在沈夜不在的日子里他养成了在烈山各家饮品店内搜寻味道近似的替代品的习惯。五色河公园后门的那家不甚起眼的小店的热巧克力是他找到的在所有霄壤之别中最接近他欲求的那款。初七单手执杯,下意识地用上下两排牙齿咬合住杯沿,视线逡巡,心里琢磨着怎样能让自己的计划不出纰漏。当他再抬起眼时,一张眼熟的面孔已投入眼帘。 夏夷则再确认附近没有李正霖的眼线后稳步走近初七桌旁,挪开扶手椅坐下,正如他预想的那样初七露出警惕的神色,像一只一心戒备的猎豹,还是皮毛乌黑油亮的那种。 “谢……初七先生,我并无恶意,也不是来和你说什么陈年旧事,请相信我。”眼见初七略有松懈但是仍未彻底解除防备,夏夷则继续说道;“那天我看见你从我二哥的会所走出,我猜想……” “总之,无论你和我父亲谈了什么,他允诺了你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
初七本以为夏夷则会同上次在忘川那次不愉快的初会见到的他的同伴那样和他拉拉杂杂地扯上半天,但夏夷则开口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李家的三少爷满脸恳切地来劝服他不要相信李正霖?这又是哪一出戏码。
“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和他合作比与虎谋皮还要危险百倍。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恢复之前的记忆,但是师兄我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或许是被眼前的这张算得上迷人的脸上的忧虑打动又或许是初七选择相信曾经的记录,他做出回应:“那么你认为我会和你父亲谈什么呢?”
“沈夜。”
虽说初七确实没有想到夏夷则真的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但是这也并不令他过分吃惊。瞳曾说过:“阿夜将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如果谢衣可相信那些小家伙,那么他同样可以。”
“师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忙,仅此而已。”害怕初七误会自己的动机夏夷则补充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沈夜是不惜搭上自己也要把砺家父子拖下水。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这般狠辣果决的确让人佩服。究竟要经历过怎样痛苦才能对自己也如此下得去狠手……”说着说着,夏夷则已经无法确定这话是说给初七还是说给自己。
初七的眼神黯了黯,再开口时声音可以听出轻微的疲惫,“我怎么会不知道跟你父亲合作是什么后果,但是如果不堵上这一次,只会输得更彻底。”
夏夷则想,即使失去了记忆,谢衣也依旧是谢衣,果决又敏锐的特质便是从未改变,还有对沈夜的衷情。 “我父亲他,只爱他自己,其他的一切不过是他的附庸,需要按照他的意志行事。所以如果试图挑战他的权威,便是触逆鳞。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你真的决心和他合作?”
眼前的年轻人知道的远比初七预料的多,但这也并不能动摇初七的决心。 “你……你很恨他吧?你父亲。”
夏夷则清亮的眼睛里瞳孔骤然缩小,极是惊怒,但是下一秒又迅速收敛了神色仿佛是刚才的失态都是初七喝多了热巧克力产生的幻觉。 初七刚想张口为这个并不得体就算作为朋友来说也显得很僭越的问题道歉,但夏夷则却在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后点了点头:“我当然恨他。” “说出来也无妨,毕竟师兄没失忆之前也早就知道这回事,不是什么惊世之言。” “我恨他从未将我母亲放在心上,明知我母亲被两个异母兄长冷眼相向讥诮嘲讽却从来不闻不问,连我母亲因为心肌梗塞住院他连去探访都要事先安排好记者;我恨他总是在操控我的人生,我必须事事如他所愿才能在这个所谓的家里立足;我更恨我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挣脱他的控制完全靠自己来保护母亲保护我爱的人。我唯一能坚持的就是这个名字,我母亲给我的名字……”醇厚的声音渐渐控制不住地颤抖。初七不禁在心里默叹,果然每个人都是自己灵魂的囚笼。 “曾经我差点成为想他那样的人,但是是师兄你对我说的话把我拉了回来,你告诉我‘选择就在你手上,不是任何人给的’。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帮你,或者说,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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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8, 2014 0:20:16 GMT 8
