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9, 2014 23:05:41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198 ☆☆☆= =于2014-01-28 23:01:52留言☆☆☆
啊,可以哟~~~你转载好啦!O(∩_∩)O~ 【其实是因为我现在贴吧36晋江三个地方更文,都同步了,那边自己更可能比较麻烦,所以辛苦你啦~~~~】 我会不定期去逛一下,看看评论和表白什么的【谁要跟你表白啊喂!】 №199 ☆☆☆覆水倾墨于2014-01-29 00:25:03留言☆☆☆
新坑,主CP沈谢/夜初,副CP夏乐……好吧其实我想过夏清的但是我觉得清和美人实在太美了吾等渣渣还是不要轻易触及了……写残了被清和美人的死忠粉喷死怎么办?况且……乐乐小天使尊的很治愈呢o(*////▽////*)q 咳咳,收回花痴,总之就是要开始码字的节奏啦~~~~~谢衣初七一人两面(偃师/杀手),沈夜是北疆流月国大祭司,这一对走强强路线o( ̄ヘ ̄o* )设定为霸气狠辣温柔攻&腹黑聪慧两面受;夷则是皇子变皇桑,乐乐当然还是定国公的小公子啦~~~这一对当然是走温柔理智腹黑攻&健气治愈欢乐受的路线啦~~~ 由于某人跟我吐槽说《执伞待君行》里面大祭司太被动,被谢伯伯主动追求什么的实在太傲娇了,所以这个坑呢,当然就是让沈大大也尝一下追求、还是追求腹黑的谢衣大大的艰辛历程~\(≧▽≦)/~ 微悬疑,慢热(好吧这是我的老毛病),治愈,HE,然后……必然会有傻白甜番外,甜死人不偿命~~~~ 第一次写强强好紧张T^T希望不要写崩了……总有种一个不小心就逆了CP的不好预感……我会努力掌控好情节的o( ̄ヘ ̄o* )话说其实我写了两个大纲的……结果……呵呵……果然写大纲这种事情完全不适合我,那就边写边想吧(┳_┳)...
主CP沈谢/夜初,副CP夏乐,半原著半架空,微悬疑,强强向,中篇,HE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9, 2014 23:13:30 GMT 8
第一章 临近午时,登临客栈十分热闹,往来的商客游侠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四五个店小二来回穿梭忙着招呼客人,上茶传菜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在闹哄哄的人声里,格外有活力。 门口站着两个年轻机灵的伙计,一个堆着笑脸迎来送往,一个忙着帮客人牵马,配合得十分默契。 边城虽然偏远,却因占尽地利而繁华非常,来往的各国商旅多了,登临客栈自然随之生意红火,财源广进。老板每日对着账单笑出褶子,直夸当初花钱找高人取名实乃明智之举,登临登临,果然有睥睨周遭店铺之姿。 “哟,客人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门口的伙计笑着招呼,眼疾手快地向前几步迎上去,半弓着身子给一旁的伙伴打手势,“牵马!” 同伴翻了个白眼,却手脚麻利地走上前,笑着问:“客人几匹马?需要牵到后院马厩吗?” 一道清冷女声响起:“住店。” 牵马的伙计愣了下,抬眼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异族服饰五官冷艳的女子伸手将缰绳扔过来,吩咐道:“这三匹马小心伺候着,粮草用好的,水要干净。”说完便丢了一快碎银过来。 伙计下意识接住,那女子却转身朝前面追去:“小曦过来,跟华月姐姐一起走吧?” “好啊华月姐姐!”被称为小曦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兔子布偶,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牵着华月的手催促道,“我们快点儿,哥哥都进去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凶巴巴的很是厉害。 伙计被吓得一个激灵,这才看到身后还有一人,衣着纹饰与前面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华贵讲究,但不知怎么,穿在他身上却总有些邋遢。男子瞥了他一眼便跟上去,一直笑脸迎人的小二却被他身上的阴郁之气所扰,笑容僵了一下。 伙计这才注意到,这一行共有四人,除了这三个,最前面还有个身着玄衣的高大男子,可惜那人走得快,已经进了门,他只看到对方繁复华丽的玄色长袍下挺拔的背影。 他一边牵着马向后走一边回想:这几人衣着服饰颇为奇怪,草绿为主,明明该是清新明媚的色泽,穿在这几人身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华贵,那袖口衣襟处的繁复花纹,到底是哪国特有的纹饰来着?饶是他见过这么多各国的商旅,却还是想不起来…… 客栈内也在这一行人出现的时候渐渐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当先走入的男子,一身玄色华贵长袍,五官端正明朗,长眉斜飞,眉梢微微分叉,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滑稽非常,在这人的脸上却莫名添了几分威严凛然。他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行走间从容优雅而威仪天成,两旁的人在他经过时都被他周身气场一摄,呼吸都屏了起来。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男子目不斜视地上了楼,衣摆滑过的空气都仿佛起了风。随着他的衣摆消失在楼梯上,那让人莫名压抑的气氛忽然远去,众人这才回神,却看到一男一女牵着个小姑娘紧随其后,服饰打扮莫不异于常人。 小二好似刚回神,连忙追上去:“客官!您几位还未登记入册……” 那女子回过头,扔下一锭银子,浅浅笑道:“准备几个招牌菜和一壶竹叶青送到二楼临街的春意阁,再准备三间上房。” “哎哎,好嘞!”小二应下,待那几人都消失在二楼,他却忽然想起,“她怎么知道二楼的春意阁空着?” “站着干嘛呢?没听见老板叫你啊?”路过的跑堂小二撞了下他的胳膊,催促着。 店里忙乱着,老板果然在吼他。 急急忙忙地下去,转眼便忘了刚才的疑惑。 华月看沈夜率先进门,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眼睛看着窗外,话却是对她说:“华月,等下吃过饭,你去买几件汉人的衣服。出了城再向南去,汉人越来越多,我们这身打扮终究太引人注目。” 华月应下:“是,尊上。” “在外无需拘礼。”沈夜回过头,朝小曦招手,“小曦过来坐。” 小曦过去挨着他坐下,仰着脸问他:“哥哥,你下午陪我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我们刚才过来的路上有好多好玩的呢!” “让华月姐姐陪你去好不好?”沈夜握着她的手,温柔道,“哥哥有其他事情要办,办好了再去找你们。” “好。”小曦点点头,“小曦会乖乖听华月姐姐的话,哥哥你要快点过去哦。” “嗯。”沈夜摸了摸她头发,招呼华月和风琊坐下。 小二进门为他们添了茶和瓜果零嘴,介绍了几道招牌菜,问着他们哪里来做什么之类的闲话,在座的却没人回答他,让他有些许尴尬。最后还是华月挥手让他早些上菜,这才讪讪退出去。 包厢里静了下来,沈夜给小曦剥着葡萄,头也不抬,淡淡问道:“砺罂的行踪查到了吗?” 风琊回道:“回尊上,前些日子有属下来报,查到砺罂在洛阳一带出现过,追踪几日后跟丢了,据他们说,砺罂很可能向长安方向逃去。” “长安?”沈夜顿了顿,眉头锁起。 华月疑惑道:“长安?最近圣元帝病危,京城戒备森严,他怎么敢闯天子脚下?” “圣元帝病危,正是帝位之争热闹的时候,阴谋诡计杀戮争夺可不少,他怕是想要浑水摸鱼。”沈夜冷哼一声,颇有些不屑,“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都敢搀和?”华月表情严肃起来。 “兵行险招。以为入了京找到靠山本座便拿他没办法?”沈夜冷笑,“呵,天真。” “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我们硬碰硬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是小心为上。”华月谨慎些,脑中思虑片刻,继续道,“我们还是加紧行程吧,早日将他带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先找到他藏身之处,捉拿之事容后再议。”沈夜话音刚落,小二便敲门开始上菜。 几人停下话头,开始吃饭。 正吃着,就听窗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吼:“师傅你等等我啊!” 这声音端得是洪亮招人,却因为主人那带着些许狼狈的粗喘而失了几分气势。 沈夜靠着窗,闻声朝下看去,就见热闹的大街也因为这声吼有了片刻的停滞,人们纷纷驻足看向客栈门口:一个年轻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挂在腰间的盒子一边抱怨着:“师傅你急什么啊,时辰还早呢。” 他面前站着个白衣人,沈夜只能看到对方修长挺拔的背影和乌黑的发辫。正想着这年轻人的师傅是何许人也,就听到一声带着暖融融笑意的轻斥:“分明是你这孩子走路乱闯丢三落四,拖慢了行程,不想想怎么收好自己的东西,却反倒怪起为师来?好没道理。” 那声音温柔醇厚,和煦绵长。明明周遭人声鼎沸,沈夜却好似只听得到这个人的声音,他嘴唇正贴着酒杯,竹叶青的酒香盈满鼻尖,清香的气息却仿佛那人的带着笑意的话语,引人沉醉。 沈夜定了定神,眼神向下,忽然想看看那人的模样。 “哎呀,我那不是走得急嘛!”年轻人笑嘻嘻地讨饶,推着他往里走,“都到客栈啦,我们进去吃饭啦!师傅你一定饿了吧?小二!” “你啊……”那人无奈地笑了笑,随着他的动作向客栈走近。 沈夜看到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右耳上夹着一个木制的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目光。 这人是谁?
第二章 楼下喧闹了一阵,门外便传来小二的招呼声:“二位客官这边请。” “师傅先请。”方才那年轻人的声音传来,转而又是阔气地吩咐,“小二,给我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好嘞!客官你稍等,我去给您二位沏茶!” “无异,出门在外,不要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温和的声音飘过门口,那人继续道,“客栈人多眼杂,我们还要住上几日,你如此张扬阔气,小心被贼盯上。” “谁敢偷小爷的钱!”乐无异不以为意,哼了一声随师傅进了隔壁的包厢。 风琊看沈夜神情莫测,试探道:“尊上,是否需要属下查探那二人消息?” “不用。”沈夜收回目光,淡淡道,“我们有正事要办,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是。” 几人继续吃饭,隔壁偶尔传来几句笑谈,沈夜再没有走过神。 用过膳,几人各自回房。华月带着小曦去睡午觉,沈夜则带着风琊避过客栈大堂,从后门走出,朝城中走去。 绕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两人走近贫民聚集的窝棚群,华贵精致的衣袍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两人却目不斜视,快速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又绕了一大段路,行踪毫无规律,让人摸不着头脑。窝棚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和时不时泼出的脏水成为了行进路上的障碍,这两人却神奇地避开了所有的干扰,很快消失在窝棚群深处。 “人呢?!”一个老汉喘着气看着左右,气急败坏。 又有两个寻常屠夫货郎打扮的人走出来,对视一眼,摇头:“不见了。” “废物!”老汉暴跳如雷,直接撕掉了身上破烂的外衣,露出里面上等丝绸裁出的衣衫。他不甘心地朝前走了几步,四下搜寻,什么都没发现,更加愤恨,咬牙骂道,“我果然不能小瞧你啊沈夜!” 货郎打扮的人上前问他:“现在怎么办?” 老汉直起了身子,丝毫不见方才的佝偻老态,眼中精光一闪,狠道:“他既然已经察觉到主人的行踪,必会赶往长安。我们派些人在此处去往长安的必经之道上设下埋伏,多设几道关卡,不怕抓不到他!” “那主人那里……” 老汉沉声道:“先瞒着。” “是。” 风琊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三人,心中冷哼。这三人自他们一出客栈就一路尾随,以为自己身形掩藏得很好,却不知沈夜一早就发现了他们,故意带着他们绕了大半个城镇,不仅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让华月和小曦得以顺利出门,还将他们引到这荒僻之地,方便审问。 “风琊,交给你了。”沈夜头也不回,淡然地吩咐着。 风琊躬身领命:“是,尊上。” 一闪身,人已消失。 沈夜脚步不停,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片热闹的集市,是本城著名的繁华之地,那里有来自各国的商旅,有金发碧眼的波斯美姬,有美轮美奂的奇珍异宝,有世上最香醇的美酒,有人间难寻的珍禽异兽,人们在那里寻宝,在那里寻欢作乐,不论你在其他地方如何异类,走进那里,根本没人会觉得你有何奇怪。 沈夜入市的时候正是酉时,街上已经开始热闹,摆摊的小贩纷纷张罗着自己的生意,叫卖声断断续续,来往的人穿着各式奇装异服,操着不同地方的方言,连说带比划地交流着。他并没有停下来搭理上前叫卖的小贩,也没向两旁的商铺张望,只是沉稳地朝前走着,在周围询问叫卖讨价还价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目光。 沈夜神色不动,很快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万宝斋。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商铺,里面卖些各国的特色土产,生意不好不坏,在这个城镇开了许多年。 沈夜进去时,万宝斋的小伙计正在打瞌睡,手里拿着个算盘留着哈喇子。 笃笃笃。 沈夜敲了敲桌子,把伙计惊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伙计只觉得头上罩着个人影,听见吵醒他睡觉的人说:“老板在吗?” “老板?你找老板做什么?”伙计想抬头看清楚那人的脸,就听到自家老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尊……您来了?” “嗯。”沈夜淡淡点头。 “您这边请。”老板似乎对这人颇为尊敬畏惧,恭敬地将来人请到后厅。 小伙计有些迷糊,他家老板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是平时做生意还是很老成的,见的客人多了,也没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人到底是谁啊? 进了后厅,确认无人可听到后,老板躬身行礼,以手按胸:“十二见过尊上。不知尊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沈夜回头看他,十二外貌并不出挑,但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此时他微低着头,虽然有些局促,却并不慌张,沉默地等着沈夜发话。 “瞳告诉我,你打听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让我务必来找你一趟。”沈夜看着他,问道,“说说看,你打听到了什么。” 十二听到这里放松下来,恭敬答道:“想必尊上已知圣元帝病危的消息。属下的眼线前些日子传消息过来,朝中现在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即位,另一派则拥护在外修道的三皇子,两派的矛盾争斗在圣元帝病危后日益加剧。圣元帝病危,三皇子却到如今都没有回京,太子一派势大。” 沈夜默默听着,没有出声询问。 十二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三皇子李焱从小体弱,被送出宫门潜心修道,然而其天赋异禀,善良宽厚,心智才华远胜太子,可谓继位的上佳人选。圣元帝病危,而继位人选未定,故而有了现今的朝堂混乱局面。有传言说,他属意三皇子。” “他国朝堂之事与本座何干?”沈夜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神情却并不是毫不在意。 十二不敢轻易揣度,只好答道:“据闻宫中有异宝,集天下奇珍,或有可治族中恶疾的良药异宝。” “哦?”沈夜扬声,眼睛微微眯起,“你确定?” “属下不敢妄言。”十二行礼,谨慎道,“属下只信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既有希望,何不一试?” “你这性子倒是很像瞳,不愧是他带出的人。”沈夜感慨一声,却很快转了语气,“你说了这么多,是希望本座到宫中一试?” “属下不敢。”十二低头道,却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据闻,三皇子一个月前刚离开西域,正赶往长安。” 沈夜了然:“此处乃边疆入中原的必经之处,他近日会路经此处?” “是。” “原来如此。”沈夜淡淡点头,“既然这样,本座会留心。时日不早了,本座就先走了。” “恭送尊上。”十二俯身行礼,却略带犹豫。 沈夜回头:“想说什么?” 十二眼神闪了闪,有些尴尬,却还是问出来:“属下离乡日久,不知七杀祭祀大人如今可好?” “瞳?他好得很。”沈夜提起这位老友,脸上也没那么严肃了,“待此事了结后,你便回去吧,这几年辛苦你了。” 十二眼睛亮起来,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即使面对沈夜也难以抑制,点头道:“为尊上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沈夜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三章 出了万宝斋,风琊已经赶到,在门外候着。 沈夜问道:“事情办妥了?” “是。”风琊继续道,“他们的确是砺罂手下,看样子是中原人,但是对我们似乎颇为熟悉,行踪也掌握得十分准确。属下怀疑,流月城中有人与砺罂勾结,互通消息。” 沈夜轻哼一声,面上没有半分意外,倒是风琊愣了一下:沈夜居然知道? “城中有瞳坐镇,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砺罂……你刚才可有问出什么消息?” “砺罂的确身在长安,但具体在哪里,却问不出了。”风琊顿了顿,又道,“属下晚了一步,他们似乎提前发过什么消息了……不知有何安排。” “兵来将挡,这也急不来。”沈夜不欲多说,转身朝市集深处走,“成衣铺是在这边吧?” 风琊呆了一下:“这……属下不知……”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会知道成衣铺子在哪儿啊? 沈夜好像也不太在意他的回答,径自走着。 风琊回头看了眼万宝斋的大门,他知道里面有他们的眼线,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留守。流月城中人事安排他大致还是知晓的,只有瞳那个古怪的家伙手下的活傀儡的行踪他一点儿不清楚,这里的留着的是谁?第几个活傀儡? 他此次突然被沈夜带出来,毫无准备,更不知沈夜和瞳私底下商量过什么,一路走来只知道沈夜要找砺罂,再往深处问,沈夜却什么都不说,就连华月都神秘兮兮的。 风琊莫名有些不安,这实在太奇怪了。 沈夜向来疼爱小曦,平日里宠得厉害,把妹妹保护得很好,□□中都不太让她随意溜达,这次居然破天荒地带小曦离开流月城,还让华月带着她到处玩,真是怪哉!路这么远,他就不怕小曦出什么事儿? 反常之处太多,风琊越想越糊涂,却理不出什么头绪。跟在沈夜身后走了几段路,就碰到了正在买东西的华月和小曦。 沈夜向前几步靠过去:“在看什么?” 小曦听到他声音,回过头抱着他大腿笑:“哥哥你办完事情啦?” “嗯。小曦想买什么?”沈夜摸摸她的脑袋,低头看去,摊上摆着些手工雕刻的木制小玩意,活灵活现的动物和各种花草摆件,看上去颇为有趣。 小曦将手里一只木雕的兔子递给他:“小曦想买这个,这只小兔子多可爱。” 华月按着小曦的肩膀,笑道:“小曦不是还想给哥哥买个礼物吗?” “我?”沈夜愣了下,失笑,“给我买什么。” “一份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华月微笑,低头看向小曦。 “要的要的!小曦要给哥哥买礼物呢!”小曦转身从摊上拿了另一件东西出来,仰起脸献宝一样塞到他手心里。 沈夜低头看,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枚青白色的石头挂件,约莫半个手掌大小,椭圆形,扁扁的,表面光滑,浅蓝色的长流苏垂下,虽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胜在石头打磨得光滑细致,表面在阳光下还会反射过几道流光。 “哥哥喜欢吗?”小曦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很喜欢,小曦的眼光不错。”沈夜夸她,将挂饰交给她,“帮哥哥挂上好不好?” “好啊。”小曦接过来,便认真地将挂饰系到他腰间。 沈夜看着华月,问道:“你看上了什么,也买一件吧。” “我也有?难得阿夜还记得给我买东西。”虽然这么揶揄着,她还是笑着挑了支简约的玳瑁簪子,“就这个吧。” 沈夜失笑:“怎么不挑个贵的?” “一份心意,说什么贵贱。”华月还是那句话,脸上却带着笑容。 “好啦!”小曦拍拍沈夜的腰,笑嘻嘻的转向一旁不言语的风琊,“风琊哥哥,你要不要也来挑一件?” “我?”风琊懵了,小曦平日与他接触不多,关系不及与华月、瞳之流亲近,居然会问自己?他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有?” “是呀,一起嘛!”小曦笑着催促他,“快挑快挑!” 风琊对那些玩意儿其实颇看不上眼,但此时三人都看着他,他只好僵着身体走过去随便拿了件东西,随意瞟了一眼,都没看清是什么:“就这件吧。” “哎呀,是颗核桃呢!”小曦似乎很喜欢,笑眯眯地提示他,“这核桃雕得很漂亮呢,风琊哥哥真会挑。” 风琊拿起来看了一眼,核桃中空,表面雕着细致精巧的图案,似乎是海上泛舟的画面,他没有细看,对小曦说了声:“多谢小姐。” “不谢不谢。”小曦摆了摆手,转身给摊主付钱去了。 华月问他们:“衣服已经买好了,找个地方先换下还是回客栈再换?” 沈夜道:“回去再换吧。” 四人又在市集上逛了一个时辰,这才返回客栈。 一进客栈的门,却听到老板的叫苦声:“客官,本店的房间都满了,实在没有空房了……” “连通铺都没有了吗?”一个清朗温和的男音极有耐心地问着,看得出他很急,语气中却并无冒犯,十分诚恳地询问着。 “客官,通铺早就满了,本来上房还有两间,但是中午被两位客人定下了,我们也没办法。”老板十分为难,忽然看到沈夜他们,不由得眼前一亮,“哎,这几位客官也包了三位上房,您要不跟他们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合住?” 沈夜没料到老板竟然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微微皱眉,走进去,打量着这位客人。 身材高大瘦削,穿着比常人要厚实些的青灰色衣袍,五官清俊,剑眉斜飞入鬓,表情疏淡,看上去有些冷,整个人如劲松苍柏,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沉静凛然之态。 他也在打量着沈夜他们,华月小曦是女眷自不必多说,风琊阴鹜,沈夜孤高,都不是容易亲近之人。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想着,就听到客栈后院一声惊慌的大喊:“停下快停下!哎呀救命啊!” 老板听到后院叮铃咣啷一通乱响,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往后跑:“怎……怎么了!来人……” 还不待他说完,眼前一个灰色身影掠过,方才询问客房的年轻侠士已经没了踪影。 华月和风琊没有动,两人看向沈夜,低声询问道:“尊上?” 沈夜听了会儿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碎,夹杂着狼狈的叫喊,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风琊先想起来:“是中午那个年轻人,隔壁包厢的那个。” “是他?”华月听了一会儿,确认到,“的确。不过……他在后院做什么?” 沈夜抬脚向后院走去:“过去看看吧。”
第四章 一进后院,先进入眼帘的是少年侠士拔剑而起的飘逸身影,他动作灵活地跃入后院中心的空地上,挡在中午那个年轻人面前。在他们身前,是到处奔走发出奇怪机械声响的两个四脚木制器物,闪烁的亮光衬着后院中四散的狼藉,不难看出正是它们造成了院中的混乱。 老板扑进来,看见抵上打碎的花盆和水缸,还有撕扯出的花草,惨叫一声:“我的水缸!我的花……这这这……” 华月看着院中,对沈夜说:“是偃甲。” “嗯。”沈夜点点头,注视着院中的变化。 “不好意思啊老板!我……我的大力金刚坏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年轻人歉疚,却马上喊起来,“小心小心!” 眼看着大力金刚就要撞上老板,那侠士向前几步高高跃起,反手推开老板,右腿朝前一扫,长剑斜挑!堪堪卡住大力金刚的四肢关节……大力金刚坷垃几声,停下了。 他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只也停下来,转身安慰老板:“没事了。” “呼,终于停下来了!”年轻人长舒一口气,跑过来拍他的肩膀,赞赏道,“这位少侠好身手!” “……”被称为少侠的男人默了下,实在不明白两个偃甲而已,怎么也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心中疑惑,面上却说,“举手之劳。在下无意破坏阁下的偃甲,若有损伤,定当补偿。” “是我自己没修好,不怪你不怪你……我自己修理就行了。”他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力金刚恐怕要把这后院给拆了。” 老板哎哟地叫苦,他走过去,直接递出一张银票,挠头道歉:“老板,真不好意思,院子里毁坏的东西您再重新置备一份吧,这些钱您先拿去,若是不够再问我要。” 方才还在叫苦的老板看见银票上的面额,惊了一下,瞬间眉开眼笑:“这……好好好,那老夫就收下了。”转身便要招呼小二来帮忙收拾后院。 “稍等。”收回长剑的少侠走上前,微皱着眉头道,“这些东西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两银子,兄台给的钱委实过多……” “啊?多吗?”年轻人愣了一下,无所谓地摆摆手,“无所谓啦。老板,剩下的钱就记在账上吧,退房的时候一起清算。” 横财落空的老板苦了脸,还是答应下来,转身处理事情去了。 “在下乐无异,敢问兄台大名?”年轻人转过身,满脸笑容地问道。茶色的瞳孔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剔透明亮的光,长而卷翘的睫毛忽扇着,着实把对面的人看得一怔。 “在下……夏夷则。” “夏夷则?好名字!”乐无异笑弯了眼睛,又问,“你也住这里?” 夏夷则面露尴尬,摆了摆手:“不……在下方才投宿,店家说房间已满。在下准备再去其他客栈问一问。” “满了?”乐无异想起什么,一拍掌,“对啦,最后两个房间被我和我师父定下了。” 夏夷则:“……” “另外找什么啊,跟我一起住吧,反正我房间的床挺大的,睡两个人没问题。”乐无异刚说完,又觉得不妥,“额……你不介意跟我一起住吧?我睡觉不打呼噜的!” “不,不会……只是……这太打扰了吧?”夏夷则有些犹豫。 “嗨,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就当谢谢你刚才帮我拦下大力金刚啦。”乐无异很大度。 “那……只好打扰乐兄了。”夏夷则微笑着补充,“房钱我会付一半。” “不用不用。”乐无异阔气地摆摆手,转而收拾地上的两个宝贝,“夷则,能帮我搬一下偃甲吗?我得赶快藏起来,等会儿师傅回来看到就不好了,肯定要挨骂了!” “……”夏夷则看着才刚认识就亲昵地叫自己名字的少年,不由得嘴角抽搐:我们很熟? 乐无异回过头,疑惑道:“夷则?” 夏夷则看着他深刻俊朗的五官和那双剔透无辜的眼睛,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忙。 一直围观的华月等人收回目光。 沈夜示意他们跟上,几个人一起回到沈夜房中。 华月率先开口:“那位乐无异,肤白瞳异,高鼻深目,应当并非中原人,但看他言谈举止,穿戴习惯,却似乎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而且……我总觉得这姓有些耳熟。” 沈夜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猜测:“京城的确有位姓乐的名人。二十多年前率兵前往捐毒,消灭捐毒大将兀火罗,班师回朝后辞官经商,如今已是富甲一方的商贾。” “看来这位乐无异,很可能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华月思考片刻,问道,“尊上,是否需要……” “不用。”沈夜打断她,“偶然遇见而已,先不用理他。” 几人一起用过晚饭,商议过接下来的行程,各自回房睡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夜子时三刻,更夫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沿着街道走下去。白天喧闹的大街此时门户紧闭,人们早已陷入深眠。 沈夜在床上躺着,闭着双眼。他向来浅眠,在外更是万分警惕,即使在深夜,也总是留着一丝意识,能听到周围五丈内的声响,呼吸声和打呼声让他有些烦躁,他却并没有因此放松神经。 忽然,耳边陷入长久的静默,连隔壁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沈夜睁开了眼睛。 窗外,有杀气逼近,又忽然消失。若不是耳边仍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沈夜几乎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动,重新闭上了眼,耳朵却竖起来,仔细辨认着周围任何一丁点儿可以的动静。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若不是听力超绝,沈夜恐怕也丝毫不会察觉到门居然被打开了,他可是提前设过阵法的!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响起,规律而毫不犹豫,一点儿不见暗中偷袭者的谨慎防备,甚至他走路的声音都带着肃杀的冷意。 脸上掠过一道亮光,金属带起的气流让沈夜察觉到危险,他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处,是一张被木制面具挡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对方形状优美的下颌紧绷,唇线抿着,毫无感情。 沈夜看见他举起一把锋利的长刀,狠狠地刺下来!
第五章 锋利的刀尖划过,卷起凛冽的气流,寒芒一闪,长刀直直钉在床板上!而原本躺在那里的沈夜却消失不见! “你是何人?竟敢偷袭于我?”刺客耳后响起一声低沉的斥问,语调中带着一丝轻蔑。 他几乎是瞬间就将刀柄反扣头也不回地向后刺去,腰胯一扭,侧身避开沈夜暗中蓄起的掌风,轻轻一跃,趁沈夜闪避他刀势的一瞬跳开三尺,站在屋子正中举剑看着他。 沈夜对他灵活敏捷的身手微有些诧异,挑了挑眉,站在那里,轻哼一声:“怎么,怕了?” 刺客没有说话,只是左手捏起刀诀,顺着刀刃直直划下,那柄在夜里依然泛着淡淡金属色光泽的长刀似乎更加锋利。沈夜感觉到对方施加在刀上的法术,疑惑地提高了音调:“你还会法术?” 在月光的映衬下,沈夜并不慌,沉着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男子。 修长矫健的身躯包裹在黑褐色相间的劲装之下,手腕牢牢地握着对常人来说颇有些重量的长刀,木制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能从露出的下巴嘴唇和手看出,此人肤色偏白,气质冰冷淡漠。对方似乎毫不在意沈夜发现了他的偷袭,甚至在这种两两对峙的情形下依然镇定自若地施展法术,连嘴唇的弧度都没有半分改变。 刀诀已成,先出手的却是沈夜。 只见他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子扫过,两人之间顿时竖起一道光芒耀眼的屏障。古老的文字、图腾快速地流动,空气中似乎都被这个法阵影响,温度忽然降低,房间里刮起阵阵冷风!屏障呈弧形,在沈夜的控制下渐渐膨胀,朝刺客撞过去。 那刺客额角的发丝飞舞,长刀竖劈而下,屏障光芒暴涨,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生生被撞退了好几步。 “呵,不自量力。”沈夜冷笑一声,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剑身凸起数排箭头似的弧度,明明是沉重的武器,他却轻而易举地拿在手里,毫无多余动作,直直刺向对方。 后者翻了个跟斗,避开他这一剑,长腿一扫,被沈夜躲开! 屏障消失,两人却刀剑相接,在不大的卧室里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叮咚刺啦的碰撞声飞快地响起,桌椅器物却神奇地被两人避开,没受到任何损伤。 沈夜一边对付他一边想:这个人似乎并不想破坏室内摆设?真奇怪,想杀他,却不想破坏现场?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吗? 不待他多想,长刀在他鼻尖轻轻掠过,沈夜心下一沉,不由得怒从心起。 他何曾被人如此近距离地放肆过?! 眼睛一眯,手中的长剑一抖,瞬间变成一条长长的链剑,原本刚直的长剑变得更加灵活,蜿蜒抖出,直取刺客面门! 叮---- 长刀与链剑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那刺客牢牢停在半空,周身光影浮动,竟是趁沈夜不注意发动了一个新的法阵。 “呵,好身手!”沈夜赞了一身,凌空跃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剑抵挡暴涨的法阵,左手一扬,掌心聚起一团青金交错的光团,爆发出轻微的呲啦噼啪声,他大喝一身,“去!” 光团疾速翻滚而下! 刺客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伸手推出一掌,匆忙给自己身前结了个法阵,后跳几步,妄想脱离危险,却仍是被迎面劈下的光团打中左肩,脚下趔趄几步,他扭头看向沈夜,却见后者仍是凌空俯视着他,眼中冷意丛生,嘴角微勾,冷冷道:“胆敢冒犯本座,当真不错。” 说完,便是链剑一甩,狠狠抽过来! 刺客迅速将剑挡在身前,闭目低声吟诵咒语,数百道金光从他身后环绕而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挡住了沈夜的视线。 轰地一声响过,房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沈夜长袖一挥,房中桌椅倾倒,茶具碎裂,地面上空空荡荡,方才站着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沈夜拧起了眉,哼了一声:“跑得倒快。” 转身朝外走去,打开门的瞬间却忽然顿住。 他这里打斗了少说也有半柱香的时间,动静这么大,华月和风琊何以未曾露面? 他站在门前,侧耳倾听,却发现四周依然是诡异的安静,就连隔壁数个房间内该有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扫了整个客栈一眼,三层楼俱是门窗紧闭安静非常,连夏末初秋的蝉鸣都听不见。 那个突然闯入的刺客早已不见踪影,沈夜思考片刻,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结界?我倒是小看了你。” 他收起链剑,正要抬手破开结界,忽然感觉到身前一丈外有剑气横冲而下! 噗-- 极轻微的一声响,四周的喧哗惊叫声瞬间涌入,静默不再。 结界已破开。 一柄长剑堪堪停在他眉心一寸处,沈夜巍然不动,看着白天见过的那个少年侠士慌乱间收回了剑,停在他身前,急道:“阁下没事吧?” 沈夜不动声色地看了四周一眼,不见华月和小曦的身影,风琊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没有上前。他敛了敛眼睫,对风琊打了个手势,淡淡道:“无妨。” 夏夷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歉然解释道:“方才在下遭遇刺客追杀,几经缠斗之下赶走了刺客,却发现客栈内被人下了结界。在下结界内有人受伤,只好破了这阵法。看到阁下安然无恙,夏某便放心了。” 沈夜有些诧异,他还以为那个刺客是针对他来的,这个夏夷则竟然也遭遇刺客了吗? 他原以为那刺客是砺罂派来的,现下听夏夷则这么一说,竟然不是吗?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问道:“听夏公子所说,这些刺客……是来追杀你的?那又为何会闯入在下房中?” 夏夷则一顿,似乎对此也有些疑惑,面上却一力担下:“想必对方并不知在下住哪间屋子……连累了阁下,真是万分抱歉。” 沈夜摇摇头:“无事,摔了些东西罢了。” 夏夷则再次道歉:“屋中损伤赔偿自有夏某一力承担,让阁下受惊了。” 沈夜还未拒绝,便听到乐无异大惊小怪的嚷嚷声:“夷则夷则!你有没有受伤?那群打扰小爷睡觉的魂淡呢!” “……”夏夷则回头,就看到乐无异披着外套毫无形状地扑过来,掐着他的胳膊气愤道,“抓住那几个混账了吗?” 夏夷则摇头:“没有,被他们跑了。” 说完又扶额:“乐兄,你衣服还敞着……夜里寒凉,还是多注意些。” “哎呀,出来得急,忘了!”乐无异拍拍脑门,一边低头整理衣物一边问他,“夷则,那群人打哪儿来的?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杀人啊?” 你见过刺客杀人前还通报一声的吗? 夏夷则无奈,看他手忙脚乱整理了半天还是打错一个结,忍不住上前帮忙,嘴里答道:“在下不知。想来是仇家派来的吧……别动,腰带歪了……”
乐无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反正等会儿还是要脱的嘛……咳咳,那啥,你什么仇人啊?居然找这么多人来杀你?” 夏夷则帮他系腰带的手顿了顿,避重就轻地回道:“难免有些不对付的人。” “啊?很多吗?他们一起来围攻你啊?”乐无异拍了拍腰带,夷则系得很快嘛! 夏夷则退开几步,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摇摇头:“应当不是。在下没想到竟然会连累到各位,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夏某这就告辞,不给几位添麻烦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天色尚早,夏公子不如吃过早饭再走。”温和的嗓音从一旁响起,众人看过去,就见一位衣着整洁眉眼含笑的儒雅青年从屋中走出。 “谢前辈?”夏夷则有些懊恼,“把您也吵醒了吗?” “动静这么大,我若是还能睡过去,岂不是太没心没肺了?”那人朗声大笑,却还是劝到,“夏公子一路旅途奔波,又受到如此惊吓,不如再歇一会儿,用过早饭再上路吧。边城虽繁华,却也鱼龙混杂,盗匪颇多,夜里行路委实不是良策,夏公子还需慎重。” “这……”夏夷则犹豫。 那人却忽然转了话头:“不信你问这位兄台,夜里是不是不太安全?” 旁观半天却被点名的沈夜有些莫名,却还是接道:“此地素来多纷扰,夏公子还是天色亮了再走吧。” “对啊对啊,还早呢!”乐无异搭腔,推着夏夷则往屋里走,半途想起什么来,转身问道,“哎,师傅,你认识他啊?” 那人一点儿不见尴尬,悠然浅笑道:“萍水相逢,亦可相识。还未知晓阁下姓名?” “沈夜。”沈夜淡淡答道,忽然觉得这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认识自己的? 那人眉目含笑,清朗温和的声音在夜风中悠悠响起:“在下偃师谢衣。” 谢衣么? 春红已谢画堂东,晓露沾衣月尚明。 沈夜笑,倒是个好名字。 “沈先生不是中原人罢?”谢衣打量他服饰一眼,带着几分试探,“我与徒儿无异游历多年,南来北往,见过的人不少,却没见过如阁下这般穿戴之人。请恕在下冒昧,不知沈先生从何处来?” “北疆贫瘠之地,远离中土,谢公子未听过也是应当。”沈夜并不打算多说,简单回了一句便转了话题,双手抱拳,“更深露重,在下明日还要赶路,就先去休息了。几位,他日有缘再见。” 谢衣笑着点头:“有缘再见。” 沈夜回到房中,看着遍地狼藉皱起眉头。刚才那刺客逃得快,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他。片刻后,有人敲门。 “谁?” “客官,有位姓夏的公子让我来给你收拾屋子,换换桌椅。” 夏夷则居然真的帮他付了赔偿?沈夜失笑,打开门让几个伙计进来,吩咐过他们不要随意动其他东西后,去敲隔壁华月屋子的门。 华月给他开了门,低声道:“我哄小曦睡着了,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 两人将小曦安顿好,设下结界,一起去了风琊的屋子。 进去后,风琊还未回来,华月发问:“今晚发生了什么?” 沈夜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奇怪道:“你难道一直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没有。”华月摇摇头,也奇怪,“我只是陪着小曦睡觉,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设下了结界。不过,这人是谁?真的是错把你认作夏夷则了?” “应该不是。”沈夜推断道,“他拿刀刺向我的时候毫不犹豫,被我发现也十分镇定,甚至在看到我拿出链剑时也没有分毫诧异。他就是冲我来的。” “连这都知道?”华月担忧起来,“看来我们这一路不会安生了。不过……刺客呢?” “跑了。”沈夜说起这个的时候脸色很冷,毕竟能从他手下逃脱的人寥寥无几,这个人竟然能全身而退,绝对不容小觑。“我让风琊追出去了,不知能查探到什么。” 正说着,风琊已经回来。 沈夜扬声问道:“如何?” 风琊摇头:“客栈方圆一里都已经查探过,什么都没有找到。” “意料之中。”沈夜不甚在意,又问,“我破阵而出时你已经在门外了,可有看到什么?” “回禀尊上,属下当时只看到夏夷则与三个黑衣刺客缠斗在一起,并未看到有人自尊上房中出来。”风琊顿了顿,“若不是夏夷则破开结界,属下甚至不知道尊上的房间打开过。” “哦?”沈夜这次是真的诧异了,风琊虽然性情阴鹜锱铢必较,真本事却有些的,不然也不可能位列贪狼祭司一职。他竟然没发现自己门外的结界?沈夜本以为这个刺客不过是功夫高了些,交手之下虽有些难缠却无需顾虑太多,现在看来,此人不论法术还是武艺,皆为上乘,恐不是易于之辈。 华月和风琊见沈夜越发严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此事暂且搁置一边,日后多加小心。”沈夜吩咐道,“夜里闹了这么一场,我们的异族身份早已被人察觉,此后渐入中原,还是多提防些。华月,衣服备了几套?” “每人三套,足够替换了。”华月答道,“已经放在大家房里。” “嗯。”沈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微明,天快亮了。“各自准备下,吃过早饭就出发吧。” “是。” 几人各自回房,稍作休整,换过衣服后,早早出了门。 华月这几日中原人见多了,挑衣服颇有眼光。 她给小曦买了身浅绿色的衣裙,还特意配了个可爱的兔子刺绣荷包,用彩色的绳子帮她扎了头发,看上去娇俏可爱。她自己则买了身鹅黄色窄袖长裙,看上去端庄大方不失温婉。风琊挑了最简单的一套深蓝色劲装换上,人反倒比穿着祭司服时精神了许多,看上去竟然也有几分冷漠邪佞的英气。 不过,最出挑的依然是沈夜。 他原本就是身材颀长高大英俊的人,平时穿着厚重繁复的祭祀袍,整个人看上去威严十足,却疏离冷漠,让人难以亲近。华月特意给他选了浅色的衣服,压一压他身上如冰霜般的距离感,没想到,效果竟意外地好。 只见他一袭月白锦袍,衣襟袖口绣着淄色鸦青绾色相间的花草,飘逸而不失稳重。腰封上嵌着同色的花纹,隐隐的几道银丝蜿蜒,将他劲瘦的腰身凸显得格外诱人,衣摆飘过,踩着黑色靴子的长腿修长笔直,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头轻轻一侧,眉梢微挑,便是一段风流韵致。 “夏公子也这么早?” 华月闻言一愣,扭头看去,就见夏夷则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拿着剑背着包袱,也是要离开的模样。
【逗比简化版】论花痴的自我修养 冬日围猎,沈夜夏夷则骑马而去,谢衣捧着热酒坐一旁,淡定地看着傻徒弟乐无异披着皇桑亲自系上的狐裘披风握拳给皇桑打气。 过了一会儿,夏皇桑大发神威挽长弓一箭射下两只大雁,潇洒帅气地满载猎物回归。 无异小天使一脸花痴地扑过去:“夷则,你好帅!帅爆了!” 皇桑耳根微红,低头在无异唇上啾了一口,调戏状:“多谢爱妃夸奖,朕……不甚荣幸。” 满脸羞红的无异:“!!!!这么多人看着呢!” 皇桑心情大好,笑意盈盈地翻身下马,从怀里捉出只兔子送给他:“送给你,跟馋鸡做个伴~~” 无异小天使感觉到了萌萌的爱意,痴汉脸望着夷则,凑过去献吻一枚o(*////▽////*)q 这时,沈大祭祀慢悠悠地带着唯一的猎物——一只白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沈大祭祀看到了无异占皇桑便宜的一幕,信心满满地带着被他法术困住的白虎踱步过去,期待谢衣也花痴一下。 谢衣微笑着低头去摸白虎的脑袋。 被冷落的沈大祭祀:“……” 你都不夸我一下嘛!!!!本座这么霸气!!!! 谢衣莫名:“阿夜?” “……”气闷的沈大祭祀黑脸,“……没什么。” 回去的马车上。 沈夜暗示:乐无异都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占夏夷则的便宜了,你这个做师傅的怎么一点儿都没为人师表的样子呢?看看人家多热情主动!你就只会叫我阿夜!o( ̄ヘ ̄o#) 沈大祭祀傲娇地决定让他自己发觉!主动坦白什么的太没面子了!本座可不是轻易妥协的汉子! 谢衣无语。 晚上。 沈大祭祀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要回家了!勉为其难可以让谢衣跟乐无异那小子一起过年。 谢衣摸着下巴,发现大祭司今天很闷骚很傲娇啊。 “阿夜你今天怎么了?” 沈大祭祀傲娇地扭头:“没什么。” 终于发现沈大祭祀是因为没得到夸奖而傲娇,谢衣满头黑线。 于是贴过去,笑眯眯地夸奖:“阿夜你骑马的样子很帅啊,但是我更喜欢你高天孤月一般威武霸气的模样啊!” “……”沈大祭祀觉得高天孤月一般的自己果然讨人喜欢。心情大好地抱着某人开始调戏,“我以为你更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谢衣面无表情地挣开这个蹬鼻子上脸的逗比的胳膊,转身,“夜深了,大祭司走好。” “呵……”沈夜不以为意,依旧笑眯眯,“害羞了?” 害羞你妹夫! 谢衣嗤笑一声,以示不屑。 沈夜欢乐地勾画未来:“亲爱的,等我退休了,咱俩周游世界去吧!” 谢衣不忍打击某位正值壮年权势滔天的某大祭司,离你退休的日子还远着呢!等你退休了早就老胳膊老腿了,能走吗?于是淡定道:“等我先回娘家拿点儿东西再跟你回家商量这个退休的事情。” 哎呀他说回家呢!终于愿意给本座正当名分了吗? 傲娇的逗比沈大祭司抱着怀里的美人喜滋滋的。 完。
—————————————————————— 至于冬天的长安为什么会出现大雁和白虎的原因在另一版解释,这里大家就无视无视了哈!某些台词被我故意改了,另一版不是这种叙述方式滴~~~
第七章 “急着赶路。”夏夷则走过来,问起,“几位看起来比在下还早,是有急事?” “是啊,趁着人少,早早出城。”沈夜答道。 小曦晃了晃沈夜的手:“哥哥,小曦想吃包子。” “好,我们这就去吃早饭。”沈夜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朝夏夷则微微点头,“夏公子一路保重,就此别过。” 夏夷则抱拳:“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走了。 华月看着他背影,说到:“这位夏公子倒是个好人,怕连累他人,早早独自离开。也不知惹了什么麻烦,遭到那么多人追杀。” “不尽然。”沈夜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看他似乎对刺杀早有所料,匆匆赶路应当也不是为了躲仇家,倒像是急着赶回什么地方去。” “这人的身份要不要查一查?”华月有些担忧,“昨日的刺杀到底是冲着他来还是冲着你来谁也说不准,而且我觉得……这个夏夷则,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沈夜想了想,道:“那就去查查吧。” “是。”华月应道。 “这事儿交给风琊去办,你帮我照顾好小曦吧。”沈夜问风琊,“风琊,你觉得如何?” 风琊躬身:“属下领命。” 四人用过早饭,结账走人。 伙计将马给他们牵过来的时候,正听到客栈三楼传出一声大喊;“夷则呢?师傅!夷则不见了!” 众人:“……” 沈夜转身:“走吧。” 乐无异急急忙忙地推开谢衣的房门闯了进去,嘴里嚷嚷着:“师傅师傅!夷则他不见了……” 谢衣眼神一冷,迅速将左肩上的衣襟拢好,收了收腰带,站起来从床边走过去:“一大早吵什么吵,整个客栈的人都被你吵醒了。” 乐无异眨眨眼,他怎么好像看到师傅刚才露了半个肩膀?在换衣服?见谢衣脸色严肃,声音低了些,郁闷道:“弟子不是故意的。” 谢衣看他一眼,问:“夏公子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刚才醒来,就发现床的另一半空着,他人和行李都不见了。”乐无异不满,“就算走也跟我打个招呼啊,不告而别算什么英雄好汉!” “恐怕他是担心再留下来会连累我们。”谢衣安慰道,“你体谅些吧。”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乐无异嘟囔着,虽然还是不满,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下楼问过店家,夏夷则果然一大早就离开了。 乐无异本来想追上去质问夏夷则一声的,可是他们毕竟还有其他事情办。 边城繁华富庶,来往的商客都喜欢在城中兜售各国各地搜集的奇珍异宝,谢衣和乐无异身为偃师,对偃甲材料的收集十分上心,此番在边城停留许久,亦是为了寻找几种珍贵材料。 乐无异想给父亲做个能滤去水中杂质的偃甲。因为父亲常年外出经商,经过的地方有沙漠有深山,有雪原有海洋,有些地方气候恶劣土壤稀薄,水质也很差,喝了身体不舒服,有时候甚至会中毒。虽说老人家到现在都没生什么大病,乐无异总是不太放心。跟谢衣商量许久,研究过几个偃甲制作方法,都不太成功。 前些日子谢衣终于画出了一份最可行的图纸,但是材料要求较高,两人只能不断尝试。 而谢衣近来沉迷于研究偃甲宠物,想做出既可保护主人安危又携带方便易于驱动的偃甲宠物,越是小的偃甲,越需要精密的制作和耐用易打磨的材料。 两人为了收集材料,可是跑了许多地方。 “师傅,你想做什么宠物?不是有偃甲鸟了吗?”乐无异看着谢衣在卖各式木石器物的店中来回走着,不时挑挑拣拣,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偃甲鸟只可传递消息,却无法护人周全。世上虽有武人侠客能惩恶扬善,士兵将军可保家卫国,然而大部分人却一生都不会功夫,若是遇到困难,遭遇土匪贼盗,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如何?”谢衣看着这个热情好学的弟子,极有耐心地教导着,“偃术,本就是为了造福百姓而存在的。身为偃师,做每一个偃甲,都需用心钻研,于人有所助益。这样,做出来的偃甲才不是摆设。”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偃甲都有用处的啊。”乐无异挠挠头,不甚赞同,“有些偃甲做出来就是摆着好看的嘛,逗小孩子玩的。” “能让人开怀,不也是一个用处?”谢衣笑着举起手中的一枚乌木弥勒佛,继续道,“你看这乌木雕琢出的摆件。乌木黝黑发亮,一小块都极为珍贵,雕成佛像,栩栩如生,便更加昂贵。它不也是个摆件?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只能摸只能看,可是乌木有解毒、治霍乱吐利、祛风除湿之功效。这便是它的另一功效。偃甲亦然。可观赏,能使用,已经很好。” “是,弟子明白了。”乐无异受教。 两人继续逛,谢衣看到认识的材料,便将其形成和功效、特性一一讲给他听。乐无异认真听着,不得不感叹自家师傅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偃术大师,单单是这见识和眼界便是他努力个十几年都不一定追得上。 不过……乐无异又不禁小小得意,作为谢衣唯一的亲传弟子,他也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偃师了哟!娘亲上次还说他做的偃甲鸟很厉害呢! 十日后。 沈夜一行人站在一个峡谷的路边巨石后,远远地看着前方打斗的一群人。 这个峡谷狭窄艰险,两侧峭壁垂直而下,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峡谷中遍布灌木草丛,因为道路坎坷颠簸而人迹罕至。灌木足有半人高,只有中间一条行人踩出的羊肠小道少有草木。 沈夜他们路上遇到过两次跟踪和刺杀,甩掉跟踪的人后,为避免暴露行踪,才挑了这条路走,没想到连这么偏的地方都能遇到麻烦。 前面与其说是一场打斗,不如说是一场围攻。十几个蒙面黑衣刺客默契配合交替上阵,围着中间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挥剑出拳,而中间那人动作奇快地反手应对,身上法阵的光看得人眼花缭乱,似乎应付得绰绰有余。然而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人应对得十分吃力,招式虽快却渐显颓势,若不是有法术大招阻挡一二,恐怕早就被那群人联合斩杀!
