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谢沈]杀局 by 天香夜染衣

虽然起了这么犀利的题目，但其实是篇软绵绵言情风傻白甜什么的我会乱说吗OTL

设定大概是江湖武侠题材但是混进了些奇怪的东西= =

文力渣渣，掩面


谢衣醒来，是一个细雨霏微的早上。
天色只是稍稍放亮，室内仍一片昏昧。雨后的湿润气息伴随着草木清香萦绕周围，偶尔有一声半声鸟鸣，被雨水洗得格外清亮。
雨势未停，檐下滴水敲打着石板地，声音单调规律，嗒，嗒，嗒……
谢衣披衣起身，几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扇，一只偃甲鸟正在对他扇动着翅膀。
鸟翼下藏了卷成细管的字条，拆开抚平，白纸上孤零零的两个字：
——平安
手指反复抚摸着纸上字迹，过了许久，谢衣慢慢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是放心还是忧心。他所托之人确是可靠，守信地按时为他送来消息。只是有些心思谢衣从不宣之于口，那人也就轻轻避过，这笼统模糊的两个字，如何能安抚得了心头思绪纷扰。
谢衣重又将字条卷好，用丝线束起，从桌上拿了只偃甲盒，将它放了进去。里面排的整整齐齐，俱是同样的纸管，同样的内容。加上这一只，一共三十有六，每月收到一张，算到现在，谢衣离开流月山庄已整整三年。
三年的风平浪静，实在超出预期太多。谢衣放飞了偃甲鸟，凝望着那小小的影子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深黛色的天际，心中有些隐约的不安逐渐扩大。

静水镇距离流月山庄不算近，也并非十分遥远。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则三日可达；而一只偃甲鸟飞来，需要五天。
五天时间已经足够发生一场轩然大波，将原本平和无事的境地搅动得暗流汹涌。
已是深夜，流月山庄议事正厅灯火煌煌，庄中身份贵重的诸位堂主几乎尽数到场，分坐两侧椅上，品级低些的肃立在旁。厅中人多，却极安静，诸人神色各异，一齐将目光投向上首立着的那人。
他背对众人，负手而立，一袭黑衣厚重冷肃。面容略显苍白，却年轻昳丽，似乎未至而立。身材挺拔，腰身笔直，不言不语便自有隐隐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流月山庄庄主沈夜，极少在江湖中现身，确是众口相传的当世高手。
站在他身边的是位华服高髻的秀丽女子，正是廉贞堂主华月，行事干练敏达，向来受到沈夜倚重。此时她面色凝肃，询问堂下半跪之人：
“你可有看清，那蒙面人确实是从寂静之间里出来的？”
“属下可以肯定，不敢欺瞒庄主，各位堂主。”
厅中起了阵小小的波澜，有些惊疑的声音，又很快止住。
寂静之间乃是流月山庄中禁地，非经庄主允许，不得擅入。而今夜巡视之剑侍却回报，见一黑衣蒙面人影从中逃出，更在连伤三名剑侍后，不知所踪。
“你先退下。”华月向那人道。
大厅里重又一片寂静，沈夜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清冷，带着一丝久病之中的倦意，却字字清晰有力：“不明身份之人擅闯寂静之间，此事从未有过。本座已令廉贞堂主追查，不知诸位可有线索？”
听得此言，几位早已有些沉不住气的堂主立刻互相交换了眼神，片刻后，巨门堂主雩风站起身来。
“庄主，今日负责护卫庄外林中的剑侍，是本堂所部，据他们回报，并未见陌生人踪迹。属下以为，必定是庄中出了内鬼。”
话音一落，在场有几人面上立时显出轻蔑模样，鄙夷雩风这番话全在推卸。
“哦？”沈夜却不动容，他微微侧身，黑沉眼眸看定雩风：“巨门堂主如此笃定，看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属下虽无十分的把握，却也能试着猜测一二，”雩风被他看得心下惴惴，硬着头皮：“寂静之间位置隐蔽，想来此人对庄中极为熟悉；避过外围剑侍耳目，又能连伤三人脱身，可见其功力之高。即便不是内鬼，也应是庄中了解底细之人泄密引来。”