32. 和夏夷则见面后的第三天,瞳打来电话,告诉初七该准备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初七知道是时候了。 沈夜将窗户打开一条空隙,倚在窗框上点亮手里的香烟,深吸一口后把烟头伸出窗外,对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吐出嘴里的烟雾。凉丝丝的空气顺着空隙流进屋内,慢慢侵蚀沈夜周身的暖意,如冰水般漫过头顶,沁凉的月光也不失时机的趁虚而入,连烟雾都几近凝滞。但沈夜显然没有留心也丝毫不在意这些,按说他现在孤家寡人的状态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可是这种吸烟的习惯仿佛已经刻入他的骨血中。沈夜的烟瘾是读研那阵养出来的,每天对着浩若烟海的专著,还常常要磨论文直到天色渐晓,于是烟草成了他良伴,但考虑到二手烟的危害他就形成了这种习惯,再也没有改掉。无意识状态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再回过神时猩红的点点微光已在虚弱的状态中明明灭灭并蚕食着烟蒂,沈夜冷哼一声用力将烟头在窗沿上摁灭,合上窗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看下楼下隐没于黑暗中的树丛,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沈夜清楚在暗处蛰伏着的野兽正在不怀好意地凝视着他,牙齿噬磨,霍霍作响。沈夜阖眼,竟莫名从内心深处升起一阵难言的期待,仿佛渴睡的人盼来了长眠。门铃声打碎了静谧,沈夜迅速切换到警戒状态,他自卧房枕头下取出手枪,抓起床边的消音器粗暴又不失冷静地将其装上枪口,侧身行至门边,确看见一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显示器上。略作犹豫,沈夜最终还是按下了确认键。 初七原本认为可能废上更多周折才能说服沈夜开门相见,对方出乎意料的爽快倒是令他吃了不小的一惊。还未等他想好开门后的说辞,沈夜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初七只能尴尬地张张嘴,却吐不出字句,直到沈夜背过身,他关好门,才想起该做什么。 初七举起手中的酒瓶向沈夜示意,“阿夜,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明天的航班,飞……”
沈夜骤然抬手,硬生生截断初七的话,“你想开了已经很好,至于去哪里,大可不必告诉我,毕竟和我也不再有什么关系。”言毕沈夜伸手接过初七递来的酒瓶:“86年的Chateau Mouton Rothschild Pauillac?倒是挺大手笔,为一个你不屑与之为伍的人如此未免太不值得。”
初七轻叹一口气:“阿夜,我们现在竟连一场平和的对话都无法继续吗?”
沈夜下意识地摸了模脑后的头发,态度软化了几分,旋即去取来两支高脚杯,打开酒瓶缓缓将酒注入杯中。
“你早就该离开烈山,不过现在走还算来得及。”真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啊,初七晃着酒杯忍不住想。
“可你执意要……坚持到底?”斟酌不出更好的表述方式,初七选择放弃。
“你以为我这七年是为什么活着?”沈夜抬眼反问,“或许因为你失忆的缘故,无形中你把我美化太多,但我真的不值得你去坚持,因为我的私心将你留在身边或许让你错失一个开始新生活的契机,是我的错,但现在还不晚。”初七注视着沈夜仪态全失尽数吞下杯中的红酒,啪一声扔下自己手中酒杯在沈夜来的及作出反应之前,将他用力扑向墙壁。
唇舌的交缠出的究竟是吻还是兽类间的噬咬已无法分辨,初七撕扯着沈夜的衣衫,衣扣的紧实程度虽然高过他的想象,但很快沈夜白皙的肌肤就从凌乱的空隙间显露出来,当初七忙于在爱人的脖颈与锁骨处烙下痕迹时他听见了沈夜粗重的鼻息和隐忍的闷哼。相较于上次,沈夜的态度倒是意外地顺从,这种明显滋生于末日狂欢的心态激怒了初七,他粗鲁地将手探进沈夜的腿间,通过揉压摩擦让对方产生更为甜蜜的喘息。纠缠很快从客厅蔓延至卧室,沈夜倒在柔软的枕被间, 不由自主地搂紧初七的后颈,放任早已做出热烈回应的身躯,更放任了在崖边挣扎的心智。
白浊的液体喷溅在初七的手心间,沈夜在高潮余韵中倦怠地平息。在他意识到这种难以抵御的倦意远非来源于性快感之前就已沉沉睡去。 初七用干净的那只手抚上沈夜的脸颊,确认安眠药已经发挥作用后,低头吻上沈夜如天鹅羽翼般的眼睫。
“阿夜,晚安好梦。”
没有花去太多时间初七就按照瞳的提示找到了沈夜暗藏的保险箱,在输入密码时略做犹豫,最终他选择了小曦和沧溟的忌日。正如他直觉预料的那样保险箱打开了,初七将事先伪造好的磁盘放入其中,取出真的那份,然后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15分钟后,120的急救车出现在沈夜住处的楼下。
初七护送沈夜进入急救车,车顶亮起急救灯,一路疾驰在烈山市的街道中。初七将手中的磁盘交给瞳身边的年轻人:“十二,按照计划放在那个地方去。”
十二点点头,依旧是满眼笑意但是神色却前所未有地庄重:“阿谢放心,这次绝对不出岔子。”
初七带上瞳递过来手表,按下按钮,见车已行至人烟稀少处,示意瞳停车,抓住初七的手臂,“你当真相信那个小狼崽?”