第八章 沈夜耐心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风琊按捺不住,问道:“尊上,是否需要属下出手?这人比我们早早离开,我们路上被截断多次,却依然在此处遇见他,可见他遇到的麻烦也不少。不如属下将他们全部解决掉,也好屡次被耽搁。” 他口中的人,自然就是比他们早离开客栈的夏夷则。 华月却不赞同:“夏公子与我们无冤无仇,怎可趁人之危?” “他们挡了我们的道!难不成我们要等他们打完再出去?”风琊冷哼一声,讽刺道,“不知是谁说城主境况危急,需早日找到砺罂?” “你……”华月气急。 “够了。”沈夜低喝一声,看着已经开始力不从心的夏夷则,突然道,“风琊,去救他。” “什么?!”风琊和华月都愣住。 “没听到?”沈夜隐有怒意。 “……”风琊躬身,“是。” 说完直接闪身出去,悄无声息地靠近,阴笑一声,启动召唤! 风琊的本事华月还是知道的,对付这十几个人绰绰有余,便不再看外边,转而问沈夜:“阿夜,为什么要救夏夷则?” “此人武艺高强,法术精湛,却屡屡遭遇刺杀。性子看上去并不像会主动招惹麻烦的,这样屡次被截杀,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又如何?”华月不为所动,“麻烦主动找上他,只能说他身份不利,背后不知道藏着多大的麻烦。如若我们救了他,以后麻烦也会找上我们,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尽快赶往长安,找到砺罂,逼他交出解药。而不是在此处为无关的人浪费时间。” 沈夜挑眉:“华月,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不是最见不得这种以多欺少的事?” “大祭司言重,华月只是不忍看无辜的人受伤。”语锋一转,她又说,“只是,身为流月城廉贞祭司,自当以流月城为先。如今城主病危,还望大祭司行事多加考量。” “本座岂是意气用事之辈?”本座轻哼一声,转而看前方因为有了风琊的介入而轻松许多的夏夷则,说道,“身份成谜,麻烦缠身,意味着他得罪的势力不小,而一个能惹到这么大势力还屡次脱身的人,必然也不可小觑。” “你是说?”华月眼前一亮。 “我们对中原并不熟悉,找个熟知中土风貌的人不是坏事。”沈夜微微一笑,“何况,救命之恩,他怎敢轻忽?” “……”华月拍拍小曦的肩膀,对她叮嘱,“小曦以后别学哥哥。” 沈夜:“……” 小曦睁大眼仰头看着她,疑惑:“为什么?” 华月似笑非笑:“会学坏。” 沈夜:“……” “不会,哥哥最好了。”小曦握着沈夜的手,贴心地称赞哥哥。 沈夜摸了摸她头顶:“小曦乖。” 正说着,前边的战事已结束。风琊带着夏夷则走过来。沈夜他们也从大石后走出。 夏夷则受了伤,灰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左手无力垂下,大概骨折了。他脸上有些灰尘和擦掉的血迹,一双眼睛却格外地明亮。看到沈夜他们,主动上前道谢:“多谢沈先生和这位兄台拔刀相助,夏某感激不尽。” 风琊重新站回沈夜旁边,对夏夷则的道谢无动于衷。 沈夜点点头:“举手之劳。夏公子伤重,就无需客气了。华月——” 华月上前两步,笑道:“夏公子身受重伤,合该早些医治。在下粗通岐黄之术,若是夏公子不嫌弃,不如由我来帮你治治伤?” “这……”夏夷则心中愈发忐忑,“真是太麻烦各位了。” 华月摇摇头:“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能与夏公子两次相逢,可见缘分不浅,夏公子就不要客气了。” 夏夷则胸口一闷,血腥味倒冲喉咙,左胳膊又阵阵犯痛,便不再硬撑,“如此,便劳烦姑娘了。” 华月帮夏夷则清理了伤口,洒过伤药,包扎过后看他仍是一脸血污,皱了皱眉头。小曦取下腰间的水壶,递过去:“华月姐姐,喏,给夷则哥哥擦擦脸吧。” “好。”华月接过来,夸她,“小曦真细心。” “嘿嘿。”小曦抱着兔子笑,大眼睛紧紧盯着夏夷则,把后者看得发毛。 “怎……怎么了吗?”夏夷则有些忐忑地摸了摸脸,用华月递过来的湿手帕擦掉脸上的脏东西,低头问小曦,“小曦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在下?” 小曦弯起眼睛,捧着脸夸奖:“夷则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夏夷则红了脸,打着结巴回应道,“谢……谢谢小曦姑娘夸奖。” “叫我小曦就好啦。”小曦又凑近几分,主动伸出手去,“夷则哥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一起走?”夏夷则怔了下,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小曦抬头看沈夜,后者点点头,她就回答说,“我们要去长安,夷则哥哥你呢?” “长安?我也要去那里。”夏夷则想知道他们去长安做什么。虽说长安的异族商旅并不少,这几位看着却一点儿都不像经商的,去长安是有其他什么目的?但是刚刚才被他们救下,夏夷则不好问出口,便说,“你们方才也看到了,在下一路上的麻烦很多,若是跟我一起走,只怕你们要受连累。在下还是一个人走吧。”说完看到小曦黯淡下来的眼神,补充道,“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 “不要嘛,小曦就要跟夷则哥哥一起走。”小曦晃着沈夜的手撒娇,“哥哥,我们跟夷则哥哥一起走嘛。” 沈夜用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安静下来,对夏夷则说:“我们路上也有些麻烦,不如一起走,互相帮衬些,好过势单力薄。出事的时候,也能互相照应一二。夏公子是嫌弃我们多事?” “岂敢!”夏夷则急着解释,“诸位对夏某有救命之恩,夏某怎会恶意揣度……” 沈夜打断他的话,一语定下:“那就一起走吧。” 夏夷则无奈:“……好。” 几人又聊了些接下来的行走路线,发现双方都急着赶路,选择的路线很一致,偶尔有几个地方不太容易走,都被夏夷则一一说明。华月一边听着夏夷则指出那些地方陡峭危险,那几条道上容易遇到劫匪,那几个城门进出时间有明确规定……一边想着沈夜的决定真没错。这个夏夷则虽是少年侠士,这几年走南闯北竟然去过很多地方,讲解得极为详细。 几人认真听着,牢记夷则提过的一些要点,不知不觉已是入夜。 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大喊:“咦?是你们!” 几人回头,就见乐无异举着手里的偃甲长灯,拉着身后人的袖子,大呼小叫:“师傅师傅!是夷则!” “夷则?”谢衣从他身后走出来,就看到五个人齐齐看他和乐无异。谢衣笑容深了些:“几位都在啊……”
第九章 “谢前辈?乐兄?”夏夷则站起来,十分惊讶。 “好你个夏夷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我可逮到你啦!”乐无异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则活动着指节握成拳头,跑过去作势要揍他,“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夏夷则站着不动。 乐无异收住拳头,气得骂:“你怎么不躲?” “夏某失礼在先,乐兄生气也是应当。”夏夷则微微一笑,“揍两下不过皮肉伤,不碍事。” “说得好听,哼。”乐无异讪讪放下拳头,却发现他胳膊上的绷带和衣服上的血迹,惊呼,“你受伤了?” 夏夷则低头看了一眼,摇头道:“遇上些麻烦,不妨事。华月姑娘已经帮在下疗过伤了。” 前一晚沈夜与乐无异等人打了照面,华月、小曦和风琊他们却没见过。此时乍然看到一位美女,乐无异眼前一亮,挠着头称赞:“华月姑娘好医术……” “你又没看到华月姐姐怎么帮夷则哥哥疗伤的,怎么就知道是好医术?”小曦打趣,跑过去揪扯乐无异的袖子:“大哥哥,你是谁啊?” 乐无异正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我叫乐无异,这位是我师傅,偃师谢衣。” 谢衣提着灯走近,对众人微微点头:“没想到多日不见,又在此地遇上故人。两位姑娘和这位兄台倒是没见过。” 华月主动打招呼:“鄙名华月,这位是风琊。” 说完又低头,对小曦说:“小曦,跟这位哥哥打招呼。” “谢衣哥哥你好,我叫小曦。” “呵呵,小曦姑娘真是玲珑可爱。”谢衣夸奖着,看到远处十几具尸体,又看了眼夏夷则身上的伤口,便问,“几位这是遇到了麻烦?” “已经解决了。”夏夷则不欲多说,主动提议,“天色已晚,这峡谷人迹罕至,一到夜里鸟兽虫蚁猖獗,恐怕不好对付。不如我们加紧赶路,早些离开,到前面找个人家借宿?” “好啊好啊,快走吧!”乐无异率先向前走,嘴里念念有词,“这峡谷太邪乎了,风大,吹得人脸疼!还有这些灌木,都快到我胸口了,什么也看不见,衣服都被枝条割破了……大家快走快走!” 抬头看看天色,明月初升,这峡谷却因地势原因只能看到一线隐约的月光,怪不得谢衣他们提着灯一路走来。 几人打点好行装一起上路。 因为道路狭窄只容两人并肩走过,几人前后连成一线,陆续前进。乐无异毫无疑问是第一个,走得极快,夏夷则跟着他,接着是华月牵着小曦,谢衣和沈夜并肩走在后面,风琊则主动走在最末,警惕周围师傅有暗伏。 谢衣手里也提着一盏偃甲灯,慢悠悠地跟着,甚至有心情跟沈夜搭话:“沈先生这是要去长安?” 沈夜偏头看他一眼:“何以见得?” “我和无异也准备去长安,因为之前在边城耽搁了数日,才选了这条捷径,没想到会在此遇到诸位,想必大家的路线也不会差太多。猜长安,不过是碰碰运气。”谢衣看着前面精神十足的乐无异和紧跟其后的夏夷则,又说,“想必夏公子也是要去长安吧?” 沈夜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大家方向都一致,便点头:“的确。” 谢衣低笑一声:“长安真热闹啊。” 沈夜敏锐地感觉到他这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便挑眉:“什么?” “没什么。”谢衣摇摇头,继续前行,“不知峡谷外可有人家,我们这么多人借宿,怕是不太方便。” “野外住着也无妨。”沈夜对此倒不是很介意,他甚至不太想借宿,这一行人加起来,终究太引人注目了。 谢衣没再说话。 沈夜回头看了眼风琊,后者用口型说了句“没人”,沈夜放下心来。 一行人走到峡谷外已是戌时。峡谷外皆是连绵的荒草灌木,远处隐有炊烟,即使赶过去也是后半夜。几人商议之下,决定找个空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乐无异和风琊两人捕到了两只野兔,华月和小曦摘到一些可食用的菌菇野菜,谢衣和沈夜帮忙生了火,唯一的伤员夏夷则呆在空地上给大家看行李。 晚饭是乐无异做得烤兔肉和菌菇野菜汤,汤里撒了些华月他们带着的牛肉干。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身子暖和许多。 夏夷则主动称赞:“想不到乐兄厨艺如此高明。” “那是!身为偃师,怎能不会下厨?”乐无异得意。 谢衣在一旁单手捧着碗:“咳咳。” “……”乐无异想起自家师傅的厨艺,连忙改口,“我自小就爱瞎倒腾,府里的厨子教过我一些做菜的方法,逢年过节的我就在家里露一手,现在连我家厨子都夸我做得好,嘿嘿。” “确实做得好。”华月也不吝称赞,“乐小公子既会做偃甲,又会下厨,还会偃术和法术,当真才华过人。” “不敢当不敢当。”乐无异摆摆手,很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胡乱做的,大家喜欢就好。” “无异哥哥,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小曦已经彻底被他的厨艺俘虏,主动问他,“小曦还想吃别的。” “我会做的可多啦!现在材料不足,等进了城,哥哥做给你吃!” “好啊好啊!” …… 几人说说笑笑,便各自休息。 前半夜乐无异、风琊、谢衣三人帮忙守夜,风琊向来话少,此时更加沉默,只是在乐无异偶尔说些笑话讲些故事的时候丢两记不屑的白眼。不过他也不是蠢人,话虽少,却会稍加试探,问起他家中情况。乐无异没什么戒心,直接就告诉他父亲是定国公。 风琊一听,果然。却见谢衣在一旁含笑打断,跟乐无异说起偃甲图纸,吸引走乐无异的注意力。 风琊知道再问下去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搭话,重新恢复沉默。 后半夜换了沈夜、华月和夏夷则守夜。三个人围着篝火,一开始并不言语。待其他人都睡下了,沈夜给华月使了个眼色,率先站起来,向夏夷则问道:“我们身上带着的干粮都吃完了,沈某打算去找些吃的来,夏公子要不要一起?” 夏夷则之前还看到华月包袱里留着一些饼和风干的牛肉,何来干粮用尽一说?他看着沈夜的表情,对方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脸上是摸不透的笑容,眼中隐有交谈之意。 他站起身,淡淡微笑:“恭敬不如从命,沈先生请。” 两人一前一后朝远处走去,华月则坐在篝火边,用木棍拨弄着火苗。 燃烧的灌木枝发出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鲜明。 她看了眼不远处倚靠着树干睡得安稳的乐无异和谢衣,抿了抿唇,又扭头看另一个方向睡着的风琊和小曦,确定所有人都睡熟了,才伸手向天空放出一只蓝色的光团。 那光团在她周身绕了一圈,便向北疆的方向飞去。
第十章 夏夷则跟着沈夜走出很远,回头只能看到隐没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的同伴们的头顶。 四下无人时,沈夜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夏夷则,开口道:“今夜月色不错,不如我们聊一聊?” 夏夷则隐隐察觉到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聊什么?” “聊一聊前路,聊一聊……过去。”沈夜看着他,目光中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睥睨姿态。 夏夷则不是没见过高高在上的人,事实上,他的父兄每一个都是如此,然而沈夜与他们不同。沈夜的骄矜是从容而优雅的,他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被压迫的窒息感,而那压迫感却与权势地位无关,他甚至不会轻视别人,那种凉凉的目光,仅仅是因为,他确定自己无比强大,他对自己极有信心。 夏夷则神色淡淡:“此番同去长安,能结伴而行,是夏某的运气。只是不知沈先生口中的过去指的是?” 他可以用长安淡化了沈夜意有所指的“前路”,装作听不懂沈夜话中的试探。 沈夜不与他较真,轻笑一声,说道:“夏公子是不是忘记了,那些追杀人你的人,并不是普通刺客?” 夏夷则警觉起来:“我不懂沈先生在说什么。” “训练有素的刺客有很多,有能耐的,没能耐的,有心机的,没心机的,很多很多。只是,江湖上的刺客,多为谋财,方去害命。这些刺客无论有没有脑子,都记得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无时无刻都会提醒自己一点:钱是可以再赚的,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而前来刺杀夏公子的那些刺客……”沈夜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他们一心谋取夏公子的性命,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不像是江湖上的刺客,倒像是……宫廷世家培养的死士。” 夏夷则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强壮镇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他们得到的利益够大,死几个人算什么。我想,愿意这样大费周章的刺客首领不是没有。” “自然是有的。”沈夜却忽然不再逼他,而是话锋一转,浅笑道,“在下只是担心身边亲友安危。我第一次带小曦出门,可不想沾惹上什么中原宫廷内乱的麻烦事。还望夏公子不要介意。” “不会。”夏夷则并没有放松,只是说,“夏某也不想连累各位,若是诸位因在下陷入险境,夏某于心有愧。” “路还长,到时再……”沈夜准备停止这段对话,却忽然一掌推开夏夷则,身体后仰,斥道,“谁?!” 一柄长刀自二人眼前穿过,熟悉的刀柄让沈夜冷静下来,几乎是瞬间就抬脚踢向长刀,一矮身,法阵瞬间光芒暴涨! 夏夷则受了伤,又被沈夜推了一掌,一口血呕出来,抬眼看过去,就见那柄刀在空中晃了一圈,反折向右边,刀锋寒芒在暗夜中反射着月光,将他眼睛晃得闭起来。夏夷则失声叫道:“忘川!” “嗯?”沈夜扭头看他,“忘川?” 夏夷则紧紧盯着握着那把刀的面具男子,沉声道:“那把刀的名字。” “哦,你知道他是谁?”沈夜将他也罩进法阵中,丢了个法术过去,帮他疗伤。 “他是忘川的主人。”夏夷则看着那个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们的黑衣人,一字一顿道,“杀手初七。” “杀手?”沈夜看着那个已经见过一次的刺客,眼睛眯起,“原来你叫初七。” 初七两指并拢,在刀上一划,面具上寒光闪过,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巴轮廓和紧抿的嘴唇。一声轻轻的震颤,初七周身忽然出现几十道光芒,向烟花一样冲向上空,在半空中炸开,细碎的光芒突然直冲而下,朝两人袭来! 沈夜朝上一挥手,数圈金环朝上扩散,将碎芒挡住,夏夷则长剑一挥,朝初七冲去。 初七闪身避过,忘川回刺,与夏夷则的剑碰撞在一起,力道之大让两人生生后退一步。 夏夷则问道:“阁下为何行刺于我?夏某可有得罪之处?” 初七淡淡答道:“受人之托。” 说完,单膝落地忘川抽出,反手一掌拍向夏夷则的胸口!夏夷则顺势斜过身体,长剑在手中一晃,牢牢贴着忘川在地面上划开好大一道口子,翻起的泥土和草屑溅了两人一腿。初七抬头,面具下的嘴唇轻轻一勾,夏夷则暗道不妙,脚下立即开始震动——竟然暗中偷袭! “去!”夏夷则脚下受困,地面上冒出的法阵纠缠成线死死拽着他的腿,他只好将长剑一丢,剑尖朝着初七面门直直冲去。 初七将忘川在面前一横,头发被剑气扬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夏夷则冷冷地看着他,却见他身后——沈夜举着链剑狠狠挥下! 砰地一声!链剑与夏夷则的长剑携裹的剑气罩撞在一起,轰然作响!而原本夹在中间的初七,却忽然没了身影。 夏夷则心中诧异,抬眼看去,就见初七的身影停留在沈夜上空,长刀一划,俯冲而下! “小心上面!”夏夷则警告! 沈夜仰头一看,冷笑一声,链剑顿时化作笔直的长剑,足尖一点直接跃起,长剑挥出,竟是要硬碰硬! “快躲开……”夏夷则话还未说完,却发现脚下的法阵更加难缠,他的双脚被困住,无法移动分毫。他挣扎片刻,却发现那邪门的金色藤蔓越缠越紧,急得一招手,长剑飞回手中。夏夷则默念剑诀,低头看着那些难缠的东西,毫不犹豫地一剑劈下! 叮———— 远处传来刺耳的金属相撞声,金光暴涨,将那两人的身影淹没。 夏夷则抬手挡住眼睛,免得被金光刺伤。 一阵混乱的打斗中,忽然传来沈夜的冷笑:“本座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样!” 初七未答话,他感到十分吃力,只好全神贯注地对付沈夜。 上次他就吃了亏,没想到这人的法术和剑术造诣竟然如此深不可测!他知道现在不可恋战,必须尽快脱身!心中想着,他人却动作奇快地朝沈夜攻去,陡然出现的数把忘川让人眼花缭乱。沈夜却轻哼一声,朝着他冲过来,长剑变链剑,斜着甩过来!弯曲的剑刃势如破竹,毫不留情地迎面兜来! 咔! 木制面具被劈开的声音。 沈夜被那双浅褐色的明亮眸子所摄,愣了一瞬。那人的眸中毫无温度,然而右眼下两点燕脂色的魔纹却使这张白皙隽雅的俊脸显出几分禁欲的魅惑。 初七轻轻眨了眨眼睛,趁他愣神的空挡,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夏夷则破开扰人的法阵,追过来:“初七呢?” 沈夜看着初七消失的地方,轻轻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跑了。” 夏夷则看到地上破碎的木制面具,疑惑道:“这是?” 沈夜却转身走了:“我们出来够久了,回去吧。”
第十一章 两人回去,华月还守着篝火,看到他们二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也没说什么。 沈夜却径直走向一旁靠着树干沉睡的谢衣,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这张脸:白皙俊朗的面孔,剑眉高鼻,唇色有些淡,双眼紧闭,似乎睡得香甜。除了他右眼下没有魔纹,竟然与方才的初七长得一模一样! 华月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了,阿夜?” 沈夜问:“他一直在这里睡着?” “是啊。”华月察觉他话中有异,皱眉问道:“你们方才遇到什么事了?” 沈夜摇摇头,没说话。 两人的声音终于还是惊动了安睡的谢衣,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见面前站着两人,疑惑道:“两位这是……?” 沈夜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瞳,表情微妙:“没什么,说些话。打扰到你了?” “还好。”谢衣慢吞吞地站起来,“睡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同我们一起守夜吧。”沈夜一点儿也不客气,侧首对华月说,“华月,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抱着小曦,夜里有些冷。” 华月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点头道:“好。”说完便去休息了。 连反对都没机会的谢衣:“……” 夏夷则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有些奇怪,却没有问出口。 三人重新回到篝火边,因为谢衣的出现,夏夷则和沈夜之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两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险的刺杀,却没人打算将之说出来。 谢衣似乎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气氛,主动开口问道:“夏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夏夷则刚才经历一番打斗,伤势加重,虽然沈夜帮他稍作疗伤,但依然加重些许,然而此刻他只是淡淡微笑:“好多了。” 沈夜看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拍了他一掌?稍后让华月帮他看看伤势吧。 “谢前辈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谢衣疑惑,“夏公子是指……野外虫鸣之声?” 夏夷则放松下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方才有些飞禽鸣叫,颇为凄厉。在下还以为谢前辈是被惊醒的。” “呵呵,睡够了,自然就醒了。”谢衣道。 沈夜没想到夏夷则竟然主动试探一二,便顺势也问了下去:“谢公子此去长安,是去探亲还是访友?” “无异的母亲是在下故友,前些日子来信说无异父亲生了病,我这徒儿颇为担忧,想回去看看。”谢衣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在下,也颇有段日子没见到朋友了,此次同行,正好先回家一趟,再陪着他去京城看望下故人。” “回家?”夏夷则问,“不知谢前辈家乡是?” “呵呵,说不上什么家乡。在下自小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几年前发现一处清净幽美的湖中小岛,便在那里造了房子,每年回去小住一段时间。”谢衣回想起自己的住所,脸上浮现出惬意怀念的笑容来,“身似浮萍,能有一处安居之所,已是不可多得的幸运。若说故乡……” 谢衣摇摇头,没有再说。 夏夷则出言安慰:“谢前辈能走遍这广袤河山,看遍世间美景,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多少人久居家中,从未远行,见过的人只有邻里亲朋,听过的事不出百里家常,一辈子也未曾经历坎坷风霜。人世沉浮,难免少了些乐趣。” 沈夜闻言,哼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人生于世,有知己一二,亲友两三,闲时煮酒看花,忙时帮衬则个,好事坏事都有人分享分担,如此生活,不比一个人浪迹天涯来得惬意?也或者……谢公子不是一个人?” 沈夜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连夏夷则都感觉出不对。 谢衣挑眉:“哦?沈先生此话怎讲?” “说来有趣,在下曾经见过一个人,与谢公子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他右眼下有两点魔纹,身上气质又与阁下大不相同,不然……我怕是要将你二人混淆了。”沈夜笑了笑,问,“你说那人,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谢衣脸上的表情。然而后者只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并无不安神色,反倒让沈夜有些迷惑:难道他不是初七? 谢衣皱着眉想了会儿,才回答:“在下家中没有兄弟,怕是要让沈先生失望了。阁下可知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若是有缘,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兄台,想必有趣得很。” 他言语真挚不似作伪,此番调侃言语也并无推脱闪避之嫌,让沈夜有些难辨真假。 “世上当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夏夷则也有些惊讶,很快便想到了沈夜方才砍掉初七面具后的不对劲,看着谢衣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思量。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生命何其玄妙,岂是我等可轻易猜度。”谢衣对此极为坦然,遂提起旧事,“我多年游历,还真的见过这等奇事。两个生长环境、人生际遇、父母亲朋都毫无相同之处的人,却长得一摸一样,甚至……连出生年月都是一样的。你们说,这是不是很神奇?” “的确奇妙。”夏夷则也曾听过类似的消息,感叹一句便不再多言。 沈夜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评,只是看着谢衣的目光,依然不算信任。 谢衣也察觉到这种微妙的不同,偏头看了眼沈夜,后者却已经收回目光,伸手拨弄柴火了。 “你们怎么都在啊?”身后传来乐无异的咕哝声,回头去看,他正揉着眼睛走过来,挨着夏夷则坐下去,打了个哈欠,对谢衣说:“师傅,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了,就陪他们守守夜。你怎么也醒来了?” “听见你们说话了。”乐无异还在打哈欠,眼睛眯着一副还在梦中的样子,“还有多久天才亮啊?” 回他的是夏夷则:“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乐兄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守着。” “天亮了进城吗?”乐无异看他,眼睛里隐隐有莫名的兴奋。 “进啊……怎……怎么了?”夏夷则莫名其妙。 “太好了!可以去洗澡了!”乐无异抬起袖子闻自己身上,嫌弃道,“这几天一直在路上奔波,连澡都没洗!臭死了……” “……”夏夷则扶额,“路上难道没遇到小溪或者可以借住的人家吗?” 乐无异傻笑:“忙着弄偃甲,错过了,嘿嘿。” 夏夷则不知怎么就看向了谢衣:谢前辈你难道也这么久没洗澡吗? 谢衣笑容不变:“前日在客栈,小二送上烧好的水和木桶,为师还以为你房中也有。” 这意思便是:为师都已经洗过了,你竟然没洗吗? “我忘记了嘛!”乐无异无辜状,“做完偃甲鸟累得倒头便睡了,哪里顾得上。” “偃甲鸟?”夏夷则捕捉到重点,“那是何物?”
第十二章 “偃甲鸟啊,就是这个!”乐无异说了这许多,人已经清醒了,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木制小鸟摊开给夏夷则显摆,“看,这就是我做的偃甲鸟。唔……没我师傅那个精致,但是也不错了,喏。” 夏夷则接过去仔细看,这偃甲鸟用木头和一些金属组合成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连翅膀和爪子都十分小巧,摸了摸,鸟儿居然飞起来。他讶然:“这……” “嘿嘿,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制小鸟!你看,这偃甲鸟会循方向而飞,还可传递消息。你对它说话,它便会将你的声音带去给你思念的人。”乐无异有些得意,“怎么样,厉害吧?” “鬼斧神工。”夏夷则赞道,伸手去碰偃甲鸟的爪子,“这样可免去邮寄信件的旅途劳顿,防止丢失,还能以声音传递,当真是好东西。” “喜欢吗?喜欢我送你。”乐无异大方道。 夏夷则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乐兄心爱之物……” “哎呀,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我再做一只好了。”乐无异直接将偃甲鸟送到他掌心,叮嘱道,“你可要收好了,这东西用处大着呢。嗯……以后你若是需要我帮忙,直接让它带消息给我便是。” 谢衣也在一旁劝:“夏公子就收下吧,权当无异一片心意。” “那……夏某却之不恭了。” “这东西设计精妙,谢公子果然偃术精深,在下佩服。”沈夜也真心称赞道,“乐小公子说他做的不及你,想必谢公子做的偃甲鸟更为精妙吧?” “那是当然!我师傅做的偃甲鸟可比我的强了好几倍!”乐无异抢先答道,还催促谢衣,“师傅师傅,把你的偃甲鸟也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无异胡闹!怎可四处夸大?”谢衣皱眉斥了一句,才谦虚道,“不过是闲暇时做的玩具,聊解烦闷罢了。”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与乐无异那只极其相似的偃甲鸟来。这偃甲鸟比乐无异的那只稍大些,脑袋、翅膀、尾羽更加生动,翅尖和鸟爪都有耐磨的铁片固定,鸟腹有一个可以活动的开关,正中央印着他独有的偃师印记。 乐无异低声咕哝:“说什么打发时间做出来的,有比我谦虚吗?” 其他三人充耳不闻。 夏夷则主动问道:“这只偃甲鸟比乐兄那只,有何精巧之处?” “这一只,除了调整方向传递声音之外,还可携带少量物品,发射武器。”谢衣按了按鸟腹,一块弧形木块移开,鸟腹中出现数个精巧运作的齿轮和关节,谢衣不知动了些什么,鸟儿嘴中吐出一枚铁箭,射到地上,把夏夷则吓了一跳。 “做个演示罢了,夏公子不必紧张。”谢衣笑着将地上那枚铁箭收回去,不知碰了哪里,那支箭消失在鸟腹中。而后,他又调整了几个关节,鸟爪自动卷起,爪子之间的空隙可以放置一卷画卷或是提起一个盒子。“看这里,只要将大小适中的物品放在这里,这偃甲鸟便可携带着送到对方手中。太重的提不了,但是两三斤的东西还是拿得动的。” “果然是好东西。”夏夷则连连称赞,“这偃甲鸟可谓用处多多,平时可用来与亲朋传递消息,若是用在军事中,免去信使劳顿、加快命令传达,不知可免去多少不必要的损耗。” 谢衣表情冷了些,淡淡道:“兵家之事岂可儿戏?这偃甲鸟平时传个信息还好,若是用在行军打仗,怕是早早就被对方拉弓射杀干净了。携带的东西只怕要落入敌军手中,岂不是得不偿失?” 夏夷则敏锐地察觉到谢衣对行兵打仗这个话题不喜,遂主动打住话题:“谢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了。” 沈夜一直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此刻却盯着夏夷则静静思考:夏夷则为什么会对行军打仗如此在意?莫非是哪位武将?没听说啊……还有那些来刺杀他的人,训练有素,不像是野路子…… 乐无异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三人的心思,没心没肺地夸奖夏夷则:“夷则你好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师傅,不如我们做个方便军营里使用的偃甲鸟吧?” 谢衣瞥他一眼:“你先把手里几个偃甲做完再说吧。” “哦哦,对哦!还有好几个没做呢……”乐无异苦了脸,“夷则,你再等等吧,做偃甲鸟的材料没有了,等我把手里的东西做完,到时候再研究研究。” “在下说笑,乐兄不必当真。”夏夷则迟疑了下,还是说,“日后再说吧。” “好。” 几人正说着,天已大亮。 华月、小曦、风琊陆续醒来。几人整理好行装,一起进城。 既然准备一起走,大家都提前商量过路线和日程,沈夜一行人和夏夷则急着赶路,所以路上安排多有匆忙,而乐无异要陪谢衣要绕到纪山回静水湖故居一趟再去长安。几人约好,到江陵分别。 进了城,乐无异催促着大家找了间客栈打尖,吃过早饭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众人这才继续赶路。 乐无异牵着小曦到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些调料和材料,其余人也备了些干粮,安排妥当后一起出发。 出了城,便是官道。 沈夜他们都骑马,夏夷则本是御剑而行,这回也不得不改了方式,被乐无异拉去买了三匹马,他们两人加上谢衣各骑一匹。 夏夷则问起:“乐兄,你们此前,难道都是步行吗?” “不是啊,我们在西域的时候就骑骆驼,在山上就步行,在海里就坐船,天天步行,谁吃得消啊!”乐无异骑着马,看了眼慢悠悠在前面骑着马的谢衣,悄声说,“其实我师傅有做过一只偃甲飞船的,但是那东西太大,他送人了……” 夏夷则看他表情沮丧,安慰道:“走到哪里都有最适合的方式,只乘坐飞船的话,恐怕不好安置。” “也是。”乐无异点点头,“不过我法术不好,不然就可以像你一样御剑了……夷则,你的法术跟哪里学的?” “乐兄是想问在下师从何方?” “对啊,你师傅是谁?什么门派?厉不厉害?” 夏夷则想起师傅,笑得很温和:“我师从太华山诀微长老,师尊他性情潇洒不拘小节,这些年教了我许多法术和为人处世之道。我自小在太华山长大,师尊对我恩重如山,若不是……若不是此次有急事,我此刻应当正在听他教诲。”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乐无异猜测,“那你师父一定是个爱说教的老不修!” “呵呵,我师尊怎会是老不修……”夏夷则被他这说法逗笑,“我师尊他虽然已经几百岁,却因修真炼道而保持容颜不改,姿容非常人所能企及,况且……他并不是因循守旧之人,万不是乐兄口中爱说教之辈。” “咦?这么有趣?”乐无异兴致上来了,“真想见见你师傅。” “若是有机会……在下必当为乐兄引见。” 他们二人聊着天便掉了队,风琊在前方回头吼了一声:“我说你们两个小子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赶路!今晚又想露宿街头吗?” “哎呀糟了,都落后这么多了!”乐无异大叫一声,连忙挥起鞭子赶上去,夏夷则紧随其后。
第十三章 沈夜一行人和夏夷则急着赶路,谢衣和乐无异也随他们一起加快了行程。 半个月后,江陵遥遥在望,可惜众人奔波多日,赶不及在天黑前进入江陵了。 乐无异趴在马上有气无力地提意见:“我说各位大侠,咱们能不能休息会儿啊?累死了……” 夏夷则调转马头靠近他,关心道:“乐兄,你还好吧?” “一点儿也不好……屁股大腿都在疼……”乐无异扭头看他,忿忿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精神啊?” “在外久了,骑马坐船都是平常事,在下习惯了。想必乐兄久居家中,甚少行走江湖,难免不适应。”夏夷则伸出手,建议道,“要不乐兄与我同乘一骑?” 乐无异没好气:“跟你同乘就就不会屁股疼了吗?” “……”夏夷则语塞。 乐无异直起身子,将手搭在夏夷则的手心里:“接住我啊!” 夏夷则握紧他的手,用力一拉,将他拉到身前,笑问:“不怕屁股疼了?” “我懒得挥鞭子。”乐无异调整了下姿势,手握住缰绳,扭头警告他,“骑稳了啊,把本少爷摔下去,就揍死你!” 夏夷则轻笑一声:“放心吧乐兄。”说着,便扬起鞭子,一抽,马儿嘶叫一声,拔蹄狂奔。 乐无异被这突然的动作搞得一个趔趄,身子直接后靠,狠狠撞进他怀里,不由得大叫:“夏夷则!你倒是慢点儿啊!” 夏夷则单手搂住他的腰,控制着马儿,说道:“前方有个小镇,早点赶过去,乐兄就可以早些休息了。” “啊?那……那你也骑得小心点儿啊!我的腰……” 沈夜看着前方闹腾的两个人,不由得看了一旁的谢衣一眼。这个人明明也是偃师,一路上跟他们打马狂奔,乐无异早就叫苦连天,他却不见丝毫疲态……定然功力深厚。真是……深藏不露啊! “谢公子累不累?”华月问。 谢衣笑了笑:“有些困乏,还可坚持几日。” “看不出来谢公子如此厉害。”华月调侃了一句,又说,“我们也快些吧,再晚天就黑了。” 沈夜低头问怀里的妹妹:“小曦,累了吧?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到镇上了,到时候叫些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小曦抱紧了兔子布偶,仰头问他:“无异哥哥做的吗?” “小曦乖,乐小公子也累了,就不麻烦他了。”沈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靠着哥哥再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好。”小曦闭上眼,窝在他怀里休息。她小小年纪却跟着大家奔波这么久,懂事得一点苦都没叫,每次累了就这样靠在哥哥怀里睡。 几人追上去,到了镇里,在最近的一家客栈里看到了夏夷则的马,便纷纷走过去,让伙计帮忙把马牵到马厩,陆续进了客栈。 乐无异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朝他们挥手:“师傅,我们在这儿呢!” 小二主动迎上来,笑着招呼:“几位客官和上面那两位公子是一起的?来来来,这边请,闲云阁,走着!” 闲云阁,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乐无异肯定又定了一个包厢。一路上但凡他们在客栈吃饭住宿,乐无异都直接要个大包厢,好在他们人多,在大厅的确不太方便,众人也就由他去了。 进了闲云阁,两人早已落座。 夏夷则站起来:“各位来了,快请。” 几人陆续入座,谢衣问道:“无异,你们点过菜了吗?” “点了点了,点了好多,你们看看要不要再加点儿什么?”乐无异给他们沏了茶,准备叫小二,“我让他们把点过的菜名报一遍你们听听。” “不用了,我们相信乐公子点的菜必然是美味。”华月道。 小曦趴在桌子上问:“无异哥哥,你点了很多好吃的么?” “对啊,都是好吃的。”乐无异笑眯了眼,“饿死我了……小曦饿不饿?” “小曦饿了。”小曦摸了摸肚子,扁扁嘴,“想吃好吃的。” 乐无异指了指她的兔子布偶:“那小兔子饿不饿啊?” 小曦想了想,认真道:“小兔子也饿了。” 众人被他们两人逗笑,疲惫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小二陆续上了菜,饿坏了的乐无异头一次不顾礼节率先举筷:“嘿嘿,我先尝尝味道怎么样?看看有没有我做的好吃?” 一旁的谢衣无奈摇头: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长辈在场,怎可如此失礼?正要出言训斥几句,就突然看到乐无异皱着眉头嘀咕:“这菜味道怎么怪怪的?新做法吗?”他又重新试了几道菜,发现所有菜的味道都有些奇怪,也不像是什么新调料啊…… “怎么了无异?”谢衣看他表情不对,连忙问。 乐无异又吃了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张口把吃进嘴里的菜吐了出来,弯腰趴在地上干呕。 “无异!你怎么了?”谢衣放下了筷子,紧张起来。 夏夷则离得近,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焦急道:“乐兄,你怎么了?呛到了吗?” 乐无异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桌子上的菜说:“菜……咳咳……别吃……咳咳咳……味道……味道不对!” “什么?!”众人惊住。 谢衣伸筷子就要去品尝,被刚直起身子的乐无异看到,越过桌子扑过去:“师傅你干嘛!” 谢衣眨眨眼:“为师尝尝看味道有什么不对。” “您以为是您做的菜吗?”乐无异没好气,又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这菜味道不对,怪怪的,好像……好像加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哦?乐公子是说……菜里有人下毒?”华月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拦住小曦夹菜的手,从头上拔下银钗,插入盘中检查。 “下毒?不……不是吧!”乐无异大喊一声,连忙弯下腰连呸几下,哭丧着脸,“夷则,我是不是中毒了?” 夏夷则:“……乐兄可有哪里不适?” “好像……没有。”乐无异重新直起来,感受了片刻,发现头不晕眼不花肚子不疼哪儿都挺正常…… 众人看向华月的银钗,拿起来并未变色。 乐无异疑惑:“难道是我想多了?” 华月却摇摇头:“银钗并不能验出所有的毒药,我们还是小心些吧。” 夏夷则主动向外一步:“我去问问老板。” 还未出门,就听到乐无异闷哼一声,突然捂着肚子,倒地晕了过去。 “无异!” “乐公子!” “无异哥哥!” 夏夷则回头,也围上去:“乐兄?你怎么了?” 华月请众人让开,仔细看着倒在地上的乐无异,原本白皙红润的脸现在泛着青黑色,眉头紧蹙,嘴唇发白,分明就是中毒的征兆! “乐兄?”夏夷则帮华月扶起乐无异,担忧道,“他这是中了什么毒?” “不知道,我再看看。”华月抬头道,“你们去厨房看看是什么人下的毒,再帮我找个大夫来。” 小曦主动站起来:“我去找大夫!华月姐姐,你要看好无异哥哥啊!” “好,小曦小心一些,要人陪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小曦跟沈夜打了招呼就出去找大夫了,谢衣、沈夜和风琊三人则分头赶往厨房和掌柜那里。 乐无异小声呻吟,似乎正遭受着什么痛苦。 夏夷则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乐兄……” 华月安慰他:“他只吃了几口,若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要太担忧了。” 夏夷则扯了扯嘴角,并没有放心多少。
第十四章 华月有些奇怪,夏夷则与乐无异认识不过月余,怎会对他如此担忧?她一边用法术暂时控制住乐无异的身体,一边观察着夏夷则的神态。后者看着乐无异,脑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思虑颇多,一片紧张不似作伪。 谢衣到楼下去询问掌柜,沈夜带着风琊到了后厨。 因为这个客栈较为偏僻,现在还未天黑,客栈中吃饭的人少,厨子们都很闲,除了少数几个备菜的学徒,掌勺师傅们都站在门口闲聊。 沈夜他们一出现,完全与杂乱繁忙的后厨格格不入,几个师傅静下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走上前来问:“两位客官怎么到后厨来了?” 沈夜问:“闲云阁的菜是哪位师傅做的?” 一个老师傅走上前应下:“是我做的,客官哪里不满意吗?” 沈夜看着他:满是油渍的袖套和围裙,老实憨厚的一张脸,手因为常年握菜刀和锅柄生满了厚茧,看着他们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对他们的不满--一看就是对自己厨艺极有信心。 风琊直接朝他质问:“老头,你是不是在菜里……” “风琊!”沈夜打断他,转向老师傅,“请问师傅可有哪几味材料是所有菜里都放了的?” “所有菜里?”老师傅拧起眉,“盐和水。” 老师傅隐隐察觉到什么,紧张起来:“两位,菜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菜不新鲜吗?” “装什么蒜!你这臭老头竟然敢在菜里下毒!”风琊一把揪起他衣领,凶神恶煞地问,“说!是谁派你来的!” “你……你干什么!”老师傅被他吓了一跳,挣扎起来,为自己叫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老夫在这客栈做了三十年的厨子,怎么会砸自己的招牌!你不要血口喷人!” 沈夜这次却没有拦下,而是观察着其他围上来解救老师傅的人,发现他们的表情的确又气愤又紧张,夹杂着骂骂咧咧,显然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十分怨恨。 一个学徒站出来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找茬的!我师傅做了这么多年菜,方圆百里都叫得上名号,你们胆敢踢馆?老子跟你们拼了!” 沈夜轻哼一声,一挥袖子,那人便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闲云阁的客人是吃了你们的菜中了毒,你们居然说这与你们无关?呵,当真好笑。”沈夜示意风琊松开那老师傅,冷着脸吩咐道,“你们最好马上告诉我,到底是谁下的毒,本座或许可宽容一二,如若不然……别怪本座心狠。” “你……”有人愤愤不平。 老师傅咳嗽着拦下,也冷着一张脸,跟沈夜对峙:“嫣儿,你们几个去查查今日的菜和调料可有问题。” “师傅……” “快去!”老师傅喝道,面对沈夜不卑不亢,“老朽从不做这昧着良心的事儿,今天若找不出问题,你们怎么也得给老夫一个说法!” 沈夜不语。 风琊不放心,跟着他们一起进去检查。 谢衣带着掌柜也赶到了,看到他们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由得诧异:“这是……” 沈夜淡淡摇头:“稍等。” 倒是老板极其紧张,不分青红皂白就朝老师傅骂过去:“老子雇你们来做饭是裳你们一口饭吃!你们竟敢给客人下毒!你们……” “老板,事情还未问清楚,您还是不要急着责备他们。”谢衣从中调和,“再等等看。” 不一会儿,风琊跟着那几个学徒一起出来,脸上表情都十分难看。 老师傅心中一沉:“嫣儿,怎么回事?” 那位叫嫣儿的女子咬着嘴唇,闭上眼咬牙说道:“食材和调料都没有问题……” “那你们怎么……”老师傅脸色一变,抖着嘴唇说,“你的意思是……” 沈夜压低了嗓子:“风琊?” 风琊硬着头皮回答:“回尊上,是水。” 老师傅直接晕了过去。 老板身子都软了:“你说什么?水?锅里的水还是井里的水?” 风琊嗤笑一声,“锅里的水哪里够毒死一个客栈的人。” “什……什么……客栈里还有那么多客人……井里的水可是通往其他村庄的啊……”老板也晕了过去。 “什么?!”谢衣的脸色也变了,语气严厉起来,问在场几位还清醒着的人,“井里的水通往哪里?会影响几个村庄?” 嫣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十……十几个……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公子,这毒不碍事吧?” “不碍事谁来找你们!”风琊狠道,呸了晕倒的两个人一口,走过去问沈夜,“尊上,现在怎么办?” 谢衣为风琊这声“尊上”挑了挑眉,平日里华月都直接称呼沈夜为“阿夜”,小曦叫他哥哥,而这个风琊总是存在感不那么强烈,印象中似乎从未在他们面前直接喊过沈夜,都是沈夜吩咐他居多。这个“尊上”可不是处处都有的啊……这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沈夜凉凉瞥了风琊一眼,后者脊背一寒,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说话。 “你继续查探到底是何人下此毒手,务必找出真凶。”沈夜道,又补充一句,“抓到人记得留活口。” “属下明白。”风琊躬身告辞。 “哥哥!你们找到凶手了吗?”小曦的声音传过来,两人回头,就见小曦跑着朝他们喊,“大夫已经到了,华月姐姐叫我来找你们。” “小曦慢点儿。”沈夜蹲下接住她,问道,“乐无异如何了?” “华月姐姐帮他控制住了伤势,几位大夫正在看呢。”小曦认真回答,“客栈里还有几位客人也中了毒,华月姐姐叫人把他们搬到一起,跟几位大夫一起商讨解毒办法呢。” “好,知道了。”沈夜看到谢衣从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往一只竹筒里装,忍不住问,“你这是?” “收集一些井水,方便几位大夫查出毒性。”谢衣将竹筒封好,又重新装了几只。 沈夜问他要了一瓶过来:“可否借谢公子的偃甲鸟一用?” “叫我谢衣便好。”谢衣看他端详着手中的竹筒,疑惑,“沈先生借在下的偃甲鸟是打算做什么?” 沈夜也学着他笑:“你也像月儿一样叫我阿夜好了。至于借偃甲鸟……我有个朋友,于毒蛊之术颇有研究,说不定交给他看看能帮得上忙。只是,我这位朋友居住之地距离此处甚远,怕是无法赶来救急,只好另寻他法。谢衣你这偃甲鸟速度如何?” “这鸟儿速度极快,阿夜尽管拿去一用。”谢衣将偃甲鸟交给他,教了他用法,便请其他人帮忙到前厅照顾客人,自己则率先回闲云阁去了。 沈夜等人都走光了,便对着偃甲鸟说了些话,又将竹筒固定在鸟爪上,放飞。路过井边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旁的草丛中有一块黑布。 他拾起来仔细看了看,隐约觉得眼熟。 小曦看着偃甲鸟飞远,问沈夜:“哥哥,瞳叔叔和沧溟姐姐他们还好吗?” “还好,小曦不用担心。”沈夜牵起她的手,叮嘱道,“哥哥刚才对鸟儿说的话,你可不准告诉别人。” “嗯,小曦不会告诉别人的,小曦会为哥哥保守秘密!” “乖。”沈夜摸了摸她的头,上了楼,便看到闲云阁外面无表情站着的夏夷则。
