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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5:10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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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5:38 GMT 8
1 万事万物终有归于尘埃之时,由无开始最后也会由无结束。
谢衣初听此说法,颇有微词,但是小徒弟兴致盎然他便由着他说,那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手札上早就覆了层灰,但是给乐无异找出来时却如获珍宝。 乐无异说,“这是师傅你留下来的。” “哦?是么?我不记得了。”虽然这么说,言语里却无甚可惜,只是不免疑惑,那时常被少年挂在嘴边的人,又究竟是不是自己。只是每每望见少年小动物一样可怜兮兮的眸子这些话却又说不出口。 毕竟在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太住的时候,这少年自己却记得清楚。
乐无异说,“我本来想回去神女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你留下的东西,谁知道就听到你的声音,虽然低微,但是师傅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也幸好我找下去了,才能找到你。” 他被发现时躺在倒塌的墓穴之中,说来也奇,那倒塌的碎石居然自成一片天地,他在那之间,虽然气息微弱昏迷不醒但是居然也算是毫发无损。乐无异欣喜若狂,立刻和几个同伴一起将他带出,然后收入仙居图中好生将养。 如此过了数月,谢衣醒过来时,就见刚刚跨进屋内的少年手里瓷碗砸了一地,颤抖着扑过来喊师傅的情景。 或许就因为这样,以至于过了很久,谢衣能记起的事情,也就只有和乐无异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记得自己让乐无异唤自己师傅,也记得自己举剑阻拦乐无异去路。 但是有关于自己的,不论是百年前的谢衣还是百年间的初七,亦或是那和常人无异的堰甲人谢衣。无论谁的记忆,他都记不得了。 像是有层迷雾笼罩于脑海,将前世今生都牢牢遮盖住了。 他一开始将这事情告诉乐无异的时候,做徒弟的惊了一身冷汗,但是知道谢衣记得自己也记得夏夷则阿阮闻人羽等人时又松了口气。 私底下他和夏夷则偷偷说,这样忘记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可是……可是我又不愿看师傅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擅长纠结的乐无异挠着头,“但是那些事情,让师傅知道的话……” “你既然想不出办法,何不就顺其自然。”夏夷则说。 “顺其自然?” “流月城已经破灭,沈夜那些人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谢前辈能活下来,未必不是上天宽厚许他新生。”夏夷则看了看远处的谢衣。他站在湖中亭内,似乎在发呆。 堰甲鸟从亭上飞下,落在他肩上,他侧过头去很是温柔的笑了笑。 夏夷则转过头来,乐无异正低着头揉了揉眼睛。 “……你说的也对,或许这样……这样就好了。”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不过少年心性里的乐观最后还是占了上风,他拍拍脸颊,说要做顿大餐,接着便屁颠屁颠的跑走了。夏夷则一边看他跑远,一边心里估量那偃甲包真正的重量。 结果转过头来,一张近脸直接吓到他。 “……谢前辈?!”夏夷则后退数步。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亭子里走过来,还离得他那么近。 “无异这是要去哪?”谢衣问他。 “他说要做一桌好菜,”夏夷则解释,“你这些天为了修养身体,已经许久没有吃些又滋味的东西了吧。” “这几日的确是白粥咸菜的吃的嘴巴都淡了。” “乐兄做的菜很不错。”夏夷则顿了顿,“您……之前也没有机会尝过,乐兄他一直念叨着,想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自然乐意之至。”