“谁人泄密？”天机堂主赤霄似乎极为不解：“流月山庄诫令森严，门人向来少在江湖上走动。即使真有人想要泄密，恐怕也有心无力。”
“正是因为门人极少现身江湖，”雩风面上终于掩饰不住，显出一丝得意：“我倒想起个可以怀疑的人来。”
华月闻言脸色一变，如凝霜雪。沈夜却已漠然回身，恢复了背对众人的姿势，唇边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哪个人？”不知是哪位沉不住气的，冒冒失失叫了一声。
雩风看着沈夜背影，一咬牙，大声说：“前任破军堂主谢衣！”
众人顿时哗然，三年前谢衣因与沈夜反目失和，被沈夜以办事不力为由，暂废位次，逐出山庄思过，谢衣离开后下落不明。但是雩风直指谢衣叛逆，却又另有一层意思，令人心惊。
十几双眼睛俱都盯住了沈夜。
“谢衣乃是本座唯一弟子，”沈夜缓缓说道：“令他离庄思过，亦是本座命令。若此事是谢衣作为，想来本座即便不是主谋，至少也是用人不察，教导无方。”
“雩风，”沈夜语气悠然见冷：“你掌庄中刑名，不妨说说，本座该被如何处置？”
“庄主恕罪！”雩风顿时冷汗涔涔而下，连忙低头：“属下绝无此意，况且谢衣离庄已久，即使有悖逆之心，于情于理皆与庄主无关。”
这番话乍听似乎在为沈夜开脱，可是细想起来又全然不对。
“糊涂，”一直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语的白发男子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无凭无据，便要坐实谢衣之罪，岂不冒失。”
“此事尚不明朗，为今之计，不过继续追查，多派人手严守禁地。”白发男子侧头看看犹自肃立的雩风，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他的手指一直轻轻点着轮椅扶手：“雩风年轻气盛，一时失言，虽不至罚，但也是下不为例。”
寥寥几句，连消带打，厅中的气氛立时和缓起来。
瞳深居简出，平日又少言寡语，但是他一开口，分量确实不轻。华月虽得沈夜倚重，但是山庄中仅次于沈夜的第二号人物，却是这位七杀堂主瞳。
“庄主以为如何？”瞳并不看沈夜，闲闲问道。
沈夜也并未回头看他：“华月，按照瞳说的去做。”
气氛有些微妙，传言沈夜与瞳貌合神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今日似乎连表面上的亲和，也懒得再做下去。雩风微微抬头瞄了一眼，若有所思。
“属下遵命，”华月躬身为礼，而后转向厅中众人：“今日议事到此为止，诸位如无别事，就请回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细微的机括响动，瞳已经扶着轮椅，不疾不徐地向厅外而去。随侍的十二紧随身边。
其余诸人心下愕然，然也不敢多说，连忙告退，不一时便散得干净。
华月望着众人走远后，才转向自始至终不动神色的沈夜。
“尊上，”华月压低了声音：“巨门堂主雩风心怀不满已久，今日又被尊上如此训斥，想必还要生事。”
“呵，我只怕他沉得住气。”沈夜冷冷一笑，苍白面色中透出几分倦容。
“尊上……”华月看在眼里：“时辰不早，尊上还是早些休息。”
“我知道了。最近你也事务繁忙，回去吧。”
“属下资质平平，帮不了尊上多少，”华月低头，稍有犹豫：“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尊上是否要将……”
“不必再说。”沈夜拂袖打断了她的话，面容沉郁。

“七杀大人留步。”雩风快步跟上前面不紧不慢的轮椅。
十二回头见是他，停下来俯身为礼。
“今日若非七杀大人开口，化解事端，我免不了要受庄主一番刁难，”雩风满脸感激，向着端坐轮椅上的瞳恭敬行礼：“多谢七杀大人相助。”
“小事罢了。”瞳面无表情，他一向如此，无论对谁。
“听闻七杀大人一直深居不出，炼制丹药，”雩风察言观色：“前些日子我冒昧令人送去一批药材，也不知堪用与否。”