第十五章 天色已经暗下来,伙计们忙于照顾客人,走廊上没有点灯。 夏夷则就那样站着,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沉静而陌生,有种漠然的冷。 小曦有些害怕地握紧了沈夜的手,试探着喊他:“夷则哥哥,你怎么了?” 夏夷则看过来,眼神中还存留着浅浅的冷意,很快便缓和下来,轻声道:“在等大夫的消息。听谢前辈说有人在井里下了毒,在下有些担心。” “我已经让风琊去追查了,稍安勿躁。”沈夜走过去,发现闲云阁已经没了人,便问,“华月他们呢?” “中毒的人都被送到大通铺那边,方便大夫们集中诊治,谢前辈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告知一声。”夏夷则顿了顿,“我们入客栈的时候天色尚早,来打尖的人并不多,厨房先给我们上了菜,其余中毒的客人都比无异症状轻微。在下问过小二,在我们之前,客栈中并无人中毒,说明下毒的人时机把握得极为准确并且……行事仓促。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只在我们的一桌人的菜中下毒。沈先生对此怎么看?” “的确仓促。我在井边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还有这个……”沈夜将那块黑布交给夏夷则,“想必夏公子对这个……应该不陌生吧?” 那块黑布并不大,仅可遮挡半张脸,然而布料边缘被草丛撕扯开的地方却隐隐透出几丝银线来。夏夷则对这个当然不陌生,那些来刺杀他的刺客们都蒙着这样的黑布,风琊上前帮他那次,沈夜后来无意中看到过。夏夷则闭了闭眼睛,胸膛几经起伏,显然情绪颇为震惊愤怒,握着那块黑布的手都鼓起青筋来,咬着牙恨道:“有事冲我来就好,可他们竟然……竟然拿无辜人的性命……” 沈夜低头对小曦说:“小曦,去找华月姐姐好不好?哥哥有事情要和夏公子商议。” “好,那小曦先走了。”小曦松开手,朝着大通铺的方向走去。 沈夜闻到隐隐的血腥气,不由地低头看过去,夏夷则攥着黑布的手深深掐入掌心,黑布上出现一片暗红色的阴影,分明是他已经掐出了血。沈夜低叹一声,说道:“其实刺杀夏公子的这批人,我也曾在其他地方见过。” 夏夷则一愣:“什么?” 沈夜进了闲云阁,桌椅散乱并没有让他过多在意。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昏暗朦胧的天色,淡淡道:“在边城,我们回客栈遇到夏公子之前,曾经也遭到一伙人的跟踪,当时情况与现在有所不同,他们皆伪装成普通百姓,尾随在后。我们后来摆脱了这些人,对他们的行事作风也有了一些了解。这群人训练有素,且势力颇大,不仅能一路跟着我们,还能在我们如此严密的防范下趁虚而入--他们都是高手。” “的确。”夏夷则想起一路上不曾间断的追杀,以及那个最厉害的初七,不由心有余悸,“沈先生对那个初七有何看法?” “他?”沈夜眯了眯眼,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蹙眉,“我对这位杀手并不了解,但是此人前后对你我二人都出过手,我原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现在却有些糊涂了。而且此人出现的时机往往都很巧妙,总是在我们身边没有人的时候突然杀出,刀法精湛,法术精妙,即使面对你我二人依然临危不乱,真真是深藏不露。夏公子对此人还有什么了解?” “了解谈不上,只是听过他的名号。”夏夷则也觉得奇怪,便与沈夜分析起来,“这位初七,虽是杀手,却行踪诡秘,江湖众人根本找不到他,似乎并不接受任何人的雇佣,却总能听说他杀人的消息。他是个风格极为明显的杀手,出手干净利落,只取目标性命,周围即使有人看到他了,也并不会杀人灭口。故而江湖中人知道他带着面具握有长刀忘川。在下实在不知自己为何成为了这人的目标。” “果然奇怪啊……”沈夜叹了一声,看着夏夷则,眸中竟然多了几分莫测的笑意,“夏公子,目前看来,你我二人各有目的,却遭遇到同一伙或者说两伙势力的阻挠,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长此以往,恐怕我们疲于应对。不如通力合作,与他们周旋一二。夏公子意下如何?” “合作?”夏夷则先是一怔,继而沉默下来。 同行多日,他依然对沈夜一行人的身份不甚明朗,甚至连他们前往长安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沈夜这个人,即使随意地站在那里,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尊贵威严,深不可测的眼神和偶尔露出的冷笑都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强硬和洞悉,总是让他敬佩又警惕。 夏夷则能感觉到这人不会成为他的威胁,他们的目的没有冲突。要合作吗?他看着沈夜,后者闲闲站在那里,眉目不动,却自有一番运筹帷幄睥睨苍生的气度。 沉吟片刻,他说:“好。” 流月城。 瞳坐在轮椅上,手中摆弄着一只木盒,盒中有两只蛊虫相互撕咬蠕动,发出刺耳却轻微的嘶鸣。他抬手摸了摸眼罩,缓缓开口:“什么事?” 长长的大殿发出轻轻的回声,殿中站着一位祭祀,恭敬地回答:“巨门祭司求见。” “雩风?他有什么事?” “属下不知。” 瞳没说话,看着木盒中一只蛊虫将另一只撕咬吞下,身体胀大一圈,不断翻滚蠕动,身体透出鲜艳的红,嘶鸣一会儿后,体型渐渐恢复变回原来大小。 下面的祭司觉得这种安静有些让他窒息,却更加不敢开口说话。 瞳合上木盒,道:“让他进来吧。” “是。” 祭司连忙退下,到外面传唤。 一团蓝色的荧光围绕瞳闪了几圈,瞳抬头:“华月?” 那团荧光渐渐膨胀起来,足有铜镜大小,蓝光中飞速地闪过古老的咒文,偶尔会出现沈夜、风琊、华月和小曦的身影,瞳静静地看着,待光团渐渐暗淡下来,他伸手接住光点,自言自语:“竟然是这样吗?” 雩风走了进来,在瞳身前三丈处停下,脸上带着怒气:“七杀祭司,属下有一事不明。” 瞳似乎并不意外,却还是问:“哦?什么事?” “前段时间,大祭司派太阴祭司驻守城门,将不准城民进出流月城,说是怕民众被心魔砺罂利用叛逃。砺罂将魔气引入数百位民众身体上,这些人早已被控制关押,有专人诊治,其余民众并无异状,我们为何还如此小心翼翼?”雩风抹了抹头发,恨道,“可是今早我出门办事,他竟然不让我出去!” “明川也是听命行事,现下城中魔气未散,小心些总是好的。”瞳又问,“你出城做什么?” 雩风一窒,干咳一声,回道:“我收到属下线报,说城外似乎有砺罂魔气流窜,故而打算出城查看一番。” “是这样吗?”瞳不轻不重地问了声,却没等他回答,便说,“城中那些受到魔气侵蚀的百姓还未清醒,城外竟然又出现了异状,若城门一开,魔气重新入侵,只怕对流月城有害无益。此事就暂且搁置一边,你先去安抚那些恐慌的民众,其他事我自有安排。” 雩风不甘,却也不敢对着瞳放肆。沈夜离开流月城时就下了命令,城中祭司需听瞳号令,即使是他和明川,也不得对瞳无礼,只好忍着气应下:“是。” 瞳看他还不走,挑了挑眉:“还有何事?” 雩风看着他问:“大祭司已经离开流月城一个多月,不知到底有什么事,竟然需要他亲自前往?” “大祭司自有他的打算,岂是我等可以轻易探问?”瞳不咸不淡地警告了他。 “那不知大祭司他们何时回来?”雩风察觉到自己口气太冲了些,便补充说,“城民们这个月都没看到大祭司,暗地里都在打听。” “你告诉他们,大祭司出城去追捕砺罂了,待事情结束,就会回来。你让他们多加小心,离那些受魔气侵蚀的人远些,免得也沦为砺罂的傀儡。”瞳挥了挥手,“下去吧。”
第十六章 雩风走后,瞳独自前往矩木所在的高台。 矩木中,一名美貌女子正静静沉睡,黑色的长发披散,隐没在交错缠绕的矩木枝里,那张脸精致娇俏,眉宇中又隐约透着端庄高贵。 瞳走到她面前,以右手按住左胸,行了个礼,恭敬道:“沧溟城主,属下又来看您了。” 沧溟一动不动,仍旧安静沉睡。 瞳继续说:“大祭司他们已经前往中原,按行程算,差不多快到江陵了。华月来消息说,他们遇上了一对师徒和一位少年侠士,共同前往长安,而那位少年侠士的身份似乎有些隐秘,属下会派人着手调查。只是大祭司路遇一位强大的杀手,恐无法按计划日期赶到长安,请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空荡荡的矩木四周只有高大的花草树木,安静的高台上回荡着瞳毫无起伏的平淡语调:“城中受魔气侵蚀的城民症状加重,即使是我的蛊虫也无法使他们的生命坚持更久,如若两个月内大祭司还没有拿到消除魔气的方法,恐怕魔气会在流月城中蔓延。城中多难,族人们都有些惶惶,属下已派太阴祭司明川守卫城门。据华月所言,城中恐有砺罂眼线,故而属下未将您昏睡的消息告知族人,但属下会尽快查出内奸是谁,早日平定城中混乱。” 瞳沉默片刻,最后道:“属下告退。” 客栈中。 沈夜和夏夷则进去的时候,许多中毒轻微的客人已经醒了,被伙计掐醒的老板正在跟客人们解释情况做善后处理,乐无异脸上的青黑也已经褪去大半,谢衣站在床边看着徒弟,十分担忧。 沈夜只好问一旁站着的华月:“月儿,现在怎样了?” “到底是什么毒药现在还没有查出来,似乎是有毒的几味草药被人施加了其他的法术,导致毒性加深,扰人心智。好在乐公子吃得少发现也早,大夫用针扎了两回,毒性大部分都逼出来,除了有些微神志不清外,很快便没事了。”华月叹了口气,“现在严重的反而不是这屋里的人,而是城外的几个村庄,恐怕有毒的水已经流出了。” 这个小镇紧挨江陵,然而地势处于丘陵之上,因为这个客栈地处偏僻,井中的水向下游流出,周围几个村庄的用水与这井水同出一源,现在恐怕已经被污染了。 一个老大夫站起来,又恨又悲戚:“哪儿来的狠心人,竟敢下此毒手!这井中的水流入附近的村庄,要死多少人啊!” 此话一出,房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严重,却不知该如何解决。 忽然,谢衣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其实……并非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只见他扶着刚刚醒转的乐无异,一脸正色。 “乐兄,你醒了?”夏夷则上前两步,心中愧疚担忧终于好了一些。 “咳咳,我……我还好。”乐无异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继续说,“我师傅说得对,并非毫无办法……咳咳……” 沈夜看着这师徒俩,心中诧异,好奇道:“不知二位有何办法?” 谢衣一边拍着乐无异的后背一边说:“我们师徒二人是偃师,会做些偃甲。若是能做出一件可以滤去水中毒素的偃甲,便可缓解一二。因为以前做过一些滤去沙石的偃甲,还未做过滤去毒素的,不过道理相近,可试着做一下。只是,偃甲作用有限,制作也需要时日,这段时间,恐怕需要大家的帮忙。” 夏夷则一听有办法解决,迫不及待地问:“谢前辈,您请说,我们必当全力以赴。” 谢衣站起来,耐心而有条理地解释道:“其一,必须通知几个村庄的人不要食用井中的水;其二,若是有已经中毒的人,还望送到客栈来,方便大夫们集中救治;其三,就要麻烦各位大夫,仔细研究这毒药,早日找出解毒之法,定然可以救更多的人;其四,麻烦老板找两个伙计通知官府,让官府派人来帮忙阻止乡亲们用水;最后,恐怕要劳烦老板帮忙找大量的偃甲材料来,诸位……可否帮忙?” 夏夷则率先应道:“在下去通知乡亲们,用法术截断水源。” 华月靠过去:“我陪夏公子一起去,就地诊治症状轻微的百姓。” 老板大声吼道:“老夫这就去让人通知官府!谢公子,需要什么材料您说,老夫还是认识些熟人可以帮忙的!” 在座的几位大夫也纷纷表示:“医者救死扶伤,怎可见死不救。谢公子放心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一言不发的沈夜身上,后者轻轻一笑:“我?我来帮你们做偃甲吧。” 这次诧异的却是谢衣了:“沈先生竟然会偃术?” 沈先生?沈夜蹙眉,原来方才他叫阿夜不过是敷衍?骨子里竟然还是疏离有距啊! 沈夜淡淡道:“略懂一二。” “如此,沈先生便一起吧。”谢衣点头道。 “那我呢?”小曦扯着沈夜的袖子,“哥哥,小曦做什么呀?” “小曦回去休息吧,我们大概要忙很久。” “不要,小曦想帮忙。”小曦晃着他的袖子,撒娇哀求,“哥哥,让小曦帮忙吧,小曦也可以做很多事呢。” 一位大夫走过来:“要不然,让这位小姑娘打个下手吧,拿拿东西好了。” 小曦倒是不介意,马上笑起来:“好啊好啊,小曦帮伯伯们拿东西。” 沈夜无奈:“那你累了就去休息。” “嗯嗯,小曦知道啦!” 众人安排好便分头行动,华月跟着夏夷则第一个出门,老板则大呼小叫招呼伙计报官找人,其他清醒一些的客人也主动留下来帮他们打下手。 谢衣让老板另外找了个房间,沈夜和乐无异一起过去,三人在房中,让伙计拿来一些纸笔尺子便开始商讨。 因为谢衣和乐无异一起做过滤水的偃甲,而沈夜对此并不清楚。谢衣只好先将做过的偃甲原理说了一下,图纸上简单勾画出几个主要装置。沈夜一直耐心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谢衣和乐无异没有想到沈夜的偃术造诣竟然也很高,往往一针见血地指出偃甲的重要机关和零件作用。 谢衣赞了声:“想不到沈先生竟然如此精通偃术,惭愧惭愧。” 沈夜盯着他似笑非笑:“在下不过粗通一些,哪里比得上谢公子。” 这便是回刺了谢衣那声“沈先生”。 谢衣显然也察觉到这点,干咳一声,低头道:“清楚毒素需要更加精密的装置,一些可以吸附毒素的原料必不可少,两位可有什么材料可以推荐?” 乐无异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涌,白着一张脸坐下来,苦着脸:“师傅,我先坐着吧,头还有些晕……材料我们是用木头还是石头啊?我记得能吸附毒素的材料还挺多的。” “最好不要用木头吧,毒性容易渗透,而且……大夫还没查出都是哪几味毒药融合的,若有相生相克,恐怕会适得其反。”沈夜提出意见,“石头的话,效果虽然差些,善加利用,也可多有助益。” “有些木头也还好,不过我们还是先把图纸画出来看看……”谢衣也加入了讨论。 三个人围着桌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提出想法和意见,乐无异头还晕着,只能帮忙递个画笔和尺子,沈夜多说多指点,也不动手,谢衣只好一边记着大家的想法,一边埋头画图纸。 沈夜看着他锱铢必较伏案画图的认真神色,不知怎么心情就好了一些,也不再为他之前不改口的事情郁结了。
第十七章 夜空中只见一道青灰色的光芒疾闪而过,划亮了深蓝的夜幕。 华月搭着夏夷则的胳膊随他御剑而行,低头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前方错落分布的村庄里有零星的灯火。 农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正是人们炊烟渐起准备晚餐的时候,有些人家或许已经吃过了。只要想到有人已经遭遇不测,两人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夏夷则不断地加快速度想要早点赶到最近的村庄,华月摇摇头,一挥手,施了个小法术,帮他加快了速度。 夏夷则一愣,回头道:“多谢华月姑娘。” “举手之劳。”华月看着下方,“到了。” 夏夷则一看,果然已经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庄,两人飞至一口井边,有两个姐弟正在打水。夏夷则急忙阻拦:“不要打水!” 扑通! 正在打水的姐姐受了惊,手里的桶掉入井中,那个弟弟迎上来吼:“你干嘛吓人啊!” “抱歉。”夏夷则匆匆走过去,扶起小姑娘,解释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这井水中被人下了毒,两位还是不要用的好。” “下毒?!”姐弟俩齐齐惊叫,“你……你胡说什么……” 夏夷则顾不上跟他们解释,想华月简单示意后,就走到井边,开始施展法术截断水流。 华月走过去向两个姐弟简单解释了缘由,又向他们打听附近一共有几个村庄,村中有几口井,分布在哪里……姐弟俩被吓坏了,好在姐姐头脑还算清醒,一句句回答了她。 加上这里,附近一共有六个村庄,每个村庄有五到十口井不等。因为江陵地处繁华,附近的几个村庄的人口也很多,其中五个村庄分布很密集,只有一个村庄较为偏僻,远离江陵。华月看夏夷则忙着截断水流,她便让小男孩通知村中的乡里,告诉夏夷则其几口井的大概位置后,华月带着小女孩一起到村中查看是否有中毒的人。 夏夷则点了点头,专注于在井中施加法阵,将水引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柱,长臂一挥,数道银色咒诀环绕而下,水柱瞬间冰封,井中的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截断,一半被冰冻,一半渐渐干涸。 夏夷则低头确认这口井的水已经被截断,便继续前往下一口井。 客栈老板听着屋子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有些奇怪这三个人做的那个偃甲到底是什么东西?自从那位乐小公子拿着两页清单交给他去找材料后,三个人就再也没出过门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门忽然被打开,沈夜看到他,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呃……那个……没什么……”老板吓得后退两步,紧张地说,“那个……几位客官要的材料还有些没找到……” “镇上找不到吗?” “我们这儿只是个小镇,地处偏僻,不过不远处就是江陵,我已经派伙计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老板有些局促,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沈夜挑了挑眉:“怎么?” “咳咳,客官……”老板干咳两声,继续说,“客官你们列出的材料清单,虽然大部分材料比较容易找到,但是那些名贵材料……小店利薄,赔偿几位客人就已经快倾家荡产了了,恐怕……” 沈夜才不相信他倾家荡产的说法,不过清单中确实有几种材料十分珍贵,能不能买到都是未知。想了想,便掏出两锭金元宝交给他:“拿去用吧,不够再来找我。” “好嘞!老夫一定帮诸位找到!”老板拿了银子就下去了,临走还问,“要不要给几位客官准备些吃的?” 沈夜:“你想毒死我们吗?” 老板这才想起来井中的水已经被人下了药,顿时苦了脸:“老夫给忘了……” 沈夜重新回到屋里,地上到处都是伙计送上来的各种木头、铁钉、石块、铁片、铜片……谢衣和乐无异趴在桌子上还在不断地画着图纸,旁边摊着厚厚一叠作废的图纸,还时不时摆弄手里的一些零件,敲敲打打安装拆卸,那两人还在讨论着,沈夜不由得摇头:不愧是师徒,一做起偃甲来,一模一样的魔怔。 沈夜帮忙整了整地上的材料,又清理了下桌子,抽图纸的时候碰到谢衣的胳膊,后者愣了一下,抬起头时,眼中还有未褪去的认真:“沈……先生?” 怎么看着有点呆啊?沈夜淡淡开口:“桌子太乱了,帮你们整一整。图纸画得怎么样了?” 谢衣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低叹一声:“还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解决,先试着做一个小模型出来吧。” 乐无异中途被小曦送来的药灌了三碗,身上的毒褪得差不多了,此刻十分精神:“师傅让我来吧!这个小模型我应该可以做出来!” 谢衣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好妥协:“那你先做吧,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知道啦知道啦!”乐无异拿着图纸就开始从地上翻材料,后来干脆坐在地上挑挑拣拣。 他搞出这么大动静,谢衣很无奈。 沈夜轻笑一声,坐下来:“随他去吧,年轻人多锻炼是好事,你这个师傅该高兴才是。” “是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在下的目标啊。”谢衣也笑着感叹一声,“假以时日,恐怕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们?”沈夜哼了一声,“还嫩着呢。” “呵呵。”谢衣笑笑,没有搭腔,低下头继续画大一点的图纸。 沈夜侧着脸看他,这个时候的谢衣与其他时候的他并不同,虽然依旧是温和沉静的样子,然而目光中的认真与谨慎所散发的那种隐约的光芒却让人望而生畏,欣赏、敬佩、不敢接近。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明亮有神,轻轻敛下眼脸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温柔。 沈夜有些恍惚:这样一个为了救治他人而认真研究偃甲的人,怎么可能是初七? 谢衣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侧头:“怎么?” 沈夜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去看看大夫那边怎么样了。” “好。”谢衣欣然点头,指了指手里的图纸,“我再改改图,要制作大一些的偃甲,有些细节需要重新修改。” 沈夜点点头,起身离开。 到了大通铺那边,却是与他们那里截然相反的热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时不时地传来吆喝声。 沈夜走近,正好碰到小曦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便拦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小曦,你在做什么?” “哥哥,你们那边做好了吗?”小曦放松下来,“我在帮伯伯们送点药给其他房间的病人。镇上有些中毒的人都被送来了。” 沈夜闻了闻碗里的药,皱眉道:“他们已经找到解毒之法了?” 小曦摇摇头:“还没有,但是找到了可以暂时克制的药方。大夫伯伯们正在商量给华月姐姐他们送几十包药过去。” “好了,哥哥找别人帮忙,你忙了一整晚,累了吧?先去休息。”沈夜请旁边路过的一个人帮忙把药送过去,牵起小曦的手,“走,哥哥送你去睡觉。” “小曦还能坚持的……” “听话。”沈夜道,“你年纪还小,累坏了会生病的,到时候岂不是更帮不上忙了?养足精神醒来再说,乖。” “那好吧……”小曦只好妥协。 沈夜把小曦哄睡着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小曦睡觉的时候仍然抱着她的兔子布偶,脸上带着倦色,忙碌了一晚上,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很不容易。 沈夜却伸出手,隔空置于她脑袋上方,手下渐渐出现一层浅浅的金色幽光,光芒初时十分耀眼,然而渐渐地,小曦的脸上开始出现一层隐约的黑雾,在白嫩的皮肤上一点点汇聚……隐有与金芒对抗之势。 沈夜收回手,金芒黑雾瞬间散去。 他冷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果然趁小曦独自外出的时候下手了吗?” 小曦仍然静静安睡,对刚才这一番安静的交锋没有一点感觉。 沈夜又看了会儿妹妹,重新站起身,回到繁忙依旧的大通铺。
第十八章 问过大夫们,他们仔细商讨了一晚上,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能大概说出食用过多的话,会导致神志不清、昏厥、呼吸不畅,严重了便会心肺受损,直至窒息而死。 沈夜直觉不会那么简单,便问:“还有其他症状吗?” 老大夫犹豫了一会儿,拉他到外面,脸色并不好:“这么说或许有些玄乎,但是……老夫觉得,这毒恐有迷惑人心智令人发狂暴毙的危险。” 沈夜想,果然。看来刺杀夏夷则和他的是同一拨人,但显然受雇于不同的人,而那两股势力,明显也是有合作的。 呵,砺罂,本座真是小看了你。 沈夜对老大夫说:“我明白了,依在下之间,恐怕这毒药中还被人施加了法术和魔气,故而诸位大夫查不出全部毒性。在下已经给一位朋友寄送了一筒井水,或许他有方法。只是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所以恐怕要劳烦诸位再辛苦一些了。” 老大夫摇摇头,笑得温和又慈祥:“医者仁心,老夫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最看不得有人伤了病了,能治一点是一点,能救一个是一个。况且……” 老人顿了顿,笑得有些尴尬:“老夫医术虽不算高超,却也没害过人,这辈子救过的人多了,自己穷一点苦一点,还真不觉得。” 沈夜打心底敬重他,便笑了笑:“问心无愧便好。” “沈先生也是。您看着面冷,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老大夫调侃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啊,还有那位谢公子,还有其他几位,年纪轻轻却个个才华横溢风华无双,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比的啊!” 沈夜摇摇头:“不敢当。” 老大夫看他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多少谦虚的意味,不由失笑,感叹着往回走:“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老喽!” 沈夜跟上。 留下帮忙的人们已经从各个药店买了大夫们开出的单子上的药材,严格按照配量扎起了一个个药包。沈夜看着这些陌生人,有些是之前中了毒的人,有些是镇上医馆被大夫们叫来帮忙的人,有些是送中毒的亲属后自发来帮忙的人……原本偏僻的小镇客栈一下子拥挤热闹起来,难免有些混乱,却也没惹出太大的麻烦。 他想到还在绘制图纸的谢衣乐无异,想到前往村庄截断水流的夏夷则和帮忙的华月,这些人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努力。 沈夜第一次在这片陌生的国土,感觉到了亲近。 总有些人要守护,总有些人在努力,总有些人是不容伤害的底线。 他拿了药方和几包药,提着去找谢衣他们--他们还等着这些药去试验偃甲的功效。 夏夷则有些累,奔波了一整天,已是第二天黄昏,他紧赶慢赶拦截了三个村庄的井,还是有许多人中了毒,严重些的已经死了,忙着救治的华月已经跟不上他了,他只好一个人继续。 他站在剑上,精神有些涣散--一刻不停地奔波、消耗极大的法术、还要一遍遍向村民们解释发生了什么。 有人问:“为什么那些人要下毒?” 夏夷则嗓子干涩,无言以对。 下毒的人是冲他来的,但因为他们防范严密,那些人只好匆忙间从井水下手,连累了无辜百姓!他们如何能……如此恶毒!夏夷则紧紧攥着拳头,掐得手心都渗出血来,心像被沸腾的岩浆吞没……太痛了,又滚烫又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些下毒的人……却遭此横祸!夏夷则闭上眼,就仿佛看到那些问他缘由的眼睛,他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们的目光。 下一刻,他睁开眼,眸中一片坚定清澈。 还有三个村庄的人等着他去救,没有时间容他自责愧疚!早点赶到就可以多救一些人! 只是……昨晚不是有人去通知官府了吗?官府的人在哪里? 赶到第四个村庄时,夏夷则稍稍有些放松。这个村庄与其他几个村庄比起来,人口稀疏很多,村子很大,处于一个山坡,然而井口较少,只有三个,且井口附近并没有几户人家。这种地势下的人家,平时便会打上足够的水,不然来回上下走山路极为不便。 他很快便将三口井下了结界,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山下不远处一户人家里传来哭声。 夏夷则脚步一顿,向那里跑去。 这是一户清贫人家,院子没有篱笆,养的几只鸡鸭都瘦小可怜,屋子破败,房顶的茅草有几处都破了洞。 哭声是从左边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夏夷则跑进去,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趴在地上,使劲摇晃着地上的人,嘴里哭得凄惨又悲恸:“爹……相公……娘……秀秀……你们醒醒啊!你们不要吓我……” 夏夷则一低头便看到地上一对老夫妇、一个大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堆挤在一起,被那个女人不断地拉起摇晃,脸色青黑,胳膊和腿有不正常的萎缩,皮肤是长年少见阳光的苍白,脖子和露出的胳膊上都有抓痕,指甲上有血丝--竟然是互相厮打造成的。夏夷则心中一沉,上前急忙拉起那个女人,劝道:“这位大姐,他们都已经中毒身亡,您还是不要碰他们了,以免也……” “他们没死!”大姐大吼一声,挣开他的手,护着尸体,“你是谁!你凭什么说他们死了!” “在下夏夷则,我……” 大姐却没听他说话,而是突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夏夷则看着那几具尸体,不难想到他们的生活:多病的公婆,年幼的女儿,家中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身体还算健壮的丈夫,这样的家庭在靠近江陵富庶之地却贫寒至此,绝对是少数。而现在。这个大姐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后,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该何以为继?而现下失去亲人夫女的伤痛,又该如何平复? 夏夷则忽然觉得愤怒:世人虽苦,而心有所寄,怎可因一人之念而受莫须有的罪?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恨那个人! 他上前几步,对大姐稍作解释,便请求道:“大姐,夏某还要赶去其他两个村庄帮忙截住井水,村子里中毒的人数恐怕一时间无法一一核实,可否请您……帮在下去村中查看?若有其他中毒的人,请您记下,然后把情况告诉我朋友。” 他取出乐无异送他的偃甲鸟,说道:“你把你知道的状况对这偃甲鸟说明清楚,然后将它放飞,它自会带我朋友来救大家。大姐,你……” 那大姐接过偃甲鸟,擦干眼泪,重重点头:“夏公子放心吧,村子里我熟,我会去看看大家,你放心去吧。” 夏夷则听她语气虽多有哽咽,却坚韧真诚,定然是位有担当的好女子!千言万语无法诉诸于口,只好抱拳感激:“多谢大姐,多多保重,告辞!” 夏夷则转身便走,他知道,再晚一步,恐怕就会有更多的人中毒身死,耽搁不得!
第十九章 “如何了?”沈夜敲敲桌子,谢衣和乐无异已经废掉三个偃甲了,这是第四个,再不成功,材料就不够用了。 “将打上来的井水递给我吧。”谢衣向他伸手。 沈夜将第四碗井水递过去,提醒他:“小心些,别碰到。” 谢衣点点头,让乐无异扶好偃甲模型,将井水一点点倒进去。水从一片被雕出无数小孔的黑色石块中缓缓渗出,又进入第二层发黑夹绿的药草,最后渗出一层稀松木块和罗布筛网拼成的滤网,落入小碗中。 这过程有些漫长,屋里的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等到小碗满了,谢衣拿起来交给老大夫:“大夫,您看看这次行不行?” “好。”老大夫接过小碗,与其他几个大夫一起围着桌子研究起来。 乐无异捧着偃甲模型,看着谢衣:“师傅,这次会成功吧?都改了好几次了,材料都是斟酌过的啊!” “看大夫怎么说。”谢衣回头看着沈夜,“沈……” 沈夜一挑眉,谢衣便改了口:“阿夜你刚才出去了一趟,是做什么?” 沈夜道:“我命风琊去追查那些下毒的人,但是两天过去了,他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追查到吗?”谢衣闭了闭眼睛,他连续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一直全神贯注地在改图纸做偃甲,实在累得很。沈夜不肯告诉他那些村子的情况,他却多少都猜得到,恐怕不容乐观。不然沈夜不会只字不提,大夫们也不会如此急切。 乐无异等不及,挤到大夫中间听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药名性状,拉着旁白的大夫问:“到底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大夫也不眠不休两天了,被他摇得头昏:“乐公子你别心急呀!” 乐无异只要悻悻地闭了嘴,等着他们通知结果。 沈夜看谢衣疲倦的样子,对他道:“还要稍等一会儿才知道结果,不如出去吹吹风?” “也好。”谢衣点点头,看乐无异跟大夫们挤着,便没有打招呼,出去了。 天色大亮,初出门的谢衣有些不适,眼睛被日光刺得有些泛酸,他伸手挡了挡,手心却被塞了一团凉凉的东西。他愣了一下,看到手中的梨,扭头一看,沈夜正提着一串葡萄微笑:“水是不能喝了,好在客栈里还存了一些瓜果,这几日大家都拿这些多汁的瓜果充饥。我看你和乐无异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喏,尝尝,这梨子汁水多得很,还挺甜的,不够还有葡萄。” 谢衣笑了笑:“多谢。”便拿起梨子啃了一口,果然香甜水嫩,汁水四溢。 沈夜站在一旁,陪他一起看远处的城镇村庄,问他:“看你们忙了这么久一直在试验偃甲,现在呢,在想什么?” “现在?”谢衣又咬了口梨子,一边嚼一边想,然后笑起来,“在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沈夜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怔了片刻,发出疑惑的轻哼:“嗯?” 谢衣回头看了看屋里还在忙碌的大夫和徒弟,又指着楼下往来的伙计们、帮忙的客人们、进出的捕快们,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些人,虽遭遇苦痛,却没有对受伤的人置之不理,你看,那几个人,嘴里在抱怨,小声咒骂着自己的霉运和凶手的残忍,却抱着从果农那里收来的瓜果给客栈里的人送来……还有楼下那个人,我记得他也是中毒的人之一,现在却背着其他中毒的人送来看大夫……” 谢衣歪了歪头,笑得有些孩子气:“我很庆幸自己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的人,经历很多的欢乐悲喜,看过这世上最好的一面和最坏的一面,因而,觉得生命珍贵,人生于世,不应虚度光阴。” 沈夜顺手摘了颗葡萄给他,说道:“何为不虚度?踏遍千山万水,还是……肆意潇洒过一生?我反而觉得,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已经很好了。” 谢衣主动从他手里摘了几颗葡萄,点头:“这样也很好,只是……” 谢衣顿住,沈夜追问:“只是什么?” 屋里忽然传来乐无异的欢呼:“师傅!成功了!哈哈哈师傅你快过来!” 谢衣便说了声“没什么”匆匆进去了。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摘了两颗葡萄吃,缓缓举步进入。 被偃甲过滤后的井水中仍然残留毒素,但是量小了许多,会有些胸闷干渴,头昏脑涨,脸色青黑,除非一次性喝过一壶以上的水,不然不会致死,也不会令人神智昏聩。大夫们催促着乐无异将药汤兑入井水中再过滤一次,发现毒素已经轻微至只会令人脸色发青,头昏脑涨,其他症状几乎没有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偃甲模型被拿去给客栈中收容的病患们滤水喝,不然人们都快渴死了。 模型已经可以,谢衣和乐无异便指挥着尚且神志清明的年轻壮汉们帮忙做大型偃甲。一个小镇六个村庄,需要给处于上游的每口井都安置一个偃甲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谢衣和沈夜经过几次讨论修改,才设计出一种无需太多偃术的大型偃甲,人力也可操作。乐无异对沈夜和谢衣的才智大加赞赏,尤其是对沈夜,他是真没想到沈夜竟然完全跟得住师傅的思路,其中一个人说上一句话,另一个人立刻就可以举一反三,害得他要反应好久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若不是亲身见过他们二位初识不久,乐无异简直要怀疑这两个是不是师出同门了!看他们这惺惺相惜的样子……莫不是两人前世是师徒? 他这边猜测,沈夜和谢衣却分头教别人做偃甲,一些细节总是会再三提醒。乐无异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懊恼道:“夷则那边肯定要急死了,我们这里也得加快速度啊!” 说完也立即去帮忙了。 沈夜眼角余光看到风琊,低声跟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怎么做,便消失在后院。 “说吧,怎么回事?”沈夜的心情并不好,华月到现在都没给他消息,说明那几个村庄的状况并不好。 风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回禀尊上,属下追查到了几个凶手,他们与之前追杀夏夷则的人毫无二致,果然是冲着夏夷则来的。只是……” 风琊很少会这样犹豫,沈夜挑了挑眉:“只是什么?” 风琊躬身:“属下打听到,夏夷则的身份非同寻常。他竟然是当今圣上颇为疼爱的三皇子——李焱。而追杀他的人,正是他的兄长太子殿下。” 沈夜大概猜到夏夷则身世非同寻常,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夸张。面上一冷,道:“圣元帝病危,这是……夺位之战啊,怪不得追得这么急,下手这么狠。” 冷哼一声,却没再就此追问,而是提及下毒一事:“关于井水里的毒,你问到什么了?” “回尊上,井水中的毒并不仅仅是下了几味毒药,而是被人施加了魔气。” “魔气?”沈夜眉头一皱,眼神凌厉,“是砺罂?” “是。”风琊继续道,“据属下所查,恐怕太子已与砺罂沆瀣一气,砺罂有了太子的势力作为倚仗,我们此行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沈夜却已经听出他话中之意。沉默片刻,沈夜问:“你问出如何解毒了吗?” 风琊苦笑:“尊上,若我问得出来,您觉得我会隐瞒吗?毕竟流月城中的城民和城主大人……” “好了。”沈夜打断他,摆摆手,“你去村中找华月,给她帮忙吧,砺罂的事稍后再议。” “……”风琊只好点头,“是。”
第二十章 夏夷则在前往最后一个村庄前,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官兵。 两天半已然过去,这些官兵才姗姗来迟!夏夷则没忍住心中怒火,揪起带头的官兵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不是早就叫人报了官,为何你们现在才到?你们知不知道已经死了很多人?” 那官兵被他一吓,色厉内荏地吼道:“官府也有其他案子要忙!报官的人那么多,我们老爷处理得过来吗?再说了……” 夏夷则咬牙切齿:“狡辩!分明是你们身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官兵被他气势所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其他跟来的官兵也不敢说话,最终还是边上的一个村民伸手拉开夏夷则,劝道:“夏公子,既然官兵已经来了,您就快点儿去救其他人吧!我们会照顾乡亲们的。” 夏夷则按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讨伐这些官兵的时候! “如此,便拜托各位了。”夏夷则回头瞪视那几个官兵,语气冷冰冰的,“我已经在各个井口施了法术截断水流,你们最好守着这几口井,不要让任何百姓碰这些法阵--你们也不行!过段时间会有人赶过来救治大家,给予援助。你们……给我看好了!若是村民们有任何损伤,别怪夏某手下无情!” “是是是……夏公子慢走……”几个官兵说着不伦不类的奉承话,夏夷则厌恶地皱了皱眉,御剑而去。 三天后,官府派人在各村设了关卡守着法阵,并向江陵借调了部分官兵前来帮忙。 夏夷则与华月往来于各个村庄间帮助那些中毒受伤的人,安抚着恐惧悲伤的村民。不过几日,原本富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人们短短时间里经历了无数的大起大落,心神俱伤。 华月看夏夷则累得整个人脸色发白,形容憔悴,却还是不眠不休,每天晚上别人睡觉的时候,他还一个村庄一个村庄走一遍,检查一下法阵是否牢固。 华月看得不忍心,劝了他好几次:“夏公子,你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年轻人仗着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再说,你布法阵灵力消耗太大,身体极度虚弱,千万别救了其他人,你反而倒下了。快去睡会儿吧。” 夏夷则苦笑着摇摇头:“睡不着。” “怎么?” 夏夷则看了看四周,人们死气沉沉地一句话不说,只是来回送一些江陵城中送来的干粮瓜果,或是拥抱或是呜咽,显得压抑又伤怀。他闭上眼,按着额头,道:“在下一直以为,世人难免为生活为权势为财富而奔波劳碌,总该有一些底线。争权夺利也好,汲营谋私也罢,怎可连累他人?在下实在无法理解……一己私欲,难道比其他人的性命更重要?” 华月心知他这几日一直为这些被他连累的人而自责内疚,然而……世人何辜?若不是夏夷则,威逼会遭此横祸。华月知道他也是受害者,却无法说出安慰的话,便沉默下来。 夏夷则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让姑娘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 华月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夏夷则看着天空,喃喃自语:“不知道谢前辈他们的偃甲做得怎么样了?” 华月告诉他:“我将你的那只偃甲鸟放飞了,将这里的情况同他们说过了,想来那边也快来信了。” 两人正说着,偃甲鸟已经飞了回来。 夏夷则接过,便听到乐无异兴奋的声音从鸟嘴中传出:“夷则!我和师傅他们一起做了几个大型偃甲出来,已经找人送过去了!那些人还带着一些药包,你们先将药包丢入井水中搅一搅,然后将偃甲架在井口,用法术将井水通过偃甲的滤网引出过滤,接着将过滤后的井水引入偃甲的另一端圆筒中,静置一炷香的时间后,便可引用了。哦对了!记着让那些中毒的人喝烧开的水泡的药茶,症状会减轻很多的!这里的大夫们正在商议解毒之法,若是填好方子,大家就有救啦!不过现在只有四五个,我们还在做……还要做好多啊!” 夏夷则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生命之危了。 乐无异的声音继续说:“夷则,你这几天都没消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要不是华月姑娘告诉我们你一直忙着布法阵,我真要赶过去找你了呢!” 这时,传来谢衣的一声调侃:“这里还有好多偃甲没有做完,你哪里来的时间过去找他?” “哎呀,我开个玩笑嘛!”乐无异吐了吐舌头,说了最后一句,“总之,夷则你忙完了就快点回来帮忙!沈先生和师傅加上我,三个人的偃术根本不够用啦!快点儿啊!” 华月笑着说:“看来他们成果不错,这下你放心了吧?” 夏夷则将偃甲鸟收好,点点头:“他们很辛苦。我先去帮忙安装偃甲了。” “我帮你。” 七日后。 所有偃甲均已制作完毕,投放入小镇及村中各处井口,中毒之人的症状均大大改善。 沈夜收到瞳用谢衣的偃甲鸟送来的竹筒,筒中的井水已经换成了蛊虫,竹筒侧面还夹着一封信。 沈夜一边展开信细读,一边听着瞳的声音从偃甲鸟嘴中传出:“阿夜,这井水中的毒的确与流月城中肆虐的魔气极为相似,我暂时还找不出解毒之法,但是竹筒中的蛊虫若置入人体内,可保持三个月的清醒,即使是中毒濒死之人也可续命一月。若是你那里有濒死的人可以一试,其他人,还是尝试一下用药改善吧。毕竟,这种蛊虫对人有害无益。” “信中是我近日查到的城中近况,以及现在流月城中的人员变动、诸事安排。城中事务目前一切按计划进行,你无需太过担忧。然而城主日渐危矣,还望你们加紧行程,早日从砺罂那里拿到解除魔气侵扰之法,不然……城中恐将有大变。” 沈夜收起信,一挥手烧了个干净,嘴上却轻笑:“有你坐镇,能有什么大变?” 说完,便准备回去将偃甲鸟还给谢衣。 做完偃甲后,乐无异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夫们也都互相扶着回屋去睡了,谢衣则靠着柱子睡过去了。 看着地上呈大字型睡过去的乐无异,又看了看谢衣,还有地上七零八落的一大堆材料零件,沈夜不由得扶额:这师徒俩…… 他让风琊送乐无异回房休息,他则去安置谢衣。 风琊踢了乐无异两脚没踢醒,干脆将他胳膊一拉,直接扛在肩膀上送回去了。 沈夜看他动作粗鲁野蛮,皱了皱眉,看着谢衣,有些为难:难道也扛回去? 谢衣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可一点儿不轻啊!沈夜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打横抱起来,谢衣初时警惕地睁眼看了他一下,只是目光迷茫,显然还没回过神。 沈夜低声安抚:“睡会儿吧,我送你回去。” 谢衣模糊地哼了声,闭上眼,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沈夜便抱着他往楼上走。 忙乱了几日,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客栈里一片安静,人们大多在补眠,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 沈夜将谢衣送回房中,安置在床上。 谢衣费尽心力忙了十几天,不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疲惫不堪,现在昏睡过去,眼底青黑,嘴唇都因为少食瓜果而有些干裂。 沈夜不禁摇头:如此劳累,也不怕自己生病?