“就像你说的,就算输了也不过是已预料过的最坏结果。老友剩下就交给你了”言毕,初七转身跳下车。
夏夷则在庭院里看见李正霖从书房中走出来,大哥贴身跟上,与父亲耳语了几句,又见李正霖的招来司机,便加快脚步走近,递出手中的羊绒围巾。
“父亲,您要外出?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降雪,请做好防寒措施,注意保暖。”
李正霖颇为嘉许地看着小儿子,转头对大儿子说:“你回去吧,有夷则跟着就好。”
夏夷则无视大哥投来的怨毒眼刀,做出一副吃惊表情,“父亲,您这是要……”
“跟我出去兜兜风。”李正霖不再多言,夏夷则自然见好就收。
车开出了李宅很远父子间也没有打破沉默,大概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倒也不怎么觉得尴尬。夏夷则大量着窗外的景色,知道这正是去往码头的路,他不禁担忧起初七,因为尽管是自己提出了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但理智已经无数次响起警钟。李正霖的声音打断了夏夷则的思绪。
“今晚或许会看见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李正霖的笑让夏夷则捉摸不透,但他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回应一个更为滴水不漏的表情,尽心聆听。
“爱也好梦想也好,即使在你这个年岁我也从未相信过这般的都市传奇。但到了我这把年纪还是不免会好奇,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究竟能让人走到哪一步。呵,你说,伸出刀臂试图阻挡车轮进程的螳螂究竟看见了什么。”
“……”夏夷则心中一惊,马上肃敛心神,不卑不亢地回应:“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如果那辆车有意识的话会看见什么。”
33. 初七到达烈山码头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没有费去多少功夫他就找到了李正霖指定的废弃仓库。月光和远处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高墙上方的铁窗内,初七站在光亮的投影下暗暗祈愿一切顺遂。 车停在一座破旧仓库的不远处,司机走下来,打开车门以手遮住顶沿,接着李正霖和夏夷则走出车内。 “在这等着吧,没必要进去了。”李正霖随意地挥挥手,夏夷则点头示意明白。然后他看着一旁不知何时到来的几位西装革履的保镖恭敬地鞠躬,快步跟上父亲。一,二,三,四……但愿能行得通,夏夷则难免忐忑。 例行公事的搜身在初七与瞳预料之内,他将磁盘捏在手里,保镖自然也搜不出具有威胁性的物件。 李正霖适时地制止了保镖的无理之举,仿佛这些完全不是出于他的授意。“今晚真冷,出来前还听到气象台刚发布蓝色暴雪预警……冬季的烈山真是不宜居住,待我退休真该好好考虑一下移居的事。听说琴川气候温和风景秀丽,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候选地……” 初七不知怎么接腔,也不想接腔。于是他只是保持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好在灯光昏暗,好在李正霖也许根本没有看他。 “不好意思,扯远了,年纪大了就是改不了唠叨的毛病。”李正霖幅度不大地摇摇头,“那么东西带来了吗,初七先生?” 初七毫不迟疑地点头,动身想将磁盘递上,李正霖身边的黑衣保镖向前,迅速接过,稍作检查后将碟片交给李正霖。李正霖在手中把玩片刻,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磁盘交还保镖。 “初七先生还真是果断且充满行动力,与你合作我很满意。只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那位沈先生的,如果我所知不错,他是断然不肯屈尊与我合作的吧。” 初七心中一惊,正在此时,一个保镖附耳在李正霖耳边说了什么,李正霖的滴水不漏的神情瞬间闪现出破绽。 就是现在!