谢衣话落,头顶突然响起清脆的鸟叫声,他略抬了抬头,看见头顶一只鸟儿盘旋着。夏夷则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宫里的人用的传信鸟。他连忙对谢衣说了声抱歉,然后抬起手臂让鸟儿在臂上站稳。 前段时间夏夷则无意提起,说道宫里的传信方式太过麻烦,不够简便。乐无异听了,二话不说做了好些偃甲鸟给夏夷则带回宫里去,以后要传信也不至于那么麻烦,而为了分辨偃甲鸟的身份,乐无异还贴心的在给夏夷则的堰甲上面都刻上了鱼的符号。美名其曰是夏夷则的专用偃甲。因此夏夷则远远一看,就认出这是宫里亲信传来的消息。 他按下机关,传信来的是贴身的小太监,焦急的问他何时回去。 夏夷则没什么犹豫,答了马上回去以后,便又将偃甲鸟放出,让它在上方转了两圈优哉游哉的飞走了。 他看见谢衣目光随着偃甲鸟飘离,正想着要说什么话好,谢衣已经道,“这个我倒还记得一些。” “……额?”夏夷则一下没跟进他思维,不过他立刻又明白了,“谢前辈的偃术,也不记得了么?” “倒不是不记得。”谢衣慢慢抬起手看了眼掌心,“那些偃甲在我手里成为会动的物体的感觉,我都还记得清楚,” “那……” “只是偃术,却大概记不清了。”谢衣摇摇头,“毕竟……我连为何要修习偃术,我的过去,我都已经忘记了啊。” 他这句话落了,夏夷则便无言的望着他。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不过细想一番,此时的谢衣与其说需要人安慰,倒不如只是单纯将感受说出来。他神色没有什么难过的意思,甚至还放下手,往传来香气的地方指了指。 “无异想必已经准备好饭菜了,这香味都传来这里了。” 于是夏夷则也只能点点头,和他一起往乐无异那边去。
乐无异做了一桌子好菜,香味大老远就飘着。 桢姬不知道怎么也来了,坐在不远处唱着歌。夏夷则和谢衣走进院子里,看到石桌上摆满饭菜,闻人羽正转悠着摆碗筷。 “殿下,谢衣前辈,你们来了。”闻人羽对他们招呼。 夏夷则点点头,又说,“不是说在外唤我字就好。” “一下子改不了口。”闻人羽无奈道。 夏夷则也没多说,找了位置和谢衣一起坐下。不过凳子还没做热乎,又去陪着乐无异做菜,顺便让闻人羽休息一下。 闻人羽擦了额头的汗,谢衣笑道,“辛苦了。” “啊,没有没有,无异才辛苦呢。” “你们都辛苦了。”谢衣道。 “呃……您身体怎么样。”这话题转的有些生硬,闻人羽在心里敲了敲自己。 “还好,今日和这好徒弟的事情,倒是回想的差不多了。”谢衣有点无奈,“不过,几位小友的事情,却还是模模糊糊,记不大清。” “想不起来也不用勉强的。”闻人羽摇摇手,“谢前辈还在这里……我觉得就已经够了。”
流月城最后一役,距今也过了五年。 五年时间物是人非,夏夷则做了当今皇帝,闻人羽成为百草谷的女将军,守卫天朝江山。而乐无异周游各地,一直努力让自己的偃甲造福各方人民。就连化作种子的阿阮,也在仙居图里慢慢生出了漂亮的枝桠。 而距离上一次几人特意聚在一起,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闻人羽想起那时候收到乐无异的偃甲鸟,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甚至一瞬间以为是不是乐无异吃错了药,出现幻觉了。不过她还是立马赶回了长安,马不停蹄的找去了定国府。直到看到了夏夷则对她说话,她才相信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并不是乐无异说的胡话,或者他做出来糊弄自己的偃甲人。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谢衣,谢衣见她看着自己,便笑着望着她。 闻人羽转过头,盯着忙碌的乐无异。 “我想无异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只要你在这里,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啊啊?什么重要?”乐无异正好端着盘蚂蚁上树回来,关键句子没听到就听到个词。 “没事。”谢衣先答了,“我和闻人姑娘方才在夸奖你的厨艺,能吃上你做的东西,可比什么都重要呢。” “诶嘿嘿,哪里的事。”虽然这么说,但是乐无异挠着脑袋插着腰,呆毛都要得意的摆起来了。 “来来来,大家都吃,诶夷则你怎么还在那呢快来吃东西,今天我特意没有做水煮鱼……你尝尝这鱼汤!” 仙居图里今日,睽违已久的热闹,突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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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6:07 GMT 8