第二十一章 他伸手帮谢衣摊开被子,正在犹豫要不要帮他解开衣服,却忽然想到什么,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 这张脸,隽雅温润,俊朗端正,眉目间有正气,大部分时候都带着温和的笑容,然而当他不笑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淡漠,就像--那个冷静的杀手初七。 沈夜记得第一次见到初七时,他曾经伤到过初七的肩膀,法术光团的伤不比一般伤口,他的灵力之强一般人本就难以抵抗,若不是初七本身也是法术高强之辈,沈夜早已将他重伤。 虽然距离那次交锋已然一个多月,沈夜却肯定那伤口绝对没消退! 他轻轻给谢衣施了个法术,让他彻底沉睡。然后伸出手,并未去解他的腰带,而是直接掀开他的衣襟,一层层剥开,露出左肩。 谢衣的肩膀宽阔,锁骨清晰,隐隐透着力度,竟然比看起来还要健壮些。若不是肩头那一片青黑,配上他现在安然沉睡的这张脸,倒像是幅美人图了,有些隐秘的诱惑。 沈夜的表情却与这略带旖旎的氛围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怕。 他的指尖摸上那片淤痕,一点点用力按下去,昏睡的谢衣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 “呵,果然是你。”沈夜俯下身,鼻尖对着鼻尖,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衣的眼睫,呼吸的热气喷到谢衣的脸上,嘴角轻扯,“我该叫你什么呢?谢衣,还是……初七?” 谢衣眉目不动,连呼吸都平稳如初。 沈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谢衣的衣襟一层层拢好,甚至还帮他理了理有些松散的衣腰带。继而轻笑一声,却带着意味深长的探寻:“本座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以为本座奈何不了你?” 说完便起身离开。 门扣上,卷起的风吹开了床帏。飘起的帷帐中,原本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糊涂?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肩,眉毛一挑,却轻轻勾起嘴角,很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 沈夜回到房中,华月已经等在那里。 “你回来了?”沈夜走进去问,“事情如何了?” “村中事务已毕,偃甲均安放完毕,其他事有当地官府接手,没什么事了,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华月答完话,主动问他,“听风琊说,瞳来了消息?流月城中如何了?” “没什么大事。”沈夜将竹筒递给她,叮嘱道,“这里是瞳给我的蛊虫,可救濒死之人维持三月的性命,若是有人急需,你可以给他们用上一用。” “好,我会斟酌着用。”华月顿了顿,问,“阿夜,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半个多月,沧溟城主……” “嗯,的确耽搁了太久。”沈夜揉着额角,“我们要加快行程了,夏夷则大约也要急着回去,你去问问他什么时候走,定好了时间就一起吧。” “那谢公子他们?” “他们到了江陵就要与我们分别,转道纪山。”沈夜想起方才的发现,嘴角露出个神秘的笑容,“只怕我们之后的行程也不会太轻松,做好准备吧。” “是。”华月应道,看他没带着小曦,便问,“小曦已经睡了吗?” “嗯,睡下了。”沈夜顿了顿,又嘱咐道,“小曦要劳你多照看些,小孩子还是不要单独外出的好。” 华月觉得沈夜这叮嘱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夜淡淡道:“没什么。去找夏夷则问问启程时间吧。” “夏公子还留着善后,大概要晚些回来,我明日再去问他。” “好,你也辛苦了好些时日,早点休息吧。” 次日巳时刚过,夏夷则才自外面回来。 他每个村庄都查看了一遍,又暗中去了官府找那些官员谈了一会儿,将事情安顿完毕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客栈。 因为这次突发事故,原本空荡荡的客栈一下子注满了人,原本定好的房间因为半个月没人住早已租给别人。夏夷则得知此事,却没有什么不满。老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表情,看他没什么不悦便提醒道::“乐公子说,您若是回来了,直接到他房里去睡便好。” 夏夷则点点头,便上楼去了。 敲了敲门,乐无异迷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乐兄,是我。” “夷则?”乐无异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走过来开门,一边揉着眼睛嘟囔着,“你怎么才回来啊……” 门吱呀一开,他眼睛还眯着,肩膀上却忽然落了重量,他一愣,侧头一看,夏夷则整个人靠着他,头埋进他肩膀上,把他撞得身子一晃。 “夷……则?”乐无异疑惑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夏夷则的声音哑哑的,从肩膀上闷闷地传来:“有些累。” “累?”乐无异扶着他,诧异道,“夷则,你……你不会是……这半个多月都没怎么休息过吧?” 夏夷则沉默。 “开什么玩笑!你是要成仙啊!”乐无异气得就要骂人,但是看夏夷则已经累得倒在他身上,这手就下不去了,只能恶狠狠地扶着他往里走,手上没个轻重,“快点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夏夷则被他拉着进去,正准备问他何时启程的华月看到这一幕,便没有上前。 “多大的人了,到底知不知道照顾自己啊?你以为你是金刚吗?看看才几天啊,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法术呢?天天用?你想死啊!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你就不想想我们会担心?我告诉你夏夷则,你要是再这样糟蹋自己,我就……” “我有休息。”夏夷则苦笑着打断他,有气无力的,“只是偶尔忙不过来……” “狡辩!”乐无异气鼓鼓的,“你分明就是逞强!哪有人一点儿不顾忌自己身体的?” “有啊。”夏夷则笑了笑,侧着脸看他,“你不也是?” 乐无异:“……” 他忽然想起,除了昨天晚上不知道被谁扔在床上睡了一晚,他好像……也没怎么休息过。恼羞成怒的乐无异作势松开他就要走:“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就一个人累死吧!” “等等!”夏夷则拉住他手腕,将他抱住,闭上眼轻叹,“先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乐无异听出他语气有异,犹豫着将手搭在他背上,轻声问:“夷则,你……到底怎么了?” 夏夷则只是抱着他,呼吸略有些急促,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心痛到绝望的疲倦,沉郁的嗓音闷闷地传来:“乐兄,你说,我会不会下地狱?” “呸呸呸!你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啦就要下地狱!等着阎王爷招魂的恶人多得是,你凑什么热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夏夷则语调沉沉,似有无限悲恸,“我这样连累大家,合当坠无间地狱。” “你在说什么呀!”乐无异恨恨地捶他的背,“夷则,你不要乱想,这些人会中毒,跟你没……等等!夷则,你的意思是……井水里的毒……是冲着你来的?!” 夏夷则抬起头:“你现在才知道吗?” “废话!又没人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乐无异没好气,又急道,“这些人竟然是冲你来的?这么恶毒的人……天啊夷则,你到底招惹到了什么样的仇家啊?要下这样的狠手?” “仇家?”夏夷则嘲讽一笑,目光森冷,“若我说,派人来下毒害我的,是我的兄长,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什么如何?”乐无异气急败坏,“你兄长?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为什么?”夏夷则扯了扯嘴角,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缓缓说开口,“为了阻止我见父亲最后一面。” 第二十二章 “哈?就为这个?”乐无异觉得不可思议,“你父亲……额……你父亲病重了?” “嗯,我就是为了赶回去见他,才急着回长安的。”夏夷则似乎对自己的父亲不欲多说,而是把话题绕了回去,“乐兄,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如此地……轻□□命?” “谁?你兄长?”乐无异挠挠头,“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这样实在太残忍。夷则,你这么好,为什么你哥哥……” “我?”夏夷则看着他,目光中有犹疑,甚至有些不自信,“你觉得我好吗?” “当然啊!”乐无异回答得斩钉截铁,“夷则,你是个很好的人,强大可靠,心怀善意,又懂得体贴人,一路上总是怕拖累大家。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你遇到什么事情大可以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忙的!嗯……虽然我可能没有其他人那么厉害,但是……只要你需要,我绝对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是吗?”夏夷则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又问了一次,却是带着浅浅的戏谑,“无异,你真的觉得……我很好?” 这是夏夷则第一次喊他名字,乐无异愣了一下,马上露出一个大笑脸:“是啊是啊!你很好,好得不得了!行了吧?你就是太客气了,像现在这样叫我无异不是很好吗?” “嗯,无异。”夏夷则又叫了一声,问他,“如果我以后,手握生杀大权,做了许多……可能并不太好的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我很好吗?” “以后啊……”乐无异觉得这个词有些玄妙,便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夷则你这样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再说了,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呀,你可要小心了!” 夏夷则仍然保持着拥抱他的姿势,闭上眼,笑得有些苦:“我忽然很害怕回去,怕我这一回去,就会变成另一个……我可能不太喜欢的人。但是……我也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是……为了你兄长的事儿?” “不,其实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干系。只是……”夏夷则缓缓松开他,目光真诚而沉重,眉宇一股凛然正气,“我有不可逾越的底线,纵使力有不逮,依然希望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帮那些普通而善良的人。” 乐无异感觉到他双手抽离,腰间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他有些恍然。夏夷则的目光中隐隐含着些他现在看不明白的决心与痛苦。那痛苦……好似要割舍掉什么,使夏夷则那双眸子沾染上一层哀伤。他下意识地按住夏夷则的胳膊,却听后者说:“无异,我这些年行走江湖,看过许多世间冷暖,我本人,亦感受颇多。我想,总有那么一些人,值得我们去守护。所以……” 夏夷则笑了笑,眸中哀色渐渐褪去,他站在乐无异面前,微微敛下眉目看他:“我大约,要踏上一条不那么平坦的路了。若有一日,你我殊途,你要记得,我夏夷则……定不负你。” 乐无异被他认真的神色一慑,半晌后才觉出他后半句话有点怪:“哈?不负……不负我什么?” 夏夷则笑着拉开他的手,淡淡笑道:“不负你的期待和警告啊,你不是说,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要揍我?” “没错!我绝不会放过你!不对……”乐无异暴躁,“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夏夷则看着这个乐观而善良的少年,冰冷倦怠的心被这个人温暖的笑容所治愈,他在心里想:这个人与我如此不同,似乎终生都不会被阴霾覆盖。这样真好,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去遭遇那些痛苦沧桑。 所以,他轻轻开口:“无异,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啊?哦……那你休息吧。”乐无异指了指床,“你忙了这么多天,要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好。”夏夷则应下来,便躺到床上去补眠。 这一觉便睡到第二日上午,华月过来问夏夷则何时启程,他思考片刻表示用过午膳便走吧。 华月将这事告诉沈夜,沈夜便命他们收拾行李去了。 小曦正坐着等他编辫子,从镜子里看到哥哥低着头认真编辫子的样子,忍不住问:“哥哥,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小曦想问什么?” “哥哥,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那么坏,要在井里下毒呢?” 沈夜的动作顿了顿,说道:“因为他们有所图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会伤害一些无辜的人。” 小曦抬起头:“就跟释放魔气伤害族人的大坏蛋一样吗?” 沈夜帮她扎好辫子,弯下腰问她:“小曦,你怎么了?” 小曦咬着嘴唇,眉间担忧之色明显:“哥哥,你说沧溟姐姐他们……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死掉?” “别乱说。”沈夜摸摸她的脸,安慰道,“有哥哥在,流月城就不会有事,别担心。” 小曦将头埋进他怀里,点头:“嗯,小曦知道哥哥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吃午饭的时候,夏夷则主动向谢衣和乐无异辞行,沈夜他们也表示要同去。 乐无异怔住:“这么快?” “不快了,我们已经在此地耽搁了半个多月。”夏夷则无奈,“家中有事,恐怕无法拖延,这几日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了。” 华月在一旁搭腔:“我们也是,长安事急,耽搁不得了。不知谢公子和乐小公子是什么打算?” 乐无异看向谢衣,谢衣答道:“此地离江陵不远,在下要赶回纪山一趟,恐怕要与诸位分别了。” 乐无异犹豫着说:“那……我跟着师傅去静水湖,到了长安再去找你们好了。” 他们赶到长安已不知何时,说这话有些不知状况了,故而沈夜和夏夷则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谢衣圆了过去:“无异,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那好吧。”乐无异有些低落,看了看他们,闭上嘴不再说话。 饭后,沈夜等人与夏夷则先行告辞,他们耽搁许久,恐怕要借助法术赶路了。 谢衣和乐无异二人则与镇上的大夫们谢过帮忙,方才辞行。 临走时听说三皇子昨日莅临官府,下了密令,要彻查下属官员玩忽职守、办事迟缓的罪状,水利建设、户籍核对也需尽快进行,还有些其他的命令,被传得乱七八糟,倒是热闹了一阵。 “咦?三皇子什么时候来这里了?”乐无异挠挠头,颇有些不忿,“来了竟然也不露面,我们救人的时候他在干嘛?就知道事后诸葛!查办官员有什么用?” 谢衣却若有所思,看他还是一副不悦的样子,便说:“圣元帝病危,至今未立遗诏。太子与二皇子京城相峙,三皇子流落在外,夺位之争岂是看上去那般轻易?三皇子名声在外,却无母家势力支持,势单力薄,能在这种时刻暴露身份出面解决已是不易。” “额……对啊,他不快点赶回去抢帝位,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啊?”乐无异换了口气,笑着赞了一句,“不过,冲着他这勇气和心意,就比他那两个哥哥强多啦!” 谢衣淡淡一笑:“走吧,去江陵。” “师傅,我们离静水湖还有多远啊?”乐无异追上去问,“你在湖中小岛上建的房子我还没见过呢,是用偃甲做的吗?有没有机关?还有啊……” 谢衣嫌他聒噪,催促他:“快些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师傅等等我啊!”
第二十三章 自两路分别,夏夷则一行人遭遇到的刺杀次数越来越多,沈夜等人几次出手相助,令他化险为夷。 夏夷则抱拳相谢:“夏某麻烦缠身,承蒙诸位出手相助,不甚感激。” 沈夜摆摆手:“这些倒不重要,只是……夏公子可否明白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夏夷则看着他们。 几人的表情很淡,似乎沈夜说的并没有什么奇怪,显然他们也早就对自己的身份存疑。 沈夜看他不说话,继续道:“我是该称呼你为逸尘子少侠,还是……三皇子殿下?” 太华山诀微长老门下得意弟子逸尘,当今圣上第三子李焱。 夏夷则闭上眼,没想到他们竟然将这两个身份都查了出来,便开口道:“抱歉,在下并非故意隐瞒,只是……” 沈夜却打断他:“果然是三皇子。” 夏夷则疑惑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沈夜的表情却严肃起来:“三殿下,既然你我都有急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什……”夏夷则一凛,向后看去,又一批刺客出现在前方。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消失多日的杀手初七,也一起出现了。 沈夜看着远处那个远离刺客群,带着面具冷冷拔刀的刺客,嘴角浮起一丝兴味的笑意:“终于出现了吗?” 华月看他表情,不由皱眉:“阿夜?” 沈夜一挥袖子:“这里交给你们,保护好小曦。至于初七……呵,本座亲自对付他。” 风琊上前一步,劝道:“大祭司,这人是冲着夏夷则来的,我们还是不要干涉了吧?我们的麻烦够多了,城主还等着我们回去!当务之急,还是早点赶到长安找到砺罂才是正事!” 沈夜回头:“怎么,你觉得本座忘了正事吗?” 风琊低头:“属下不敢,只是……恕属下直言,帝位之争变化莫测,与我们何干?平白趟了这趟浑水,惹来一身腥,于己无益。请大祭司慎重行事。” “本座自有打算。”沈夜丢下一句,便朝着已经开始动手的初七冲过去。 华月按着小曦的肩膀:“小曦,跟在华月姐姐身后,乖。” 风琊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上前给夏夷则帮忙。 刺客们早已吃过沈夜等人的亏,此刻看沈夜朝这边攻来,纷纷警惕散开,沈夜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掠过他们,长袖一挥,链剑甩出! 初七本是朝着夏夷则攻过去的,被他这一打搅,只得向后空翻避开他这一剑,专心对付他。 “又见面了,初七。”沈夜笑了笑,出手快准狠,链剑甩起的剑芒让人眼花缭乱。 初七四处躲避,看向他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忘川横档,一道光芒劈出,却是向前一步,试图硬闯! “呵,出手倒是快。”沈夜轻笑一声,迎上去以剑挡刀,左手却向前一推,掌风生生将初七逼退三步! 夏夷则他们与刺客缠斗不休,沈夜却用尽各种方法将初七带离打斗中心,初七被他近身黏住,逃脱不得,只得随他一起退至半里外的树林中! 高大茂盛的树木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将他们隔绝在人群之外。初七借着树木枝叶几次与沈夜错开,妄图走掉却总是被沈夜中途拦下。他感觉到今天的沈夜极其反常,既不下狠手,也不放他走,却把他困在身边进退不得。 初七干脆停下来,收起忘川,站在那里看着他。 初七的身后是一条小溪,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就站着那里,面具下的表情不甚分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月光太过温柔,他身上的冷意都消散几分。 沈夜见状,也收起链剑,隔着五步远,笑得戏谑:“怎么停下了?” 初七木然。 沈夜毫不在意,上前两步笑着说:“说起来,世人都知道你是最厉害的杀手,却从未有人知晓你出身何处,为何出手,甚至……根本无法找到你。说来奇怪,一般出名些的杀手,总有些习惯或怪癖,而你……除了你手上那柄忘川,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如何分辨你。” 初七微微侧头,表示在听,却依然没有说话。 “杀手的仇人那么多,全天下都是对头,而你,却根本让人无迹可寻。你说,到底是你藏得太好,还是……”沈夜笑了笑,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你原本就有另一个身份?” 初七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也不知是什么意味。 “其实本座一直很疑惑一件事,你初次露面是在客栈刺杀我,第二次是在本座与夏夷则在一起时突然朝夏夷则出手,第三次便是现在,也是朝着夏夷则。本座原以为,你的目标是我,后来又觉得你的目标是夏夷则,也或许你的目标是我们两个。可是就在刚刚,我发现其实从始至终,你的目标都是我,夏夷则……不过是你的障眼法。” 初七勾了勾嘴角,似乎在表示他说得对。 沈夜继续道:“上一次和这一次,你看似要对付夏夷则,可是每当我朝你出手,你就会专心对付我,甚至每每都毫不留情,在本座要抓住你的时候,却又突然脱身离开,毫不恋战。你是何人派来对付我的?砺罂吗?” 初七神色未动,连嘴角微弯的弧度都未曾变过。 沈夜看着初七那个奇怪的笑容,有些琢磨不透,却还是靠近他,步步紧逼:“说来奇怪,你跟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可真像啊。他叫谢衣,你知道吗?” 他伸手抚上初七脸上的面具,后者并没有阻止他,嘴角的笑容虚幻得像是来自遥远的天上……他一动不动,任由沈夜揭下自己的面具,浅褐色的眸子剔透深邃,眼下的魔纹让这张隽雅的脸在此刻显得异常妖异。 沈夜被初七那个模糊而虚幻的笑容所蛊惑,他忽然有些犹疑,初七今天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他手中拿着木制面具,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初七眨了眨眼睛,道:“你还想说什么?” 这个声音…… 沈夜沉下脸:“谢衣。” 初七不答,沈夜又叫了声:“谢衣,你果然是谢衣。呵……本座到底该叫你什么呢?偃师谢衣?还是……杀手初七?” “谢衣可不会对阁下刀刃相向。”初七从他手中拿回面具,微微后退,拉开距离,嗓音熟悉,却不见谢衣该有的温和笑容。 沈夜皱起眉头:“为什么?你既是谢衣,又是初七……你既会对我们出手相救,却又多次拔刀相向。你此时应当在静水湖的家里,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地?你徒弟知道你的身份吗?” “抱歉,个中缘由,不便相告。”初七重新将面具扣上,道,“告辞。” 说完转身便走,被沈夜拦下:“你还未回答本座的问题!” 初七却不理,忘川自身后抽出,斜劈而下,身体翻转。月光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光芒,刺得沈夜眼睛闭上,凭感觉在两人周身罩下一层法阵,一闪身绕到初七身后,紧紧扣着他的腰胯,去夺他手中的忘川! 初七背后忽然被他贴上,心中一凛,瞬间便意识到沈夜在自己身上布下法术结界,脑中急转,将忘川扔出,原地一转身,双手相扣,狠狠向前推出一团金芒。 金芒中灵力强盛,沈夜靠得太近,势必要被伤到。匆忙之下向后一矮身,松开禁锢他的手,链剑在手中一闪,蜿蜒而上,刺向初七的面门。 叮---- 不知何时拐回来的忘川与链剑一撞,暴涨的剑气将两人都轰得后退几步,初七口中刀诀一起,忘川旋转而回,直直刺向他! 刀尖在他喉间停住,一层浅浅的气罩阻挡着刀尖继续前进,初七低喝一声,气罩破裂,忘川自他面前竖起,初七握住刀柄,看了受到法阵破裂灵力反噬的沈夜一眼,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沈夜在原地为自己疗伤,金芒缠绕周身,片刻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消散开去。 他站起来,看着初七消失的方向,勾起一抹笑:“又让你跑了,呵,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眼中兴味十足,哪里有半分被伤到的愤怒? 隔了许久,确认不会再被追上的初七停下来,回头看了眼还在喧闹的树林,取下脸上面具,面无表情。 转身欲走,却发现腰间不太对劲……低头一看,右腰带上系着一条长绳,长绳上穿着一枚青白色的椭圆石头,浅蓝色的流苏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月光下,青白色的石头表面闪过几层浅色的流光。 初七愣住,这不是沈夜身上那枚石头挂件吗?他什么时候…… 初七想起方才沈夜贴身靠着他施加禁锢结界的时候,沈夜好像按着自己的腰胯?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东西给自己系上了吗? 不过……初七疑惑,他把这东西给自己做什么? 他拿起看了看,犹豫片刻,不知是否该扔掉。想了想……还是随它挂着了。
第二十四章 沈夜折返,打斗已经结束,然而华月、风琊、夏夷则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夏夷则最重,华月次之,风琊最轻,小曦则躲在一棵树后,躲过一劫。 沈夜抱着小曦走过去,皱着眉头问:“你们怎么样?要不要紧?” 三人都在为自己疗伤,夏夷则暂停下来,他的脸色极差,想来自己疗伤已经没多大作用了:“这一次他们的攻势很猛,看来是下了狠手,我猜长安现在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们不会如此激进,像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一样。” 沈夜将小曦交给刚刚疗伤完毕的华月,走过去查看夏夷则的伤势,道:“你法术高强,为何身体如此之差?” 夏夷则看他欲为自己疗伤,便道:“在下自小体质羸弱,被我师傅清和真人带去太华山修炼养身,多年来虽功力大进,然而体质却未有太多改善,平日还好,穿着厚实些的衣服便无甚大事,若是受了伤,总是要比一般人要难受些。” “难为你这些年潜心修炼了。”沈夜看得出,夏夷则的体质能修炼到如今这身手绝非易事,想必平日刻苦勤奋。“我帮你看看。” 夏夷则这段时间早已见识到沈夜本人的强大修为,便不再推辞:“如此,多谢沈先生了。” 沈夜为夏夷则疗伤,华月却让风琊暂时看着小曦,她暂时消失。 风琊知道她是去打探消息,低下头看了眼小曦,又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只好闭嘴。 过了一会儿,沈夜为夏夷则疗伤完毕,叮嘱他几句,便看到华月急急走回来,面色凝重。 沈夜暗道不好,问道:“怎么了?” 华月看了一眼夏夷则,见沈夜没有表示,便说:“瞳来消息了,流月城生变,沧溟城主病情恶化,魔气开始扩散了。” “什么?!”风琊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受到魔气侵蚀的族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吗?” 小曦也急了:“华月姐姐,你说什么?沧溟姐姐她……她怎么了?” 华月摸着她脑袋,没有说话。 小曦连忙看向沈夜:“哥哥?” 沈夜按着额头,沉思片刻,问:“瞳还说了什么?” “城中有人蠢蠢欲动,想打开法阵禁锢,将受到魔气侵蚀的城众放出来。瞳现在执掌神殿,却发现数位祭司行迹可疑,有人试图接近矩木。”华月顿了顿,神色有些冷,“他怀疑神殿中有内奸。” 华月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风琊。 风琊依旧面无表情。 “这个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沈夜语气一转,问道,“雩风那边什么情况?” 华月一愣:“瞳没有提。” “哼,看来还是老样子。”沈夜说了一句,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华月疑惑:“你怀疑是雩风?” “再说吧。”沈夜淡淡道,却没有否认。 华月看了看风琊,后者还是那副样子,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 小曦拉了拉沈夜的袖子,脸上一片担忧:“哥哥,沧溟姐姐她现在很危险吗?” “嗯,所以我们要快点赶去长安了。”沈夜抬起头转向夏夷则,“夏公子,情势危急,你我二人恐怕都要面临一场大变,不如通力合作?” 夏夷则面色肃然:“正有此意。” 空旷的大殿里红色的毯子铺满了地面,华贵的红木家具和名贵瓷器错落摆放,大殿深处是一席宽大的卧榻,榻前的案几上摆着各色瓜果点心。 此时榻上斜倚着一个男子,旁边的侍女半跪着伺候他吃着葡萄。 有人在外通报:“太子殿下,有人来报。” “宣。” 一位黑衣人进殿,跪下通报:“禀太子殿下,前去刺杀三皇子的死士们都被杀了,三皇子与沈夜一行人即将到达长安。” “你说什么?!”太子刷地站起,推开一旁服侍的侍女,眼神阴狠,“你们那么多死士,居然连几个人都收拾不了,本王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黑衣人伏地磕头:“太子殿下息怒,沈夜几天委实太过厉害,我们的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知为何他们竟然与三皇子联手,我们数次偷袭都被他们合力斩破……” “住口!”太子踢翻了面前的案几,瓜果点心碗碟被子都落了一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惊得殿内其他人都噤若寒蝉,只听得到太子暴怒的喘息。 一句悠然而沙哑的声音从殿后阴影中传出:“沈夜的能耐,岂是你手下这些没用的东西奈何得了的?” 殿中一静,太子眉头一皱,朝黑衣人和侍女挥手:“你们都出去。” “是。”两人连忙告退,不敢停留。 待大门合上,太子瞪向那片阴影:“砺罂,你口口声声说可以帮本座夺得帝位,现在我三弟已经快到长安,你怎么说?” “我早就说过你那些死士不中用,他们那点儿本事在沈夜他们面前,简直是雕虫小技。”砺罂冷哼一声,很是不屑,“你想夺得帝位,杀了你三弟又如何?你老子若是追究起来,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哼,目光短浅。” 太子额角冒青筋,这个砺罂狂妄自大,嚣张无礼,他好几次都想杀了这人,却碍于这人邪门的魔气和深沉的心机,不敢妄动。此刻也只能忍着火气,问他:“那你又让本王不停刺杀他们,牺牲了这么多手下!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这些人若是留下,还能帮本王做些其他事情!” “可笑,若是没有这些人拖延时间,太子殿下你哪儿来的时间布置长安城的陷阱?”砺罂幽幽一笑,“他们来了长安又如何?天罗地网,就怕他们不来!” 想起自己在长安的布置,太子也没那么气愤了。 砺罂说得对,现在,长安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父王病危,整天昏迷不醒,朝中大事都暂时由他来主持批复,二皇子的势力已经被他拔出,剩下三弟李焱……哼,一个自幼远离宫廷朝堂在太华山修道的皇子能成什么气候?就算他武功高强又如何?朝堂之争可不是靠身手的! 巧的是圣元帝病危时三弟正在西域,若是在太华山,只怕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布置周全。 想到这些,他便放下心来。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个初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说沈夜强大无比,又为何派初七去刺杀他?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至今都没伤到沈夜一根毫毛。” “总比你那些有去无回的死士强。”砺罂冷笑一声,“他虽杀不了沈夜,沈夜也杀不了他。这个人只要还活着,沈夜就不得不忌惮。必要时,这个初七,可以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杀他个措手不及!倒是太子殿下你……” 太子面色一僵:“本王怎么了?” “哼,我派初七去杀沈夜,你为何下令让他对付你三弟?” 太子不是笨蛋,他当然看得出初七比他手下那些死士强了许多,他对砺罂与沈夜的纠葛毫无兴趣,只想早点杀了夏夷则,既然沈夜和夏夷则在一起,为何不干脆借初七的手杀了夏夷则?他只是没想到沈夜竟然三番两次打断,实在可恶! 此时被砺罂质问,他有些厌恶,却不得不解释:“不过是随口吩咐了一声,他不也没完成任务吗?” 砺罂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知道自己不宜逼得太紧,便说:“既然他们马上要到长安了,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便可以实施了,太子殿下,这一次,可要小心行事了。” “还要你说。”太子哼笑,阴狠毒辣的眼神让他的脸有些扭曲,“李焱,本王可是等你很久了。”
第二十五章 长安遥遥在望,夏夷则却忽然问沈夜:“沈先生,其实在下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还望阁下解惑。” “哦?你说。” “流月城遥踞北疆,位于中原西北外万里之遥,而在下第一次与诸位相见,却是在中原西部边城,阁下莫非是从西域绕道过去的?” “正是。”沈夜点点头,“夏公子是想问,我为何不从北疆直接赶往长安,而是要绕一个大圈子?” 夏夷则微笑:“请阁下赐教。” “我似乎从未跟夏公子提过我为何前往中原吧?”沈夜问了一句,却没等他回答,继续说,“我流月城遥踞北疆,虽得上天眷顾,寿命比一般人要长一些,身为神农后裔,亦长于法术,然而北疆气候恶劣,流月城族人稀少,少为外人所知,与中原西域突厥相比,族人虽坚韧勤劳却碍于外界环境恶劣而日渐式微。” 夏夷则听着,大概可以猜到流月城的状况。 北疆向来寒冷贫瘠,不若中原物产丰富,在北疆生活的民族对中原来说颇为神秘。 传说北疆有一支神秘的民族,乃神农后裔,族长多为女子,族中设有神殿祭坛,祭司们懂得许多上古秘法,族人勤劳善良,勇猛坚韧,为其他各族所忌。难道沈夜他们就是……? “几个月前,流月城突遭心魔入侵,族中数位民众受魔气侵袭,心智丧失,浑浑噩噩中伤害同族亲友。后来魔气扩散,城主沧溟施力救治,却被心魔暗算,魔气反噬,陷入昏迷。流月城大乱,我身为流月城大祭司,与诸位祭司花费数日合力将受到魔气侵蚀的城民禁锢,暂时控制了魔气的扩散,然而心魔砺罂却趁乱逃跑,远遁中原。” “心魔砺罂?”夏夷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隐隐察觉到这个人不容小觑。 “事实上,夏公子也领教过他的厉害。”沈夜看着他,“还记得上次在井水中下的毒吗?” 夏夷则脸色一变,这件事是他的死穴,想一次就恨一次,不由咬牙道:“难道也是他做的?” “不,下毒之事应该不是他做的,不过那毒……”沈夜笑了笑,有些冷,“还记得大夫说过,那些毒药的毒性都明白,却不知如何将毒性全部解开么?其实,若只是那些草药的毒性,大夫未必不能解开,难就难在,那毒药里不仅仅只有毒。” 夏夷则问:“怎么说?” “我有一属下长于毒医蛊虫,我借用谢衣的偃甲鸟将一筒有毒的井水带给他,他研究之后告诉我,那毒中有砺罂的魔气。故而中毒的人会昏聩迷失,神志不清。”沈夜道,“恐怕我要找的砺罂,和三殿下的仇人……很熟啊。” “……”夏夷则面色凝重,他原以为太子不过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宫中那些手段他自有办法应对,没想到竟然还有强力外援助阵!听沈夜所言,这个砺罂可是相当难对付。他以手扶额,沉吟片刻,道,“阁下是为了追查砺罂才绕道西域?” 华月解释道:“砺罂从流月城逃出后去了西域,我们一路追过去却发现他已改道中原,不得已,只能换了衣服,从边城一路追查。只是没想到……砺罂竟然会与太子联手,我们实在太低估他了。” 夏夷则看清形势,道:“太子与心魔联手,恐怕现下长安已经处处是他们的眼线,我们只要一入长安,势必会遭到全力打击。” 沈夜点点头:“我们在路上拖了许久,想必他们早已布局完毕,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 太子有朝中势力相助,砺罂有魔气加持,两人联手,只怕整个长安都已是他们的囊中物。 夏夷则甚至忍不住想,他那身在病榻的父亲,是不是早就……随即他否定了这种可能,不,还没有。如果那个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会有人告诉他的。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他很快收起,与沈夜四目相对,缓缓开口:“那么,接下来的恶战,沈大祭司……” 沈夜微微一笑,眼神轻蔑倨傲:“本座与砺罂的恩怨,自然由本座来解决,至于太子殿下……本座身为流月城大祭司,不便干扰他国内政,三殿下保重。” 夏夷则当然不会让沈夜插手宫廷内乱,再怎么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可不敢冒险。更何况……沈夜看着也不是个好相与之辈。他若真的敢让沈夜搀和进来,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于是,抱拳示意:“诸位保重,夏某告辞。” “保重。”沈夜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听说乐无异是定国公家的小公子?” 夏夷则眼睛闪了闪,道:“在下不知。” “哦,没事,随口问问。” “既已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看着夏夷则转身离开,沈夜回头对华月和风琊吩咐:“华月,你去查探砺罂在长安的下落,重点去查太子府。风琊,你与我们的眼线取得联系,将流月城状况随时告知于我。” “属下遵命。” “哥哥,那我呢?”小曦仰头问。 沈夜微笑:“你跟在哥哥身边就好。” 夏夷则没有直接进入长安。 他一路上虽多遇艰险,长安与宫中的消息却一直都没有断过。 他自小在外修道,少在宫中居住,然而圣元帝对他颇多宠爱,朝中大臣亦对他多加赞赏,这么多年下来,他自有一些眼线,身后亦有几家势力扶持。 太子与二皇子刚愎自用心胸狭窄,多为人不喜。朝中许多大臣一直劝他早日回京,商讨大计。然而他与圣元帝之间颇有嫌隙,加之母妃红珊之死让父子俩反目,夏夷则心有怨恨,更不愿入宫,与那些人整日争权夺利。 他师傅清和真人早些年教导他时便偶尔问起他对帝位的看法,那时他满心厌恶,根本不想提及,便僵着脸不说话。清和无奈,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练剑去了。 后来行走江湖,见得多了,总算沉稳几分。每每回宫,两位兄长的做派嚣张跋扈,让他百般不堪,更不想沾染那些秽气,连带着对父亲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些年两位兄长做事太过分,朝中好几桩案子都出了差错,江淮的洪水和北方的干旱救灾迟缓,朝廷发放的救灾银两又出了纰漏,贪赃枉法、官官相护,种种罪状罄竹难书,百姓怨声载道。每次他外出时看到那些苦命的百姓,都恨不得就地将他们绳之以法! 朝中几位老臣见他心系百姓,纷纷热心帮他张罗起来。夏夷则虽不想理会,却每每被他们说动,不由自主就会到他们口中出了事情的地方走动,体察民情,也看看当地的官员风气。 走得多了,看得广了,便觉得百姓疾苦,岂是居于庙堂之上可以轻易体会的? 圣元帝虽于亲情方面对他们母子多有亏欠,但于治国,总算尽心尽力。 至于他两个哥哥……夏夷则冷冷一笑,这江山若真的交到他们手里,还不知会乱成个什么样子! 听半个多月前的消息说,他二哥已经被他那位心狠手辣的大哥以谋逆之罪关了起来,而他那位叱咤风云几十载的父皇,也早已陷入昏迷无法处理政事。整个长安,尽在他大哥掌握之中。 夏夷则远远看着长安。 这个城市喧闹繁华,人来人往,夜夜笙歌,那些暖红的灯笼和悠扬婉转的歌声将整个都城衬托得愈发歌舞升平。 护城河里偶尔飘过几盏灯女儿家放出的河灯,点缀着与城中喧哗截然相反的静谧的城墙外围。 平静安宁的护城河,笙歌醉梦的长安城,还有那暗夜中隐藏的锋利杀机。 大臣们的府邸都被监视起来,最近的消息根本无法传达给他,夏夷则不敢贸然入城。他不愿连累他人,想了很久,却发现无人可以联系。 忽然,他想起什么。犹豫了很久,才拿出乐无异给他的偃甲鸟。 他想起乐无异说过的话,若是需要他帮忙,传消息给他即可。 乐无异……征西大将军、定国公乐绍成的独子。 夏夷则闭了闭眼,不知是否该让乐家搀和到自己的事情里来。 夜风吹了很久,城外山坡上,缓缓飞出一只木制的偃甲鸟,向江陵方向飞去。
第二十六章 静水湖。 谢衣正在偃甲房修理偃甲,乐无异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嘴里大喊着:“师傅师傅!夷则来消息啦!他们已经到了长安……额……师傅,你在做什么?” 只见谢衣桌前摆着一大推散落的零件和图纸,旁边摆着几个小瓶子,还有分堆摆放的草药,他正将小瓶子中的水倒入桌上的偃甲中,低头认真观察时还不忘在一旁的手札上记录几句。乐无异仔细看了看,那偃甲与他们前段时间做的滤毒偃甲十分相似,不过看起来更加精妙,木栓和机括都灵活了许多。 “师傅,这是?” 谢衣将滤过的水倒入碗中,拿银针和一个小药包搅了搅,发现水变了色,浅浅的黄色看起来像泡过的茶,甚至有些淡淡的药香。他有些失望地放下银针,揉着额角,对徒弟解释:“上次我们做出的偃甲还是有些不足,但是时间仓促,只能暂时使用。最近我重新设计了这个偃甲,想要试试能不能将井水里的毒解开,只是……” 他叹了口气,显然没有成功。 乐无异凑近看了看,有些惊异:“师傅,您把有毒的井水和大夫们开的药包都带回来了?” “带了一些回来。”谢衣稍作解答,看到他手里的偃甲鸟,便问,“你刚刚说夏公子来了消息?他们已经平安到达长安了?” “到是到了,不过他们分头去做自己的事儿了。”乐无异面露担忧,“夷则说,他现在没办法回家,也因为某些不方便说出口的原因无法投宿客栈,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问我能不能帮个忙。师傅,您说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闻言,谢衣眼睛稍微眯了眯,问道:“他是想让你帮忙找住处?” “差不多吧。”乐无异坐下来,对这个没太在意,“我让他去找我爹就好啦,家里房子多得很,他去住上一年都没事儿。不过……夷则一向不愿意麻烦别人的,这次却向我开了口,是不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凝音石里也没说……” 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仍在乱七八糟地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儿,乐无异面对谢衣新出来的偃甲都没有太大兴趣了,一双茶色的大眼睛郁闷地半眯着,长而卷翘的睫毛落下半片阴影,看起来奇怪地有些被遗忘的委屈。 谢衣失笑,劝道:“夏公子为人谨慎,自有他的打算,无异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谁担心了。”乐无异嘀咕了一句。 嘀咕完,还是对着偃甲鸟传了消息,让它先给爹娘传递消息,再去找夏夷则。对爹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事情说了一大堆,什么要朝阳的大房间,厨子要做拿手菜,缺什么补什么……若不是早就知道两人只是朋友,乐无异这样子简直像是让爹娘照顾准儿媳…… 谢衣一直含笑听他说完,看偃甲鸟飞出去了,才道:“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这要考虑什么?”乐无异为他莫名冒出的问题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您是说帮夷则?” 谢衣点点头:“是啊。” “帮个忙还要想很久?”乐无异不太理解,“夷则有困难,我能出力,自然就帮一把,也不妨事。” “你啊……”谢衣摇摇头,却没有再说。 乐无异还想再问,却发现谢衣腰间多了条石头挂件,不由问出声:“咦?师傅,你什么时候买的?这绳子上是玉佩?哎不对……好像是石头……” 谢衣低头看了下自己腰间系着的东西,尴尬了一瞬,侧身避开他的目光,强自镇定道:“没什么,别人送的小玩意儿罢了。你爹娘前几日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你何时动身?” 他这话题转的生硬,乐无异却没发现。 平日里谢衣经常帮助别人,有些人为表感激之情会赠他一些小礼,谢衣大多委婉谢绝,偶尔盛情难却,会留一两件小玩意儿作纪念。他还以为是上次客栈里有人送师傅的礼物,没有多想。顺着谢衣的问话说:“本来打算再陪您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可是……” 谢衣听他口中犹豫眼神躲闪,挑了挑眉:“怎么?” 乐无异干咳两声,小声哼哼:“我想早点回去看看能不能给夷则帮个忙……”尾音低如蚊呐,却隐隐带着担忧。 谢衣心中叹气。他这个徒儿善良乐观,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待亲友总是亲近关怀。虽然少了些防备顾虑,却比其他人活得开心肆意。 夏夷则与他认识不过月余,却已得他真诚以对,倾力相助,可见他这徒儿对夏夷则有多信任。 谢衣敛下眉眼,不欲多说。 虽然无异日后知道真相时难免会有些伤心失望,他这个做师傅的,现在却不能妄加评断。 “师傅?”乐无异喊了声。 “哦,无事。”谢衣笑了笑,“你既已决定好,便按自己心意去做,无需顾虑为师。” “那师傅你呢?要跟我一起去吗?” 谢衣摇摇头,指着桌子上的偃甲和材料,说道:“我想把这个偃甲做出来。” “可是偃甲也没办法完全把毒性解除啊,师傅,你想到其他办法了吗?” “还在想,慢慢来吧。” “那您什么时候去长安?我爹娘可说了,这次一定要拉您回家过中秋!不然我娘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乐无异撒娇,“师傅,您要不跟我一起去吧!路上一起商量偃甲的做法嘛!” “你这孩子,该做什么就去做,总拖着师傅做什么?”谢衣轻斥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为师还有些其他事要办,就不与你同去了。” 乐无异看他执意如此,不好强求:“那好吧。” 想了想又补充:“师傅您事情没办完也得早点过去啊!” “知道了。”谢衣笑着摇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定国公府,后门。 笃笃笃。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正靠着墙角打瞌睡的吉祥被这声音惊醒,迷糊着站起来,嘴里问着:“谁啊?” 笃笃笃,依旧是规律的敲门声,无人回答。 吉祥清醒了些,想起老爷的交代,连忙跑过去,隔着门缝小声问:“外面的可是夏公子?” 清朗有礼的声音响起:“在下夏夷则,打扰了。” “真的是夏公子?”吉祥确认后便打开了门,就见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站在门外,一身厚重的青灰色衣袍显得他脸白得透明,一双明亮的黑色瞳孔便显得愈发有神。他又喊了声:“夏公子?” 夏夷则微微抱拳:“有劳小哥开门。” “快快请进!老爷夫人等您很久了……”吉祥将他让进来,连忙关上门,绕到前方为他引路,“夏公子这边走。” 夏夷则侧身:“您请。” 说完便跟在吉祥后面向前走。 这是定国公府的后院,种着定国公夫人傅清姣喜爱的植株花草。夏夷则听乐无异提起过他家中的趣事,知道他母亲与谢衣是旧友,略通偃术,看着院中摆设,却似乎没有偃术痕迹,只有几个角落一看便是被撞过没修好的。 吉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挠头:“那是我家少爷一起折腾木头疙瘩撞开的,有些年头了哈哈……” 夏夷则早猜到是乐无异的杰作,听到此言不由微笑:“乐兄如今的偃甲已经做得极好。” “是吗,好些日子没见到少爷了,等他回来可要好好看看。” 两人一路寒暄,已经到了书房前。 如意等在门口,看到他们便敲了敲门:“老爷,夏公子到了。” 里面传出中气十足的声音:“请夏公子进来。” 如意应下,便为夏夷则开了门:“夏公子有请。” “多谢二位。”夏夷则行过礼,便走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夏夷则一进门,便看到书房正中站着的中年男子,高大威严而面容和气。他其实并没有见过乐绍成,对方是名震天下的征西大将军时,他才刚出生不久,后来又因身体羸弱被带到太华山修道,没什么机会见到乐绍成。 后来他懂事了些,对乐绍成仰慕敬佩,意欲拜访,却听说他辞官经商,早已不理朝政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夏夷则上前几步,行礼:“晚辈见过乐将军。” 乐绍成连忙扶他起来:“哎哎无须多礼,夏公子快快请起!老夫辞官多年,将军之名可不敢当。” “应该的。”夏夷则微笑,却也没有坚持,“乐前辈。” “来来来,快请坐。”乐绍成请他入座,招呼着,“我夫人听犬子说夏公子要来住几日,便去招呼厨子备些吃食,稍后再过来。” “这太麻烦了……” “无事无事,打个招呼罢了。”乐绍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夏公子这次回来是……为了何事?” 夏夷则看他眼神便知道他早已猜出自己的身份,便不再隐瞒,开诚布公地答道:“不瞒乐前辈,我此番回来,的确是重要的事要办。只是现下长安局势堪忧,在下只能……” 说到这里,夏夷则一顿,再次致谢:“还要多谢乐前辈收留。” “原来如此。”乐绍成点点头,面上却没几分意外,“那夏公子可有打算?” “有一些。”夏夷则没有多说,面露担忧,“只是在下住在定国公府,会不会给前辈带来麻烦?” “老夫一个经商的,能有什么麻烦,夏公子多虑了。”乐绍成摆摆手。 两人正聊着,傅清姣推门进来,笑着问:“听说夏公子来了?” 夏夷则连忙起身:“乐夫人。” “这可不敢当。”傅清姣上下瞧着他,赞道,“我说我家无异怎么把夏公子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今日一看,果然玉树临风貌若潘安啊。来来来,让我仔细看看。” 夏夷则脸上一红,有些尴尬:“乐夫人……” 乐绍成咳嗽两声:“夫人,你方才不是到厨房那里拿糕点去了?” “对对,我让厨房备了些点心,如意,快拿进来。”傅清姣转身招呼小厮,其他两人松了口气。 如意将点心送进来,又给他们沏了茶,才告退。 三人又在书房中寒暄许久,一起用过中饭,吉祥带着夏夷则去了客房,细细打点完毕,让他好些休息,便退了出去。 夏夷则环顾四周,带有书房的宽阔客房、精致的雕花木框、名家的书法挂画、上等红木家具,走近了看,笔墨茶具都是上等,就连系着窗帘的丝绦都出自抱云堂。如此富贵华丽的屋子还只是客房,夏夷则都不敢想象乐绍成夫妇和乐无异的屋子会是何等模样。 他的寝殿虽然也算华丽富贵,不过由于他本人常年居于太华,本人喜素,寝殿中还是偏古朴大气,殿中用具也都是宫中定下的,他没有过多干涉。看上去反而不像其他两位兄长的寝殿华贵奢侈。 夏夷则笑了笑,乐绍成从商后,生意兴隆,家中和睦,远离朝堂争斗,也是好事。 乐将军稳重睿智不拘小节,乐夫人聪慧豁达热情诙谐,怪不得乐无异能养成那个赤诚乐观心怀善意的性子。也难为他家财万贯,却没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少爷一样做了纨绔,反而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视名利钱财如粪土。 想起乐无异,夏夷则脸上笑容暖了些,分别多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流月城。 瞳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逼入殿中的几位祭司,淡淡开口:“雩风,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哼,瞳祭司,你前些日子说大祭司有事外出,下了禁令让我们不准出城。可是时隔多日,大祭司怎么还不回来?”雩风站在原地,哼笑一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敢让属下们知道?” “大祭司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怎么,你有异议?”瞳抬了抬手,摸着另一只毫无热度的指节,眼睛敛下,看不出情绪。 雩风心中微凛,他每次看到瞳和沈夜,都有些发憷。这两人总是一副冷冷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喜怒难辨,心思难以猜度。 “我……我自然不敢有异议,不过……呵呵……”雩风话锋一转,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胆子又壮了几分,“明川那个家伙守着城门多日,城中不是照样有魔气流窜出来?七杀祭司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说法?你要什么说法?”瞳问,“我倒是想问问,你带着这几位祭司闯入殿中,意欲何为?” “我……”雩风噎了一瞬,看了周遭几人一眼,下巴扬起,“呵呵呵,我们不过是有些问题想弄清楚,七杀祭司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有所隐瞒?” “我有何需要隐瞒?” “没有?”雩风呵呵笑了几声,抬手捋了捋头发,眯起眼睛,“那我怎么听说,城主……也被魔气侵蚀了呢?” 瞳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沉声道:“哦?你听何人说的?” “怎么,心虚了?”雩风见瞳变了脸色,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拉了拉身上的祭司服,原地踱步,“城中这几个月来从未露面,就□□中众人被魔气侵蚀得开始伤人,族人们到神殿祈祷时都没有见到沧溟城主。一向爱民如子的城主大人忽然没了消息,岂不可疑?” 瞳微微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还有这流月城,好端端的,因为一个砺罂就全城封锁,连我们一众祭司都不得随意出入,岂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瞳缓缓开口:“原来是因为这个。怎么,你有何事急着出城?上次便因为此事闹过一回,明川没让你出去,现在又来说这事,怎么,城外有人等你?还是……有事要做?” 瞳的声音沉凝淡漠,然而其中冷意却让殿中众人心都打颤。想起他惩治人的那些手段,几人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雩风心虚地喘了口气,瞪大眼睛争辩道:“本座的确有事外出,怎么,难道连私事都要向你通报?” 他对着瞳连“本座”这样的称呼都喊出来,可见心中有所隐瞒,目光闪烁,已然恼羞成怒。 “通报自是不必,不过流月城正值多事之秋,你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隐瞒不报……”瞳的目光中带了分警告,“下场,不必我说了吧?” “哼,以为本座怕你吗?”雩风料定沈夜不在,瞳不会滥用私刑。 瞳没有理会,转而问他:“我记得,巨门祭司负责城中受魔气侵蚀之人的安危?华月不在,沉思之间暂时交由你来看守,如今你在这里,沉思之间里的中毒城民可有人看管?” “本座早已派了手下看守,不会有事的。”雩风自信地捋着两鬓的头发,笑了,“敢在本座的地盘放肆的人,可还没见过呢。” 正在这时,一位祭司入得殿来,躬身行礼:“属下见过七杀祭司。” 未经传召就进殿,这属下的可不是平日作风。瞳预感不对,问道:“何事来报?”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雩风,低下头回禀道:“有人闯入沉思之间,受魔气侵蚀的城民被放出,魔气扩散了。” 满座寂然。 瞳的声音冷冷响起:“无人敢闯,是吗?” 雩风指着那祭司怒道:“你说什么?!什么人竟敢趁本座不在闯入沉思之间!还有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 瞳脑中清晰,问道:“是什么人?魔气扩散到哪些范围了?城中情况如何?” “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是看他们装束打扮是城中祭司。魔气已经扩散到沉思之间外,散到城中了,不过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城民还在沉思之间,被众人拦着。只是……” 雩风吼道:“只是什么!” 那人闭了闭眼,咬牙道:“沉思之间快挡不住了。” “什么?!”众人惊呼。 沉思之间若是被破,下一个要闯的,岂不是这里? 瞳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殿外,淡淡开口:“果然按捺不住了吗?” 雩风闻言一愣,迟疑道:“七杀祭司?” 瞳缓步而下,从容走来,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沉思之间不用守了?” 众人惊醒,连忙向外走去。 雩风落后一步,回头看他。咬了咬牙,道:“沉思之间出了事,是我的疏忽。不过,那些人绝不是我放进来的!” 瞳轻轻勾了勾嘴角,道:“我知道。事后到司刑堂领罚吧。” 雩风轻哼一声,转身走了:“敢在本座的地盘撒野,看我不撕了他!” 待人们都走后,前来禀报的祭司抬头看向瞳:“七杀祭司,这……?” 瞳微微摇头:“再等等吧。” “是。” 瞳出了大殿,看向天空。 流月城上空黑雾缭绕,昏暗而压抑。 远处传来狰狞而绝望的嘶喊,偶尔有法阵的光芒闪过,将这个苦寒之地的神殿包围,有什么难以遏制的危险与黑暗携裹着乌云翻滚而来,矩木的枝条参天而上,仿佛遮掩了无数不可知的罪恶与阴谋。
天白天去爷爷家,晚上又跟我弟抢电脑失败……所以没有码字……只好先放一个番外出来顶替啦~~~就是上次那个《论花痴的自我修养》的暖萌治愈版!【名字表吐槽……先起名字后写番外但是发现有点文不对题……】 这个番外超级长啊……当时写了两天呢_(:з」∠)_所以这番外顶两天的份吧【因为目测明天我还是抢不到电脑QAQ 窝的电脑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