眼见离自己最近的保镖要试图掏出怀中手枪,初七用力抓住他的右手以那人的身躯挡住自己正面,同时伸手用虎口猛击他的喉结,剧烈的冲力让被攻击者放弃了抵抗,手中的枪被初七夺下。这一系列的动作如电光火石般难以捕捉,在其他人做出回击之前,初七对虚空开出一枪,闪进一旁的货堆里,他只想自保不想伤人。长出一口气,初七在身后枪声的间隙中凭借直觉窜向货仓门口。 就在初七的手即将触到门的那一刻,虚掩的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了。初七毫不犹豫勾住对方的脖子将枪口抵上怀中那人的下颌。 “给我住手!”在李正霖近乎气竭的一声低吼后,暗处细密的枪声从稀落渐至停止。
夏夷则在初七的臂弯间,在刻意的冷静之下难掩慌乱,只能下意识地抓住初七禁锢他的那只手臂。初七加重了施加在枪上的力量。
“让我走。”
李正霖示意手中仍握着枪的保镖放下手中的枪,向初七示意。初七挟持着李家的三公子,警惕地慢慢退后。他们就保持着这一姿势慢慢地退至水边。眼见初七没有了退路,李正霖身边的保镖已在静待合适的把枪时机。初七低声对夏夷则说了什么,用力将他向前推了一把,转身跃入背后与凝重得化不开的夜空融为一体的海中。
保镖们徒劳地对着海水开枪,被李正霖制止,“让他去吧。”转头对着小儿子,“没受伤吧?”
夏夷则低头,分外愧疚,“父亲,我只是刚才听见有枪声,担心您……”
“没事就好。”
“那人……”
“区区蝼蚁无需挂心。”言罢,李正霖转身朝停车处走去。
夏夷则暗自松了口气,在李正霖身后露出一个他绝对不会懂的微笑,回想起刚才初七对他说的话:
“听说警院的凤凰花开了。”
34.
三九天的海水冰冷刺骨,严寒深入骨髓几乎要将初七的身体化作冰渣,憋气引发的痛楚和低温带来刺痛让初七产生心脏几近麻痹的错觉。 拜托让我再坚持一下,初七默默祈愿。大约五分钟前,他按下了手表上的定位按钮,又向前游了一段,初七浮出水面,在确认了自己已经将码头远远抛在身后,他放下悬着的心,浮游在水面。眼见一个浮标近在咫尺,于是他攀附在浮标上,等待瞳的出现。 寒气拖慢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在初七似乎听见自己肺叶结冻的声音后,远处一艘快艇正在迅速逼近。 瞳将厚实的毛毯裹上初七,“搞定了?” “嗯。”初七勉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幅度。 “华月安全登机,预计明天下午就能到达加拿大,她让我带她向你致谢。阿夜在苍穹之冕号上,我现在送你过去。” “收拾过这些烂摊子后我会和十二在摩洛哥会和。” “你们小心……”初七说。 “最危险的部分已经由你完成了。” “谢谢……” “该说谢谢的使我们,咳。”大约是意识到自己难得感性,瞳略有不适应感。 “他还没醒,醒了后怎么交代全看你的了,我只能帮你到这。”瞳庄重肃穆的神情完全不适合这么八卦的话题。 初七疲乏与僵冷交织,难掩困意,但在确认沈夜安全无恙之前,他绝对不会睡去。 沈夜在一阵颠簸中昏昏沉沉地醒来。从海平面将将探出头的朝阳将窗口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玫瑰金,恍惚间他以为还在梦中。但右手里十指交缠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沈夜转头,看见伏在床边的一丛乌发,谢衣……张口说出的却是:“初七……” 熟悉的声音和掌心的动静将初七唤醒,他抬头时正对上沈夜颜色较常人较浅的灰色眼眸。 沈夜打量着窗外海天一线的景致,很快串联起了一切,初七知道沈夜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大概已经大致清楚。 “……我真是小看你了,这次你终于得逞。”沈夜率先打破沉默,“如何?将我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可曾解恨?” 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的言辞,但这次,初七却隐约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似乎话里少了几分冷酷,又多了几分打趣?自己多半是发烧烧糊涂了吧,一瞬间初七几乎想伸手探上额头试试体温。 “你说服了瞳和你合作?然后呢,你打算就此让我放过砺问?” “当然不是!”为了快点能向沈夜说明真相,初七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计划和盘托出后,沈夜沉默。
“很好,我却是从未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做出这样的……”