瞳想了想，点点头：“不错。”
“如不见弃，我那里还有些上等药材，明日便遣人一并送去七杀堂药庐。”
“也好。”瞳的表情终于稍显和缓，这已经足以让雩风安心。
“那便不打扰七杀大人了。”雩风笑容满面，与瞳作别。
夜风寒凉，四下寂寂无声，轮椅机括声逐渐远去。雩风看着瞳离去的方向，沉吟良久。
“你看这位七杀堂主，究竟是哪一边的？”赤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只怕哪一边也不是，袖手旁观，一心炼药，想要多活几年罢了，”雩风嗤笑一声：“这样最好，只要他不帮沈夜，我们就免去了一桩大麻烦。”
“哥哥昨天没有来看小曦哦。”清甜软糯的声音带着撒娇般的不满，一道小小身影径直扑向了刚走入室内的沈夜。
沈曦模样娇小，身量未足，似乎稚龄女童。在外人看来，沈氏兄妹年龄差距未免太大；而流月山庄中人都知道，这是因为沈曦十几年来形貌心智丝毫未变 ，诡异地停止长大。而其中的原因，又是不可说不可问的了。
“嗯，是哥哥疏忽了，”沈夜矮身半跪下来，望着妹妹的眼睛，声音温和：“小曦生气了吗？”
“小曦不会生哥哥的气，”沈曦用力摇摇头，很是认真地：“小曦最喜欢哥哥了！”
“曦小姐？”她的侍女静萍姑姑跟了过来，手里还握着梳子，急忙向沈夜行礼：“属下参见庄主。”
也许是贪睡才起，沈曦不曾束发，乌黑曼长的发丝直垂到脚踝处，更显得她身躯弱小堪怜。看见沈夜自侍女手中接过梳子，沈曦便乖乖地转过身去，让兄长帮自己打理头发。
“小曦也好久没有看见过谢衣哥哥呢，”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沈曦扳着手指，一天天地数着：“昨天没有，前天没有，再往前一天……好像也没有。”她苦恼地皱起眉：“小曦也不记得到底有几天了，谢衣哥哥再不来，小曦可要不喜欢他了。”
她说的天真娇憨，语意却颠倒含混。沈夜听着她絮絮说个不停，神色平和，波澜不惊。
“哥哥，你说谢衣哥哥什么时候会来看小曦呢？”沈曦微微偏过头来。
“……”
“哥哥告诉小曦！”她不依不饶地撒起娇来。
沈夜正在为她绾发的手略停了一下：“不会太久。”
“真的吗？”沈曦笑容烂漫：“哥哥，小曦昨晚梦见谢衣哥哥了呢。他住在一个小曦没去过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人多热闹。可是谢衣哥哥整天呆在屋子里，翻一些很旧的书，他好像一点也不开心。”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一声清脆的响动，梳子落在地上，断为两截。旁边的静萍有些惊慌地单手掩口，不敢作声。
“哥哥，哥哥？”沈曦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沈夜似乎并无异状，只是按在胸口的手不知为何很是用力，连指节都隐约发白。
软软的小手贴上沈夜苍白的脸颊，沈曦有些害怕：“哥哥你身上好冰，你冷吗？冷的话就抱抱小曦，小曦不怕冷。”
那种熟悉的疼痛发作起来总是非常突然，沈夜调息试图将其压制下去，然而聚拢的内息每每被尖锐的痛楚击散，两股力道互不相让，在他体内冲撞纠缠。仿佛两位脾气火爆的高手交战，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近几个月来，病情发作越来越频繁，连瞳调制的药物也不再那么有用。
“哥哥没事，”沈夜睁开眼睛，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小脸：“小曦听话，跟静萍姑姑到别处走走。”
静萍贴身服侍沈曦多年，很能明白分寸。职责外的事情一句不会多问，不该说的也绝不多说。她牵了沈曦的手，轻声告退。小曦乖乖跟着她离去，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眼里盈着泪，委屈而且惊慌。

静水镇规模不算小，但也没有多大繁华。普普通通，无甚特点，让人过目即忘。