2
谢衣不怎么喜欢黑暗。 兴许这五年来在神女墓下不见天日的事情多少有影响到心情,所以他对黑暗有些抵触,不过他没有和乐无异说过这事。那少年为他忙的团团转,怕他吃不好,怕他睡不香。于是他也不再多说,既来之则安之。 饭后夏夷则就告辞离开了。宫里似乎有些事,那只传信用的偃甲鸟在他们吃饭之时就来来去去飞了好几趟,于是夏夷则还淡定自如,乐无异已经因为心疼偃甲鸟奔波来奔波去,挥着手催他走。 于是夏夷则就走了,闻人羽长途奔波赶来长安,饭后显出些疲惫,又和他们说了会话,就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石桌上一片狼藉,乐无异打了个嗝,慢吞吞收拾东西,谢衣想帮忙又被他按回位置上。 “师傅,你坐这里看看星星月亮,我收拾完了,就来陪你说话。” “傻徒弟,我又不是残了,这点小事还做不得么?”谢衣无奈。 “是我自己不想让你做而已。”乐无异端着盘子跑前跑后,还抽出时间给谢衣泡好了茶水。 天边一轮弯月,寂寥的挂在结伴的星光之中,越发衬出些寂寥味道。 “月亮啊……”谢衣喃喃自语,脑海里恍然想起些什么,又被走过来的少年打断了思绪。 乐无异问他,“师傅,你要下棋么?” “怎么,想欺负为师记不得怎么下棋了?”谢衣笑道。 乐无异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才不会乘人之危呢,只是……师傅你会不会闷?” “闷?” “嗯……”乐无异犹豫了一下,“你在仙居图里已经呆了好几个月呢,没有出去看过外面,难道不会闷么?” “闷?怎么会呢。”谢衣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茶香萦绕在舌苔上,味道清香怡人。他道,“我虽然没有出去,但是这仙居图里有山有水,还有我的好徒弟天天来照顾我。”他摇摇头,“又哪里会觉得烦闷呢。” “那就好……”乐无异松了口气,谢衣问他,“怎么突然,在意起我闷不闷了?” “我之前试过被夷则关在宫里帮他忙,那时间可难熬了。”乐无异抓抓头发,“今天我和夷则聊了一下,我觉得,就连什么经历都有过的我都觉得无聊了,更何况是关在仙居图里没人说话的师傅你呢……我就想……师傅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出去?”谢衣愣了愣,失笑。“去哪?” “当然是……”乐无异词穷。 对啊,去哪? 现在的谢衣,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流月城,也不记得百年里他所去过的地方,更别提那些只在他旧日里擦身而过的路人了,没有记忆的人,出去以后要去哪里呢? 乐无异都想不出来。 “傻徒儿。”谢衣放下杯子,抬起手拍了拍乐无异的头发,“说我无聊,实际上,是你无聊了吧?这些日子来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现在我好了,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就去吧,无需顾及我。” “那怎么行?”乐无异皱眉,“师傅你身体还没好全,怎么能把你丢在长安。” “将仙居图给夏公子便好了。”谢衣提议。 “夷则不行。”乐无异坚决摇头,“他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要是忘记仙居图的存在,随手弄坏了怎么办。” “……你也太瞧不起夏公子了。”谢衣失笑,他倒是觉得交给夏夷则就好,毕竟贵为皇帝,身边侍卫众多,倒也是能保卫仙居图的安危的。 “不行不行。”乐无异摇头。他撑着下巴,思量起来,谢衣笑看他苦恼,还拿着茶壶为他斟了杯茶水。 “有了!” 结果他这一杯茶水,倒是让乐无异想出件事来。 “师傅,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捐毒吧。” “捐毒?”这地名谢衣记得,是和乐无异认识的地方。 “去哪里做什么?” “师傅你不是记得和我的事情么。”乐无异小心道,“所以我想,如果将你我认识的事情作为契机,会不会有机会让你回复记忆呢?” “回复记忆……”谢衣看着自己这个徒弟,淡淡一笑,“傻徒儿。” “虽然夷则说,这样或许就好了,可是我觉得师傅,一定不愿意就这么将自己的事情都忘掉吧。”