番外一 论花痴的自我修养 【治愈暖萌版】 时年天下大定,历三年整改,宫中百事循例,朝中百官各司其职。 夏夷则年少登位,励精图治,加之诸卿相扶,方有盛世之态。然则他生性谦和,严于律己,宫廷内外虽渐渐安泰,后宫却向来寂寂。 臣下体恤他操劳国事,百般劝阻,他方才下令:“冬日大雪,寻个场子围猎吧。” 臣子又提议,年关将近,不如召集诸位皇亲国戚和名门之后,一起围猎赏雪,夏夷则想了想,乐无异上次来信说腊月前回来,应当赶得上,便应允下来。 夏天的时候乐无异说要去流月城找师傅请教些问题,被谢衣挽留,整整半年多都呆在哪里。 沈夜早就来信,言辞间俱是对谢乐二人百般亲密的不耐,以及对他放任无异管教不严的不满。 夏夷则无奈。他倒是想让无异回来,那人心心念念都是跟着师傅研习偃术,对宫中乱七八糟的规矩百般不耐,呆个两三天就嚷嚷着要走,颇为嫌弃那群整天说教的老头。 老臣们说无异身为定国公之子,虽无功名在身,举止却毫无大家风仪,暗地里念叨了不知多少次,无异撞见过一回,不想跟那些老臣置气,丢下个字条就直接回了定国公府,再也不肯入宫。 他整日公务繁忙,出宫一回都是难得。夜里悄悄去定国公府找无异,后者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衣服也没解,搂着无异睡上几个时辰便要回宫去,委实郁闷。 喜欢的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只能望梅止渴。折腾过几次,实在憋闷得要死,正撞上无异接到谢衣的偃甲鸟的消息,便放人去了北疆。眼不见……心虽也烦,却不会整日惦念着出宫偷香去。 又几日,偃甲鸟入了皇宫,停在龙案上给他报消息。 这是他平日与无异通信的工具,宫中侍卫都熟了,没人敢拦下。 夏夷则听鸟儿嘴里传出乐无异兴奋的声音:“夷则!我快回长安啦!师傅和沈大祭司也一起来啦!我们大概过几天就到了,你有空的时候来府里找我们玩啊!” “……”夏夷则扶额,自家这个真是……虽然不介意他携带亲属回来,但是一回家不是来见朕却是让朕有空了找你玩……爱妃你让朕情何以堪? 郁闷归郁闷,他还是早早吩咐了人去城外盯着,等乐无异进了长安便向他通报。 围猎之日已到,乐无异带着谢衣、沈夜坐着夏夷则命人派去的华贵马车进了猎场,让宫人领着,直接进了主帐。 外面看见的大臣和世家子弟都相顾无言,虽说皇上宠爱定国公府小公子早已不是秘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皇上你自己还没到就把乐小公子送进自己帐中是几个意思? 算了,皇上也大半年没见过人家了,急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众位卿家安慰着自己,装没看见。就连一同进去的那两个人……三年前还没领教过他们的厉害吗?谁会傻得去触霉头啊? 夏夷则到的时候,众臣行礼。他说了些场面话便让大家各自选马准备围猎,自己则披着厚厚的狐裘钻进了帐中。 “夷则?你终于来啦!”乐无异嘴里还啃着苹果,看到他便站起来,一边抱怨一边走过去,“我都喝了两杯茶了,你再不来我就跟师傅他们一起出去猎狐狸了!” “批了几张奏折,来晚了些。等了很久?”夏夷则说着,解下狐裘披风,交给一旁的宫人,安抚了下乐无异,转身朝席上站起来的两人打招呼,“沈先生,谢前辈,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无妨。”沈夜淡淡摇头,看乐无异终于换了个人缠着,脸上微微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 谢衣笑道:“圣上事务繁忙,无需顾虑我们。” 几人浅谈了几句,便有人进来通报说马匹准备完毕。 乐无异闹着也要骑马,被夏夷则拦下:“林子里积雪厚得很,一个不小心便栽下去了。只怕你见到个会动的影子便不管不顾地追过去了,林子这么大,出事了怎么办?” 说着便将宫人手上搭着的狐裘拿过来,亲自给他系上:“你想要什么,朕猎给你。” “自己猎下的才有趣嘛……”乐无异嘟囔一声,看他眼神威压担忧,便闭了嘴,不情不愿地随他出去,坐在高台搭建的大帐子里看着其他人蓄势待发。 夏夷则转而问一旁的沈夜和谢衣:“沈先生、谢前辈,要一起吗?” 谢衣一顿,笑容不变,走到乐无异身边坐下:“在下对围猎之事兴趣寥寥,就不同你们凑热闹了。” 沈夜看他那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是碍于昨晚被他折腾得有些累,骑马委实造孽,便没有戳穿。低笑着看他一眼,谢衣面色未改,镇定地端起一杯酒小酌,假装看不懂他眼中的揶揄。 夏夷则和乐无异都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几人打过招呼,沈夜和夏夷则便去挑马。 旗子挥过,十几匹马竞相奔了出去,沈夜和夏夷则的马率先奔出,换来乐无异兴奋的一声“好!” 他们呆着的帐子是用木板和木桩搭建起来的高台,摆放着丰盛的瓜果美食,零嘴佳酿,能看到近处的林子和人影。 山中大雪刚停不久,正是林子里的动物们出来觅食的好日子,乐无异已经看见好几只野兔山鸡的影子了,眼看夏夷则视而不见被别人领了先,急得大呼小叫。 谢衣提起小炉子上温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才说:“无异,外面那么多人看着,你莫要喧哗。” 乐无异这才看见帐子外还有数个小帐子,随行的女眷和不善骑射的世家子弟都齐齐把目光投向这边。 乐无异脸上微红,尴尬地端起酒杯低着头,假装没看到。 被这么多人看着……真是丢死人了! 谢衣浅笑,招手让下人给帐中的炉子添了些炭火。他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北疆呆着,那里寒冷贫瘠,虽有偃甲炉可堪一用,终究还是比中原之地冷了许多,他呆的时日久了,难免有些畏寒。 半是羡慕地看了眼乐无异身上披着的狐裘,心中暗叹当了皇帝就是阔气,这千金难求的一件狐裘通体洁白,皮毛柔软,配上红色宝石流苏系带,真真富贵!最重要的是……看上去真暖和啊! 心中感叹着,面上却平淡。早上起来是被沈夜拥着,很是温暖,出了门就觉得冷。大雪过后的长安银装素裹,他被沈夜拉着换了厚一些的锦衣,上了马车又觉得热——夏夷则命人在车里放了偃甲炉。 帐中烧着炉子,可惜帘子掀起,冷风依旧往里灌,谢衣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凑到炉子旁边去,看外面人多,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林子里不时传来欢呼声鼓掌声,是有人猎到了好东西。 隔得远了,他们看不到,乐无异顿时就觉得有些无聊,撑在桌子上抱怨:“夷则真是的,带我一起去骑马不就得了?” 谢衣笑笑,没说话。 “师傅,你说等会儿夷则和大祭司谁的猎物多?”乐无异跟谢衣搭话。 谢衣笑:“自然是圣上。” “师傅你真是越发讲究了,私底下叫他夷则就好嘛,叫什么圣上,奇奇怪怪的。”乐无异抱怨着,却也知道谢衣这样喊也是正常,也就他一直被夷则纵容着敢直呼其名了。于是又接着刚才的话问,“师傅你怎么知道是夷则?” 因为大祭司看不上那些小动物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阿夜他常年呆在神殿里,骑术自然不如圣上精湛。林中动物狡猾得很,稍有错眼便失去机会,倒是圣上敏锐骁勇,必然要强些。” “也对。”乐无异深以为然,嘿嘿笑着向外张望,“夷则身手可是很好的。” 两人正聊着,围猎时间已到,陆陆续续有人赶回来,手里提着不少猎物,热热闹闹地互相攀比。 没看到夏夷则的身影,乐无异有些急,干脆站起来跑出去,借着视野开阔,到处寻夏夷则的身影。 谢衣一个人窝在帐中也无聊,便跟了出去。 乐无异指着远处大喊:“夷则在那儿!” 谢衣看过去,就见夏夷则抖着缰绳疾速穿梭在林间,灵活的玄色身影在林中格外显眼。他身后的马背上挂着不少猎物,看的出收获颇丰。 谢衣下意识去寻另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身影,找了半天都没看见。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喝彩:“射中了!” 谢衣定睛一看,夏夷则正收回手里的弓箭,天上两只大雁被一箭射下,夏夷则骑马过去,正好抓住翅膀接在手里,身手矫健地往回走了。 谢衣还在想已经腊月了,怎么还有大雁?估计是跟雁群失散了,前些日子又大雪,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活动一下就被夏夷则射中了,还是一石二鸟。 乐无异却早已迎了上去,厚重的狐裘都没拖慢这小子兴奋的步伐。 夏夷则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林子边缘,黑色滚金边骑装上绣着一条龙,衣摆随风飞起,那龙好似活了一样在他周身游走。走得近了,便看到他凛然禁欲的一张脸上因为寒风吹出淡淡粉色,莫名有些破坏高头大马上的帝王之威。 “夷则!”乐无异跑过去,睁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夷则你刚才好帅啊!拉弓射箭的样子简直帅得天理难容!” 夷则被他这夸张的称赞逗得笑出来,弯下腰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口:“多谢爱妃夸奖,朕……不甚荣幸。” “……”乐无异小脸爆红,捂着嘴巴后退几步,紧张得语无伦次,“你你你……这么多人看着呢!” 哟,这次知道很多人看着了? 夏夷则低笑一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侍卫,任由他们去清点猎物数量。他掀开胸前的衣襟,从怀里捞出只雪白的兔子,抱着递给乐无异:“刚才在林子里看见的,捉来给你的馋鸡作伴好不好?” “哎呀,好可爱的兔子!”乐无异欢喜地接过来,摸着兔子的毛眼睛都笑弯了,“夷则你居然把兔子藏怀里?它竟然没溜掉!” 夏夷则站在他身边,低笑着问他:“喜欢?” “嘿嘿,喜欢!”乐无异乐呵呵地抱着兔子玩,左右看了下,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清点猎物那边,便偷偷凑过去亲了下夷则的嘴唇,“好夷则!” 夏夷则耳根微红,干咳了一声,,示意还有旁人在呢。 乐无异看到谢衣揶揄的视线,也干笑两声,低着头玩兔子去了。 谢衣笑着摇摇头,却发现沈夜也回来了。只不过……谢衣嘴角抽了抽,虽然我早知道你对那些猎物不屑一顾,但是阿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气? 只见沈夜骑在马上,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玄色的骑装将他高大的身材包裹得修长俊朗,衣服上古老繁复的暗纹在阳光下隐隐似藤蔓轻摆,而他端坐于马背上,冷然疏淡,好似来郊游,身后没有一个猎物。 而在他身边,一只绝不该出现在长安的白色老虎像宠物一样随他的马一起前进,矫健的四肢和凶狠的目光暴露着它似乎并不情愿,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脱身。 众人:“……” 乐无异下巴都要掉下来:“夷则你捉到的宠物跟大祭司一比,简直……” 夏夷则扶额:真是……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约是手下有人想讨他开心,专门捉了只白虎献给他。大约是有人出了歪主意,想趁着今日围猎将白虎放出来,若是他自己能收服,便是美事一桩;若不行,换个人收服,献给他,也是一样。他想起沈夜跟他走的差不多是一片林子,不得不为手下那些人的馊主意叹气。 他们主意打得倒是好,千算万算漏算了沈夜。 沈夜是何人?一直白虎能奈他何?法术偃术一起上,这白虎还不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沈夜下了马,拍了拍白虎的脑袋,那白虎跟着他一起走过来。 侍卫拦住了说要清点猎物数量,沈夜瞥他一眼:“就这一只,你要领过去?” “……”侍卫默默走开,他一点儿都不想被那只老虎吃掉啊! 走近了,谢衣率先开口:“用了法术?” “嗯,还有些偃术。”沈夜简单答道,看谢衣专心去摸白虎的脑袋,嘴角抿了抿,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谢衣看他表情有异,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虽然这么说,沈夜的脸还是黑的。 统计结果出来,夺得第一的是大将军,夏夷则排第三,按个数算沈夜自然排在最末。夏夷则给前几位发了彩头,又跟众人热闹了一阵,围着篝火看歌舞,待天色晚了,才回去。 乐无异本来要回家的,被夏夷则捞着腰坐上龙辇带去了行宫。 沈夜和谢衣则坐着来时的马车回了定国公府,车后的笼子里关着那只还被法术困着的白虎。 谢衣看沈夜脸色阴沉,莫名道:“怎么了阿夜?” 沈夜道:“我带着白虎回来时,看到乐无异在占夏夷则便宜?胆子倒是大。” 谢衣笑,对自己那个莽撞乱来的徒弟很是无奈:“他们二人好久没见,热情一些也情有可原。” 沈夜冷哼一声,心想虽然我们天天见面,但是本座一点儿都不介意你也热情一点儿啊!乐无异虽然诸多毛病,主动热情这一点还是很值得你学习的啊! 谢衣觉得气氛怪,又不知怪在哪里,只好沉默不言。 安静了一会儿,谢衣问起沈夜怎么制伏那只白虎的,沈夜就跟他说了下林子发生的事儿,谢衣听他说着,却觉得沈夜依然怪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夜里回去,白虎把定国公夫妇吓了一跳,解释过后忙找人关在后院,生怕法术忽然失效,这白虎开始咬人。 晚些时候,沈夜去了谢衣房里,跟他说起回北疆的事儿。 “这么快?”谢衣先是诧异了下,随即了然,“要回去准备神农大典?” 流月城不似中原,并无春节一说,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就是神农大典。沈夜作为大祭司,每年的神农大典都要亲自监督,甚至还需献舞祝祷。他看过几次,知道沈夜要准备得事情太多,的确不宜久留。 “嗯。”沈夜应道,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若是还不想回去,就过些日子再走吧,我听说乐无异他们一家子一直邀你留下过年。” 谢衣微微诧异。 这些年沈夜虽然对他并无约束,但每每能找到理由把他留在流月城中,偶尔他出来一次,隔上几日就能收到沈夜让偃甲鸟带来的消息,明里暗里让他早些回去。他被烦得没办法,最长不会离开两个月,便回了流月城。 这次来长安,算上路程,两人已离开流月城三月之久,早已破了沈夜外出的记录。好在一路上两人都在一起,沈夜把事情丢给华月和瞳,倒是难得陪他单独相处——好吧,勉强加上乐无异那个活泼过头的傻徒弟。 若是这次沈夜先行,谢衣年后再走,按照谢衣在路上难免多管闲事处处逗留,真回了流月城,恐怕一年半载的分别都是有可能的。 沈夜不会想不到,那这次……? 谢衣有些疑惑:“阿夜,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沈夜神色僵硬:“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小孩子。” 谢衣无声笑笑,看着他,没说话。 沈夜不知怎么就有点别扭,干咳一声,扯起另一个话题:“我看乐无异这几个月怕是要呆在长安了吧?” “他说过了年,大约要去西域一趟。” “西域?”沈夜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 沈夜摇摇头:“我看他今天那样子,还以为他会陪着夏夷则。” 夏夷则跟乐无异在一起,倒是真的聚少离多。 “夷则如今贵为皇帝,总不能真的将无异收入宫中。”谢衣道,“再说,无异也非笼中鸟,真留在宫中,想必夷则也不会愿意。” 正说着,谢衣好似想起什么来,盯着沈夜看。 沈夜今天提起乐无异的夏夷则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些?平日里可是懒得理会的。而且……每每重点提起乐无异是什么意思? 谢衣想起沈夜带着白虎回来时还正常的脸,怎么后来就变了? 谢衣琢磨了下,当时无异在干嘛?好像……在跟在跟夷则腻歪?夸夷则好身手? 沈夜当时回来自己的反应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低头摸老虎的脑袋去了? 不是……吧?谢衣黑线,实在不敢相信沈夜是在因为自己没夸他而闹别扭……这也太幼稚了! 沈夜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怎么了?” 谢衣低笑一声,走过去,凑近他,问:“阿夜,你今日捕获一只白虎,怎么看着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沈夜僵住,别开脸说,“没有。” 这就是有了。 谢衣贴过去,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相闻,浅笑着换了个话题:“我不知道你骑术这么好,在流月城的时候没见你怎么骑过。” 沈夜下意识答道:“小时候就学过。” 顿了顿,他有些不明白:“怎么想起问这个?” “只是觉得……”谢衣看着他,眉眼含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穿着祭祀袍高高在上优雅从容华贵威严的样子。” “……”沈夜轻笑,心情瞬间大好,顺势搂住他的腰,调侃道,“我以为你更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谢衣面无表情地挣开他的胳膊,转身,“夜深了,大祭司走好。” “呵……”沈夜上前几步,从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揶揄,“害羞了?” “……”谢衣嗤笑一声,以示不屑。 沈夜却不再逗他,安静地抱着他,不说话。 窗外又开始下雪,两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夜渐渐深了,窗外已被一层雪覆盖,窗前的腊梅开了,暗香浮动,雪花簌簌落着,沈夜感觉着怀中人的温度,满足地闭上眼,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过几日跟无异他们辞行后,先陪我去一趟静水湖拿些东西,再一起回北疆吧。” 沈夜睁开眼,侧头看他,只看得到温柔夜色里那人淡淡的笑:“答应给小曦准备礼物的,可不能让她失望。” 沈夜知道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谢衣向来随性洒脱,游历天下才是他心中所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自己停留。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沈夜一声叹息,将他拥得更紧了些:“等我找到继任大祭司一职的人,陪你一起走遍天下好不好?” 谢衣拍了拍箍在腰间的胳膊,笑道:“先回家再说。” 回家。 你已经觉得流月城是你的家了吗? 沈夜看着他,目光灼灼,忽而温柔下来,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没有说话。 他想,虽然自家这个不像乐无异嘴那么甜,但是偶尔一句话,真是让他整颗心都软得没有办法。 算了,能从谢衣嘴里听上那么一句话,也值了。 主动热情什么的……慢慢来吧。
第二十八章 “哥哥,华月姐姐去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呀?”小曦躺在床上,问着床边坐着的沈夜。 沈夜帮她掖了掖被角:“华月姐姐事情还没做完,等她做完就会回来了。小曦想她了吗?” “嗯。”小曦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还想夷则哥哥、无异哥哥和谢衣哥哥。他们都去哪儿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沈夜的手按在被子上,想了想,回答她:“过些日子吧。他们都有事情要处理,谢衣哥哥他们还没到长安呢。”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长安啊?” 沈夜笑了笑:“快了吧。” 将小曦哄熟睡后,沈夜漫步走出屋子。 这是长安城内一处无人的院落,是前些日子十二命长安的眼线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屋子,周围结界密布,又远离人市,可以避开砺罂的眼线,又不会引人注意。 华月外出查探多日,定时传些消息回来。不过自从她两天前进入太子府后,就忽然没了消息。 沈夜并不十分担忧,华月若是真到了需要求救的时候,会发信号给他的。倒是风琊……沈夜想了想,他们进入长安多日,风琊出去查探自己人的消息,却只传了几个简单的不痛不痒的消息回来,本人一直不见踪影,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风琊的消息已到。 一团银色的光芒渐渐在他面前散开,形成一串字符:乐无异,定国公府,谢衣,长安。 乐无异已经赶到定国公府,而谢衣却没有与徒弟一起走,而是独自来到长安。 沈夜一挥袖子,光芒散开,渐渐消失,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已经到了么?” 他给小曦的房间罩下结界,转身消失在夜里。 “叽叽叽!” 一只看着像是小黄鸡似的小家伙在乐无异的脑袋上跳来跳去。 “哎呀不要吵啦!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再给你找好吃的去!”乐无异闭了闭眼睛,很是无奈,“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能吃,就不会一时善心大发救了你!哎我说馋鸡,你胃怎么那么大啊?” 馋鸡低头啄他的头发:“叽叽!” 乐无异把它从脑袋上抓下来,威胁道:“你给我安静点儿,不然等会儿见了夷则,我就把你炖了给他炖汤喝!” “叽叽叽叽叽!”馋鸡愤怒地啄他的手指,扑腾着翅膀,毛都炸开了。 “哈哈,害怕了吧?”乐无异笑着,哼道,“所以你给我乖一点,听到没?” 馋鸡叽叽两声,跳到他肩膀上不叫了。 乐无异敲了门,等门一打开就笑着打招呼:“吉祥如意,你们两个怎么都在?” “少……少爷?!”两人惊叫一声,连忙把他迎进来,“少爷你回来啦?太好啦!” 吉祥转身便朝里跑,一边跑一边喊:“老爷!夫人!少爷回来啦!” 乐无异扶额:“叫那么大声干嘛?我爹娘他们早就睡了吧?” “少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吃过饭没有?”如意一叠声问着,“老爷夫人可想你啦!” “吃过了,我爹的病情怎么样啦?”乐无异一边朝里走一边问着父母的近况,“哦对了,夷则呢?” “少爷是说夏公子吧?”如意挠了挠头,“夏公子这几日挺忙的,我们都看不到他人影。不过晚上是会回府里休息的。少爷,夏公子是做什么的啊?” “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是我朋友不就得了?”乐无异嚷嚷着,“你还没说我爹身体怎么样了呢?” “我身体好得很。”乐绍成的声音传过来,果然中气十足。 “爹?您怎么起来了?”乐无异迎上去,“还有娘,你们起来干什么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哎呀,早知道我就明天早上再回来了!” “行啦,本来也没睡着呢。”傅清姣摇摇头,“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师傅呢?” “我师傅还在研究偃甲,晚些过来。”乐无异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水壶状偃甲,交给父亲,“爹,这是我做的一个滤水偃甲,师傅帮我改了些。你拿着,日后出门在外,不管喝什么东西,先用这个壶滤一遍再喝,这样入口的水就干净多啦。”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折腾出来的?”乐绍成接过来,嘴中虽责备,面上却笑得开心,“好了,为父收下了。你累了么?早些去歇息吧。” 傅清姣从丈夫手里拿过偃甲壶:“我看看这偃甲做得如何。” 乐无异期待地看着她:“娘,做得怎么样?” 傅清姣来回拨弄了几下,观察过几次后,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总算能做出个像样的偃甲了。” “嘿嘿,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和师傅研究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连毒水都滤过呢。”乐无异得意道,“上次我们可是用这个方法救了几个村子的人呢!不过那个偃甲比这个大太多啦!” “救人?”傅清姣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意味,问道,“你们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几个村子的人是怎么回事?中毒了?” “……”乐无异暗道糟糕,怎么说出来了?假笑道,“哎呀没什么啦,娘你不要多心嘛!” “哼,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傅清姣敲了敲他脑袋,“说,到底怎么回事?” 乐无异眼看瞒不过,只好将江陵前的遭遇讲给他们听,如此这般还未说完,傅清姣已经围着他开始上下打量,口中慌张道:“你中了毒?哪里不舒服?哎呀你这小崽子,让你贪嘴!出门在外也不说照顾好自己……” “娘,我没事儿了。”乐无异连忙将她拉开,向他爹投去求救的目光。 乐绍成干咳两声:“夫人,既然无异已经平安回来了,我看,就让他先去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傅清姣抬头看天色,果然已是半夜,只好说:“那你先去睡一觉,明日娘让府里的大夫给你再看看。” “好好好,娘,您快去休息吧。”乐无异推着她前进,“睡得晚会老得快,娘您早点儿睡啊!” “你个臭小子!”傅清姣笑骂一句,还是转身回屋了。 乐无异松了口气,转身对父亲说:“爹,您也早点回去睡吧。” “我不急。”乐绍成看着他,目光中却十分慎重,“无异,你老实告诉爹,客房里那位夏夷则夏公子可是你的朋友?” “当然啦,老爹,我还能骗你不成?夷则可是我路上认识的大好人!”乐无异傻笑两声,问道,“我听如意说,他白天不在府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夏公子有些事情要处理,忙了些。”乐绍成脸上担忧之色未退,便继续问他,“那你知道夏公子的身份吗?” “夷则的身份?”乐无异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他是太华山的人,师从诀微长老。” “原来是诀微长老门下弟子。”乐绍成点点头,又问,“不过,无异,你可知夏公子还有另一重身份?” “啊?另一个身份?”乐无异被他这一波波的话题搞糊涂了,“逸尘子少侠?” “不是……”乐绍成扶额,“他姓李,名焱。是当今圣上第三子。” “李焱?”乐无异先是被那个完全不同的名字镇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当即便懵了,“圣上第三子?你是说夷则……夷则他是……三皇子?!” 乐绍成看他表情便知道,自家儿子对此一无所知,怪不得如此痛快地把夷则安置在家中。他有些头痛,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这怎么可能?!夷则都没跟我说过!”乐无异还是无法相信,气得就要去客房,“不行,我要找夷则问个清楚!” “哎你……夏公子还没回来呢……”乐绍成没喊住他,揉着额角,吩咐一旁的如意,“去看着少爷,别让他闯祸。” “是。”
第二十九章
乐无异走了几步返回来问如意:“夷则住哪儿?” “客房那边……”如意回了他,连忙拦住他,“少爷,你等等……哎少爷……” 乐无异走得快,馋鸡没跟上,从肩膀上掉下来,扑腾着翅膀在地上愤怒地叫:“叽叽叽!叽叽叽!” “哎呀,哪儿来的小鸡?”如意捡起来,戳它的脑袋,“咦?好像不太一样?” 乐无异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把馋鸡丢了,脑子里只有被欺骗的愤怒的他径直冲向夏夷则门前,砰砰砰把门敲得震天响:“夏夷则!你给我出来!” 没人应门。 乐无异继续敲:“夏夷则你这个大混蛋!快点给本少爷开门!” 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异?” 如意喘着气赶过来:“少爷,夏公子他还没回……咦?夏公子你回来啦?” 馋鸡听到耳熟的名字,看到夏夷则,突然想起乐无异刚才的警告,顿时充满敌意地叽叽叽叫着。 乐无异回过头,看到站在院中的夏夷则,迈步过去,怒气冲冲地一拳头打过去:“夏夷则你个骗子!” 夏夷则抬手挡住他的拳头,牢牢握住,睁大眼睛问:“无异,你这是……?” “哼,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还要我说?”乐无异挣开他的拳头,恼怒道,“你说,你为什么把身份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夏夷则脸色一变,看了一旁的如意一眼,拉着乐无异就往客房里走:“无异,我们进屋说。” “你松开我!”乐无异挣扎。 夏夷则制他不住,干脆搂着他的腰直接半架着回去了。 “哎少爷你们……” 砰! 门被反手磕上。 “夏夷则你……唔!” 如意看了眼紧闭的门,和门口跳来跳去扑腾翅膀的馋鸡,想了想,少爷好像说夏公子是他朋友来着?嗯……那应该不会有事的。哎好晚了……还是回去睡觉吧,明天要早起呢。 他低头捡起馋鸡:“嘿,小家伙,跟我走吧。” “叽叽叽!”抗议未果的馋鸡被如意带走了。 房中。 乐无异瞪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凶手,褐色的漂亮瞳孔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夏夷则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嘴,被他这一瞪,顿时有些尴尬:“无异,你听我说。” 乐无异眨了眨眼睛,继续瞪:说! “我……我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是事出有因。”夏夷则靠近几分,鼻尖对着鼻尖,唇间的吐息吹得手背有些痒,他顿了顿,放柔了目光,低声道,“你安静听我说好不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放大的脸,剑眉星目,眸似秋水,乐无异偏了偏脑袋,白皙的脸有些泛红,瓮声瓮气地说:“以西松快唔(你先松开我)……” 夏夷则眨了眨眼,眼中浮起细碎的笑意,松开了手,胳膊也从他腰上放开:“现在肯听我说了?” 乐无异推开他,朝桌子边走,嘴里恶声恶气:“你把话给我好好说清楚!敢缺一句,看我不把你赶出乐府!” 夏夷则知道他只是说笑,却还是说:“好。” 两人落座,夏夷则原本准备给他倒茶,却发现壶里的茶是凉的,便收了手,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谢前辈呢?” “我师傅过段时间才到。”乐无异答完又瞪他,“别转移话题!快说,你不是太华山诀微长老门下弟子吗?怎么会是三皇子李焱的?你以前是在骗我?” “我的确是诀微长老的弟子,绝非谎言。”夏夷则摇摇头,又道,“至于李焱……也是我的名字。” “你!” “我曾对你提过,我幼时体弱多病吧?那时宫中御医说我命不长久,父皇母妃都忧心忡忡。”夏夷则将自己身世缓缓道来,“那时,恰逢我师傅清和真人在宫中做客,他与我母妃是旧识,便在母妃央求之下,带我回了太华,收我为徒,悉心教导。” “哦……”乐无异闭了嘴,原来这个不是骗他。 “我母亲姓夏,我自幼在太华山长大,用李焱之名多有不便,便取名夏夷则,与太华山众位师兄弟共同修道。我每年回宫只有数日,久住也不过半月,故而与宫中兄弟不甚亲厚。行走江湖时,我多用逸尘之名,不过平常,还是习惯用夏夷则这个名字。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 “那你不早说……”乐无异闷闷的。 夏夷则扶额:“我总不能逢人便说我是三皇子吧?” “额……也是。”乐无异挠了挠头,气消了大半,不过还是不肯原谅他,“那你这次急着回长安,是要看望你父皇?听说他……咳咳,是吗?” 夏夷则敛了敛眼睑,淡淡道:“算是吧。” “那你怎么不进宫啊?”乐无异奇怪,“你跟我说有人在找你,不方便住客栈,未免暴露身份才住我家的。额……是谁在找你啊?你两个哥哥?” “大概吧。”夏夷则没有明说,在找他的,除了太子的人,还有那些等着他回京主持大事的臣子们。 乐无异忽然想起什么,刷地站起来:“你爹现在病重,你哥哥满世界找你,你却在躲着他们?这……夷则,你这次回来难道是……要争皇位?!” 夏夷则抬头看他,并不说话,一双眼睛沉静如水。 乐无异一时震惊不能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手指着他点了几次都咬牙咽回去了。绕着桌子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乱:夷则是三皇子?皇帝病重了,他要跟兄长们争权夺位了?夷则以后……可能会成为皇上?皇上?夷则? 乐无异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好端端的一个路上结识的侠肝义胆的少年英雄,他的至交好友,却是庙堂之上位高权重身份高贵的三皇子?! “啊啊啊啊啊!” 夏夷则看着他,眸中隐有受伤:“无异,你……讨厌我?” “谁讨厌你啦!”乐无异瞪他,又吼,“你现在别跟我说话!让我静一静!” “……” 夏夷则看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说:“抱歉,在下无意欺瞒乐兄。这几日多有叨扰,请乐兄代在下向定国公道个谢,夏某这便离开,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便走。 “喂喂喂!你干嘛去!”乐无异一听这称呼都从“无异”变为“乐兄”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追上去拉住他胳膊,“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 混蛋啊!这根木头好不容易才去掉客套没那么啰嗦肯叫自己一声“无异”了,这才几天就变回原来那个疏离的死样子了?!“乐兄”个头啊!谁要做你兄弟了! 夏夷则回头,面色淡淡,眼神中有极浅的恐慌,却被他掩盖下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和清冷,却少了一层暖意:“在下多有隐瞒,连累定国公府误入权位之争,乐兄可是觉得我面目可憎?” “为何觉得你面目可憎?”乐无异一愣,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即跳起来,“你说什么?连累定国公府?!你你你……你对我爹娘做了什么?” 夏夷则面色苍白一分,眼中闪过受伤。 无异终究还是在防备他?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在下未曾对定国公府做过什么,只是在此处借住多日,恐怕有人追查到此,会连累府中众人。夏某还是先行离去吧。” “可是……”乐无异张了张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却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他总觉得……总觉得夷则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到了他,似乎这一放手,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夏夷则推开他的手,低下头不看他:“乐兄保重,夏某告辞。” 说完抬脚便走。 “不行!”乐无异大吼一声,快他一步跑出门去,反手合上门,死死拉着门环,气道,“你不许走!” “……”夏夷则被他这动作吓到,呆呆地站在门前,“乐兄?” “乐兄也是你叫的!”乐无异吼了一句,朝着院子里大声吼,“吉祥!如意!给我拿个锁来!” “……”夏夷则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乐兄,你……你想做什么?” 乐无异没理他,低下头念念有词:“不对,我箱子里好像有……” 随即门外便传来了翻找的声音。 夏夷则很想说区区一道木门是关不住我的,我一脚就可以踹开了啊……可是想到他若当真去踹门,门后的乐无异一定会被他踹倒……还是算了。 “嘿,找到了!”乐无异高兴地叫了一声,动作麻利地给门外上了锁,咬牙道,“这次看你还怎么走!” 夏夷则转头看了看打开的窗户,默。
第三十章 “夏夷则我告诉你,事情没说清楚,你哪儿也不准去!”乐无异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气什么。 夏夷则失笑:“那你关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了吗?睡觉!”乐无异拍了拍门,“快点儿去睡!” 夏夷则闷笑两声,对着门外说:“那你呢?” “我?我得琢磨琢磨。”乐无异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环胸,严肃道,“我得好好想想这些事儿,好好想想!” 夏夷则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他忽然发现,乐无异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和厌憎,那些无心之言也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他的新身份而已。 这样想着,他便也靠着门坐下去,抬手敲了敲木门,说道:“想了什么?” “你别吵!”乐无异皱眉斥了一句。 夏夷则便真的不说话了,只是靠着门听着门外乐无异时不时的小嘀咕。 夜色微凉,明月当空,两人隔着一扇门,背对着背,心绪各有不同。 不知什么时候,馋鸡跑了过来,绕着乐无异叽叽叽地叫。 乐无异把它扔到肩膀上,不理它。 馋鸡骚扰主人未果,便跳到乐无异脑袋上,对着门缝看过去,看到个后脑勺:“叽叽?” 夏夷则回头,就看到一只黑豆般的小眼滴溜溜地转,尖尖的喙啄了啄门框:“叽叽!” 夏夷则微笑:“你这小家伙打哪儿来的?” 乐无异没好气:“捡来的!” 馋鸡:“叽叽叽!” 夏夷则轻笑一声:“挺有趣的。” 乐无异嘁了一声,不以为然。 夏夷则继续逗馋鸡:“你主人好像生我气了,怎么办啊?” 馋鸡歪着脑袋:“叽叽?” 乐无异哼了一声。 夏夷则弯了眼睛:“你说,我跟他道歉好不好?” 乐无异干咳两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呢,要道歉快点儿! 夏夷则却转回了身子,不再说话了。 乐无异:“……” 混蛋啊!说好的道歉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静谧的夜里只能听到馋鸡叽叽叽的叫声。 乐无异忽然问:“夷则,你为什么想要当皇帝啊?做个侠客不好吗?” 夏夷则仰起脸,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做侠客很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到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累了,可以回太华跟师傅师兄弟们一起喝酒,堂前看雪,舞剑对弈。日子多逍遥?” “是啊,这样的日子多好,逍遥天地,再无拘束。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乐无异也仰起脸,靠向身后的门框,悠悠道,“天地之大,我们才见过多少?我还想要去更多的地方,见识一下不同的风俗人情,跟着师傅一起,不断地研习偃术,为更多的百姓做出更好的偃甲,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夏夷则听后,有些黯然,苦笑道:“你的确适合这样的生活。” “那夷则你呢?你想要怎样的生活?”乐无异问,“你自己也说了,自幼没有在宫中住过多久,与父兄感情都不甚亲厚,争权夺利的事情你素来不喜,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到那是非之地呢?皇宫啊……听起来就是个一辈子都出不来的囚笼。” 夏夷则闭了闭眼,轻轻叹息:“是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方。” 这声叹息里的哀伤太重,乐无异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突然而强烈。他抓紧了手心,问他:“夷则,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回去?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忽然发现,他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夷则是三皇子,自有他肩负的责任,怎么能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改了心意?况且……自己算是什么人呢? 夏夷则听出他话中隐情,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回答。 于是他说:“无异,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想要做皇帝吗?” 乐无异已经按捺住心中的涩然,接到:“你说。” “还记得上次我从村子里回去后,在客栈跟你说的话吗?”夏夷则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即使我往来奔波,然而身无长物,唯一可以帮得上忙的,只有用法术截断水流。医术我不会,偃术我不懂,官府无作为,我也毫无办法……你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吗?好像……好像我整个人的存在,在巨大的苦难面前,都毫无意义。” “夷则,你不要妄自菲薄!”乐无异恼了,“你是第一个赶到村子里截断水流的人,很多人因为你而免于中毒,那么多时日的不眠不休,你都留在村子里守护着大家,你那么厉害……” “可是依然不够,不是吗?”夏夷则打断他,语气严肃许多,“若是官府有所作为,便不会迟到许久延误救命时机;若是水利工事灵活,便不需要法术一一截断水流;若是严惩贪官污吏,查办药店毒物,便不会有那么多毒药公然在市上流通贩售……这一环环,若是均严格治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治而亡。” 乐无异好像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夏夷则继续说:“以前我很憎恶权利,我觉得那简直是万恶之源,因为有权,便会罔顾人意肆意杀伐,因为求权,便不惜代价手段用尽,我在宫里,看到过太多的罪恶,觉得那里简直污秽不堪,多呆一天都要窒息……可是后来我也发现,其实权势,有时也是一种力量。” “大权在握,可以获取更多的消息,可以知人善任、惩奸除恶,可以调动军队、可以指点江山,可以做很多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夏夷则闭了闭眼,“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也知道万恶难除,然而……” “我明白。”乐无异道,“世人虽苦,还望诸恶莫作。” 夏夷则闭上眼,问他:“终有一天,这河山万里,终将为我所有,晨昏日月,你我道长而歧。到那时,无异,你会如何待我?” 良久,乐无异都没有答话,久到夏夷则都怀疑他是否睡着了,才听到他清醒而坚定的回答:“若真有那一日,无论你是皇帝李焱,抑或夏氏夷则,对我而言,都不再那么重要了。前路殊途,各自珍重吧。” 说完这句,乐无异站起身走了。 馋鸡蹦跶着跟上。 夏夷则仰着头闭着眼,苦笑低喃:“各自珍重么?” 他站起身,轻松破开被锁的门,看着乐无异的背影消失在院中,手心攥成拳头,目光深沉。 前路殊途,各自珍重? 他的眸中渐渐染上厉色,深邃霸道。 乐无异,你救赎了我,现在却说要与我殊途? 夏夷则恢复淡然,负手而立,气质凛然。 殊途?哪儿有那么容易。 乐无异,这河山万里终将为我掌控,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往哪里走,我的路就往哪里开,你如何与我殊途? 天色将明,长安乱象。 第三十一章 谢衣熄了灯,朝床上走去。他这些日子一边赶路一边做偃甲,着实有些累了。 忽然,他脚步一顿,侧头向窗外看去:那里静静的,没有阴影。 谢衣掉头向那边走,抬手支起窗户,一柄剑横在他肩上:“别动。” 谢衣的手顿了顿,却还是将窗户支好,淡笑:“沈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夜凑近几分,剑贴着他的脖子向前伸了一些,口中道:“真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几日不见,沈先生竟然要对谢某刀剑相向了吗?”谢衣面带微笑,好似全然无辜,“不知谢某可有得罪之处?还望明示。” “明示?”沈夜伸手探到他身前,扣住他的腰,悠悠道,“本座以为,你很清楚。不是吗,初七?” 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与谢衣的手绞在一起,灵力互相冲撞,谢衣周身受制,却依然不以为意,甚至好心情地与他拖延:“谢某不明白沈先生在说什么?” 沈夜收起手中的剑,整个人贴上他后背,嘴巴凑到他耳边,缓缓道:“怎么,想要装傻?偃师谢衣与杀手初七本就是同一个人,上次在林中你已然承认,今日却又变卦,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谢衣偏了偏脑袋,镇定道:“你说我是初七,有何证据?” “还需证据?”沈夜笑,“谢衣根本没有见过初七,本座也从未在谢衣面前提过初七,你听到本座指认你们是同一个人时却毫不意外,这不就是说,你知道初七是谁?况且……这石头,我上次可是系在初七身上的。” 谢衣低头看到腰间系着的青石流苏,不由叹了口气,知道拖不下去了,却还是笑着反驳:“其实你说过一次的,那次守夜时你问我有没有兄弟。” 谢衣回过头,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并没有让他有所触动,而是颇为有礼地问了一句:“沈先生可否先放开在下?” 沈夜眯了眯眼,谢衣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谢衣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气结,收了手中灵力,松开他,后退两步。 谢衣掸了掸衣服,伸手让礼:“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杯茶?” 沈夜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桌边,一挥手,火烛亮起,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就那样看着谢衣。 谢衣走过去,耐心地为他沏茶,面上含笑:“沈先生此次来,恐怕不止是为了揭穿在下的身份吧?” “自然不是。”沈夜疑惑地打量着谢衣:依旧是那副温润从容的模样,眼中的笑意都带着几分宽容的温柔,和初七那副冷漠凛冽的模样截然相反。他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谢衣还是初七?怎么能有如此……不同的两面?” “沈先生……啊不,阿夜。”谢衣眨了眨眼,调侃道,“阿夜你不是说我与初七是同一人?” 沈夜算是明白了,谢衣这是闹自己呢,身份揭不揭穿,他才不在乎!这个称呼一出,沈夜就额角冒青筋,之前让他喊他不肯喊,现在倒是叫得亲热!冷下脸色,忍怒道:“谢衣,你觉得这样很有趣?” “嗯,有趣得很。”谢衣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将茶杯递过去,自已在在一旁坐下,缓声道,“阿夜想问什么便问吧。” 沈夜见他终于有个正经样子了,饮了一口茶,问道:“你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如阿夜所想,谢衣是我,初七也是我。”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差别!沈夜闭上眼,告诉自己话还没问清楚呢,不能生气。便接着仔细问,“换种说法,你什么时候是谢衣,什么时候是初七?” “我一直是谢衣啊。”谢衣道。 “你……”沈夜气结,却忽然想到什么,拧起眉,“你的意思是……你一直以来的身份,都是谢衣?而初七这个身份,几乎不用?” 谢衣点点头。 沈夜放下茶杯,看着他:“那你为何三番两次以初七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你的职责就是刺杀我?”沈夜冷笑,“谁派你来的?” 谢衣却问他:“问这个,有意义吗?” “……”沈夜看着他,却发现谢衣的笑容很淡,那是种疏离的温和,明明是弯起的嘴角,却似乎带着几分淡漠的冷意。他点点头,附和道,“的确,没什么意义。” “你为何要刺杀我,谁派你来的,这些都不重要了。”沈夜站起来,逼近他,“其实从一开始,你的目的,也根本不是杀了我,不是吗?” 谢衣含笑而对:“哦?” “第一,你法术、偃术俱佳,又有忘川傍身,每次前来刺杀,看似步步杀机却未曾有一次伤到本座。” “有。”谢衣想了想,“上次忘川与你的链剑相撞,法阵破裂灵力反噬伤了你。” “……”沈夜咬牙,“第二,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会避开其他人,故而事到如今,见过你真面目的,只有我一个。就连夏夷则,也只认得你的刀,不认得你的脸。” 谢衣没有说话,笑容淡了下去。 “第三,我们已到长安,你仍未刺杀成功,甚至……不再追杀本座。”沈夜哼了一声,“试问哪个杀手在多次未完成刺杀任务后还可安然无恙?本座从未听说过如此大度的雇主。” “唯一的可能是,你根本,就不是来杀我的。”沈夜随即纠正,“确切地说,你要做出刺杀之事,却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对么?” 谢衣的笑容彻底消失,看着他,面无表情。那种熟悉的肃杀和冷意,沈夜领教过多次,那是属于初七的冷,这张方才还温和微笑的脸,瞬间便换了表情,却好似彻底换了一个人。 谢衣……不,初七端坐在那里,问道:“沈先生还有什么疑问,不如一起问了?” 沈夜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他为什么会有两个身份,为什么会成为初七,为什么会拥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而此时,他只是问:“我破开你面具的那一次,你是怎么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 谢衣还未开口回答,沈夜便摇头失笑:“是……偃甲人?你居然能做出偃甲人?” 谢衣点头:“虽有不足,已可堪大用。” 沈夜弯下腰,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那现在的你,是人,还是偃甲?” 谢衣抬眸:“你说呢?” 下一刻,沈夜伸手卡住谢衣的左肩,狠狠一按,谢衣眸中一冷,抬手朝他左肩袭去! 灵力流窜,两人保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将对方制住。沈夜只觉得左肩隐隐作痛,皱起了眉头,而谢衣脸上神色却分毫未改。 “你是偃甲谢衣!”沈夜此话一出便觉不妙,身后法阵当头罩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结界中! 沈夜情急之下,将谢衣拉入怀中,翻身一坐,将谢衣扣在腿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目光越过谢衣,看向结界外悄然站立的初七:玄色劲装,浅褐色的眸子,眼下魔纹红如朱砂,这样隽雅俊美的脸,却带着冷冰冰的寒意。 “本座真是小看了你。”沈夜伸手按上谢衣的左胸,果然没有心跳的声音。 谢衣含笑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阿夜,你现下是否有失君子之仪?” 沈夜被他这话气笑,紧了紧胳膊,拖长了语调,笑道:“哦?本座倒不觉得。” 说完还凑到谢衣耳边低笑,眼睛却盯着初七:“将本座送你的礼物系在偃甲人身上,以此来误导我。本座大意,竟上了你们的当。随意处置本座送出的礼物,难道就有理了?” 谢衣:“……” 初七:“……” 初七冷然道:“阁下之物自可收回。” “送出的东西,收回来做什么。”沈夜好心情地看着僵硬的两人,笑问,“你可知,本座为何送你这物什?” 初七沉默片刻,答道:“不知。” 沈夜讲条件:“你将自己的身世说一说,本座便告诉你为何。” 初七抿唇,不说话。 沈夜扶着谢衣站起来,让步:“好好聊一聊?” 说着便松开了谢衣,初七站了片刻,也挥手收起结界。 谢衣走到初七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闭目。初七微微抬手,忘川出现在手中,横在两人之间。 谢衣周身发出银色光芒,法术咒符飞速流转,将他环绕其中,随着灵力涌动,偃术骤起,谢衣的身形渐渐散成银色光点,重新汇聚成一柄刀,竟然与忘川一模一样!那光做的忘川与初七手中的忘川融合在一起,星芒闪过,一切归于寂静。 初七接过悬空的青石流苏,收起忘川,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温和疏离,魔纹妖异冷然。 像是两个人合而为一,有种奇异的美。 沈夜恍然:“竟然是忘川!” 继而赞叹:“不愧为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本座佩服!” 初七淡淡点头:“过奖。” 第三十二章 沈夜走近几步,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他的脸,疑惑万端:“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可以如此完美地将两种性格融合在一起?你不会……不会觉得奇怪吗?” 初七拿下他的手,笑道:“本就是一个人,为何会奇怪?” 他这一笑,那浅浅温柔便渗透出来,像是一路上相伴而行善良温润的那个人。他继续说:“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不是真心要杀你,又为何纠结与我的身份?谢衣也好,初七也罢,于你而言,不过是个不相干的旁人。你追我至此,意欲何为?” “不相干的旁人?”沈夜听到这话只觉一口气噎在胸口,恨不得将他押到面前狠狠质问,此时看着他,嘴角勾起,冷笑,“这数月相伴,你竟然说你是旁人?谢衣,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乐无异之外,我们所有人对你来说都是旁人?你做杀手久了,连心都冷了吗?” 初七……不,谢衣。谢衣张了张口,却只说:“相逢即是有缘,缘起缘灭,也不是谢某说了算。你若怨我恨我,自由你去,谢某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沈夜握住他的手腕,一用力,初七的手掌摊开,掌心的青石流苏挂件静静躺着,他低头看了一眼,便听沈夜问,“你觉得,本座会将小曦送的礼物随意送给一个旁人?” 谢衣默然。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沈夜为什么要将这东西给他。 沈夜拿起那枚青石挂件,低头重新给他系上,遭到谢衣抗拒,被他低喝:“别动!” 谢衣抿着唇,敛下眼睫,疑惑道:“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沈夜仔仔细细给他系上,贴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当真想不明白?” 谢衣看着他,那认真而庄重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不太敢相信。僵硬片刻,艰难道:“你……你……喜欢我?” “……”沈夜挑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衣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面无表情:“沈先生说笑吧?” “叫我阿夜。”沈夜忽然心情很好,饶有兴致地搂上他的腰,“你既已说了,不是要杀我,我们之间便没有仇怨,你居无定所,游历天下。既无亲人,那便随我一起,有什么不好?” 谢衣摇摇头,失笑:“我虽孤身一人,并不觉寂寞。为何要随你一起?” 缓缓拉开沈夜的胳膊,他脸上带着一种类似纵容的笑意,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阿夜的心意,谢衣愧不敢当,阁下还是……另觅良人吧。” 这种笑容是温柔而善意的,不带丝毫厌恶,然而沈夜却深感无力。 “我说我喜欢你,你却让我另觅良人?”沈夜瞪着他,“谢衣,你未免太过狠心!” 谢衣淡然道:“谢某非神佛,并不能满足阁下的心愿。” 沈夜心中郁结。 这个人……这个人的温柔是最利的刀子,捅下去一点儿血都不见。可是你会痛,痛得心神俱裂、百爪挠心。可是他呢?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看着你,仿佛在说:哦?你受伤了?痛得厉害?可是那眼神分明无辜又淡漠,他甚至不会问你因何而痛。 这就是谢衣。 沈夜想,我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无法忽略,无法掌控,连恨都没有力气。 他想起客栈暖阳下的那一抹笑容,那是真实的微笑,为人们的善念而欣喜,为自己能够救人于危急之中而心怀大慰,那句未说完的话,想在想来,也许与初七的身份相关。那时他的话被打断,沈夜无从得知他想要说些什么,而此时,沈夜却真的很想知道他那时想说什么了。 他还想起他在林子里掀开初七面具后他脸上那种意味深长引人迷惑的笑,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那时他的目光……沈夜想了想,那其实是种释然吧?被他揭穿身份,被他步步紧逼,他其实……早就想摆脱初七的身份了是不是?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滑过谢衣的眉眼唇鼻,逡巡着他眼下的魔纹,那疏离的温和里,是那人冷淡的笑意。沈夜看着他这张冷淡的脸,心中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他肯对我笑一笑,我就觉得连灵魂都叫嚣着靠近。 沈夜忽然轻笑一声,心里想:我是如此爱你。 所以谢衣,你此生只能为我所有,为我掌控。 既然你遇强则强,逢善便善,本座便让你再也无法逃离。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人的温柔是刀子。 谢衣被他这奇怪的轻笑声怔住,疑惑地看着他,沈夜却收起了方才奇奇怪怪的目光,重新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洞悉人心的沈大祭司。 沈夜笑着说:“其实我大概猜到你是受何人指使,又为何屡次未尽全力。所以你其实无需对我隐瞒,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你知道?”谢衣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话,不太相信他已经洞悉一切。 “本座可比你想的要聪明多了。”沈夜摸了摸他的下巴,凑过去欲亲吻他的嘴唇,被谢衣偏头躲过。 他双手扣住沈夜的胳膊,用力格挡开,咬牙道:“沈先生自重!” 沈夜身体未动,却反手搭上他的胳膊,将他往怀中一拉,不由分说便堵住他的唇。 “唔……”谢衣眼睛睁大,怔愣只是一瞬,眼中厉色闪过,手中忘川几乎是在同时出现在沈夜脑后! 沈夜压着他弯腰躲过忘川的袭击,怒笑:“这么狠?” 谢衣一个法术丢出,撞开他的怀抱,一个后空翻退至房门口,接过忘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夜无奈,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便站在原地问他:“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与阁下无关。”谢衣木然。 “问问也不行?”沈夜缓下语气,“我只是想知道此事结束后,你想去哪里?” 他目光柔和,并无咄咄逼人之态,谢衣虽对他方才的冒犯多有不快,却还是答了他一句:“此间事了,世上便再也没有初七此人了。” 沈夜一愣:“你是说……” “没什么。”谢衣摇摇头,拉开门,“天快亮了,沈先生请回吧。” 沈夜忽然有一种出来跟情人幽会未免被人发现要提前走人的错觉……他赶紧打住自己脑中乱想,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越过谢衣时,微微侧首,笑道:“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 谢衣嘴角一僵,遂咬牙微笑:“慢走不送。” 沈夜笑笑,又说了一句:“其实从头到尾,说你的刀是忘川、说你叫初七、说你是杀手的人,都是夏夷则。” 说完,也不理谢衣骤然僵硬的身体,转身走了。 出得门去,他悠然绕出客栈,一个人慢慢地在无人的街上前行。走了一段路,远处忽然传来空灵的箜篌琴声,飘渺悠扬。 沈夜停步,抬头朝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皇城上空,飘出阵阵乐声浅波,以灵力催动为蓝色的符咒飘向空中示警。 是华月。 这琴声蹊跷,虽是从太子府的方向传出,琴声波动却是朝着他们暂住的别院飘动。 小曦! 沈夜心中一动,加快脚步往回赶。 出事了!