镇上一年前搬来位年轻偃师谢先生，相貌俊秀，为人正直，更兼性情温和可亲。虽是个陌生人，倒很快得了镇上大家的喜爱。
偃术一途，和江湖中事一样，普通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算门手艺，制作过程却玄而又玄。自偃术流传至今，将此事研究透彻的，当世唯有流月山庄的破军堂主谢衣，他在偃术上名气太大，居然盖过了他作为破军堂主的身份。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谢衣是沈夜的亲传弟子，刀法与内力俱称一流。
静水镇的这位谢先生虽与偃术大师谢衣同姓，但是水平却差出许多。他所制的偃甲也是上佳，然而总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不能算完美。曾有外地来的偃师，看过谢先生的作品后摇头慨叹，说此人若肯稍微多下些功夫，改了每件偃甲上那点小毛病，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谢先生听了只是微笑，依然故我。
有时会有临近城镇的人来找谢先生求购偃甲，因此，当戴着斗笠的陌生人向镇上居民询问先生住处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妥。
那人把斗笠压得极低，遮住了眉眼。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黧黑，神色也冷淡，似乎不苟言笑。
他在薄暮时分敲响了谢先生家的门。
静水镇的人都知道，要找谢先生最好只在上午，过午之后他往往闭门谢客。
外来人很耐心地在门外静候，隔上片刻，再抬手敲一次。他敲门的动作不算重，也不着急，但是偏偏十分清晰，而且执着得很。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午后不见客的规矩终于敌不过来者的厚颜无耻，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木门开了一扇。
笑容温雅的年轻人一手提灯，立在苍茫暮色之中，微凉的晚风漫卷起衣带广袖，颇有飘逸出尘之感。他见了来人，似乎也并不着恼，轻声慢语地询问来意。
“听闻先生精于偃术，特来求教，”来客掀了下笠沿，权当见面：“在下正害眼疾，只得如此，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不必拘礼，”因偃术之事上门，谢先生一向来者不拒：“只是谢某技艺粗劣，恐怕客人失望。”
说话间，来人已经跟着他进了门，沿着青石板小路穿过庭院。
“还不知先生姓名。”那人语调古怪，似有所指。
“在下姓谢。”年轻人微笑着，脚步不疾不徐，引着来人向偃甲房而去。
“全镇都不曾听闻谢先生全名，实在好奇，先生可否赐教？”
谢先生似乎全然不觉来者语中阴沉，依然言笑晏晏：“天涯游子，阁下何必追问姓名。”
斗笠客不再说话，他站住了脚步，冷笑一声：“流月山庄破军堂主，沈夜亲传弟子，谢衣！这身份和姓名，难道辱没了你不成？”
刀风骤起，破空而啸。
谢衣依旧执灯缓步前行，仿佛对这变故浑然未觉。
暗杀者忽觉眼前一黑，一股大力迎面扑来，手上长刀撞到极为坚硬的器物上，应声折断。
丑陋狰狞的怪脸出现在眼前，纵使暗杀者心冷如铁，猛然间见此怪物，仍是大为惊骇，反应不及已经被那怪物压制。
“世人说偃甲模样诡异，见之心惊。”谢衣摇头叹道：“致使偃术一途流传困难，真是一大憾事。”
来人百般挣扎，依然动弹不得。定神细看，竟是一具巨大的偃甲蝎子，将他牢牢压住。蝎尾倒钩就在他头顶来回摇晃，极尽威胁。此蝎须尾俱全，与真蝎毫无二致，然而放大了数十倍，平日只觉貌丑的蝎子，此时却极为可怖。
“你刚才出手，武功路数是流月山庄一脉。”谢衣回身，面上笑容隐去：“是谁派你来的，又如何得知我潜居于此？”
来者手足被偃甲压住，挣得满脸通红，依旧动弹不得，恨声道：“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庄主？”