“我?难道你还想将我当做谢衣?”沈夜的回应比直白的责难更让初七为难,“谢衣的原则是什么,谢衣的做法是什么我根本我在乎,即使知道一切真相我也根本做不回谢衣。对我而言,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与你的生命相抵触,这是我唯一的准则。”
“而如果这样让你产生扭曲的失望情绪,我只能说抱歉,但绝不后悔。”初七起身朝门口走去,“抱歉损害了你心中谢衣的形象。” 他背向沈夜,合起双眼,紧咬下唇,手按在门把手上在拉下它的一瞬间被一圈温热紧紧包围。沈夜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赤足站在木质地板上,紧紧拥住初七。
“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了……”沈夜的声音就像鸦片在融入初七耳道的瞬间将他软化。“你精心筹谋,我若还是不领情倒显得是我执意要做个恶人。”
“阿夜……”
“什么都别说,我知道因为我的固执已经伤害了很多人……华月,瞳,十二他们都该拥有自己生活……” 比起冷漠的斥责,倒是沈夜此刻的低声细语更让初七心伤,“可那也不是你的错。”
“你试过被驱使的感觉吗?我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能清楚地意识到我即使想在造成更无可挽回的后果前收手却再也无法停止。”
“所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在失控前停手……”声音在沈夜埋首于初七脖颈后渐息。 初七用力回抱着沈夜,品尝着久违地因为爱人在畔而产生的安心感。旋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般,促狭地笑着问沈夜:“不想因为货不对板而赶我走了么?” 沈夜抬头,却是满脸不置信:“纠结与这个问题的人大概只有你而已,哦,不对可能还要算上你那个聒噪的师弟。” 如果舍得的话初七真想狠狠捶他一拳。 “我爱你,初七。” 很多年后初七也不愿意承认在听到那句话时溢出眼眶的东西是由少量无机盐、蛋白质和溶菌酶组成的弱酸性液体。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了吧。” “当然是马洛卡,这次不要妄想能放我鸽子。” 沈夜对于这次初七与瞳密谋的最大不满爆发在半个小时候后,“你能告我沈紫微是个什么鬼吗?”沈夜攥着瞳提供的假护照质问初七。 “瞳说了,这种真实性非高的假身份很难弄到,你只能忍。”初七眨眼,“紫微,认命吧。” “你们果然恨我。” “没错,我爱你。”初七在沈夜面颊落下响亮一吻。
尾声 半年后砺罂一审被判处死刑,其不服提出上诉,终审维持原判。砺罂很快被执行注射死刑。 砺问于被执行强制措施后在一次心脏病突发保外就医的过程中死亡,死因不明。 夏夷则将在警院湖边的凤凰树下挖出的盒子中的证据提交给了纪检委并向检察院提出辞职。不久后,李正霖被调查后起诉。 烈山市在一场暗流涌动的斗争后呈现了多年未见的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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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8, 2014 0:20:37 GMT 8
关于这个解释一下文里的李爹吧
在他三个儿子中他确实是最偏爱夷则,但是他的这种情感不符合常识中对于爱的认定。因为就像夷则说的他不懂感情也不在乎感情,他知道夷则最得他衣钵是比夷则的两个哥哥更适合被培养为自己接班人的存在。
他不爱夷则的母亲,而夷则一旦被他看出了反抗的苗头时必然会成为他的弃子。一句话,他青睐的无法使按照他意志行事的夷则。在这一点上夷则看的很透彻,所以他要反抗。他和初七的计划正是利用了李正霖骄傲操控欲强的个性,也利用了李爹对自己的偏爱。李爹不认为沈夜或是初七能威胁到他,但也确实不希望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但是另一方面比起砺问他确实更是个聪明人,他有爱才之心,会赏识值得他赏识的人,所以最后他没有彻底对初七下杀手。这一点或许是年纪使然或许是自信,但都不可避免地被夷则看穿并利用来保全初七和沈夜。
初七用救护车让沈夜金蝉脱壳这一招是李爹没料到的,他神色松动的那个瞬间正是知道了沈夜被跟丢。