第三十三章 太子府。 华月与府中官兵侍卫对峙,虽处于乱军之中被包围,却镇定地拨弄着箜篌的琴弦,低眉回首皆是清清冷冷的风情。 场中众人却没人欣赏她的美,拉弓拔刀、严阵以待。这个女子只身闯入太子府,潜入太子寝宫,被发现后以琴音逼退当值侍卫,众人围剿,却丝毫不见怯意。那琴音听似悠扬婉转,入耳却如隐刺穿过,震得人头脑昏沉,隐隐作痛,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生死不能! 太子命人将华月团团围住,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魔音入耳,而是狠着一张脸瞪着华月,大声呼喝:“砺罂!让本王看看你的诚意!” 空中传来一阵阴森嚣张的大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太子莫急,区区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们如此慌乱?” 太子冷哼:“废话少说!快把这个女人的琴声堵住!” 空中忽然出现一团黑雾,笑声自那里传出:“呵呵呵呵呵,流月城廉贞祭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怎么,沈夜没与你一起来?” 话音未落,黑雾渐渐散开,向下蔓延,在众人周身漂浮。众人口鼻中吸入黑雾,呆滞片刻,纷纷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竟然不再受黑雾影响! 华月皱眉:“区区小事,何须紫薇尊上亲自前来?砺罂,这些人不过普通凡人,你将魔气放入他们体内,未免太过残忍!” “残忍?呵呵呵呵呵,笑话!你以琴音伤人便不残忍了?”砺罂的魔气重新汇聚,闪到华月面前,“我救了他们,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华月将箜篌置于身前,一边观察着逐渐变了神色的众人,一边斥道:“你利用他们的愤怒汲取养分,却又让他们入魔,变得凶残丑恶,其心可诛!” “哼,其心可诛?”砺罂冷冷地绕着华月飞了一圈,轻蔑道,“你若是真有那个本事,便来诛了我啊!” 太子被他们这一问一答早就搞得不耐烦:“砺罂,这女人到底是谁?快点把她解决掉!本王没心情陪你们在这里消磨时间!” “呵呵呵呵呵呵,太子稍安勿躁,这可急不来。”砺罂幽幽地在太子府上空环绕,“这位,是北疆流月城的廉贞祭司华月,她可不是你手底下的那些草包!看到她手中的箜篌了吗?她拨一拨琴弦,就可以让人神智昏聩,不知不觉……便命丧黄泉!” “流月城?就是你说的那个苦寒之地的北疆流月城?”太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很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不过是个穷地方,连长安一半都不到,能有几分本事?还有什么祭司?装神弄鬼之辈罢了!” 华月眸中一冷,抬手便是一道金光破空而去,直逼太子面门:“放肆!” 轰! 砺罂帮太子挡掉华月的攻击,轻蔑之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冷冷地呵斥太子:“太子殿下,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寻死路!流月城乃上古神裔之后,本事可不是你们这些整天窝在宫里的人能应付得了的!现下这位廉贞祭司便让太子府如此狼狈,等流月城大祭司来了,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太子强忍着对他那轻蔑语气的厌恶,怒道:“砺罂,既然是你的熟人,就快点解决掉!既然要与本王合作,就该拿出点儿诚意来!本王把你留在太子府,可不是为了养个闲人!” 华月闻言,嘲弄道:“怎么,原来心魔砺罂也有需要仰仗凡人的时候?这可真是长了见识。怎么,流月城一役竟然把你伤成这样?” “你不用激怒我。”砺罂似乎对太子的呵斥与华月的嘲讽不以为然,仍然是悠然自得的神态,“我自有我的打算。倒是你……沈夜居然让属下只身犯险,呵呵呵呵呵呵,他对你……可真是好啊……嗯?” “他待我如何,我自有评断,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华月话音未落,凌空跃起,脚下,竟然是方才入魔的侍卫们拔刀攻来! 太子冷冷地下了命令:“给我杀了她!” 华月悬空念起咒诀,垂目看向地面上已经失去神智的侍卫们,双手结印,箜篌消失,她手中缓缓出现一柄长剑,绿芒一闪,她整个人伴随着长剑一起消失在空中! 失去了目标的侍卫们抬头东张西望:“人呢?去哪儿了?” 砺罂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你们周围,蠢货!” 铃—————— 环佩叮当声响起,箜篌的琴声蓦然出现在众人耳边,这声音并不若之前那般刺耳,而是优美婉转,缠绵温柔,像是要抚平脑海中的悲伤与愤怒…… 侍卫们手中的刀渐渐放下,眼神变得茫然。 太子大怒:“你们在做什么!给我杀!” 华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太子殿下想要杀我,何不亲自动手?” 太子一惊,转身便拔刀刺去,华月冷哼一声,长剑划出,生生将他手中长刀砍成两截! 蓝绿相间的法阵随风鼓动,太子心中一悸,张口便喊:“来人!护驾!” “雕虫小技!”砺罂隔空笑了一声,太子只觉后背被一股陌生的力量生生拉扯上去,竟然就这样悬在半空。他摇晃着身子挣扎:“这是怎么回事?!来人!” “吵什么吵!”砺罂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句,将他朝府外丢去,“太子殿下,别忘了你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 “对!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太子顿时惊醒,喊道,“砺罂,这里就交给你了,送本王出去!” “殿下还记得就好!”砺罂将他放在府外,随意地说了句,“自便吧。” 太子被如此轻忽,肚子里都是火,却只能隐忍不发。虽然当初是砺罂主动找上他,可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心魔都极其可怕,他决不能轻易得罪!哼了一声作罢,他自己去找管家! 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办,区区一个女人,砺罂若还是对付不了,本王回来便宰了他!看他还如何猖狂! 这样想着,他带了身边亲信,朝宫中赶去。 太子离开,华月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砺罂随意地朝院中的人挥了挥手,那些人便齐齐向华月攻来!砺罂则在上空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享受心魔的礼物吧!” 这攻势来得又快又急,华月应接不暇。 正在这时,砺罂身后传来沉沉的一声笑:“哦?心魔的礼物?本座可有份?” 砺罂回头看去,竟是沈夜携风琊出现在大殿屋顶上。 “呵呵,原来是紫薇祭司大驾光临,怎么,这一次,没把你心爱的妹妹带在身边吗?” “本座的妹妹不是被阁下带走了吗?”沈夜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透着冷,“小曦胆子小,不喜生人,做哥哥的,自然要来带她回去。” 正被围攻的华月闻言一惊:“小曦?!小曦怎么了?为什么会在砺罂手里?” 没人理会她的问题,空中只听得到砺罂的猖狂大笑:“沈夜啊沈夜,枉你是流月城大祭司,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吗?”说完又恶意地补充,“你妹妹不是应该在你怀里安睡吗?怎么会到了我的手里?” “本座外出归来,便发现小曦房间周围的结界被破,小曦不见踪影。而房中,留有残存的魔气痕迹。”沈夜单手负立,“这世上除了你心魔的党羽,还有谁,敢如此胆大妄为,掳走本座的妹妹?”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大祭司抬举。”砺罂笑着,假惺惺道,“其实我也不想伤害小曦的,谁让大祭司太疼爱自己的妹妹呢?小曦这孩子我很喜欢。” 沈夜听到小曦果然在他手里,手中长剑一挥,对一旁的风琊吩咐道:“风琊,去找小曦。” 风琊颔首:“是。”说着便消失在原地。 “哟,大祭司终于要出手了?”砺罂连连冷笑,“上次被你所伤,是我大意,这一次,你以为你还能伤到我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沈夜向前一跃,长剑带着金色法阵凌空刺去!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4, 2014 0:31:50 GMT 8
第三十四章 砺罂闪身躲到远处,院中原本与华月缠斗在一处的侍卫忽然全部停下,眼中红芒一闪,纷纷折返,朝沈夜攻去。 华月失声惊叫:“阿夜!” 只见沈夜轻蔑一笑,毫不犹豫地施展开足以罩住整个太子府的巨大法阵兜头丢下! “阿夜你住手!”华月伸手拨弄箜篌,幽幽的琴音绵绵释放,竟阻断了沈夜的法阵攻势。 沈夜呵斥:“华月,你做什么?” 华月直直看着他:“这些都是不懂法术的普通人!跟城中受魔气侵蚀的族人一样!你不能杀了他们!” “你知道什么!”沈夜哼了一声,轻轻一掌推过,华月便被定在原地。 华月惊怒:“阿夜,你!” 沈夜一挥袖子,法阵如巨网层层罩下,院中的人避无可避,刀剑之声竞相争鸣,华月这才发现,那些人竟然是在互相残杀! 而沈夜的这个法阵罩下,那些人如同被网捆住,愤怒地嘶吼起来,受制的身体剧烈挣扎,刀剑毫无章法地四处劈砍,不小心竟然误伤到好几人! 华月怔住,沈夜竟然是在救这些人吗? 正在这时,沈夜冷冷的声音响起:“华月,你还愣着做什么?留着这群没用的废物挡道吗?” 华月这才发现,她能动了。 抬头看过去,沈夜与砺罂隔空相视、两两对峙,两人竟然已经开始发动攻击。 华月知道这些人虽然无辜,却不能轻易放过,不然便是他们的阻碍! 她知道,这时决不能让这些人成为他的负累! 这些人虽然被砺罂控制,不受她琴声的影响,但此刻受制于沈夜的法阵,逃脱不得。华月收起箜篌,双手灵力汇聚,携裹着巨大的气势朝那些人飞去!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这些人被华月灵力所袭,与体内魔气冲撞,整个人陷入癫狂状态,浑身开始抽搐。 “哼,魔气早已深入他们体内,你们以为注入一点儿灵力便可保他们安然无恙了吗?”砺罂得意地笑着,恶意讽刺,“啊,对了,不知沧溟城主近日如何?是否……身体抱恙?” 沧溟城主?当然抱恙! 想到这个,沈夜目光不由得有些狠。瞳传来消息,沧溟近日已然开始灵力枯竭,若不早日将解药或救治之法带回去,恐怕她会就此长眠不醒。 “不说话?看来沧溟城主不太好啊……”砺罂围着沈夜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似乎……大祭司也不太好啊?怎么,有人伤到你了吗?” 沈夜身上的伤自然是初七留下的,平时虽看不出来,沈夜自己却清楚,初七那身手给他留下的伤,可没有那么轻易消除。想到这里他不由暗中叹气,初七明明不准备杀他,为什么每次下手都那么狠!若不是他功力深些,只怕早就被他偷袭成功,命丧黄泉了! 这个初七!下手也不说轻一些! 沈夜暗中咬牙,对着砺罂却是一副淡定姿态:“小伤罢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砺罂并不相信:“哦?是么?”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出手,黑雾与金芒大盛,砰得撞在一起,散落的碎芒溅到地上,将院中的人伤得惨叫瘫倒,华月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推送过去,众人渐渐昏聩,躺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众人脸上还浮现着黑雾,将整个太子府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里,像是铺了一地的尸体。 华月仰起头,砺罂和沈夜的对峙还在继续,法阵光芒愈盛,在初升的晨光里有些反常的刺眼。 正在这时,紧张的气氛被一声天真的呼唤打破:“哥哥,你在做什么?” 轰! 沈夜与砺罂各退一步,均是气喘吁吁。 沈夜下意识一挥手,院中遍布的侍卫瞬间没了踪影。他落在地面上,看着风琊牵着出来的小曦。后者一手抱着兔子布偶,一手被风琊牵着,歪着脑袋看着他,眸中困惑:“哥哥?华月姐姐?你们来了?” 沈夜缓下声音:“小曦,过来。” 小曦松开风琊的手,向他跑过去:“哥哥!” 沈夜接住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哥哥在,没事了。” 风琊和华月回到沈夜身边,站在他身后,警惕地瞪着砺罂。 “好一出兄妹情深啊!”砺罂呵呵笑着,忽然说道,“对了,不知流月城近日可安泰?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沈夜站起身,问一旁的风琊:“风琊?” 与流月城的消息联络一直是风琊负责。 风琊躬身回禀:“近日并未接到七杀祭司的消息。” 砺罂拖长了语调,笑得意味深长:“哦?没消息啊……” 小曦紧张滴抓住沈夜的袖子,眼中担忧:“哥哥,瞳叔叔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瞳在,他们会没事的。” “这么有信心?”砺罂道,“你将风琊和华月都带在身边,留瞳和几个没什么用处的祭司在流月城,你就不怕他们伺机违逆?” 沈夜勾起嘴角,自信满满:“本座相信他们绝不会让流月城落于宵小之手。倒是你,败走长安,在太子身边甘为臣子,不像你啊!怎么,你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沈夜!你休得嚣张!谁胜谁负,还未定论,你以为凭你们几个便能赢了我?”砺罂冷笑,“你既有胆子离开流月城,便做好满城皆亡的准备吧!” 沈夜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就凭你?” “我自然无法两处皆顾,不过……”砺罂呵呵笑开,“你不会以为,流月城便是铁壁铜墙一片,毫无破绽吧?” “哼,不就是几个内奸?”沈夜抬眸,“有什么本事?” “哦?大祭司居然知道吗?”砺罂似乎对沈夜的反应并不意外,依旧笑着,“那不如说说,都有那几位?” 华月皱眉,看向沈夜:“阿夜,城中内奸已经查出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瞳的事情,我们何须在意?”沈夜顿了顿,“不过,本座还真的知道一个……” 话音未落,沈夜将小曦推入华月怀中,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竟然有一只巨大的钳子击向地面,破开地面上的砖石! 华月抱着小曦,惊怒:“风琊!你在做什么!” 只见原本立于沈夜身侧的风琊双手变为两只巨大的钳子,黑色的光泽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煞气!他似乎没想到沈夜竟然逃脱,眸中一狠,喝道:“沈夜!” 沈夜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有种笃定的冷意:“流月城堂堂贪狼祭司,竟然与心魔沆瀣一气,内外勾结,谋害族人,风琊,你胆子不小!” 风琊未及回头,便感觉身后猛然流窜出一股冰冷的寒意,他心中暗道不好,转身便一钳子挥出,与沈夜的长剑撞到一起!钳子夹住了沈夜的长剑,风琊咬着牙不说话。 华月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瞪口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风琊你……你居然勾结砺罂?!” 她忽然想到什么,低头问小曦:“小曦,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小曦睁大双眼,回答道:“是风琊哥哥带我过来的呀。” 华月恍然,她还在奇怪那处别院位置隐秘又被沈夜下了结界,为何小曦会如此轻易地被人掳走,竟然……竟然是熟人。华月面色发冷:“风琊,你如此鬼迷心窍是为了什么?竟然背叛流月城?你难道也受到那魔气侵蚀?” 风琊艰难地挡着沈夜的攻击,冷笑:“老子好得很,没有中魔气!” “那你……” 沈夜打断华月的话,评价道:“心胸狭隘,贪婪霸道,区区流月城的贪狼祭司一职,怎么满足得了他的胃口?” 风琊哼道:“沈夜,老子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老子为流月城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功劳苦劳都快积成山了,而你呢?你眼中只有瞳和华月,根本看不到老子!破军祭司一职空置多年,你凭什么不提拔老子?” “破军祭司一职事关重大,岂可轻易拔擢?你本性太过狭隘,易生事端,任破军祭司一职尚待考量。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倒怪罪起本座来了?”沈夜哼笑一声,“枉费本座栽培你那么多年。” “栽培?”风琊冷笑,“老子还真没看出来!” 华月不是没怀疑过风琊,只是一路走来风琊看上去并无不妥,便渐渐打消了怀疑。此时看他暴露,气上心头:“废话少说,风琊,你背叛流月城,其罪当诛!”说着,便一道灵力袭出,直奔风琊面门! 风琊正挡着沈夜的长剑,此刻被华月攻击,匆忙之间厉声大喊:“砺罂!” 砺罂悠然的声音响起:“别急嘛。” 一团黑雾朝着小曦席卷而去! “小曦!”沈夜率先放开风琊,长剑变链剑,法术光芒大炽,与黑雾相撞!
第三十五章 华月灵力未收,沈夜中途撤离,风琊趁机挡下华月的袭击,灵力反噬,华月不得不侧身拿出箜篌,弹指一挥,强大的灵力随着乐声连绵散出,将风琊生生逼退两步! 小曦忽然在原地挣扎起来,哭喊着:“哥哥!” 沈夜链剑朝砺罂飞去,单手扣住小曦的肩膀:“小曦,你怎么了?” 小曦的脸上开始泛起黑雾,眼睛里闪现着红色的光芒,她揪着怀里的布偶小声啜泣:“哥哥,哥哥救我!” 沈夜拥着她,镇定道:“哥哥在,小曦不要怕。” 砺罂躲开沈夜的链剑,嚣张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沈夜,心疼了吗?” 沈夜抬头看他:“砺罂,你竟然朝我妹妹下手!” “借用下身子罢了。”砺罂说着,朝风琊命令道,“杀了沈曦!” 风琊闻言一顿,看着沈夜怀里痛苦挣扎的小曦,犹豫了。 “怎么?你不敢对付一个小娃娃?”砺罂嘲弄的笑声响起,“风琊,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老子只是不忍心对一个小姑娘下手!”风琊硬着声音答了一句,全神贯注地注视这华月,对砺罂的命令不予理会。 “哦?你竟然是个良善之辈?呵呵呵呵呵呵……没看出来啊!杀掉你的同族时,你可不是这个表情。”砺罂语带讥讽和警告,“风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风琊恶狠狠地吼了一句:“闭嘴!” 沈夜以灵力相逼,试图将魔气从小曦的身体中逼出去,却发现那魔气已经深深潜入小曦的血液,小曦痛苦的表情带上明显的哭腔:“哥哥,我好难受……小曦好难受啊……” 小曦的脸上渐渐显露出奇怪的魔纹,自额头脸颊蔓延开来,手中布偶被她丢掉,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沈夜的灵力竟然受到了强烈的排斥! “小曦!”沈夜喊了一声,小曦紧紧闭着双眼,浑身发抖。沈夜对砺罂怒目而视:“砺罂!你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沈夜,我不这么做,又如何让你一败涂地呢?”砺罂说着,整个人忽然向小曦飞来! 沈夜正欲布下法阵阻挡,却被小曦挣开,整个人被定在原地。 沈夜华月异口同声大喊:“小曦!” 砺罂整个人撞入小曦身体里,小曦仰头大叫:“啊————” 黑雾大盛,沈夜挥袖,一层拱状结界将自己罩住,华月和风琊也各自为自己竖起结界,以躲避砺罂的魔气。 片刻后,小曦的尖叫停止,一个身穿黑色裙摆脸上有奇怪魔纹的小曦出现在大家面前,她浮于半空,开口却是陌生的稚嫩与浑厚相叠的声音:“沈夜,你现在朝我动手啊!快来,你心爱的妹妹,可等不及了呢!” 沈夜阴沉地看着小曦,恨不得将砺罂挫骨扬灰! 华月失声叫道:“小曦!” “呵呵呵呵呵,怎么,沈夜,不敢动手了吗?”砺罂笑了一会儿,对风琊说道,“风琊,还等什么?还不杀了华月!” 风琊一看,沈夜面对小曦无法下手,华月注意力被转移,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他冷笑一声,立即上前攻去! 沈夜突然大喝一声:“华月,保护小曦!” 华月下意识向小曦的方向跃去,沈夜与她错身而过,竟是转向风琊挥出长剑! 风琊心下一惊,来不及反应,便被沈夜陡然甩出的法阵打了个正着,胸口一痛,朝后摔去!长剑随之而下,狠狠挑开风琊的钳子,将他撂倒在地,呕出一口血! 沈夜垂目看着他,冷冷道:“背叛流月城,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风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敢作敢当,流月城的律例老子清楚得很。” “呵,清楚便好。”沈夜挥起手中的剑,缓缓道,“那就由本座亲自料理了你。” 说着便长袖一挥,链剑甩出! 华月值此机会,箜篌一出,对着砺罂拨弄起琴弦来。 砺罂不甚在意:“呵呵呵呵,你怎么还不死心?这琴音对我可没什么作用。” 华月笑了笑:“对你大约没有,对小曦可不一定了。” 话音刚落,砺罂便感觉到小曦的脑袋里开始出现奇怪的靡靡之音,听着婉转,却让这个身体极度不适地开始捂着耳朵挣扎。 华月看着砺罂的魔气在小曦体内冲撞翻腾,说道:“小曦不过凡人之躯,又不会多少法术,我这琴音她哪里受得住。你以为附身于小曦体内,便可万无一失?可笑。” 砺罂一边挣扎一边冷笑:“呵呵,这身子虽然弱了些,却是沈夜的妹妹。你若是有胆子便一直弹,让她神经碎裂暴毙而亡啊!我就不信,你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华月的琴音越来越快,强烈的灵力随着她的拨弄愈发势不可挡。他只好在小曦体内释放灵力,小曦身体上那些奇怪的魔纹开始流动,时隐时现,分明是与符咒流于其中! 小曦痛苦的哭腔隐约响起:“华月姐姐,不要……不要杀小曦……小曦害怕……” 华月心中不忍,手下一顿。 沈夜大喝:“华月,继续!” 华月回头飞快地看了他的方向一眼,风琊完全开始魔化,召唤出了奇奇怪怪的魔物与沈夜对抗。 沈夜的剑刚从一个魔物的身体里抽出来,便对着风琊说:“风琊,现在收手,本座还会留你一条命!” 风琊才不相信:“呵,紫薇尊上向来公私分明说一不二,流月城的律例我再熟悉不过了,属下虽然不才,却是不敢轻忽的。这背叛一事,该怎么处置老子不管,不过当下,哼,想抓老子可没有那么容易!” “抓你?”沈夜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讥讽道,“就凭你,也值得本座带回流月城发落?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地正法便是!” 一言不合,两人大打出手。 太子府中冤魂甚多,风琊借此契机,施出召唤,恶灵幻为魔物,层出不穷地向沈夜攻去。 沈夜冷哼:“雕虫小技。” 周身法阵渐起,沈夜手中长剑缓缓举起,灵力暴涨,竟生生逼退了上前的几个魔物。 风琊惧于他法术强悍,更加小心应对。 一时间,华月与砺罂磨着,沈夜与风琊对着,偌大的院子里阴风阵阵,法阵灵力充盈,竟是将这院子的地板生生震起!霎时间,风沙漫天。 沈夜余光瞟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眉间轻皱,法阵推出,光芒挡住他人视线,他朝宫殿角落无声开口:“别过来。” 那人一顿,又隐在阴影里。 沈夜因为这人的出现,骤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法阵光芒大涨,他手中的长剑速度极快地在转换着形态,毫不留情地劈开那些魔物,直捣魔物身后操纵的风琊:“受死吧!” 风琊本就受了伤,操纵的魔物失去控制,尽数被沈夜消灭,又是狠狠一击,他后退数步,胸口窒闷。咬牙迎上沈夜,却被沈夜一剑斩下,腹间一痛,鲜血涌出。他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 沈夜长袖一挥,法阵散去,低头看着他,眼神睥睨:“哼,不自量力。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风琊单手支着地面,捂着腹部,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哑着声音,不甘心地问:“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叛徒的?我自问没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在边城的时候。”沈夜看着他,语气轻描淡写。 “什么?!这不可能!”风琊失声叫道,“怎么可能那么早!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沈夜摇摇头,目光有些怜悯:“你还记得小曦送你的那枚核桃吗?” “……”风琊一愣,从怀中拿出在边城时小曦一时兴起送他的那枚核桃。核桃正好被手掌包住,摊开来,只见核桃上雕刻着精致的泛舟图案,风琊皱眉想了想,手中用力,生生将核桃捏破!只见核桃中心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有一颗极其轻巧的透明石头,渐渐地,石头染上绿色,渐渐变为一块绿色的石头。风琊咬牙:“凝音石!” 他拿着这颗核桃这么久,随意地收着,竟然从来没发现里面有凝音石!这么说……他每次与砺罂那边的人联系时,这声音全部都留在了凝音石里!沈夜只需趁他不注意将这枚核桃拿去听,便会知道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风琊恶狠狠地看着他,眼中仍有不甘:“这核桃是我自己挑的,你何时在里面置了凝音石?” 沈夜道:“一颗凝音石而已,回去吃饭的时候便放了进去,也不费事。” 风琊喘着粗气,腹中绞痛。沈夜的剑刃是锯齿链条状,拔出去的时候连血肉都翻出去,他痛得不能自已,抖着声音咬牙切齿:“呵呵,没想到老子竟然会栽在一颗核桃上,呵呵呵呵,曦小姐的礼物……果然不是……谁都能收的啊!” 沈夜冷冷地看着他,并未多言。 风琊身上灵力渐渐流失,他握了握手中的核桃碎片,笑得复杂,低声喃喃:“老子这辈子第一次收礼物,竟然就葬送了一条命……呵呵呵……” 小曦的神智似乎在华月的琴音影响下有些恢复,恍惚的呼唤传来:“风琊哥哥……” 风琊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曦的表情在迷茫与阴沉中交错着,脸上的魔纹时隐时现,她揪着领口,痛苦地呻吟着:“好难受……” 他闭了闭眼,撇嘴笑了笑,知道小曦正神志不清,却忽然没力气说有什么。 沈夜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化为飞尘四散,敛下眼睫,回头看着小曦。 小曦朝他伸手,眼神哀戚:“哥哥……救我……” 沈夜提剑上前,眯着眼睛笑了笑:“砺罂,这一招对我没用的。” 小曦脸上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道:“沈夜,你当真……心狠手辣!” “哦?本座心狠手辣的时候你还未见过呢。”沈夜嗤笑一声,凌空向他飞去!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5, 2014 0:06:40 GMT 8
第三十六章 乐无异早上醒来,洗漱过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将夏夷则关了起来,连忙往客房方向跑。 如意在身后跟着他:“少爷,夫人喊你去吃早饭啊……” “等会儿过去!”乐无异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跑过去却发现客房的门开了,“谁把门给打开的啊!” 一边骂着一边推门进去:“夏夷则,你竟然敢撬开我家的锁?你……人呢?”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房,以及整洁干净的床铺,愣了一瞬,火气便上来了,大踏步走出去便大声问:“如意!夷则呢?你把他放出来的?” 如意苦着脸讨饶:“少爷,小人过来的时候这屋门就是开着的,夏公子早就不见了。” 乐无异迁怒:“你们难道没人看见他吗?怎么不拦着?” “夏公子每日早起便没了踪影,下人们早就习惯了,谁会拦着啊。” 乐无异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在原地绕了两圈,抓了抓头发,气道:“账还没算清呢!他就溜了!不行,我得把他找回来,把话说清楚!” 说着就要往外跑,被一声大喝喊住:“站住!” 乐无异停下来,就看到他爹爹和娘亲一起走过来。乐绍成脸上十分严肃,丝毫不见平日的和气,冷着声音对身边吩咐:“吉祥,如意,传我的命令,不准少爷离府半步!” “爹!你说什么?!”乐无异惊了,还以为他爹在开玩笑,便看向傅清姣,“娘,爹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一向疼爱他的傅清姣这次却站在丈夫那边:“无异,你也好些日子没回家了,这几日便在家中安心住下吧,陪爹娘说说话。” “哎呀,我天天都在家呢,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啊?”乐无异心里记挂着夏夷则,没发现爹娘脸上的表情不对,嘴里念叨着,“我要去找夷则算账!这个家有竟然敢……” “无异!”乐绍成打断他,面上威严之气尽显,“夏公子自有他的事要处理,你还是不要去给他添乱了。” “我哪里会给他添乱?我……”乐无异忽然醒悟过来,失声叫道,“爹,娘,你们都知道对不对?你们竟然和夷则一起骗我!”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不明白他家少爷在说什么。 乐绍成却只是说:“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便插手,你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别给爹娘惹事。” “我……”乐无异张了张口,咬了咬下唇,问道,“夷则他今天……去了哪里?” “到他该去的地方。”乐绍成就此打住,“好了,包子都快凉了,一起去吃饭吧。” 傅清姣招了招手:“无异,走吧,我们一家子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乐无异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跟着爹娘走了。 吃饭的时候傅清姣看他心事重重,叹了口气,劝道:“无异,夏公子毕竟身份非同寻常,你爹他离开朝堂日久,并不想搀和到那些烦心事里。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爹娘担心的事情来。” 乐无异抬头看着他们:几个月不见,二老虽是旧模样,眉目间却多了几条细纹。岁月不饶人,他这个儿子常年随师傅在外游历,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一趟,久时也才住个两三月,二老虽没说什么,却还是想日日见到他。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无异让爹娘担心了。” 乐绍成叹了口气:“无异,其他事爹娘也不会管你,你随心意去做便是。只是夏公子这一桩,委实不是你能草率参与的,爹娘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乐无异点点头,主动给他们一人夹了些小菜,笑道,“爹,娘,吃菜吃菜!吃完我们去抱云堂逛逛?好久没陪娘亲买衣服了,看看他们进了什么好料子没!” “哟,还记着呢。”傅清姣笑了笑,气氛算是缓和了许多。 虽说乐绍成下了令不让乐无异出门,吃过饭,一家人还是一起去了抱云堂,各自置备了几件衣服,又陪着傅清姣买了些首饰。乐无异随乐绍成去店里转了一圈,乖乖坐在一边听他跟人谈生意,颇有些百无聊赖,脑子还想着夏夷则的去向。 午膳几人是在酒楼里吃的,虽是作陪,客人尚在,乐无异也不好遁走,便难受地坐在椅子上闷头吃饭。 客栈里有几个人小声说起今日城门封锁,京兆尹下令三日内不得出入,也不像是在抓逃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人还看到京畿卫朝宫门行去。 乐无异当即便了脸色,欲走过去打听仔细,被傅清姣压着胳膊,一步也挪不开。 午后乐无异直接被爹娘压着回了府,一关上府门,乐绍成便变了脸色,对两旁的家丁侍卫吩咐:“送少爷回房,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爹!”乐无异抗议,“我什么都没做,你干嘛把我关起来!” “你是什么都没做,你做了什么就迟了!”乐绍成很坚决,瞪向两旁发呆的侍卫,“还看着做什么?给我关起来!” “少爷,得罪了……”几人告了罪,将乐无异押起来。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说啊!为什么要封锁城门!为什么会有军队调动!”乐无异大喊,希望乐绍成能给他一个答案,“夷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爹,你告诉我好不好?夷则他……” 乐绍成再次警告他:“无异,我们现在是平头老百姓,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乐无异咬牙道:“夷则进宫了对不对?!” 乐绍成一窒,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乐无异看他脸色便知道果然,瞪大眼睛嚷道:“爹!现在朝廷那么多事情……太子势大,你竟然放夷则进宫?你这不是让他……找死吗?” 傅清姣呵斥:“无异!你怎可如此说你父亲!” 乐无异知道自己失礼了,他闭了闭眼,语气中有几分不甘不忍:“爹,你也是朝廷里出来的,岂会不知此间凶险?你其实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对不对?你……你是不是还暗中帮了他?” 乐绍成看着自己的儿子,正是与夏夷则差不多的年纪,从小他们对这个儿子便诸多宠爱,锦衣玉食,从未过多要求,只愿他一生平顺。无异心地善良,有一颗赤诚之心,这几年拜了谢衣为师,跟随他到处走,做出的偃甲精妙实用,虽无甚大志向,却比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强了许多,让他们两人心中慰藉。 然而,无异走得远了,见得多了,眼界与心胸都不见了少时天真,只是偶尔……他会像现在这样,目光拳拳,看着你的时候,既悲伤又失落,既恳切又难过,像是被什么所阻拦,求而不得,心有不甘。 他与夏夷则相比,自是少了些稳重谋划,却坦率真诚,心中想什么便做什么,不愧于心。 乐无异恳求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泪光:“爹,夷则很危险,你让我走好不好?” 乐绍成摇头:“你去了,又能帮他什么呢?” 乐无异挣开家丁,跪下,仰头看着他:“我不懂什么权谋,也不想懂。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我不在乎,我只是……想保护夷则。他若死了,孩儿……此生难安。我虽然没多少本事,却还是能拼上一拼,即使帮不了他许多,救他一命总还可以。” 乐绍成闭上眼:“你救了他又如何?他要的没得到,活着也不过是败寇走卒。” “只要他活着,我便护着他。”乐无异语气坚定,目光澄澈,“我虽给不了他河山万里,却总有时间陪他去看上一看。” 乐无异笑了笑:“夷则还说,有空带我去太华山去见见他师傅呢。就算他败了,庙堂无他容身之地,那便纵情江湖,夷则可是侠义榜第一的逸尘子呢。” 傅清姣和乐绍成哑然:“无异……” 乐无异跪下朝他们恭敬磕头:“爹,娘。让孩儿去吧,孩儿向你们保证,定会活着回来。” 二人叹气:“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乐无异又低头磕了两个头:“爹,娘,孩儿不孝,二老保重吧。” 起身,乐无异闭上眼,不敢看爹娘的表情,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热闹光景,长安城却陷入一种奇异的紧张气氛里,百姓们如常开门做生意,街上凑热闹,并不知一场大变,正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皇宫中进行。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6, 2014 16:51:07 GMT 8
第三十七章 流月城。 寂静之间全然失去了平日的寂静,两帮人马互相厮杀,法术层出不穷地使出,灵力涌动,闪过的光芒将这里照得十分耀眼。 雩风正与其中一个祭司缠斗在一起,嘴里啧啧有声:“赤霄!你竟敢在本座衣服上留下血污!脏死了!” 赤霄冷哼一声:“雩风,劝你趁早给本座让开!免得丧了你的狗命!” “什么……你竟敢羞辱于我!”雩风大怒,向一旁的属下喊道,“明泉!禀岩!给本座杀了他!” 明泉禀岩对视一眼,解决掉身边敌人,一左一右向赤霄攻去! “就凭你这两个没用的属下也想对付我?”赤霄嗤笑一声,举起手中法杖,毫不留情地向两人挥去! 雩风怒极,弹了弹衣服,咬牙道:“既然天玑祭司对本座的属下如此看不上眼,那应该不介意多一个吧?乌程!” 与他相隔不远的乌程听到他的召唤,手中不停,口中应道:“属下在!” 雩风眯了眯眼,狠道:“跟天玑祭司过过招!” “属下遵命!”乌程侧身避开对手攻击,转身抽离,瞬间便举刀向赤霄攻去! 赤霄被三人围攻,面上却毫不在意:“尽管放马过来!” 话音一落,明泉禀岩皆被他所伤,捂着胸口倒下。 雩风握了握手,看着两个不中用的属下,骂道:“废物!” 明泉站起来:“雩风大人……属下……” “闭嘴!”雩风抬手抹了抹头发,哼道,“赤霄,别得意太早!胆敢背叛流月城,你们几个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哼,大祭司、华月、风琊此刻皆不在城中,就凭瞳那个残废和你们几个东西,能成什么气候?”赤霄啧了一声,恶意道,“哦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堂姐出了什么事吧?” 雩风面露警惕:“城主怎么了?” “城主也受到魔气侵蚀了,此刻恐怕半死不活地附在矩木上吧?”赤霄咧嘴躲开乌程的攻击,笑道,“不然你以为沈夜他们为何要在城中魔气浑浊的时候离开流月城?” 雩风咬牙:“你们竟然跟砺罂合谋陷害城主!怪不得封了城,魔气依然扩散……你们简直不把本座放在眼里!哼,本座岂能轻易饶了你们!” 说完,便亲自上前:“乌程,给本座让开!本座要亲自料理他!” 乌程犹豫:“雩风大人,这……” “还不快走开!少在这里碍眼!”雩风瞥他一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就凭他,能奈我何?” 说完,三道绿色的藤蔓状咒符交替而出,缠上赤霄周身! 赤霄嘲弄地看着他,长剑竖起,剑身的金光与绿色的藤蔓对抗着,嘴里还刺激着:“说起来,若不是巨门祭司如此不中用,几次出流月城不得,害得我们多费了几番功夫才将魔气散入城中。不然,本座早就将城外魔气引入城中了!哼!浪费了我们为你找的借口!” “什么……你竟敢打本座的主意!”雩风这时才明白为何瞳和明川不允许他出城,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惹祸了!“原来你们说城外有急事,是在骗我!啊啊啊!你们这群混蛋!本座要杀了你们!” 说着,手中法阵接连放出,乌程与赶来援助的姜伯劳双双上前,助雩风一臂之力。 三人齐齐攻向赤霄,下手毫不留情! 雩风乃高阶祭司,灵力法术比他几个属下强了何止百倍!赤霄几番争斗下渐现颓势,忙向一边求助:“崔灵镜!雍门迪!” 半晌没听到回应,错目一看,不禁心下一沉。 崔灵镜被明川缠住,脱身不得,雍门迪也同他一样,被数位祭司缠上,根本赶不及帮手! “可恶!”赤霄骂了一声,看向周围,其他手下或多或少都被困住,而瞳,则远远地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崔灵镜忽然在空中发出道信号,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冷笑,也朝着空中投出一团泛着黑雾的光球!三团光球碰撞在一起,轰然炸开,黑雾伴随着光点如雨点般落下。 寂静之间的祭司们被这光点溅到,猛然一窒,脸上表情忽然变得呆滞。 雩风趁早以结界挡下,怔愣:“魔气!” 瞳远离战场,魔气侵蚀不得,眼疾手快的祭司们皆挡下魔气,大部分却遭到魔气侵蚀,变得思维混沌,行为迟缓起来。 瞳站起来,面色发冷:“天玑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司雍门迪,你们三人勾结心魔砺罂,残害流月城民,令魔气在城中扩散,犯下如此恶行,却不知悔改!你们可对得起这流月城的子民?” 赤霄、崔灵境、雍门迪三人相会,结伴而立。雍门迪冷笑:“七杀祭司言重了,我们不过是觉得,沈夜劫持城主独断专行,实在过分,你们与他沆瀣一气,扰城主权威,故而替天行道罢了!” 雩风闻言,斥道:“胡说八道!你们颠倒黑白!” 瞳冷然:“雩风,明川,不用听他们这些废话。许多人受到魔气侵蚀,恐怕会失去神智,互相残杀,你们小心一些。” 雩风与明川应下:“是。” 说完,结界瞬起! 长安,皇宫。 太子骑于马上,身边侍卫、军队皆围绕左右。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宫门前提剑而立的夏夷则,哼笑道:“三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夏夷则身后有数位臣子助阵,这些皆是朝中拥立三皇子一派之人,此刻面对居高临下的太子,不由得紧张愤怒。 夏夷则脸上并未如他们一般露出愤怒神色,只是木着脸说:“大皇兄,我不过是回来看望父皇,你如此兴师动众拦下我,意欲何为?” “看望父皇?”大皇子笑了笑,“你多年不回宫,若不是此番父皇病危,你是不是还不肯回来?” 夏夷则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父皇好得很,他不想见到你,三弟还是回你的太华山吧。” 有臣子不服,骂道:“太子殿下,三皇子此番进宫只为尽孝,你百般阻挠,分明是居心不良!” “本王居心不良?”太子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夷则,“居心不良的是三弟吧?早不回宫晚不回宫,偏偏在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回来,三弟莫不是……要同本王争皇位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番两位皇子就是为了争皇位,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如此心机,不知是慧是蠢。 夏夷则淡然道:“大皇子多心,我看过父皇便走。” “哦?”大皇子挑眉,并不相信,“看个父皇而已,跟大哥说一声便是,你带着这些人做什么?哦?还有大将军啊……带兵入城,李焱,你要谋逆不成?” 夏夷则冷冷道:“不及大皇子兵力充足。京畿卫都调到宫里了。”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周围众人也纷纷握紧手中刀剑,战争一触即发。 太子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他的脸。他这个三弟,虽长年不在宫中,却颇得父皇与众位卿家喜欢,说什么稳重持礼、聪慧宽厚,比他与二皇子强了许多。呵呵,说得好像他们两个是废物一样! 在他们眼中,二皇子那副虚伪狡诈的模样都比他强了许多,哼,还不是本王的手中败将? 太子拖长了语调,开口吩咐:“三皇子李焱带兵入宫,意图不轨,幸得本王及时拦下,免去一场灾祸。来人啊,将李焱及其党羽速速拿下,关押入狱,听候发落!” “是!” 众人应声,朝着夏夷则等人攻去。 夏夷则挑眉看着他的大哥,冷笑一声,长剑一出,道:“既然太子如此冷情,就不要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长剑一挥,剑气直冲而去! 厮杀声起,宫门生变!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5, 2014 23:15:49 GMT 8
第三十八章 太子府。 风琊已死,小曦被砺罂所伤,箜篌断了一根弦,华月抱着箜篌退至一边,看着沈夜和砺罂在相互缠斗许久之后,两败俱伤,分别站在两端,地面上尽是破裂的石砖与石柱,一片狼藉。 砺罂仍然在小曦体内,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呵呵呵呵,许久不见,大祭司功力见长啊!” 沈夜哼笑:“一般。倒是你,这许多日子不见,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不待他回答,沈夜想起什么一般:“哦对,本座忘了,你逃出流月城后,本座携属下追至西域,也将你重伤了一番啊。怎么,伤还没好?” 砺罂咬了咬牙:“大祭司何时成了逞口舌之快的人?” 沈夜勾了勾唇角:“本座一向乐于让你不痛快。” 几番言语交锋,砺罂败下阵来,一时气闷。既然沈夜让他不痛快,他自然也不会让沈夜好过,遂恨声道:“沈夜,我们还是少说些废话吧。如今你亲爱的妹妹在我手中,我活她便活,我死,她便死。你如此纠缠于我,何必呢?” 沈夜眯了眯眼,盯着那披着小曦皮的心魔,慢慢开口:“砺罂,你以为……只有你手中有把柄?” 砺罂心中警惕,听沈夜一副运筹帷幄的状态继续道:“自你离开西域后,本座一直在想,你会去哪里?北疆是不可能了,南疆?还是中原?后来本座得到消息,你来了长安。中原那么大,为什么……你却毫不犹豫地入了长安呢?” “自然是因为长安乃中原国都,有这世上最令人痴迷的权利,有奢侈有贫穷,有满足有不甘,有愤怒有欢愉……这里的七情六欲最为丰富,尝起来……嘶……真是美味啊!” 沈夜低笑一声:“恐怕不止如此吧?” 华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空气中第四个人的存在。 砺罂却饶有兴致地问:“哦?” 沈夜也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了伤,此刻胸中灵力翻涌,极力镇定才能维持面色如常,只是说话时缓慢的语调显示出他现在状态并不好:“你来到长安,选择太子而不是更加狡猾骁勇的二皇子做后盾……哦不,他们哪里配称得上是后盾?恐怕是你手中的棋子吧?” 他看到砺罂不屑地哼了声,继续道:“吸取长安的七情六欲恐怕只是你的目的之一。你的野心,岂止这一点?太子意味着皇位唾手可得,而一旦太子登基,作为大功臣的你,必然少不了好处。一般的好处你必定是看不上的,不过……这皇宫里藏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说不定哪一件就称了你的心。让本座想想,你私逃魔界,依附于矩木之上,妄图以流月城为据点,释放魔气,蛊惑人心。被本座识破后,身受重伤逃往长安,现在的你,恐怕早已力有不逮了吧?” 沈夜笑得有些狡猾:“你需要一些比人界的七情六欲更加强大的力量恢复你的魔力。那么……哪里才有这种力量呢?” 华月代替砺罂回答了沈夜的问题:“皇宫。” 沈夜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了话题:“砺罂,你在这里拖着我,是为了什么人拖延时间呢?太子吗?怎么,怕本座坏事?” 计谋被识破,砺罂也不恼,而是有了跟他周旋的兴致:“大祭司果然智慧过人。既然你已经猜到我是在找什么东西,不妨顺便猜猜,我在找什么呢?” “你在找什么,本座不知道,不过……”沈夜笑了笑,看了眼小曦的身体,“本座知道,你……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他话音刚落,小曦的身体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自小曦的心脏开始,数十道绿色的光芒如藤蔓般射出,蜿蜒着缠绕住小曦的身体,她脸上的魔纹随着这些绿光的出现时隐时现,身体也开始抽搐,嘴里发出的却是砺罂慌张的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沈夜……你做了什么?!” “本座做了什么?”沈夜抿了抿唇,目光锋利如刀,“本座只是在你将魔气送入小曦体内时,动了些手脚罢了。” “你早就知道!”砺罂压抑地呻吟几声,觉得自心脏开始有些痛,陌生的灵力在这具身体里流窜,并且不可遏制地与他的魔气产生了对抗,这灵力并没有办法压制他的魔气,但是同样的,他也拿这些携带了强大法术的灵力无可奈何。他在这个身体里,必然受到损伤,而沈夜,却毫发未伤。 砺罂抬手按在小曦的胸口,咬牙道:“沈夜,你竟然在自己妹妹身上用了法术,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沈夜勾了勾唇:“她活,你便活,她死,你便死。” 砺罂忽觉身体僵硬,似乎有什么虫子状的物体沿着小曦的身体进入他的魔体中,蚕食着他的灵力。他大惊:“沈夜你!你居然在你妹妹身上下了蛊虫?!” 华月闻言,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夜:“阿夜,你……” 沈夜轻描淡写地回答:“上次本座让瞳查看井水中的毒时,他给本座送了几只蛊虫来。” 华月诧异:“那不是用来救那些濒死的……阿夜?你和瞳……” “那时风琊在侧,本座自然该小心一些。”沈夜看着砺罂痛苦地挣扎,口中慢慢道,“这蛊虫对小曦的凡人之躯并无伤害,但是对你……” 沈夜笑了笑,颇有几分折磨人的快意:“砺罂,魔力被蚕食的感觉如何?嗯?” “沈!夜!”砺罂咬碎了牙,对他恨之入骨,“我真是……小看了你!” 沈夜哼笑一声,并未作答。 砺罂却忽然笑起来:“沈夜,你以为你赢了?” 华月预感不妙,忽然感到空气中有杀气汹涌而来! 是刚才感觉到的那个人! 她只来得及提醒沈夜:“阿夜小心!” 在沈夜身后,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举着长刀凌空而下! 沈夜回头,衣袖一挥,三个弧形的法阵接替推出,一层层撞上来人的刀锋!沈夜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甚至有些戏谑的笑意:“初七。” 在场的人并未发现这声“初七”有什么不对劲,只有拿着刀的初七身形不易察觉地一窒,嘴角抿了抿,似乎有些不高兴,忘川劈下的力道又狠了几分! 沈夜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调侃,而远处的砺罂和华月并没有发现。 法阵被骤然撤销,沈夜手中长剑突现,提剑而上,剑气与忘川刀身上缠绕的罡气相撞,刀剑的气流将空气割裂,两人错身而过,沈夜侧首,双眼直视着初七的脸,眼中有细碎的温柔笑意,用口型说:“来帮我?” 初七木着脸,抬肘撞了他后背一下,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做一般跃下 地面,站到砺罂身侧。 沈夜站定回头,已经恢复漠然的表情。 华月几步走过来,看着初七:“又是你?你竟然是砺罂派来的人!” 沈夜这才想起,上次初七与刺杀夏夷则的那些杀手一同出现,华月想必以为初七是冲着夏夷则而来。 他没有解释,便听到砺罂说:“初七,还在等什么?” 初七缓缓举起刀,面具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沈夜却忽然开口命令道:“华月,去帮夏夷则。” “什……什么?!”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夜,你开什么玩笑?小曦身陷险境,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我走了,你一个人如何对付这两个家伙?” “华月,本座自有安排,你只需执行本座的命令!”沈夜睨她一眼,语气严厉许多,“廉贞祭司,本座的命令,你有异议?” 华月张了张口,看着沈夜冷厉的眉眼,咬了咬下唇:“属下遵命。” 说完,转身离开。 “呵呵呵呵呵,沈大祭司果真好胆色!竟然要留下来一个人受死么?”砺罂有了初七的加持,又得意了几分,“这人想必大祭司熟得很吧?一路上你们见过许多次了,怎么,对他的身手可有几分认识?” 沈夜看着初七,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朦胧笑意,拖长了语调悠悠道:“是啊,熟得很,身手……相当不错。” 初七暗暗咬牙,莫名有几分想揍他。只好在砺罂看不到的角度微动嘴唇警告他:“适可而止!”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6, 2014 22:37:58 GMT 8