“师尊要杀我？”谢衣一怔。
他默然仰望，天边明月高挂，散出冷且锐的光晕。他看了许久，仿佛在回忆那人的面容，半晌方才低声道：“师尊若真想取我性命，只需修书一封，我当然自行了断。何必大费周章，假手他人。”
语调渐转苦涩。
他心神微乱只在片刻，刺杀者却精确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自偃甲蝎压制下挣扎着猛然抬头。
一道银芒自他舌下弹出，疾如流星，细如牛毛。
偃甲蝎尾一摆，想阻住暗器，却已迟了片刻。

“你说派去之人已死，谢衣去向不明？”风琊将手中书卷重重摔在桌上。
前来复命之人半跪于地，立时低头：“贪狼堂主息怒！属下已经派人处理了尸体，此番行事十分隐秘，绝不会被庄主得知！”
“行动失败，谢衣逃脱，这也能算隐秘？”风琊捏得指节格格作响：“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只要谢衣在沈夜面前一句话就够了！”
“堂主，”那人惶恐道：“谢衣早已被庄主驱逐，不得返回；况且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们下手……”
“闭嘴！”风琊低吼一声。
属下惶然低头，一时间室内静得可怕。丝丝凉风从窗缝钻进，吹得烛焰明灭飘摇，风琊的影子便在地上扭曲歪斜，那人盯着地上错乱的光影，冷汗一点一点自后颈沁出。
良久，风琊忽然放缓了声气，恢复了一向的满不在乎，闲聊一般：“自从寂静之间出事之后，一直有些传言，你们可曾听说？”
“听闻……”属下犹豫着，又不敢不回话：“听闻庄主自那一夜后病情陡然加重，已经数日不曾理事，全是华月与瞳两位大人在决断。”
“那你们以为，这话有几成可信？”
“属下们地位微末，不敢妄议。只是一直以来都有传闻，说是庄主旧疾未愈，时常反复，而且……”他忽然打住了话头，有些畏葸模样。
“而且久治不愈，怕是早已病入膏肓，回天乏力。”风琊替他说了那不敢出口的后半句，满脸鄙夷之色：“流月山庄中无人不知此事，却又无不畏惧这将死之人。真是一群废物。”
听到他这番悖逆之言，那名属下更不敢接话，唯有瑟瑟低头而已。
“寂静之间被人闯入，多半是雩风一党所为。我得到线报，雩风暗中勾结西域心魔，看来是要以矩木之灵与心魔交易。”风琊沉吟道：“沈夜病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等他自己病死。但是他修为极高，谁敢说他不会像前庄主沧溟一样，得造化之力拖延续命十几年？”
“谁能继任庄主之位，此时只看沈夜如何打算。雩风贪婪懦弱，即使依仗心魔，也难成事，”风琊脸色有些难看：“而谢衣……”
“堂主与谢衣年龄资质不相上下，当年一同备选庄主弟子，”属下察言观色：“可惜庄主一时看走了眼，居然选中了谢衣。现在局势紧张，心魔来袭，正是堂主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一展身手……哼！”风琊烦躁地来回踱步：“只怕是一厢情愿，未必能入沈夜的眼。”
“谢衣不死，一切都是空谈。”风琊停下脚步，语意阴狠：“把沈夜病重的消息传出去，谢衣必然设法潜回山庄。明日开始，贪狼堂剑侍接替巨门堂护卫山庄外围，遇有妄图闯入庄内的，你可知道如何处置？”
“属下明白，私闯者，按律，就地格杀。”

流月山庄极少涉足江湖恩怨。
山庄选址远离人烟，处于群山之中。因地势颇高，终年寒冷。山中有一眼温泉，地脉甚佳，山庄第一代建造者将温泉括入庄中，几经改造，便成庄中禁地寂静之间所在。不同于别处寒冷萧索，寂静之间四季温暖如春，草木繁盛悦人眼目。
葱茏绿意环抱着一池暖水，其后是精致玲珑一处小楼。沈夜立在湖边，寂静之间因着温泉地脉长年不散的温暖，却掩不住他身上冷肃之气。片刻后，沈夜转身向着小楼而去。
前任庄主沧溟卧病休养之处，除日常整理洒扫侍女，少有人来。重重锦缎帘幕遮挡住了楼外凉风，也挡住了天光入来。沧溟虚弱已久，经不得炭火烟气，是以小楼中装饰夜明珠采光；并无熏香，只是日日更换新鲜花束。