以上,大概要说的就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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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补个番外,交代一下夜初和主角团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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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9, 2014 0:13:41 GMT 8
番外
穿越南美
闻人羽来到乐无异家门口时,他正从快递小哥手中接过邮件进行签收。 “夷则真够意思,人没回礼物就先到了。”乐无异向快递小哥道谢后兴致勃勃地向女友挥着那份邮件。 “喂,你淡定点。”闻人嘴上不松口,心里却憋着笑。 乐无异相当麻利地拆掉邮件袋,一看就是在家宅久了靠着拆快递练出的社会熟练程度,闻人羽默默吐槽。 袋子是拆开了,乐无异取出其中的信纸,同时一张不知是明信片还是照片的东西被带出来,轻飘飘地着了地。乐无异弯腰拾起确在看见上面内容的一瞬间愣在原地,闻人凑上去,看到了那张照片。
“无异……你该高兴才是,至少,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乐无异急切地翻阅夏夷则的来信,眼中闪烁,却遮不住如释重负的笑容。
两年前夏夷则想检察院请辞后转职成为一名律师,经过一番奋斗在业内也算小有所成。在阿阮攒下了一个足够长的年假后两人决定一起出游散心,正好阿阮在看过她很喜欢一个男星的穿越南美的公路之旅后就一直计划着去一次,两人很快动身。
两个多小时的形势后,夏夷则终于找到了加油站和一家小餐馆,尚不待他将车停稳,阿阮已率先跃下车。
“快来啊,夷则,我都要饿死了。”阿阮向他招手然后转身窜了进去。
夏夷则抓起随身物品,锁好车快步跟上。推开餐馆的门后,一阵区别与发动机轰鸣的喧闹声掺杂着香辛料熏烤的烧烤味扑面而来。夏夷则用半吊子的西班牙语点了阿阮最爱的烤肉,看着阿阮一口气饮下大半杯啤酒,笑得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
烤肉很快上来了,阿阮却被小店四周墙上贴满的照片吸引去了注意力,一手抓着一串烤肉一面墙一面墙地慢慢赏玩。夏夷则并不是很饿,于是他一边查看单反相机里在照片,时不时用余光确认阿阮的位置。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阿阮就凝滞在一片照片之前,肉串在嘴边也不咬下去。夏夷则好奇地抬头,就看见阿阮拼命对他招手,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视线比他料想的更敏锐,仅仅一瞬间他就捕获到了那个让阿阮情绪波动的点——照片上沈夜环着谢衣的腰,两人的右手紧紧交握,左手一起托着一个硕大的火腿,眉目间全是幸福安宁的神采。
夏夷则拔下固定照片的大头钉,取下照片。没费多少力气他就在人群里辨认出了老板,那是个矮胖的阿根廷男人,留着浓密的八字胡。
“hola,如果不麻烦的话能否请您告诉我这张照片……”
老板显然对亚洲人很有好感,听见夏夷则的询问便抛下手中活计细心聆听,“啊这个,这是去年情人节我们这里探戈大赛的冠军。”见夏夷则仍有不解老板摸摸八字胡继续解释道:“这家餐馆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是家族产业呢。每年情人节这里都会举行探戈比赛,情侣都可以参加,胜出者的奖品就是我们布兰科家的自制火腿,可是祖传秘方的。”
“这对年轻人带来的,我不得不说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探戈舞,你知道的毕竟我们文化不同,”老板用手比了比自己和夏夷则,“所以在技术层面肯定会有差异,但是探戈可绝不只是依靠技术。我们说,探戈是灵魂的交融。你若看过他们的舞蹈你就会明白他们是在怎样的深爱彼此,天哪,我敢起誓,我从未见过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连我和我的西莉亚也不能比,你说是吧老婆子?”老板娘从老板身边经过,适时地给了他一肘子。
“那,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拿一份拷贝?”
“当然,小伙子。你等等,我去吧去年的底片拿出来,现在给你洗。”布兰科老板冲夏夷则挤挤眼睛,“真是不巧你和你那位东方姑娘没有赶上今年情人节,不然你们大可对他们发起挑战,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是会给你们一大块火腿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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