第三十九章 沈夜并没有急着上前,看着初七举起的刀也是一副悠然的样子:“砺罂,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是什么吗?” “失败?呵呵呵呵呵……沈夜,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会失败?”砺罂指着初七道,“看见了吗?这个人,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杀手,他手中那柄忘川,可是这世上少有的杀人利器。现在你身边连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你以为……你还可以像之前那几次一样,躲过他的攻击?” 沈夜笑了笑:“谁说本座没有帮手?” 砺罂皱眉:“你哪儿来的……” 身侧杀意暴涨,竟是冲着自己而来! “初七!”砺罂措不及防,仓促躲开初七的攻击,却被沈夜暗中设好的结界困住,动弹不得。他的目光在沈夜和初七的身上来回扫,眼中不可置信,“你们竟然……是一伙的?不……这不可能!初七明明……” “初七一路上都在刺杀我对吗?”沈夜缓缓踱步到初七身侧,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人,为砺罂解惑,“他一路追杀我,甚至多次阻碍了我们前进,拖慢了我们的行程,他甚至……还伤了我。所以你觉得,他很可靠,对吗?” 砺罂的心沉了沉,他盯着立于沈夜身侧拿着忘川毫无动作的初七,隐隐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 “还没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所谓的厉害又神秘的杀手初七的?”沈夜目光对着初七,“谁向你推荐的呢?你有亲自查过初七的身份吗?” 砺罂面无表情。 没错,初七的确是别人推荐给他的,但是那人信誓旦旦,他一时疏忽,并未亲自求证过初七的身份是否属实。不过……再怎么说,初七也不会是沈夜的人啊? “初七是左仆射推荐给本座的,他是中原人,何时与你勾结在一起?” “左仆射?”沈夜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那位左仆射……是太子的人?” “他本是二皇子属下,二皇子没用,被太子关押后,此人便投靠了太子,为太子出谋划策……”砺罂说道这里脸色一变,“他是三皇子的人!” “哦,终于想到了吗?”沈夜抬手按了按初七的肩膀,“那这个人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初七竟然也是三皇子的人!”砺罂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口骤然涌上的愤怒和痛苦,那蛊虫在他体内四处流窜,无底洞般蚕食着他的魔力,使他说话都带着隐隐的痛意,“三皇子……他竟然在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了!呵呵呵呵呵呵,我还以为他在太华山呆了太久,不知道争权夺利的伎俩了。这三个皇子里,大皇子暴躁冲动,二皇子虚伪狡诈,三皇子稳重冷然,远离长安。我帮太子灭了二皇子的势力,却忽视了最大的威胁,呵呵呵呵呵……我真是小看了他!” 砺罂说得咬牙切齿,心中也十分愤恨!三皇子李焱长年在外,谁能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和这么大的势力?他和太子共谋,竟然也跟那太子一起犯了蠢,以为夏夷则不过一介修道武夫,成不得气候,来了长安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现在想来,他们一路上的刺杀和多月来的布局,竟然早就在夏夷则掌控之中,真是可笑至极! 沈夜与初七并肩而立,两人脸上均无多少表情,沈夜似乎丝毫不担心初七趁其不备出手刺杀,看着砺罂的目光冷厉漠然:“砺罂,本座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你若是早日告诉我破解流月城魔气的方法,本座便痛快送你见阎王,如若不然,这蛊虫的滋味……可还好受?” 听他如此说,砺罂又得意起来:“怎么,流月城的魔气扩散了吗?沧溟城主是不是要死了?哦对,现在这个时候……流月城也该易主了吧?” “易主?就凭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叛逆之徒?”沈夜冷笑,“砺罂,你当真以为本座留瞳执掌大局是迫不得已?你太不了解本座了,也太低估瞳了。怎么,这蛊虫可是瞳送你的礼物啊,可还满意?” “什么?!”砺罂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忽然半跪在地,魔气被这蛊虫蚕食得仅剩半数,并且还在不断流失……“沈夜,你心机如此之深,李焱怎会与虎谋皮?” “我与他各取所需而已,这李氏江山,本座还看不上眼。”沈夜不屑地哼了声,目光却转向初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何况,他手中有本座最想要的两样东西,顺手帮上一把,有何不可?” 初七暗暗皱眉,心中不愉。沈夜如此轻佻轻慢的态度,似乎将自己也算在其中。虽然他相信夏夷则不会如此轻率地将自己作为砝码与沈夜谈判,但是……他可对沈夜的德行没多少信心。 砺罂挑刺:“流月城不理他国政事,你却派廉贞祭司去救李焱,沈夜,你作为大祭司知法犯法,沧溟城主会怎么想?” “华月不过是去救个朋友,何来的扰政?”沈夜笑了笑,“更何况,夏公子都派了得力干将来帮本座,本座自当回报一二。” 砺罂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失笑:“沈夜,你该不会是……” 初七直接将忘川甩去,截下他后半句话!说出来简直太荒唐! 砺罂暗中蓄力已久,身体刚能活动,速度避开忘川的刀刃,怒道:“好!好得很!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小曦的身体忽然开始抽搐,黑雾自她的头顶、脸上、身上散出,沈夜下在他身上的结界骤然崩裂,初七眼疾手快地将忘川收回,拉着沈夜的胳膊便向后跃起:“小心!” 沈夜反手勾住他的腰,长剑抽出,附在剑上的法术以金色藤蔓模样缠绕着剑身闪电般射出,朝着砺罂破开的结界迅疾而去! 黑雾忽然笼罩着小曦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沈夜与初七对视一眼,骤然分开,背靠着背,一左一右,一刀一剑,各自伸出左手,同时将法术附于双指,沿着剑身长抹而下,极有默契地分别向两边飞起,左右围攻,将砺罂可能的退路封死,双双开始布置新的法阵! 初七暗中蓄力,却见沈夜隔着半空无声警告他:“别用偃术!” “……”初七想起砺罂并不知自己另一重谢衣的身份,沈夜并不想他因此暴露。闭了闭眼,他自己倒是忘记了这一点,沈夜竟然记得……收起即将施展的偃术,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砺罂:既然不能使用偃术,只靠法术,恐怕对付起砺罂来有些困难。 抬头看向沈夜,后者眉目端肃,冷冷一笑,长剑收回手中,一片耀眼的金光闪过,竟然换了模样:白色的战斗铠甲,身后突然出现五根模样奇怪的生物,随着他长剑一挥,竟然活动起来。初七隔着老远,依然能感觉到沈夜身上忽然充沛的灵力! 沈夜凝眉冷哼:“受死吧,砺罂!” 皇宫。 宫门前满是受伤的侍卫士兵,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日渐黄昏,暖色的夕阳都无法抹去这暴戾的宫廷战场中蔓延的惊惶仇恨。 太子早已在宫中布下层层防卫,调兵遣将轻而易举,反观夏夷则一众,非死即伤,连这道宫门都越不过,被夏夷则的法阵结界护在其中。夏夷则站在最当前,青灰色的衣袍上沾了血,只是脸上依然白得透明,明亮的眸子里厉色森然,长剑指向太子,冷声道:“大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王欺人太甚又如何?”太子依然高高在上,他被护卫牢牢护在最深处,别人轻易靠近不得。“三弟,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的太华不呆,偏要来皇宫与我做对。你都走到门前了,还指望本王给你让路不成?” 夏夷则多月奔波,体力不继,加之上次截断水流频频使用法术,身上法力灵力皆所剩无几,此番进宫实乃迫不得已,逞强与太子对峙。听说圣元帝已近油尽灯枯,再不入宫,恐怕万事尘埃落定,他再没有机会做些什么。 “大皇兄,我只是想见父皇一面,你又何苦紧紧相逼?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发现?” “本王会做什么亏心事?”太子心虚,想起夏夷则应当不知二皇子被关押的事,胆子又壮了几分,“你胡乱揣度,妄想污蔑本王吗?” “没做?”夏夷则指着他,“那你告诉我,二皇兄哪里去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在哪里?该不是被你暗中关押了吧?父皇知道吗?” “放肆!”太子一甩袖子,怒道,“父皇病重昏迷,朝政皆由本王代为处理。本王勤政爱民,未有懈怠,又怎会做出谋兄害父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你大胆!来人,将三皇子拿下!” 半晌,无人敢动。 太子看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士兵们,狠狠骂道:“还等什么?要本王亲自请你们吗?!” 立于身侧的左仆射缓缓出列,躬身道:“殿下,三皇子进宫探望圣上,实乃孝悌之举,我们还是不要阻拦了吧?” “你说什么?!”太子眯了眯眼,咬牙道,“左仆射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7, 2014 22:30:53 GMT 8
第四十章 左仆射微微点头:“下官自然清楚。” “你!”太子气急,却忽然发现周围数人竟然与左仆射一个神色,明显是串通好联合起来违逆他!他想起这个左仆射是他在对付二皇子时倒戈向自己的人,不由惊怒,“你不是二弟的人吗?为何会与三弟狼狈为奸?!” 左仆射露出个浅笑:“太子殿下言重,下官只对朝廷尽忠,何来拉帮结派之说?” 有一个老臣看不下去,骂道:“左仆射大人临阵倒戈,与三皇子串通一气,难道三皇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说着,太子一方的众位士兵临阵对峙,竟然将刀指向方才还一同作战的盟友。以左仆射为首的人自动并作一处,与太子党羽对峙。 太子狠狠看向夏夷则:“三弟,你当真不错,竟然早早安插了眼线在本王身边!” 夏夷则看着他,语气淡漠:“大皇兄多虑,良禽择木而栖,我有幸蒙诸位错爱,不忍辜负而已。” 太子才不管他这许多,直接一声令下:“给我杀!” 兵器相接,刀剑争鸣。 夏夷则剑诀一抹,率先直冲云霄,空中几番布阵,竟是在偌大的宫殿中布下一道幻术! 厮杀争斗声骤然消失,连其他人的影子都不见了踪影,空旷的地面上只剩下太子一人骑在马上,他左右看了眼周围,惊道:“怎么回事?人呢?来人!” 夏夷则悬空立于他身前,淡淡道:“他们被我幻术所掩,看不到你。” “李焱!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乱了阵脚,“放我出去!” “出去?去哪里?”夏夷则挑了挑眉,笑道,“喏,宫门在此,大皇兄自便。” “你休想!”太子牵着缰绳在原地打转,马儿因为主人的慌乱而在原地不安地踏步,太子怒道,“我一旦出了这宫门,皇位不就是你囊中之物?想得美!” 夏夷则闭了闭眼,道:“父皇危在旦夕,你却结党营私,谋害二皇兄。现在又三番两次阻拦我去见父皇,大皇兄,你可对得起你的太子之位?” “你也知道我是太子?”太子哼了声,“既然知道我是太子,为何还要进京?” “我说了,我只是来见父皇一面,以尽孝心。”夏夷则面色有几分阴沉,质问道,“我一进京就遭到多人监视截杀,欲靠近皇宫而不得。整个长安都在大皇兄你的掌握之中,就连二皇兄,都被你找借口下了狱,我又怎敢与大皇兄做对?” “知道就好。”太子嗤笑,“二弟他不识好歹非要与我做对,本王便给他点教训瞧瞧,你若是识相,就趁早离开长安!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本王留你一命。” “大皇兄也不怕落得个杀父弑弟的骂名?” “待本王登上皇位,说什么还不由我?”太子冷哼,“成王败寇,历史向来只看谁笑到最后。” 夏夷则脸上露出一抹笑:“是吗?” 他那抹笑容太诡异,太子心生警惕,不知道他耍什么把戏。 忽然,幻术散去,方才消失的人一一出现,却反常地安静,老老实实肃立在侧,跪下低头,不敢言语。 地面上的血迹还十分清晰,太子感觉有目光直视自己如芒刺在背,他牵动缰绳,调转马头,却发现原本应当空无一物的地方,端端地立着一台龙辇,而他本该昏迷在床病重沉珂的父皇,竟然坐于龙辇之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你这逆子!” 太子惊惶下马,跪下行礼:“父……父皇,您醒了?” “朕再睡下去,恐怕连两个儿子的面都见不到了吧?”圣元帝咳嗽着,抓着衣襟,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夏夷则,继续斥责太子,“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糊涂立你为太子!本以为立储之后,你们兄弟之间便可友爱相处,没想到……没想到你这逆子,做了太子还不甘心,竟然要将你的弟弟们赶尽杀绝!” 太子极力争辩:“不!父皇我没有!儿臣……儿臣并未谋害两位弟弟。二弟他犯了错,儿臣不能徇私啊,便把他交由大理寺发落,并未谋害他性命。” 圣元帝指着夏夷则:“那你三弟呢?你又作何解释?” 太子抬头看了眼夏夷则,后者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既不向圣元帝行礼,也不告状。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夷则不揭发他,但是此刻顾不上许多,圣元帝忽然出现,大大出乎他意料,必须瞒过这一桩。他跪下磕头:“父皇明鉴,三弟他带兵闯入宫中,儿臣怕他心存谋反之意,故而携手下将之拦下询问。没想到三弟不仅不交出手中兵器,还联合左仆射等人意图逼宫!儿臣这才下令捉拿他们!” 左仆射怒极,辩驳道:“陛下,您切勿听太子殿下胡言,分明是他暗中设下陷阱,屡次陷害三皇子,就连此番三皇子进宫探望陛下,都被太子阻拦……有谋逆之心的分明是太子!” “本王已经是太子,这天下迟早是我的,我又何必多生事端?” “够了。”圣元帝抬手打断他的话,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是兄弟,合该兄友弟恭,朕怎么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反目成仇……咳咳……” 夏夷则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胸中隐痛,竟是法力用尽身体受损,有些疲惫了。 太子跪着向前几步,哀求道:“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儿臣并无反意……” 圣元帝面露疲倦,十分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你是什么意思,朕方才早就听到了。朕早已允了你太子之位,没想到你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擅用职权,趁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咳咳……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太子面露狰狞:“我丢脸?呵呵,父皇,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太子站起来,指着夏夷则骂道:“丢脸的分明是三弟才对!他母妃是个什么东西?您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那个□□生下的种,才是真真地丢了我们皇家的脸!” “放肆!”圣元帝气得坐直身体,却不及夏夷则动作迅疾,长剑一眨眼间便落在太子脖子上。圣元帝喝道,“焱儿!你做什么?!” 夏夷则死死盯着太子的脸,恨道:“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我就是骂那个贱……”太子的脖子被长剑划开一道血痕,立刻住嘴,抖着嘴唇叫喊,“李焱!你要弑兄吗?来人啊!拿下这个逆贼!” 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圣元帝站起来,指着他们喝斥:“焱儿,放开你大哥!” 夏夷则抬头看向他,眸中的冷意有如三尺寒潭,丝毫没有一分对父亲的敬畏,这目光竟看得圣元帝一悸,沉下声音命令:“放下你手里的剑!” 夏夷则重新看向太子,那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目光让太子后脊背发冷,浑身发抖,不敢造次。夏夷则嘴角紧绷,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太子从怀中抽中一柄匕首,狠狠向他刺去! “焱儿!” “三殿下小心!” 圣元帝的惊叫和属下们的提醒交错在一起,夏夷则连忙后退,不料他之前体力不济,又强行发动幻术,灵力耗尽,一时间竟然没躲开,右腰一痛,夏夷则只觉眼前发白,浑身力气好似突然被抽走一般,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地,眼中还有未褪去的茫然。 耳边传来纷杂的喊声,夏夷则却好似走入一个幻术结界里,什么都听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来,他甚至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太子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太子握着匕首猖狂大笑,“李焱,你斗不过我的!” 众人警惕着看着陷入癫狂的太子,却忽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他的额头上、脖子上竟然渐渐开始出现奇异的魔纹,层层黑雾从他身体里散出,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狰狞,就连他的目光,都变得贪婪呆滞:“谁也别想挡本王的路!这皇位是我的,天下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争!” 圣元帝第一个意识到怎么回事,气得从龙辇上走下来:“孽子!你竟然……竟然跟妖魔合作!朕当初历经百劫方才斩杀无数妖魔,避免涂炭生灵,而你……咳咳……你竟然不顾皇家祖训,跟魔物沆瀣一气,你……你……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废了我?”太子怪笑着靠近他,“父皇,您病了,老了,还是别为这江山操心了吧?” 他一步步靠近,身上的黑雾愈发浓重,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可怕。 圣元帝病重,无法像年轻时一样拔剑而起斩妖除魔,痛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你竟要杀了朕不成?” “呵呵呵呵呵……”太子怪笑。 “护驾!护驾!”御林军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护驾。 不料太子忽然有如神助,徒手撕裂了上前挡驾的侍卫。 一时间,惨叫声起,这宫门的血腥味又浓了些。 在暗处观察许久的华月见太子竟然受砺罂影响,开始魔化,而夏夷则被偷袭,整个人的状态极其差劲。想起沈夜的吩咐,她手中蓄起灵力,正要出手,就听到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喝:“夷则,我来救你!” 砰砰两声闪过,地面上出现了乐无异视若珍宝的大力金刚! 乐无异站在夏夷则身前,下令:“金刚力士,拿下他!” 金刚力士身上灯光闪烁,有如活物一般向太子冲去。 华月默默地散掉手中的灵力,凝神继续观察。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18, 2014 22:43:08 GMT 8
第四十一章 乐无异扶起夏夷则,脸上一片焦急:“夷则?夷则你怎么了?” 夏夷则的瞳孔涣散,努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这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他轻轻开口:“无……异?” “是我。”乐无异摸到他右腰处的血迹,惊叫,“夷则你受伤了!你痛不痛?哎呀我问的什么话,你肯定痛死了!快……快止血啊!你别慌,我……我马上给你疗伤!” 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匣子里翻找药物,脑袋里一团乱:“金疮药呢?纱布……剪子……哎呀剪子去哪儿了……” 夏夷则抬手按住他正在翻找的手,无奈微笑,安抚道:“无异,我没慌,你也不要慌。” 乐无异听到他声音平稳,惊跳的一颗心这才渐渐落下,却还是有些不安:“你……你怎么会受伤的?” 夏夷则闭了闭眼,他实在有些头昏:“那匕首上……好像有毒……” “什么?!有毒?!”乐无异急得就要跳起来,“他竟敢给你下毒!” 夏夷则握紧了他的手,不让他走:“无异,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想搀和进这些事来?” “当然是来救你!你这个混蛋,明明知道这里危险,为什么还要执意过来?我再晚来一步,你就去见阎王啦!”乐无异埋怨着他,却手脚利落地为他止血,抬头朝那些围着的侍卫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叫大夫!夷则中毒了没看到吗?” 圣元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传御医!” 夏夷则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乐无异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思却还在夏夷则身上,根本没看清那人身上绣着的龙纹,张口便道:“快点儿啊!” “……”圣元帝被他一吼,脸色沉了几分,却知道他是为了夏夷则着急,便没有多说。 大力金刚还在与太子缠斗在一起,原本以为可以轻易解决,竟然僵持了好一会儿。乐无异脸色严肃起来:“那人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夏夷则告诉他:“太子与心魔砺罂勾结,恐怕身上早已沾染了砺罂的魔气,与妖物无异。他现在已经完全被魔气控制,神智昏聩,残忍暴虐,无异,你小心些。” “啊!我的偃甲!”乐无异崩溃,太子竟然砍碎了他的金刚力士!“岂有此理!” 他低头拍了拍夏夷则的肩膀:“夷则,你等着我!我去收拾他!” “无异!”夏夷则捏着他的手,顿了顿,叮嘱道,“小心。” “知道!”乐无异站起来,转头对圣元帝说,“照顾好夷则!” 说完便拔出从家里偷出的神剑晗光,朝已经魔化的太子奔去! 圣元帝扶起夏夷则,关切地问:“焱儿,你怎么样?” 夏夷则避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神色冷淡:“我没事。” 他闭着眼睛,试着调动身上的灵力,却发现所剩无几,自己的身体现在极度虚弱,已经到了难以施展任何法术的地步。 乐无异手中有利剑晗光,很快便占了上风,举着剑对太子正色道:“你这家伙,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跟什么心魔合作,搞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还如此大开杀戒!夷则被你所伤,我岂能放过你!” “呵呵呵呵呵,小鬼,就凭你还想杀了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太子猖狂大笑。 乐无异哼笑一声:“杀你,我一人足矣!” 话音刚落,乐无异凌空挥剑而下,而太子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偃甲蝎,尖锐的钳子和尾勾闪着金属的寒光,悄无声息地靠近。 太子动作奇快地避开乐无异的晗光,向上一个后空翻,足见点过偃甲蝎的头顶:“偃甲?小子,你是偃师?” “怕了吧?”乐无异哼道,“这可是我问师傅借来的偃甲蝎,威力无穷,你就受死吧!” “呵呵呵呵呵,区区偃甲,能奈我何?” 说完,二人又战至一处。 华月表情凝重。她发现,这个太子与其他受魔气侵蚀的人不同,他有神智,并且知道怎么运用魔气,而他的说话方式也发生了改变,那阴沉的笑声与砺罂简直如出一辙。她忍不住想,难道……砺罂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放在了太子身上? 一边想,她一边观察。 夏夷则与圣元帝之间似乎有什么矛盾,圣元帝对待夏夷则虽有关切,却不够亲近。而夏夷则对圣元帝的问候却冷冰冰无甚回应,偶尔睁开眼,也只是注视着场中的乐无异。 若只是出手帮助夏夷则,华月不会如此犹豫。然而圣元帝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不扰别国内政,这是沈夜包括他们所有人共有的默契。流月城远在北疆,他们此次又是单独出行,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恐怕不易解决。 思前想后,华月还是没有出手。 她相信以谢衣的偃甲蝎辅以乐无异的偃术,此番斗争不会太久。 她的判断及其准确,太子在晗光与偃甲蝎的联合攻击下开始捉襟见肘,动作迟缓,黑雾甚至开始出现紊乱,魔气在他身体里四处流窜,让他浑身发痛,挣扎起来:“啊……这是怎么回事?砺罂……砺罂!这是怎么回事……” 砺罂不在这里,没有人能回答他。 乐无异看准时机,立于偃甲蝎上,在晗光上剑诀一抹,面目凛然:“受死吧!” 晗光携裹着强烈的灵力偃术迎面刺去,黑雾誓死抵抗,被晗光瞬间斩断! “啊--——” 太子惨烈的嘶吼声响彻半空。 夏夷则忽然朝着乐无异凌空跃起,失声惊叫:“无异躲开!” “什……”乐无异一愣,忽然发现太子仰头倒下,而一团浓重的黑雾却朝着自己迎面旋转而来!“呃……” 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胸口一痛,乐无异浑身一僵,夏夷则自后拥住他身体,手中下意识结印施法,忽然一股巨大的灵力翻涌而出,沿着手心汇聚,一个巨大的结界将两人罩住,金色的神秘图案急速流转,黑雾与结界相撞,在半空中炸开,洒下万丈金芒。 华月捂着胸口,收回暗中推送灵力的手掌,这一下消耗太多,与砺罂的魔气硬抗,原本就受了伤的她有些受不住了。 金芒散去,夏夷则抱着昏迷的乐无异半跪在地上,浑身脱力,却紧紧拥着乐无异的肩膀,焦急地喊:“无异,无异你醒醒!” 乐无异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偃甲蝎也随着主人的昏迷而自动消失。 夏夷则心中一窒,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阴影席卷而来,害怕失去乐无异的恐慌一下子摄住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咬破嘴唇,强迫自己清醒。 第二次!这是乐无异第二次在他面前昏死过去! 眸中渐渐清明,夏夷则脸色发冷,僵着声音对圣元帝说:“儿臣先回宫了。” “焱儿,你……”圣元帝话还未说完,夏夷则已经抱起乐无异,朝着自己寝宫行去。 旁边有人阻拦:“三殿下……” 圣元帝挥了挥手,叹息道:“随他去吧。” 那些人只好让开。 夏夷则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至尾没有叫过他一声“父皇”。 圣元帝颓丧地扶着额头,看了眼远处命丧黄泉的太子,无力地叹息:“都是孽障啊……” 臣子们围上来:“陛下,这……” 圣元帝吩咐道:“报丧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臣子们惊疑的目光,蹒跚着向前走去,背影看起来格外苍老孤寂。 有谁还记得,他已经是一个病重难治的垂暮老人了呢? 御医姗姗来迟,茫然地看着四周伤亡的侍卫,不知该救谁。 左仆射命人拿下叛党,转头对御医说:“去三殿下那里吧,他受伤了。” 圣元帝脚步一顿,没说什么,朝着深宫行去。 华月看着那个本该不可一世坐拥天下的帝王逐渐远去,莫名为他感到悲哀:垂暮丧子,帝位不稳,父子不和。 只是身为局外人,没有立场去评说什么。 她隐去身形,朝天上放出一团有如星芒的蓝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太子府。 沈夜和初七看着跪在地上痛苦嘶吼的人——小曦的身体却露出那样扭曲的表情——真是太难看了。 初七对沈夜说:“他身上的魔力骤减,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沈夜看到天空中华月放出的信号,微笑:“太子兵败,他附在太子身上的魔力被斩杀殆尽,现在的他,被你我重伤,又失去部分魔力,能做的,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初七疑惑:“你怎么知道?” 沈夜凑近他耳边,笑道:“本座什么都知道。” 初七与他拉远距离,木着脸警告:“小曦还处于危险之中,你认真些。” “我认真得很。”沈夜顿了顿,问他,“你担心我妹妹?” “小曦姑娘天真可爱,不该被心魔所伤。” “放心,我不会让小曦有事的。”沈夜安抚着他,笑着说,“其实,跟你并肩而战的感觉真不错。”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不是因为担心我?” 初七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理会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逞口舌之快上。 沈夜知道他有些不耐,便端正神色朝着砺罂缓缓开口:“砺罂,事已至此,你还不束手就擒?”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0, 2014 0:08:29 GMT 8
第四十二章 “束手就擒?”砺罂连连冷笑,“沈夜,我活不了,也势必会拖你亲爱的妹妹下水!我们俩谁也别想活!还有流月城那些受到魔气侵蚀的人们,通通都要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哈!” “你死了,魔气便会消散,而那些受到魔气影响的城民,本座自会找到方法救治。”沈夜死死盯着他,生怕他真的动手伤了小曦。 “救治?你找到救治之法了吗?”砺罂嗤笑,“沈夜,本座死了,那些人很快也会死!你就算找到救治的方法,长安离流月城万里之遥,又怎么来得及?” “这么说,的确有救治之法。”沈夜的心定了定,眼睛眯起来,“你如此多疑,必然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别人,也不会把能驱散魔性的东西交给别人,这东西一定在你身上。” 砺罂只是呵呵地笑,并不回应。 初七观察许久,猜测道:“他没有实体,只能依附于活人身体,若真的有什么藏在身上,想必……就是他的弱点了吧。魔核?” 砺罂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一瞬。 沈夜捕捉到他这一细微变化,笑起来:“魔核?原来你的弱点是魔核?看来,只要我们拿到你的魔核,就能救下受伤的城民了。” 砺罂语气森冷:“你拿得到再说吧!” 沈夜举起手中长剑,横在眼前,狠狠一甩,瞬间变作链剑:“本座不仅要拿到你的魔核,还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初七在沈夜拔剑的瞬间消失在原地,忘川同主人一起隐去身形,引来砺罂警惕,跃居半空,四下张望。 沈夜在明,初七在暗,砺罂附于太子身上的魔体被灭,身上魔力又被蛊虫蚕食,加之先前被沈夜初七联合对付,现在早已不复灵敏,他甚至感觉不到初七的灵力流动,找不到此人踪影!随时都有被偷袭的可能!砺罂暗中咬牙切齿,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风琊身份被识破,太子又拖他后腿,现在,他能依仗的,竟然只剩下小曦这具身体! 沈夜又何尝不知他的打算,毫不犹豫地向他发动攻击,法术、偃术、结界齐齐上阵,不给他留一丝喘息余地! 砺罂无暇他顾,集中精力应付沈夜,眼睛余光却还是会留意神出鬼没的初七。 然而,初七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半晌没有动静。 空气中只能听到砺罂与沈夜缠斗不休的激烈打斗声。 忽然,忘川从上空直刺而下,砺罂感觉到头上灵力猛增,慌忙之下以手挡下沈夜的剑,抬头看向空中,却发现忘川刀尖调转,竟然悬在半空以刀柄为忠心,飞速画圆,刀尖扫过的气流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面,金色光束瞬间冒出,缠绕着形成一个圆柱形法阵,生生地将砺罂禁锢其中! 砺罂感觉不妙,顾不得手中被沈夜剑气所伤,转身便想逃出法阵!不料沈夜忽然闯入法阵,近身拦下他,冷酷一笑:“砺罂,你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身后召唤出的五根奇异偃甲尽数向他飞来,迅敏纠缠住他的四肢,避免他失手伤了小曦的身体。 “啊--”砺罂四肢绞痛,几番挣扎,这东西竟然越缠越紧,痛得他浑身颤抖。 沈夜举起链剑就要劈下-- “哥哥……”小曦的声音再次出现,方才还狰狞万分的人瞬间便换了模样,楚楚可怜地哀求他,“哥哥……好痛……小曦犯了什么错?哥哥……” 沈夜放下剑,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砺罂在作怪,还是小曦的意识重新出现。 小曦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脸上身上的魔纹开始逐渐褪去,狠戾之色不见了,变为他熟悉的、茫然而又纯真的目光:“哥……哥?呜呜……小曦好难受……哥哥救我……” 沈夜没有说话,他仔细观察着,不放过小曦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呜呜……小曦好痛啊……哥哥……” 小曦眼中盈满了泪花,看着他的目光中隐隐的依赖和痛苦。 砺罂怎么可能会哭? 沈夜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肯定又是砺罂在作怪,可是看着小曦被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他还是有些心疼。他向前走了半步…… “小心!”初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沈夜只觉得眼前一花,初七的气息从自己耳边掠过,轻飘飘传来一句严厉的警告:“趁机取魔核!” 沈夜并未放松警惕,此刻听到他提醒,几乎是瞬间便不假思索地挥起手中链剑,朝着印象中砺罂的方向甩去! “啊--”砺罂的痛哼传来,沈夜只看到初七空手扑向砺罂,手中强大的灵力汇聚成团,生生盖向小曦的面门! “哥哥救我!”又是小曦的求救声。 沈夜却一声冷哼,紧随初七身后,在那团光球砸向小曦的瞬间,自初七身后闪出,趁着黑雾与灵力相撞,发生混乱游离出小曦身体的一瞬间,徒手抓向黑雾中心鲜红色的魔核-- “啊--”砺罂惨叫,声音凄厉狰狞,尖锐刺耳,简直要把法阵都震破。 初七抱住小曦的身体,在两人周身设下严密结界,黑雾竟然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几乎是同时,沈夜狠狠收回握着魔核的手,耳边甚至能听到魔核与砺罂魔体分离的撕裂声。 “沈夜……初七……”砺罂虚弱的声音恶狠狠地在圆柱形的结界中回响,“你们……很好……” 沈夜也没料到他与初七在完全不沟通的情况下配合如此天衣无缝,此刻却只是目视着空气中渐渐消散的黑雾,淡淡开口:“砺罂,你输了。” 砺罂的声音渐渐虚弱,却依然充满恶毒:“呵呵呵呵呵,我输了又如何?只要魔核还在,我就还会回来……” “哼,你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沈夜哼笑一声,看着手中闪烁着鲜红色光芒的魔核,收紧手指,狠狠捏爆! “啊----” 初七惊呼:“等等!你……” 魔核与黑雾伴随着砺罂遗留的震惊惨叫,一起在空中消散,沈夜看向初七,表情漫不经心。 流月城。 瞳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方才还弥漫在流月城上空的魔气黑雾忽然散开,像是被什么中途打断,整个大殿的气氛凝滞了一瞬,原本被魔气侵蚀神智昏聩互相残杀的祭司们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崔灵镜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雩风哈哈大笑:“魔气散了,看你们还嚣张什么!” “这不可能!”雍门迪不敢置信,“除非砺罂死了,不然这魔气绝不会……砺罂?!” 明川道:“看来,砺罂已经被大祭司他们斩杀了。” “这怎么可能……”赤霄看向瞳,仍然嘴硬,“大祭司他们怎么可能……” “有风琊做内应,大祭司他们怎么可能安全抵达长安,还闯入太子府,杀了砺罂?”瞳缓缓道出他们心中的疑惑,“你们是觉得大祭司发现不了风琊的背叛,还是觉得砺罂有你们和太子做后盾,必然无懈可击?” 三人心中一沉。 瞳这话,显然表示沈夜早就发现了风琊的背叛,暗中提防。那么……瞳也势必早就发现他们三人形迹可疑了,却拖到现在等他们动手后才出手……为什么? 赤霄看着瞳,眸中有猜度有试探:“你早就知道我们私下密谋,却只是派了明川守卫城门,从未戳破我们的计划……你在打什么主意?是沈夜交代你的?” “大祭司命我对城中变动多加留意,在他离开期间,代为掌管相关事宜。”瞳的目光淡淡扫过几人,听不出喜怒,“流月城正值多事之秋,事务繁多,你们几人意图不轨,早该想到今日后果。” 他这话并未正面回答赤霄的提问,却也说明,他做的这一切,沈夜不见得知道所有细节,却一定知道大概,不然不会如此放心大胆地将所有权利就暂时交由他来掌管。 雩风扫了扫衣服上溅上的血迹和脏污,骂道:“脏死了!毁了本座的衣服!砺罂已死,你们几个还是省些力气,本座可不想再沾上你们几个的血了!” 三人对视一眼,赤霄咬牙道:“就算我们投降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哼,砺罂死了又如何?沈夜远在长安,城主依然昏迷着,你们方才受到魔气影响,灵力大减,而我们几人,却依然毫发无伤。杀了你们,这流月城就是我们三人的天下!上!” 瞳摇摇头:“执迷不悟。” 雩风与明川迎上三人,灵力不继带来的损伤效果十分明显,两人的灵力明显不若那三人充沛,施展的法术威力都比对方弱了一层! 雍门迪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吧?你们这些废物!” 雩风大怒,怒而招呼几个属下:“明泉禀岩乌程姜伯劳,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是……是!”几个属下丢下手边的对手,纷纷赶过来。 瞳抬手,寂静之间的所有物体忽然完全停住不动,像是被什么卡住一般!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0, 2014 22:17:32 GMT 8
第四十三章 所有人都静止下来,连风都不曾出现。 瞳缓缓走下台阶,目光掠过众人,路过雩风、明川等人时挥手解开结界,几人恢复活动后,抬手便要将叛军抓起来。 “慢着。”瞳制止了他们,“先将受伤昏迷的人带下去疗伤。” 乌程急道:“可是瞳大人,他们方才还意图杀了我们……” “都是我流月城子民,岂可轻易诛杀?”瞳低头看向那些人,又道,“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受到心魔蛊惑,本意并非如此。先带他们下去,至于如何处置,等大祭司回来自有定夺。雩风?” 雩风上前两步:“瞳大人有何吩咐?” “带他们下去吧,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乌程姜伯劳等人立即上前,和其他数位祭司一起将这些叛党捉拿,以法术将他们困住。 “沉思之间跑出来的那些人怎么办?”雩风好歹还记得自己的疏忽导致的城中大乱,“那些人在外面流窜多时,只怕城中早已大乱,若不早些将他们捉拿,恐怕……” “砺罂已殁,那些人身上的魔气消散,即使神智还未清醒,却已经难以造成巨大的伤亡。”瞳看着他们,继续道,“何况,城中自有人将这些人捉拿关押,你们无需担忧。” “什么?有人?”雩风与明川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明川问道:“瞳大人,现在流月城中除了在座的几位祭司,其他祭司虽有心护流月城周全,却少有能敌赤霄等人突袭布置的良将。不知你口中的人是……” 正在这时,瞳眉毛微动,抬手将寂静之间的结界全部撤掉,所有人都恢复行动。 赤霄等人发现自己被困,脸色大变。他们本以为瞳终日研习毒蛊之术,疏于修炼,又身有残疾,不是大威胁,根本没想到瞳竟然还能发动如此巨大的法术! “瞳大人,你真是好得很!”赤霄挣扎未果,咬牙骂道,“不愧是跟大祭司混得久了,法力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瞳的表情依然淡漠:“我虽忙于各项琐事,却从未疏于自身修行,是你们凭空臆测,又如何怪起我来了?” “你……” 赤霄还要再说,却被雩风不耐烦地打断:“闭嘴!丧家之犬吼什么吼?扰了本座的兴致!哼!给本座压下去!” “是!”明泉禀岩听命行事,架起赤霄等人便走。 崔灵镜回头叫骂:“你们别得意!抓了我们又如何?沉思之间关押的那些人早就被我们放出,在流月城肆意流窜,你们抓不到他们,哈哈哈!”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受到魔气侵蚀的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清朗正直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一行人快速走近。 雩风惊讶:“这是……” 当先一名年轻祭司行至瞳身前,弯腰行礼:“沉思之间被放出的人已经悉数被找回关押,其他受到魔气侵蚀的人也一并带入沉思之间分批关押,听候瞳大人发落。” 瞳脸上有了浅淡的笑容:“十二,你回来了。” 十二微笑:“十二奉大祭司之命,秘密赶回流月城,助瞳大人一臂之力。” 瞳点点头:“辛苦你了。” 十二摇摇头:“这是属下的职责。” 雩风指着十二,讶然:“十二你……你不是在中原边城?大祭司叫你回来的?” 十二点点头:“大祭司传信来说近日流月城恐有大变,让我带人回来暗中协助。” 除了瞳,其他人皆为沈夜如此神机妙算感到震惊。 他明明身在千里之外,竟然能将流月城的状况尽数掌控,这多么可怕? 赤霄等人沉默下来,不得不说,他们谋划许久,依然栽在了沈夜手上。那个人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瞳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带下去吧。” 太子府。 砺罂已经被灭,院中只剩沈夜、初七及小曦三人。 “那魔核很可能是救治你族人的关键物什,你怎么……”初七单手揽着怀里昏迷的小曦,十分不赞同。 “你没听到砺罂的话吗?只要魔核在一天,他就可能重头再来,本座岂会留下如此大的隐患?”沈夜撤下缠绕在小曦身上的偃甲,走近他们,看着初七牢牢护着小曦,不由得目光一软,微笑道,“谢谢你。” “……”初七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侧首,道,“你族中受到魔气侵蚀的人怎么办?” “你在为我忧心?”沈夜笑着看他,颇有几分喜悦。 初七冷下脸:“你的事与我何干?不过是好奇罢了。” “我自有打算。不过恐怕要再借你的偃甲鸟一用了。”沈夜问,却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嗯?” 初七抬手收回忘川,召唤出偃甲鸟递给他。 沈夜对着偃甲鸟说:“太子已殁,心魔已毁,诸事已毕,我与三皇子的约定已达成,还请乐将军将甘露铛等物备好绑于这只偃甲鸟足上,送至流月城。” 说完,将偃甲鸟放飞。 初七瞠目结舌:“乐将军?!怎么会……甘露铛不是在皇宫?为什么会在乐将军哪里?!” 沈夜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普通一枚甘露铛竟然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初七抿紧唇角,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甘露铛虽说也是世间少有的灵器,有祛毒辟邪之用,却不可能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甘露铛只能用一次,根本不可能救那么多人。沈夜方才说“甘露铛等物”……除了甘露铛,还有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原本以为沈夜与夏夷则定下盟约是为了宫中某样珍宝才对!为什么会牵扯上无异的爹爹?! 沈夜看出他心中不悦,耐心地解释道:“皇宫中当然有我想要的东西,事实上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皇宫中的宝贝,和砺罂要找的,应该是同一件。不过遇到你们和夏夷则后,我发现根本无需如此。” “砺罂费尽心机勾结上太子想要而不得的东西,必然是只有皇帝才有权利拿到的,而我显然等不了那么久,当然,我也对夏夷则做不做皇帝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救我族人而已,不必多花心思送他登上皇位--我还没有那么蠢。”沈夜嘲弄地哼了声,似乎为砺罂的愚蠢感到不屑。“流月城的祸事多有魔气引起,一旦砺罂死了,魔气自会消散,而被魔气侵蚀过的城民,身体必然会有所损伤,却不会再受魔气所扰。他们体中残留的魔气与毒素,若想除去,并非难事,我问夏夷则要了些珍贵的药材和宝物,带回去让瞳研究一下,假以时日,便可治愈族人。” “那甘露铛?” “甘露铛是为了救沧溟城主。”沈夜说道这里,顿了顿,似乎有所触动,“城主当初为救族人散去大半灵力,在与砺罂一站中被重伤,却仍然以自己精血灌养矩木,封住砺罂魔气,避免流月城陷入心魔掌控。她受伤太重,一直昏迷不醒,甘露铛可挽救她一次性命,令她苏醒。” 初七大概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问回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是定国公?夏公子之前……并不认识乐将军。” “定国公乃征西大将军,皇帝赏赐过他不少奇珍异宝。后来他弃政从商,家境富裕,看乐无异那一身打扮便知乐府定然藏着不少好东西。”沈夜一点没有算计人的自觉,继续道,“我只是将我要的东西告诉夏夷则,至于他怎么跟定国公讨要到,就不是我要关心的事情了。” 初七闭了闭眼,他觉得沈夜和夏夷则两人简直心机太深,竟然将他和无异都蒙在鼓里……定国公正直坦荡,虽远离官场,却依然心系社稷,暗中为夏夷则提供帮助并不算奇怪。只是可惜了他那傻徒弟……恐怕无异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父亲和夏夷则谈过什么,当初还是他积极地让父母收留夏夷则。 沈夜看他神色冷淡,凑近了些,伸手将他和小曦都揽入怀中,初七一僵,抬手便要使出忘川。 沈夜忽然扣住他的脖子,制住他的手,凑近了吻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退开,笑道:“华月要回来了,若是不想暴露身份……” 若不是面具挡住了目光,沈夜倒是很期待看到初七冒火的眼睛。 初七将小曦推进他怀里,抿了抿嘴唇,后退好几步,忍了许久,想不出骂他什么,咬了咬牙,决定不理会这个趁机占他便宜的混蛋,转身便走。 沈夜唤他:“谢衣。” 初七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沈夜抱着小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是你说的,此间事了,你便不再是初七。谢衣,你扪心自问,这一路走来,你当真对我无意?以你之果决,为何屡次在我面前露出破绽?今日之事,你本该护在夏夷则身侧,为何出现在这里?小曦被砺罂附身,你怎么比我这个做哥哥的还着急?” 说到最后,他放慢了语速,悠悠道:“谢衣,你不是自欺欺人之辈。既然你面对任何事都能坦诚以对,为何不能直面自己的心意?” 初七嗤笑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味,留下一句“谢衣所为,无愧于心”便消失在原地。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0:37:33 GMT 8
第四十四章 沈夜低声笑了笑,知道自己是在诱哄,谢衣虽未真的如他所说那般真心,却有了动摇,只要心有动摇,还怕他不动心?沈夜看了眼他消失的地方,笑得意味深长:“谢衣,本座的人,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也得回我身边来。” 怀中传来小曦迷糊的呼唤:“哥……哥?” 沈夜低头微笑:“小曦醒了?” “嗯。”小曦揉着眼睛,茫然开口,“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沈夜还未回答,就听到华月的声音:“阿夜?砺罂已经死了吗?” “嗯。”沈夜抬头看去,华月匆忙赶来,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他皱起眉头,“你怎么受了重伤?” “不……我只是暗中出手帮夏夷则救了人。”华月解释道,“乐无异赶到皇宫插了一脚,险些被太子杀死,我就出手帮了个忙。小曦没事儿吧?” 小曦摇摇头,乖巧地答:“华月姐姐,我没事。” 华月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沈夜:“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沈夜看向天空,远处露出皇宫琼楼玉宇的一角。他开口道:“先回别院休息,过几天,以流月城大祭司的身份,入宫拜访。” 过几天?拜访谁?华月没有问。 长安又进入歌舞升平的夜,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了一场皇权更迭。
这是一座朴素冷清的宫殿,因为平时少有人住,整个大殿里都没有几分热气。 宫女们生了炉子,添了几次柴火,待烟散了些,才将烧得暖烘烘的几个炉子搬到大殿里,散在四处。 宫女低声询问守在床边的人:“三殿下,寝宫里可要多摆一个炉子?” 夏夷则摸了摸床上乐无异的脸和手,有些冷,便说:“再搬一个进来吧。” “是。”宫女指挥这几个太监将炉子摆好,又问,“乐公子的药快煎好了,御医问乐公子可清醒了些,能喝药吗?” “端过来吧。”夏夷则的声音有些哑,隔着几步远听不甚分明,“加几颗蜜饯。” “是。” 宫女退下后,不一会儿,又将一碗煎好的药和一小碟蜜饯端进来:“三殿下,药好了。” 夏夷则伸手:“给我吧,你们下去,今晚不用守着了。” “这……”宫女有些犹豫,“陛下吩咐,这几日宫里乱得很,各宫都要加强戒备。乐公子身体还未好,您一直贴身照料着,难免顾不得外面。不如奴婢们退下,侍卫还是留着吧,总要安稳些。” 夏夷则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只是消瘦的下巴和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让宫女很有几分担忧。他将托盘放至一旁的小几上,点了点头:“别让他们进殿打扰就好。” “是。”宫女应下,见他已经专心看向乐无异,便无声退下了。 夏夷则扶着昏迷的乐无异坐起来,小声唤着:“无异?你醒醒。” 乐无异双眼紧闭,比一般人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却依旧没有醒来。 夏夷则闭了闭眼,有些失望。他将乐无异护在怀里,从小几上取过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待温度合适时,喂向乐无异的唇。后者唇缝轻启,却没有咽下许多,药汤沿着下巴流向脖子。夏夷则连忙用袖子擦掉他脖子上的药汁,犹豫片刻,端过药碗,吹了吹,将药汤喝进嘴里,扳起乐无异的下巴,唇贴着唇将药汤渡过去。 这样反复几次,终于将药喂完,嘴里尽是苦味。 夏夷则放下碗,贴着乐无异的脸,静静地抱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无异,药是不是很苦?醒来吃蜜饯。” 乐无异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毫无动静。 夏夷则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自他将乐无异带回自己的寝宫,已经过了三日,乐无异还是没有醒来。太医说他只是被魔气冲撞了肺腑,并无外伤,魔气已散,无异身上又有灵力护持,内伤也只需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只是不知为何,乐无异一直昏迷着。 这几日圣元帝那边来了人关照他的身体,太医给他看过,说是受伤颇重,虽然腰间的毒已经解了,身子却极度虚弱。每日里送来的补品药膳堆成山,宫女执意给他炖了,夏夷则为了照顾乐无异,不得不按时进补。 昨日圣元帝病情又出现反复,御医们都被召过去。夏夷则亲自去了一趟,圣元帝又昏过去了,他看了几眼,便被几位大臣围住,打听太子的丧事如何办。 夏夷则烦得很,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他们说着零零碎碎许多事宜。大皇子亡故,二皇子尚在大理寺关押,圣元帝还未交代清楚便再次病重昏迷,一大推事情都积在一起等着他主持大局。夏夷则留下几个御医和心腹看着圣元帝,自己则带着诸位大臣到了偏殿一件件地详谈。 太子党羽尽数被关押,夏夷则让礼部按照祖宗礼制操持太子葬礼,又命左仆射拟出太子党中可堪一用的人才名单,希望收为己用。其他事宜不宜操之过急,他将支持自己称帝的大臣一个个敲打了一遍:“我父皇尚在人世,谈立储登基之事为时尚早,你们是要煽动我造反?” 大臣们噤若寒蝉。虽然圣元帝已病入膏肓,登天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个时候的确不宜落人口实。 夏夷则一想起那些不安分的臣子们就有些头疼。他摸了摸乐无异的脸,小声道:“无异,你快点醒来。” 门外有太监在问:“三殿下,清和真人来了。” 夏夷则抬起头:“师尊来了?” 他将乐无异重新放回床上,帮他掖好被角,看了眼地上的炉子,确认乐无异不会着凉后,便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师尊直接来的这里?” 太监回道:“先去了圣上那儿一趟,听说圣上已经醒了。” 夏夷则闻言只是点点头,猜想大约是清和救醒了圣元帝,便不再多问,快步出去,便看到殿中背对着他的蓝衣道袍身影,连忙上前恭敬道:“师尊,您来了?” 清和回头,优雅飘逸的身姿不似凡人,眉目端丽而神情淡然:“夷则。” “师尊快快请坐。”夏夷则让着他,命下人奉茶,看着清和问道,“弟子离开太华山数月之久,不知师姐他们可好?” 清和臂上搁着拂尘,缓缓入座,点头道:“他们还好。倒是你,这几个月受了不少苦吧?” 夏夷则摇摇头:“弟子也还好,让师傅忧心了。” “唉,你啊。”清和摇头叹息,“当初若不是为师在外云游,你又远在西域,不然听说圣上病危时,为师定要拦住你。这宫门高深,风云诡谲,你势必要琢磨算计,才不会授人以柄。如今你回了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中可畅快?” 夏夷则苦笑:“师尊,兄弟倪墙,何来畅快?” “我早说了,你不听劝。”清和似有埋怨,却并无太大责怪,问起他,“你可去看过你父皇了?” 夏夷则点点头:“我去的时候还昏迷着,没说上话。” “方才为师去了一趟,用了些法术,圣上已经醒了。聊了一阵,没我什么事了,为师便过来看看你。”清和并未说他与圣元帝聊了些什么,转而问起乐无异来,“听说有位乐公子因救你而受了伤?” “是。无异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弟子在回长安的路上结识的。”夏夷则提起这个面露忧色,请求道,“师尊,可否请您移驾寝宫,看看无异他到底怎么了,御医开的药都喝了三日,也不见他醒来。” 清和站起来,点点头:“也好,去看看那热心的孩子。” 两人一路里行,清和问:“我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贴身照顾他?” 夏夷则含糊地应了声,没有多说。 清和看他神色,竟是心疼维护之意。他眉头微皱,问:“你要将他留在宫里?” 夏夷则怔了一瞬,没想到清和一眼便看出他对乐无异态度异于常人。脚步一错,他摇摇头:“不知道。” 清和叹了口气,没有深究。 进了寝宫,两个炉子将屋子烧得暖烘烘的。乐无异竟然已经醒了,正挨着床沿穿鞋子。 “无异?!你醒了?!”夏夷则惊喜,连忙上前看他脸色。 “啊……是啊。”乐无异笑了笑,站起来,躲着夏夷则摸向他脸颊的手,“夷则,我没事。” 夏夷则松了口气,看到碟子里的蜜饯少了几颗,知道他醒来吃过,露出一抹笑容来:“醒来就好。” “放心吧,我没事儿。”乐无异拍拍他肩膀,看到清和,疑惑道,“这位是?” “哦,无异,这位是我师傅清和真人,上次与你提过的。”夏夷则为两人稍作介绍,“师尊,这是乐无异。” “太华山诀微长老!久仰大名!”乐无异脸上一片惊讶,连忙抱拳行礼,“夷则说起您可是尊敬得很,我还以为……还以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呢!没想到……” 清和不甚在意,微微一笑:“乐小公子说笑了。” “修道之人都这么厉害啊!看来我得让我老爹也学学去!”乐无异嘿嘿笑着,问一旁的夏夷则,“夷则,我们这是在哪儿?太华山?”