二楼精舍中寂寂无声，一幅珠帘垂地掩着华丽床帐，年轻苍白的女子安静地阖目躺在床上。沧溟沉睡不醒已经多年，容颜苍白憔悴，少有生机。但是五官轮廓秀丽动人，不难追想她当日娇艳姿容。
沈夜垂眸看向沧溟，眼神难得透出些温和意味。他与沧溟自幼相识，少年时代是极好的玩伴。虽然作为流月山庄庄主与紫微堂主的儿女，不能如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无忧无虑，但今时今日沈夜回忆起来，那已经是他此生难得的安逸时光了。
然而那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几年后沧溟忽然染上了怪病，延医问药却丝毫不见起色。老庄主眼见独女命在旦夕，想起了动用庄中所藏神物，矩木之灵。
有关矩木之灵的传说由来已久，据说是上古时得神血点化的矩木遭雷劫崩毁后，所余一点残骸，上具清正之气，于习武修行者颇有助益。流月山庄第一代庄主机缘巧合得了此物，于是寻了处灵秀之地建起山庄，然而终其一生也没能参透如何运用其中灵气。之后几代继任者也不去白费心思，此物便被束之高阁。
彼时沈父一双儿女中，沈夜与沧溟年龄修为相若，沈曦与沧溟命格八字极为相近，于是沈父不惜以兄妹两人为沧溟试药。见二人安然无恙，这才将灵物用在了沧溟身上，此后沧溟虽然并未痊愈，但病情也不再加重。
沈夜阴差阳错得了部分矩木灵力，并在自身修为可堪驾驭此种力量之后，将其收为己用，然而时常遭到反噬，发作时痛苦异常；而沈曦年貌记忆永远停留在接触矩木之前。这些事情都是之后才发现的了。
不久，老庄主与沈父先后弃世，沧溟虽然留住了性命，但是已经极为虚弱，时常无故昏迷。在沈夜十七岁的时候沧溟自知难以支撑，将庄主位置给了沈夜，而后她陷入了长达十二年的沉睡，不饮不食，再未醒来。
“庄主，”华月温婉的声音自珠帘外传来：“今日采来的鲜花，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属下有愧。”
“这里没有别人，月儿，不必如此说话。”沈夜转过身来，见她面上分明有些忧虑神色，于是沉声问道：“究竟何事？”
“今日清晨遣去采花的使女逾时未归，廉贞堂剑侍前去寻找，也不见踪影。”华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语道：“但愿是我多虑，也许她只是一时贪玩迷了路。”
华月调理出的部下皆与她一样，行事认真稳妥，贪玩迷路一说，只是牵强的自我安慰罢了。
“今后遣去寻花之人，可派剑侍随行。快去快回，切勿在山中久留。”
华月闻言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难道心魔砺罂真的就潜伏在庄外山中？”
沈夜看了她一眼：“你有没有想过，瞳已经多久没派十二去后山采药了？”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一直瞒着我。”华月语调中隐约流露出一丝不快，已经是她肯表露出的最大限度了。
“当时还不能肯定，所以不想惹你忧心。”
“难道魔核一事也是真的？”华月目光流转：”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闲人口中的传说。”
“矩木之灵也曾是闲人口中的传说。”沈夜微微皱眉：“上古奇物，流月山庄能得，其他人未必就不能得。”

自从风琊向华月讨了护卫山庄外围的差使，贪狼堂剑侍当真仔细到滴水不漏。雩风等了许久不见赤霄返回，心中早已烦乱不堪。听到房门推开的响动，他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迎向来人。
“怎样，可有惊动庄外贪狼部下？”不等赤霄关好门，雩风已经迫不及待发问：“砺罂又是如何回应的？”
赤霄没有说话，眼神游移闪烁，看得出一分惊恐神色。
雩风这才看见他颈间一道极细血痕，似是兵刃所伤，心里一沉：“砺罂竟然动手？”
“不是他，”赤霄摇摇头，声音暗哑：“有人一路跟在我背后，潜入了流月山庄。直到进门之前，我才发现。”
能一路跟踪流月山庄堂主，在被发现后仍能先发制人，以兵刃威胁其不得作声，从容离去。