第四十五章 夏夷则摇头:“这是我的寝宫。” 乐无异脸色一变:“我在宫里?!” 夏夷则摇头解释:“不在皇宫,是我的王府。” “我……我昏迷多久了?哎呀,我老爹和我娘亲还等着我回去呢!糟糕了糟糕了!他们一定担心死了!”乐无异抓着脑袋,着急得团团转。 “放心吧,我已经命人给乐前辈送去了消息。”夏夷则看着他道,“你安心在这儿呆着,御医说你还需要多休养几日。” 乐无异尴尬摆手:“还是不要了吧,我回家里休养好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多陪陪父母好一些。” 夏夷则沉默片刻,问:“无异,你不愿意留在宫里?” 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带着某种乐无异所无法理解的渴望和探究,明亮而柔软。 本该脱口而出的一句“不愿意”却因为夏夷则这奇异的目光而默默咽下。夏夷则想问的似乎更多……这气氛太奇怪,乐无异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清和真人看着自己的徒儿,悄悄叹口气,上前替乐无异解围:“宫中人多眼杂,谨言慎行,乐小公子恐怕一时难以适应吧。” 乐无异连忙接道:“对对对!宫里呆着太拘束啦!” 夏夷则看着他,不说话,沉凝的目光中有层浅浅的哀伤。熟悉的钝痛袭上心头,像是那天晚上听着门里夏夷则的叹息,让乐无异整个人尴尬又心疼,却只能躲闪着他的目光。 夏夷则苦笑着闭了闭眼,收起外露的情绪,对他说:“御医说你腑脏受了内伤,需要静养。这几日你昏迷着,虽然喝了药,身体依然不大好。你若是现在回去,让乐前辈他们看到恐怕要担心了。不如在我这里多住上几日,病好些再回去。无异?”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推辞就不好了,乐无异便点点头:“好。” “师尊,您再帮忙看看,无异他的伤……” 清和摇摇头:“乐小公子的伤没有大碍,御医开的方子够用了。倒是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乐无异面露诧异,急道:“夷则你受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你有没有看大夫啊?” 他这一叠声问个不停,脸上担忧。夏夷则心下稍安,连忙拦住他上前乱摸的手:“我没事。那次中的毒已经清除,只是我这几个月来频繁使用法术,那天还强撑着发动了幻术,灵力用尽,加之本来身体便不大好,所以看起来虚弱了些。御医已经开了药,你不要担心。” “你此番一病,修为大损,恐怕要休养好些年。”清和真人深知他身体状况,说起来倒不像乐无异那般担心,“平日里少些操劳,勤加修炼。宫中不是有许多珍贵药材?别心疼,能用多少用多少,把身子调理好些是正经。” “多谢师尊挂念,弟子谨记在心。”夏夷则询问两人,“今日天清气朗,不如一同出去,喝上两杯?” 清和率先笑道:“好好好,你甚少回来,窖里藏着的那些酒可都是些陈年佳酿,快拿出来让为师尝尝!” “好。”夏夷则偏头询问乐无异,后者点点头。 三人一同出了寝殿,行至院中,已有棋盘佳酿瓜果点心摆在木几上,侍女们将绒毯铺在席子上,旁边置了一个火盆,一旁的小案几上摆着温酒的小炉,和几叠手绢。 清和挑了挑眉:“你这宫里的丫头们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夏夷则失笑:“怕是早看到师尊您过来,这几个丫头便去准备了。” “不错不错,深得我心。”清和笑着走过去,跟几个侍女道谢,“多谢诸位姑娘款待。” 侍女捂着嘴笑:“清和真人休要客气,酒不够,再让我们添。” “这如何使得?几位姑娘辛苦半日,这等小事山人自己来便可。”清和笑着,将侍女们逗笑,便提起一壶酒,闻着壶口的酒香。 乐无异看的目瞪口呆:“夷则,你师傅……果然与众不同啊!长得好看,还如此风趣!啧啧,早知道让你带我去太华山见他啦!” “早就跟你说过我师傅不是迂腐之辈。” 清和回头:“哦?说为师什么呢?” 夏夷则刚要开口便被乐无异捂住嘴巴:“没什么没什么!前辈您喝酒……嘿嘿。” 夏夷则笑吟吟地看着他。 乐无异咳嗽:“不许把我错以为清和真人是老头子的事情说出去!” 夏夷则点头。 乐无异这才发现自己捂着他嘴巴呢,干咳两声松了手,向清和追去:“前辈喜欢喝酒?” “偶尔小酌一回。”清和主动招呼乐无异,“乐小公子来来来,夷则这里的酒甘醇甜美,乃酒中上品,万不可错过。” “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那两人说着话,夏夷则隔了几步远看着。 这是他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多年来谆谆教导处处维护他,对他关怀备至,一个乐观正直善良勇敢,在他疲倦痛苦迷茫伤心时陪在他身边,用笑容和守护给予他温暖与依靠。某些时候,这两人很像,视名利如粪土,活得潇洒肆意,却又正直坚定,有自己的想法和信念。 他们现在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含笑的眉眼似乎温暖了这座毫无生气的宫殿,让他第一次,有些喜欢这里。 他最爱的两个人,在他的面前谈笑,偶尔侧过头看看他,嘴角的弧度真实而爽朗。 夏夷则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样真好。 “夷则!你看什么呢?再不过来,酒就要被我们喝光啦!”乐无异喊他。 夏夷则笑了笑,快步上前,身后是清冷宫殿寂寂长廊,身前是此生挚爱心中暖阳。 “师尊,无异,给我留一杯!” “反应迟钝,罚你一杯!”乐无异眨着眼递给他一杯酒。 “好。”夏夷则接过,痛快饮下。 “光喝酒作甚,来来,桌前对弈,趁兴喝酒。”清和勾了壶酒到自己身前,敲了敲面前的棋盘,“输了的自罚三杯。” “好!”乐无异应下,拍夏夷则的肩膀,“夷则,你来!” “为什么是我?” 乐无异理直气壮:“我下棋肯定会乱走,赢不了嘛!哎呀别啰嗦了,快坐下!” 几人笑起来,夏夷则坐在清和对面,乐无异坐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围观。 偶尔给两人斟茶倒酒,递上一碟点心瓜果,同他们一起聊天。 下了几局,各有胜负,天色渐晚,暮色沉沉。乐无异早已不知不觉醉了,靠在夏夷则肩膀上睡着了。 清和率先放下棋子,问夏夷则:“乐公子性格跳脱,坦率赤诚,待人真挚。难怪你待他与别人不同。” 夏夷则也放下棋子,小心地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脑袋,笑容淡了些,却极其温柔,没有说话。 清和摇头叹息:“罢了,你们之间的事,为师不便多说。只是你如今境况,纷扰甚多,乐公子留在宫中怕是不安全。” “我知道。”夏夷则苦笑,“无异他向往的是天高海阔策马行舟,这宫中却人心叵测处处机关,说出的话又有几分真心?即便是他愿意留下,我也舍不得。” 清和看着自己爱徒染上忧伤的一双眼,忍不住有些头疼,却知夷则虽看似谦和实则固执,拿定了主意的事儿别人动摇不得,便只能叹气:“那你又何苦留他在宫中多呆几日?” 夏夷则伸手揽住乐无异的腰,左手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怕他这一走,便可能永远见不到了,想着……能多看看他,已经很满足。” “痴儿啊。”清和提着酒壶站起来,道,“你有客到,为师便告辞了。” “师傅?”夏夷则疑惑。 “为师打算下山云游,此番过来亦是向你辞行。”清和看着他,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你决心已定难以更改,便三思而行,勿忘本心。若有机会,为师再回来找你讨酒喝。” 夏夷则抬头看他,沉默许久,知他亦是心意已决,才缓缓抱拳:“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天涯路远,弟子无法在身前尽孝,还望师尊多多保重。” 清和挥了挥拂尘,转身走了。 夏夷则微微偏了偏头:“沈先生?” 沈夜缓步从长廊的阴影处走出,脸上带着笑,并没有问清和是谁:“三殿下好兴致。” 夏夷则微微一笑,请他入座:“大祭司驾到,有失远迎。请坐。” “不敢当。”沈夜坐在清和方才的位置,抬手给自己斟酒,眼睛扫了睡着的乐无异一眼,“这小子倒睡得香,身子无碍了?” “休养些时日便可,无甚大碍。”夏夷则道,“还要请大祭司代我向华月姑娘道声谢,若不是她,恐怕我和无异……” 沈夜不以为意:“举手之劳,我会同华月说的。” “多谢。”夏夷则再次道谢,接着问起,“不知大祭司可收到那些东西了?” “三殿下重信守诺,本座替族人道谢了。”沈夜道,“已经将东西送回流月城,想必不日之后城中祭司便可收到。” “能帮上忙,是夏某之幸。”夏夷则顿了顿,还是问道,“不知大祭司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3, 2014 23:45:36 GMT 8
第四十六章 沈夜看着靠在他肩上的乐无异,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本座心中尚有一些疑惑,特来找三殿下询问一二,不知三殿下可否为在下解惑?” 夏夷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乐无异睡得香甜,长而卷的睫毛敛下一片阴影,蹭了蹭他肩窝,砸吧下嘴,十分酣然。 他思考片刻,问道:“大祭司是想问……定国公的事儿?” 沈夜摇头:“不,三殿下是怎样与定国公商议的,本座并不关心。本座想知道的,也与乐无异这小子无关。” “那是……?”夏夷则又看了眼乐无异,皱着眉猜测,“是……谢前辈?” 沈夜看他佯装不知的神色,表情有些冷,眉目间威压渐显,浑厚华丽的嗓音渐渐吐出一句话:“本座问的是--初、七。” 夏夷则抬眸,脸上温和神色尽褪,直视着沈夜,冷静中带着几分警告:“沈先生,初七是我的人,虽然之前多有冒犯,却也没伤害到诸位。我以为,太子府一役后,沈先生已经不计较这点事了。” 沈夜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初七于夏夷则而言,应当是个死士一类的角色,任其差遣,听候发落。现在听夏夷则语气中竟然有几分回护之态,警告之意明显,与他所想并不相同。 沈夜皱了皱眉,不得不改变策略:“我并不是来找他麻烦,三殿下大可放心。” 夏夷则脸色稍霁,却依然十分警惕:“那大祭司想问什么?” 沈夜手中端着酒杯,目光在夏夷则和乐无异身上来回打转,那目光从疑惑到探究再到诧异了然,看得夏夷则心中惊跳,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只能静静等着他开口。 沈夜忽然笑了声,颇有几分无奈:“你我二人竟然都栽到他们师徒手里,不知幸是不幸?” 夏夷则先是为他的敏锐惊得心一颤,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不由得讶然:“你对……谢前辈……” 沈夜点头。 “……”夏夷则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了。 他们一路走来,除了他赶去村庄拦截井水那段日子,他和沈夜一行人几乎在一起,沈夜与谢衣之间的沟通并不多。一是因为沈夜冷漠寡言,不易亲近,二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乐无异和华月、小曦他们在聊天,其他人大多听着,话并不多。谢衣很多时间都是跟乐无异在一起做偃甲,讨论偃术,对待沈夜也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并不算亲近。 难道是他们研究滤毒偃甲的时候……?不像啊……那件事后,谢衣与乐无异前往静水湖,而他们前往长安,方向南辕北辙,几乎再无接触。而沈夜面对初七的时候,不是被刺杀就是被转移视线,每次都是争锋相对刀剑相向的,沈夜对初七身份的怀疑从未停止过,那怎么会……? 夏夷则想不明白,只好发问:“你早知道谢前辈是初七?” “并不算很早。”沈夜摇摇头,“你和他都十分聪明。先是让他屡次与刺杀你的人一起出现,让我误以为他的目标其实质你;后来却又让我看到他的脸,怀疑他的身份,一路上便不得不一直与你们同行以探虚实。本座一直在想,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人?砺罂是最大的可能,当然……砺罂也的确这么做了。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每次来杀我,看似刀刀毙命,却从未真的能杀了我。他对我了解甚深,符合砺罂与我这么多年的交锋经验。不过,你不觉得吗,任务失败被雇主杀死的结果,更符合一个杀手的宿命?” 夏夷则大概明白了他的疑惑,便放松下来,为他解惑:“初七被你看到脸并不是故意。” 沈夜挑眉。 夏夷则苦笑:“大祭司无论修为、智谋、胆识抑或担当,都乃人间罕有,初七几次输你,并不是做戏。那次他被你破开面具,险些暴露身份。我们别无他法,只好将计就计。大祭司仅仅因为初七没有杀了你,便开始怀疑?” 沈夜想到初七不是故意要输,而是真的杀不了他,莫名有几分得意。脸上笑容多了些,便没计较夏夷则算计他的事情,继续说:“当然不止如此。令本座怀疑的是,他为何总是与刺杀你的人一同出现?这件事让我们怀疑你的身份,派人调查后发现你的身份,进而与你合作。这让本座觉得……太自然了些。因为即使砺罂与太子联手,本座亦大可不必理会太子,他那点斤两,本座还不会放在眼里。这说明什么?说明你需要本座的帮助。而促使本座与你合作的契机,却是初七。” 说到这里,沈夜的表情变得莫测:“初七的出现,让本座疑惑、在意、猜测,而他的另一个身份谢衣被本座发现后,本座便更感兴趣,会不知不觉朝着他设下的陷阱往下跳。当本座发现这个陷阱背后是一个……并不算险恶的阴谋后,本座开始思考。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可以给我,而我必然会消灭砺罂,这一点会让你在与太子的斗争中占到上风。我们有了可以合作的条件,在我明白了这一切始末后,我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要不要跟你合作。至于初七……他已经做到了你交代他的事情,自然可以与我们分道扬镳,前往静水湖。” 夏夷则微笑:“你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依然答应了,不是吗?” “是啊,这条件不错,本座没有理由拒绝。”沈夜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本该呆在静水湖,与我再无联系、自此天各一方的人……为何会重新出现在长安、甚至会去太子府帮我呢?” 沈夜说着这句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远处的阴暗处,嘴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隐约的调侃。 夏夷则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顿了顿,还是说:“我不知道。” 沈夜拖长了语调,轻轻抿了一口酒,笑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担心我?” 远处陡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气,又瞬间隐了回去,沈夜手中的酒杯炸得粉碎,两人一片静默,好似地上的酒杯渣子是一场错觉。 乐无异被刚才酒杯碎裂的声音惊得有些不安稳,在夏夷则怀里皱眉头,眼睫颤动,似乎要醒来。 夏夷则拍了拍乐无异的背,安抚片刻。看着对面的人抽了抽嘴角,觉得沈夜这幅悠然自得调戏人的模样颇为碍眼。 他缓缓道:“大祭司想多了,许是初七担忧我,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沈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夏夷则:“……”想多的是我。 沈夜重新给自己取了个杯子,慢悠悠地倒酒,继续问:“他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两个身份?” “初七是我幼时父皇赐给我的暗卫。”夏夷则一句话解释了第一个问题,对第二个问题却讳莫如深,“至于他为何会有两个身份……此事在下不便多言,沈先生不妨去问他本人。” 沈夜看他目光坚决,竟是真的不打算多言。又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阴影,叹了口气,问:“最后一个问题。他曾说此间事了,他便不再是初七。此言何意?” 夏夷则似乎对初七会对他说这件事有些讶异,怔了一瞬,答道:“我答应他,此事了结后,他再也无需以初七的身份行事。即使是面对我,他也只是谢衣。” 沈夜眯着眼睛,虽然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仍然有些不理解:“你放他自由?” 夏夷则笑起来:“他本就是自由之人。这天下之大,又有哪个地方能真的留住他?” 沈夜放下酒杯,眼睛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眸中有势在必得之色,语气坚定傲然:“本座留得住。” “……”夏夷则哑然失笑,知道那人在听,便没有多话。 忽然,皇宫传来一声洪亮悠长的钟声,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轰然大响。 所有人呼吸一窒,预感不妙。 接着,第二声钟响再次回荡在整个皇城,震得皇城的地面都在抖一般。 沈夜看向夏夷则,却发现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人瞬间没了表情,眼神沉郁,一张脸苍白得有些病态。 第三声钟响,皇宫的方向似乎传来低低的呜咽声,隔着太远,听不甚分明,夏夷则眼中结霜,却隐隐有些莫名的恨意与愤怒。 沈夜忽然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 第四声钟响,王府里也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乐无异终于被那些奇怪的钟声惊醒,揉着眼睛咕哝着问:“夷则,发生什么事儿了?” 夏夷则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五声钟响,乐无异清醒了些,打着哈欠看见了对面的沈夜,惊讶道:“沈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沈夜看向夏夷则,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乐无异脸上,侧脸的轮廓有种模糊的深情。他微微笑了笑:“来问夏公子一些事,现在问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 说着便站起来,看了眼角落的方向,转身走了。 “哎?这就走了……”乐无异脸上一片茫然,扭头问,“夷则,沈先生他……夷则?” 第六声钟响,回声久久不绝,震得整个皇城上空的晚霞都有些艳丽异常。 乐无异看着夏夷则脸上包含着绝望、伤悲、留恋与固执的目光,怔得无法回神。那目光里沉淀着太多的感情,让他无从分辨,仓皇颤抖。他脑袋里还带着几分醉意,看着夏夷则的时候甚至有些模糊,然而那饱含情绪的目光让他焦灼心颤,他好想问:为什么他不过是睡了一会儿,清和真人便不见了,换了沈夜?为什么夷则的表情那么得……让人心疼? 他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按上夏夷则的肩膀,问道:“夷则,你……你怎么了?” 夏夷则贴着他的额头,喃喃道:“六宫都鸣了钟。” 乐无异疑惑:“钟声怎么了?” 夏夷则没有回答,只是脱力般靠在他肩窝,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 太监闯进来,跪下禀报,哭腔明显:“启禀三殿下,圣上……驾崩了。” 轰———— 乐无异只觉耳边如惊雷炸开,万劫不复。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5, 2014 23:31:34 GMT 8
第四十七章 乐无异看向夏夷则,却发现方才变得奇怪的人已经重新抬头,眸间一切复杂神色敛尽,只剩下轻轻浅浅的一层冷意。 夏夷则朝太监淡淡吩咐:“你先下去吧。” 太监急道:“可是三殿下……圣上那里……” 夏夷则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太监被他眼神盯得浑身发冷,低下头:“属下告退。” 待他走了,夏夷则才看向面前的乐无异,目光落在乐无异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之上。 乐无异尴尬地欲抽回手:“额……夷则,我……” 夏夷则紧紧抱住他的腰,嘴巴贴着乐无异的耳朵,小声喊:“无异。” 乐无异耳朵发痒,却还是犹豫着抱住了他的肩膀,发出疑惑的询问:“夷则,你还好吗?” 夏夷则收紧了胳膊,力道之深简直像是要把他的腰都捏碎。 “啊痛!”乐无异小声抽气,觉得现在的夏夷则简直太反常了。“你父皇他……” “别提他!”夏夷则冷斥一句,又马上缓下声音,哀求道,“无异,现在不要提他,好吗?” “……”乐无异闭了嘴。他不知道夏夷则跟圣元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夷则的口气,他们父子必然不合。 他有些无措地抱着夏夷则的肩膀,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问:“夷则,你……你不用进宫吗?皇位的事怎么样了?” 夏夷则闭着眼,缓缓道:“我不想进宫,我想陪着你。” “啊?陪着我?”乐无异一愣,“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陪……” “我只是怕我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夏夷则叹息,隐隐的控制欲让乐无异不安。 “怎……怎么会?想见还是会见到啊……” 说到最后,他似乎刚反应过来夏夷则说的是什么,不知怎么就有点害羞,结巴道:“我我……我……” 他有点不敢想突然出现在脑中的想法,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夏夷则偏不如他意,微微侧头,扣着他的后脑勺便压了过去,嘴唇相贴,灼热的呼吸和夏夷则冰凉的脸颊忽然靠近,唇舌纠缠的火热与夏夷则冰瓷般的皮肤简直像冰火两重天,让乐无异心跳如鼓,眼睛睁得大大的,傻乎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秋水双瞳。 夷则的眼睛好漂亮……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随即舌尖一痛,竟是夏夷则轻轻咬了一口,提醒他专心。 下一刻,夏夷则扣着他的腰直接压倒,垂目看向他时,清冷而淡然的神色不见,眸中强烈的占有欲灼热得令他胆怯:“夷则你……唔!” 夏夷则将他所以的话都堵在唇间,轻吻他的眉间眼角,喘息着低声唤他:“无异……” 乐无异被他语气中强烈的不安所震慑,忽然没了慌乱压抑,任由夏夷则着迷般亲吻他的每一寸皮肤。 夷则在不安,他在害怕。 这种认知一旦进入乐无异的脑海,便停不下来。他抬眸看向上方的夏夷则,对方躲闪着他的眼睛,却轻轻吻着他的脸颊耳朵,呼吸声清晰可辨,弧度优美的下巴偶尔擦过他的脸,都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动。夏夷则的眼睛甚至有些明亮得妖异,微微敛着睫毛时,有种婉转的端丽。 乐无异被这异于平时的美色所蛊惑,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他的脖子,喃喃呼唤:“夷则……” 夏夷则微微勾起一抹笑,吻着他的眉梢:“无异,留下来好不好?” 乐无异收紧了胳膊,闭着眼,幽幽叹息:“夷则,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啊。” 夏夷则浑身一僵,笑意凝固在嘴角。 乐无异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被蛊惑之色。他抬手抚摸夏夷则的脸庞,微微笑开:“夷则,别害怕。你还有我。” 夏夷则脸上渐渐没了表情,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没有说话。 乐无异有些心疼,抬起头亲了亲夏夷则的嘴唇,道:“你的父兄已然故去,这锦绣河山已是你囊中之物,你还有什么可害怕呢?不敢去见你父皇吗?” 夏夷则轻轻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却莫名显得卑微。他有些茫然:“我居然这样得到了一切?那个人……忽然间把整个江山丢给我,就这样走了?” 乐无异安抚他:“并不突然。其实你知道的,他缠绵病榻多时,能撑到现在,恐怕也是为了早日定下皇储,让这江山后继有人。” 夏夷则闭上眼,低声道:“我忽然有些不想要了。” 乐无异慢慢起来,夏夷则顺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只是神色很奇怪,并不像一个得到了江山的赢家该有的表情。 乐无异盯着他的脸,忽然严厉起来:“夷则,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想为百姓多做一些事,你说想举贤任能铲恶锄奸,你说你想做皇帝是想对李氏江山负责,可是现在你说什么?你不想要了?那这江山交给谁?你死去的大哥还是你身在牢狱的二哥?” 夏夷则沉默下来。 “夷则,你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你每做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帮助大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明知你入宫是为了争皇位,依然肯来帮你。”乐无异语气严肃,认真坦然,“夷则,若这是你想做的事,那就不要犹豫,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太监冒死在外催促:“三殿下,左仆射大人派人来催您啦!圣上驾崩,六宫嫔妃与诸位皇子公主都需前去吊唁。殿上还需您执掌大局呢……您快进宫吧!” 乐无异推了推他的胳膊:“去吧。” 夏夷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却充满了哀伤和不舍:“无异,我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你吗?” 乐无异抿着嘴,淡淡笑开:“说什么傻话,快进宫去吧。” 夏夷则站起来,抬手扳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一口,道:“无异,你不许丢下我跑掉!” 乐无异仰着脸,看着夏夷则眼中泛着狠意的爱恋,轻轻笑着说:“去吧,我的圣上。” “……”夏夷则怔了下,被他这声称呼逗笑,眸中戾气散了些,低头温柔道,“爱妃,等朕回来。” 底下的太监闻言眉头一跳,没敢说圣上尸骨未寒,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若被旁人听去可是要杀头的! 乐无异看着夏夷则笑得坦率:“去吧去吧。” 夏夷则转身朝外走,临到门口时脚步顿住,好像想说什么。然而他终究没有回头,大踏步出去了。 乐无异的笑容淡下来,坐在席子上没了表情,垂头敛目的模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门外不远处,太监躬身问:“三殿下,可要派人看着乐公子?” 夏夷则回头看了眼,淡淡摇头:“这里留不住他,宫里也留不住他。他想去哪里,就随他去吧。” “这……”太监看夏夷则眸间一片温柔留恋,有些不忍,却还是点头,“是。” 躬身退下。 夏夷则突然开口:“初七。” 初七闪身出现在他身后:“三殿下。” 夏夷则回头:“不必多礼了。我早就说过,此事了结后,世上便再无初七此人。您说呢,谢前辈?” 初七拿下脸上面具,脸上是熟悉的温和笑容:“夏公子。” “谢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云游四海吧。”谢衣回答得很随意。 夏夷则看着他,恳求道:“谢前辈,无异他今后……要劳您多费心了。” “我的徒弟,我自当好好照料。”谢衣看着他,笑得温和,“要进宫了?” “嗯。”夏夷则点点头,又问,“方才沈先生的话,想必谢前辈也听到了,不知前辈作何感想?” 谢衣表情疏淡:“天色已晚,三殿下早些进宫去吧。” 夏夷则失笑,知道自己多嘴。最后看了眼这里,向谢衣告辞,昂首向皇宫走去。 前路漫漫,吉凶难料。无异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义无反顾。 从此后,他便是这李氏江山的主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心之所向,唯天下苍生耳。 谢衣目送他远去,看了眼暮色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眼远处开始悬挂丧幡的皇宫,忽然觉得一派轻松。 从此后,这个宫殿,初七这个身份,以及多年的秘密,终于要被他彻底掩埋。 沈夜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拥有谢衣初七两个身份?呵,这是他与夏夷则的秘密了。 这样想着,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消失在原地。
第四十八章 流月城。 十二正向瞳禀报城中情况:“天玑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司雍门迪已被处死,城中受魔气侵蚀的城民全部集中在沉思之间,祭司们已为他们进行治疗,目前城民们病情稍缓,只需辅以药物治疗,假以时日便可痊愈。” 瞳点点头:“那便好。” 十二见他并无太多喜悦,不由问道:“瞳大人,怎么了?是属下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瞳道,“只是大祭司他们还没有消息,我有些不放心。” “大祭司智计无双,定会平安无事。” “我不是说他。”瞳看向远处,面露不安,“若是还没有消息,只怕城主……” 正说着,一只偃甲鸟扑棱着翅膀飞近,爪子上还抓着一只盒子。 十二:“瞳大人,这是……” 瞳微微露出个微笑:“是大祭司传来的消息。” 偃甲鸟飞至瞳的面前,瞳抬手接过箱子,打开凝音石,便听到沈夜的声音从偃甲鸟中传出:“瞳,甘露铛已与其他药物珍奇一并带给你,拯救族人与城主的重任要劳烦你完成。我们不日便动身返回。贪狼祭司一职可重新物色,望你慎重筛选,不可轻忽。哦,对了,破军祭司一职还空着吧?我要带个人回去,先把祭司服准备好吧。” 十二愣住:“大祭司有了中意的破军祭司人选?还……不是流月城的人?” 瞳淡淡开口:“既是流月城的祭司,自然便是流月城人。” 十二低头:“瞳大人说的是。” “贪狼祭司、天玑祭司、开阳祭司、天同祭司……这一次流月城损失不可谓不大。希望经此一役后,族人能齐心协力,共建家园,不要再给心怀不轨之人留下可趁之机。这些职位既已空缺,还是早日找到继任之人为好。你去找雩风和明川,跟他二人说明此事,早日拟定新的祭司人选名单,待大祭司回来后加以定夺。” “是。” 十二转身,却听到瞳在喊他:“十二。” “瞳大人还有何事吩咐属下?” “你这次回来,便不要走了。万宝斋那里交由其他人接手,记得找个可靠之人。”瞳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顿了顿,继续道,“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这些日子帮大祭司打理城中事务,倒是有许多自己的事耽搁了,你留下帮我吧。” 十二抑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笑着行礼:“能侍奉瞳大人左右,是十二之幸。” “好了,你去吧。”瞳提着箱子,也朝外走去,“我去看看城主。她睡得够久了,再不醒来,可就赶不上迎接我们新的破军祭司了。” 他前行的脚步缓慢从容,一阶阶拾级而上,高处的矩木繁茂蔓延,沉睡的女子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流月城上空乌云散开,笼罩了长达半年之久的黑雾阴霾终于散去,阳光倾泻,照得这个终年严寒的地方也染上一层暖色。 皇宫。 夏夷则站在殿中,伸展双臂。 殿中摆满了礼制规定的天子礼服:大裘之冕、衮冕、鷩冕、毳冕、绣冕、玄冕、通天冠、武弁、黑介帻、白纱帽、平巾帻、白帢,凡十二等,数位宫女、太监捧着衣物、配饰或跪或站,为他穿上衣物、佩戴冠冕,整个大殿都被这些多到数不清的礼制衣物及服侍人员填满,乱中有序,为这位新皇准备登基大典。 不远处的垂首跪着一位官员,手中捧着一道拟好的圣旨。 夏夷则缓缓开口:“王大人,中书省的圣旨拟好了?” “是。流月城大祭司来朝访问一事虽因太上皇驾崩有所耽搁,然而两国往来之谊不宜损害,他所提要求并不不妥。中书省商议过后,经由微臣稍加润色,已拟好圣旨。”中书令王大人将圣旨捧起,“请陛下过目。” 太监将圣旨接过,展开在夏夷则面前,由他看过。 夏夷则点点头:“这样便好。加盖玉玺之后,交由门下省审查便可。” 中书令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门下省盖章后,是否需要尚书省立即颁旨?” 这是夏夷则当皇帝发出的第一道圣旨,不可轻忽。他们当时被礼部的人通知流月城大祭司一行人竟然在新皇登基这种敏感时刻来访,全都乱了套。一边咒骂着沈夜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事先递过访问信函,一边鸡飞狗跳地前去安抚,生怕对方因皇位更迭意图不轨。这种时刻,外族人进京简直是在给整个朝廷增加负担! 跟夏夷则说起这事时,正准备登基的新皇只是淡淡问道:“有朋自远方来,岂可轻慢?” 官员都快哭了:陛下宫里现在乱成这个样子,太子余党还未铲除,太上皇的丧礼还未办完,这个流月城大祭司过来不是捣乱吗? “那就尽快解决,莫要耽误国事。”夏夷则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再搭理。 派使臣与沈夜等人沟通后,一边得想办法瞒着朝中局势混乱的局面,一边还要顾及礼数周全。驿站那边小心招待着客人,中书省却只能绞尽脑汁熬夜拟好圣旨,天一亮便赶来请新皇过目。 看到夏夷则满意点头,中书令心下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流月城大祭司重点提及谢衣、乐无异这一对师徒,不过……或许那个什么偃术的确高明?他唯一担忧的是……定国公辞官已久,这圣上忽然把人家宝贝儿子派出去……会不会不大好? 夏夷则还在思考,却又有太监进了殿,附在他耳边小声禀告:“陛下,乐公子走了。” 夏夷则表情冷下来,眸中似有意料之中的无奈不舍,轻声叹息:“终究……还是走了么。” 中书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新皇叹息过后,长久地闭着眼,放下手臂,整个人静默地如同一尊塑像。 其他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谁也不敢上前。 这大殿太压抑,让中书令后背生出一层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夷则缓缓开口:“登基大典结束后,再行颁旨吧。” 中书令连忙应下:“是。” 夏夷则重新伸展双臂,其他人重新动起来,为他加上冕旒后,纷纷退至两边,跪下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抬头看着殿外,旭日初升,照得整个长安城都泛着金光。 他缓缓向外走去,龙袍上绣着的金色团龙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金芒,冕旒的玉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的脸被挡在玉珠之后,只能隐约看见深邃的眸子和白皙优美的下巴。 迈出殿门,两侧侍卫宫女太监尽数跪下,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夷则脚步未停,一步步拾级而下。 前方是等待他前去进行祭天大典的官员,从他穿上这身龙袍开始,他便不再是夏夷则,而是这李氏江山的帝王。 锦绣河山,莫不是他的王土。 乐无异回到定国公府,就见他爹和谢衣坐在院子里喝茶,他娘亲不见踪影。 “师傅,你什么时候来长安的?”乐无异上前,咋咋呼呼地抱怨,“也不通知我一声!” “你还说!你这小子当初怎么答应我和你娘的?这都几天过去了?谢先生都在家里喝了两天的茶了,也不见你的踪影!”乐绍成早已知道他平安无事,看到他回来,放心之余不免斥责,“哪有做徒弟的让师傅等的道理?快跟谢先生道歉!” “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乐无异连忙安抚老爹,又朝着谢衣道,“师傅,让您久等了。” 谢衣笑着摇摇头:“无事,我与乐将军喝喝茶下下棋,也惬意得很。你事情都办完了?” 乐无异干咳两声,含糊道:“差不多了。师傅,你这次来长安,可要多住几天啊!” 他话题转得生硬,谢衣却只是笑笑,没有戳破,看着他和乐绍成,道:“谢某在府上叨扰多日,总让乐将军和乐夫人,实在过意不去。过几日在下有事要离开,恐怕不能多陪诸位叙旧了。” “啊?师傅你不是刚来不久么?怎么这就要急着走啦?”乐无异皱着眉,十分不满,“再多住些日子,过了中秋再走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哎,你这小子!难得回家一趟,理当陪在父母身侧老实尽孝,整日跟着为师到处跑,成什么样子!”谢衣轻斥一声,朝乐绍成无奈摇头,“真是越发不懂事。” “呵呵,谢先生言重。无异这性子在家里实在呆不住,还整日给我和夫人添麻烦。倒是这几年跟着您到处跑,性子沉稳许多,考虑事情也不再那么冲动。”乐绍成看着自己的儿子,摇头感叹,“儿大不中留喽!他若是在外能成就一番事业,就算不能长留身边,我与他母亲也安心了。” “爹!您说什么呢!怎么把我说得像是大闺女出嫁一样?我是陪着师傅云游四海,又不是不回来了!”乐无异振振有词,“再说了,跟着师傅,能学到绝顶偃术,还能造福百姓,多好啊!” “哈哈哈,好好好!你可要跟你师傅好好学学!” 谢衣无奈摇头:“你这孩子……” 几人笑着聊天,倒是没人提起乐无异这几日去了哪里。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Mar 26, 2014 23:22:40 GMT 8
第四十九章 过了几日,谢衣果然要走。好在一家人团聚多日,倒没有太计较是不是中秋。 乐无异被爹娘逼问前几日的行踪,头疼地卷了行李跟谢衣一起走了。 刚出长安,两人便被人拦下。 谢衣看着面前拿着圣旨的官员便心中一沉,乐无异亦有些紧张,生怕那道圣旨是夏夷则召他回去的! “谢衣、乐无异听旨。” 谢衣、乐无异相继跪下。 “近有北疆流月城使者来朝,欲两朝交好,商旅往来,互通有无。使者闻我朝能人辈出,尤于偃术一途颇有造诣。故,命偃师谢衣、乐无异师徒二人,百工三十人,随流月城使者同往北疆,助其兴国。偃师谢衣,体业贞固,学艺该明,器惟瑚琏,材称栋干。可受命流月城尚破军祭司。望诸位慷慨慎行,德被两朝。” 官员将圣旨放入谢衣手中。 谢衣、乐无异垂首:“草民领旨。” 官员未再多言,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谢衣拿着手中的圣旨,面无表情。 乐无异傻了眼:“这这这……圣旨怎么会下到我们这里来?流月城……是沈先生他们?” 谢衣点点头:“应当是他们。” “那……我们岂不是要改道北疆?”乐无异挠挠头,莫名气急,嘴里嘀咕,“干嘛要把我派到北疆去?” 谢衣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心情理会他与夏夷则之间那点儿事,目光看向前方。 沈夜骑着马缓缓靠近,面上带笑:“又见面了,谢衣。” 谢衣拿着圣旨,抬头看他:“大祭司离开流月城日久,想必杂事不少,怎么还留在长安?” “自然是在等你。”沈夜挑眉看着他手里的圣旨,继续道,“我已让华月带着那些工匠先行一步,早日赶回流月城。至于本座……北疆路遥,怕你路上寂寞,留下来陪你一起走。” “大祭司说笑了,谢某有徒弟陪伴在侧,何来寂寞?”谢衣虽然笑着,却有着极明显的疏离。“向圣上请旨一事,真不像是大祭司的作风。” 沈夜从马上跳下,走近几步:“都说了叫我阿夜。” 谢衣不予理会。 “沈先生你……你是流月城大祭司?”乐无异惊讶,“这么厉害?我们要跟你去流月城?” 沈夜看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额……没有。”乐无异看了谢衣一眼,“我师傅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夜额角冒青筋,要不是夏夷则请他帮忙看着乐无异,他才不要让这个碍眼的家伙跟着谢衣呢。想着又叹气,若不是他答应带着乐无异,夏夷则也不见得肯批了圣旨,让他名正言顺地把谢衣拐带走。 沈夜乐无异齐齐看向谢衣,只见谢衣已经恢复了平常表情,将圣旨收起,举步先行:“走吧。” 沈夜笑意加深,牵着马与他并肩走,嘴上却说:“流月城亦有偃术流传,待你到了那儿,我带你去藏书阁看看。” 谢衣表情疏淡:“谢某奉旨行事,大祭司无需客气。” “还在生气?”沈夜无奈,却还是解释道,“圣旨中所说,并非虚言。流月城刚经历一场叛乱,元气大伤。城中半数民众受到魔气侵蚀,休养痊愈仍需时日。北疆终年严寒,草木稀少,不若中原富饶。长此以往,恐怕灭族之日不远矣。你乃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偃术大师,与偃术一途造诣颇深,所造偃甲精妙绝伦,能惠及百姓。流月城中,祭司们虽精于术法,却疏于偃术,许多问题无法解决,城民生活难以改善。我此番邀你同去,也是希望你能帮一帮我的族人。” 谢衣脚步一顿,看向他,却发现沈夜神色认真,并无玩笑之意。他微微笑起来,隐隐有调侃之色:“只是因为这样?” 沈夜看他笑容真切,分明是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却不乏洞悉的一双眼。他坦然承认:“自然也有私心。” 谢衣不再问,继续朝前走去。 乐无异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交谈许久,忍不住嘀咕:“私心?什么私心?” 正疑惑,忽然手被抓住,小曦站在他旁边笑:“无异哥哥,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回流月城吗?” 乐无异笑:“是啊,小曦想不想哥哥?” 小曦乖巧点头:“想!小曦想吃无异哥哥烤的猪腿啦!” “好,没问题!”乐无异答应下来。 忽然,腰间的偃甲盒了传来奇怪的声音:“叽叽叽!” “哎呀!馋鸡!”乐无异一拍脑袋,把馋鸡从盒子里拿出来,“你怎么也跟着我一起出来啦?” “叽叽叽!”馋鸡蹦到小曦的肩膀上,无视了主人。 “喂喂喂!”乐无异不满。 快到流月城时,四人在野外宿营。 小曦早已被乐无异的厨艺虏获,一到晚上吃饭时就自动坐在他旁边看他烤兔子烤猪腿,馋鸡也寸步不离,盯着他手里的烤猪腿叽叽叽叫得欢。 “哎呀吵死了!马上就烤好啦!”乐无异瞪着馋鸡,颇为无奈,“你们怎么都这么能吃啊?” 小曦抱着兔子布偶笑嘻嘻道:“无异哥哥烤得好吃嘛!” “嘿,这话我爱听!”乐无异笑着给她削了一块猪腿肉,递给她,“喏,烤好的猪腿,又香又嫩哟!” 谢衣和沈夜也围着火堆,捧着酒碗,笑着看他们闹腾。 “师傅,大祭司,给你们的猪腿!”乐无异递给他们两人,沈夜接过来,自觉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为谢衣片开猪腿肉。 因为临近流月城,他早已换上了黑色的祭司服,隆重的着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肃穆,不笑的时候尤其慑人。 此时他做着片猪腿的事儿,动作却依然优雅利落。 谢衣低笑一声,莫名觉得违和。 沈夜不明所以:“笑什么?” “没什么。”谢衣提起旁边的小酒壶,给众人各自倒了一杯酒,顺手递给沈夜一只,“夜里冷,喝点酒暖暖胃。” “好。”沈夜接过,将片好的猪腿肉递给他,“你若是冷得厉害,便多喝点儿。” 谢衣点点头。 北疆是真的冷,即使是谢衣走过那么多地方,依然对这里的低温不大适应。 沈夜和小曦本就是这里的人,习惯了,看上去无甚大碍,可是连乐无异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都不怕冷,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谢衣这么想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后半夜乐无异和小曦早就睡了,沈夜和谢衣留着守夜。 不过……沈夜无奈地看着因为喝酒过多而微醺的谢衣,问道:“醉了吗?” 谢衣摇头:“尚未。” 话是这么说,谢衣还是揉了揉脑上穴位。 沈夜伸开自己的腿,拉过他胳膊,压着他肩膀,道:“躺着睡会儿吧,我来守夜。” “嗯?”谢衣随他动作倒下,脑袋枕在他大腿上,后知后觉地说,“不用了,我不困。” 沈夜握着他的手,摇摇头,无奈道:“睡吧,有我在。” 谢衣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沈夜垂眸看着他,嘴角有细碎的笑意。那目光太过温柔,像是融进了天上的月光,让谢衣有些沉溺其中。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 过了会儿,沈夜轻声问他:“还记得我曾问过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谢衣,现在,你的回答是什么?” 谢衣似乎睡着了,呼吸轻微,面容恬静。隽秀的脸微微侧着,眉宇英气平直,一看便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人。他脚边还有空了的酒壶,洒出的酒液在空气中泛着微微的香气。 沈夜没听到回答也不恼,低笑着说了一句:“防备心那么重的人怎么在我腿上睡得这么沉?” 他抬头看向天空,又是满月。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照得远处的流月城都似乎染上一层银辉。 谢衣的睫毛颤了颤,微微勾了勾嘴角,彻底放松下来,安静睡去。 沈夜看着远处的故乡,心中稍暖。 流月城。 我们回来了。 (终)
——————————————————————
终于大结局啦~~古二的第二篇也是最后一篇长篇终于写完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等待╭(╯3╰)╮ 接下来要专心忙三次元的事情了,以后估计要回归原创了~~大家有缘再见吧~~~
PS: 1、本文网络版电子书稍后会整理出来放到微盘上供大家下载,番外在本子里,这里就不放啦~~~ 2、关于初七和夷则的关系,文里也提到了,初七在这里的设定是夷则的暗卫。他是小时候被圣元帝指派给夏夷则的,更具体的在番外二里,因为番外不放出来,怕大家疑惑,就这里说一下O(∩_∩)O~ 3、因为古二是仿唐背景,所以圣旨那里没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朝的圣旨一般是没有那八个字的,大家不要被电视剧误导哈~唐朝传达圣旨的模式是三省一起的,具体的大家可以自己查,我就不详细解释了~~ 4、有其他问题大家可以问哈,我今晚一并回答~~~嗯,跟作者表白也可以【谁要跟你表白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