“贪狼堂剑侍中，断然不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雩风变了脸色。
此夜注定不会安稳度过。
“各堂剑侍巡视庄中，旬日一换，今日似乎并未轮到巨门堂。”华月看着面前无故出现的巨门剑侍，面色冷峻：“你们自幼便来庄中，难道连这点事情都不记得？”
“启禀廉贞堂主，”为首一人俯身行礼，语调恭敬：“雩风堂主似见可疑人影，疑是不轨之徒潜入庄中，因此派我等出来查看。”
“若见可疑行迹，理应先知会当值之贪狼廉贞。私自行动，竟还冒失靠近庄主居处，如果惊扰了庄主，可知该当何罪？”华月蛾眉微蹙：“还不退下，明日去七杀堂听候发落。”
“属下遵命。”巨门堂剑侍只得退走。
“雩风堂主执掌庄中刑名，自己竟然是条不知分寸的糊涂虫。”华月身边侍女忍不住奚落。
“切勿高声，”华月摆手道：“庄主已经歇下了。只是这一番吵闹，怕是……”
她低低叹了口气：“走吧。”
众人的脚步声去的远了。
华月所料不错，这一段纠缠，沈夜听得分明。
“被剑侍追逐，慌不择路，逃入本座房中，”沈夜语调沉静，不闻喜怒：“谢衣，这是第几回？”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顽童小心翼翼地伸头进来四处瞅瞅，而后急忙侧身而入，反手牢牢关紧房门。
“师尊！”脚步虽急，声音却很轻微，男孩很快来到床前，掀开帐子扑上床去，把自己塞进暖暖的被窝里，用很是无辜的语气小声说：“师尊，剑侍们要抓我呢！”
早在他来到门外时，沈夜已经醒了，直等到那团带着夜露冷气的小小身体拱进被子里，他才不紧不慢地拥被坐起，向里让了让。谢衣立刻靠过来，一双小手搂在沈夜腰间，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一副生怕被捉走的可怜模样。
熊孩子又在装可怜，沈夜腹诽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拢起被子把谢衣和自己裹得更紧一些。
那年谢衣十一岁，沈夜自己也才十七岁，虽然已经被压上了庄主的名号，毕竟还太年轻。他收了谢衣为徒，觉得和多了个弟弟也无甚差别，像宠小曦一样惯着谢衣。于是此时明知定是谢衣又半夜偷溜出庄到后山玩耍，回来时被剑侍们发现追逐，也不忍按例罚他。
剑侍很快来到院外，被沈夜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
听得‘追兵’离去，谢衣这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稚嫩清秀的脸蛋满是笑意，眸光清亮宛如一泓泉水，凑到沈夜面前方欲开口，却被一根修长手指轻轻点在额头。
沈夜板着脸：“贪玩出庄，嗯？”
谢衣罕见地有些难为情的模样：“师尊目光如炬。”
“逃到为师房中避人，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沈夜继续故作严肃：“为师不知道的，还有多少回？”
“弟子冤枉，”谢衣顿时垮下了一张小脸，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只有这三次，弟子万般小心，可是仍然次次被剑侍追赶。”
沈夜心中暗笑，面上却丝毫不露：“你每回只知从破军堂石阵中出入，剑侍们巡视到彼处自然格外仔细，怨不得总被察觉。”
谢衣一想，果然如此，看向沈夜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肃然与信服。
沈夜自然不会告诉谢衣，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和沧溟一道翻遍了流月山庄每一处出口，何处有机关何处巡视严密，乃至剑侍们何时轮班都摸得清除，溜出去玩耍来去自如从不会被抓住。
他只是把谢衣塞回被窝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