乐无异局促地,慌张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好像上面凭空冒出了朵花,“我没有参与过师傅的过去,甚至就连那个认了我做徒弟的师傅,也并不算真正的师傅,那只不过是师傅的一部分而已……所以当我知道师傅你记得我,甚至记忆里还只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可是虽然您没说,但是那些突然不见的记忆,您一定比谁都想找回来吧。” 虽然那些记忆大概并不完全是好的。乐无异想起神女墓里举剑对着自己的初七,想起他那句,“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那么漫长那么漫长的时间,就这么凭空都消失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他肯定,绝对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回来! “所以师傅,和我一起去捐毒吧。”乐无异看着谢衣,眼神坚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从你记得的地方开始,那么不记得地方,也一定能拨开云雾看的清楚的!” “……”谢衣好像怔愣了很久,他望着自己这个比记忆里高出了一些的青年,笑了笑,他点点头,“好,便听你的。” “太好了!谢谢师傅!”乐无异满脸的紧张都随着谢衣的首肯消失了,他开心的好像头顶的头发都要摆起来一样欢欢喜喜地四处转悠。然后告诉谢衣要出去收拾东西,让他也收拾收拾,马上出发。 “都什么时间了。”谢衣示意头顶夜空。 “啊啊,对,我都给忘了。”乐无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师傅你先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就来喊你。” “好,但是别太早,我还想睡个好觉。”谢衣笑道。 乐无异点点头,和他告了别就出了山居图。 谢衣在夜色里又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慢腾腾的往乐无异空给他的房间去。 他在仙居图里其实没有自己的屋子的,这里建起的几间房屋都是那几个伙伴一起建造的,索性乐无异不怎么住在仙居图内,于是他那间屋子就让给了谢衣。 谢衣走进屋子里,坐在凳子上用手指摩擦了一下鼻梁舒缓了一下疲劳。 他精神一直不太好,很轻易就感觉疲惫。他按了一下鼻梁又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个偃甲袋,一看就是乐无异的。他有点无奈,想起吃饭的时候乐无异就没带着,大概是闲做饭老是撞到太麻烦于是就取下了。 谢衣把偃甲袋拿起来,想着帮他挂起来明天提醒他,突然心里一动,又将偃甲袋放下。他想了想,伸手在这偃甲袋里掏了掏。没一会儿就掏出了一些做偃甲的简易工具。 他将那些工具一一平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摆好,一件一件拿起来细细地看。 齿轮……刻刀……锤子……他一一摸索过去,试图寻找记忆里的蛛丝马迹。 然后他有些欣慰的发现,他真的还记得。 这些工具放在他手里,他握着它们,他使用它们,那些并非造假,而是真实存在记忆里的事情。他将齿轮握在掌心里,紧了紧手指,然后闭上眼睛,慢慢的追逐着脑海里的蛛丝马迹。 片刻以后,他有些失望的睁开眼,将齿轮放回桌子上。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能想起那么多事情来。 谢衣看了眼烛火,又望了望窗外。 弯月清冷的高挂在天空。孤高不可及。他隐隐想起某个人给他的感觉也是这般,只是可惜,他想不起那人的样子,名字,以及身份。 “……可是我觉得师傅,一定不愿意就这么将自己的事情都忘掉吧。” 是啊,怎么甘心呢。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然后放下手,随手披了件外衫,踩着一地月光走出房门。守夜的小妖们打着盹,他悄无声息经过,不小心戳破一个鼻涕泡,不过那只小猴子很快也就睡着了,还砸着嘴好像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谢衣穿过洞窟,找到了温泉。 虽然这种时间泡温泉有些不正常,但是谢衣倒不在意这个。明日出了仙居图也不知道乐无异会不会将它带在身上,谢衣是很喜欢这温泉的,被乐无异带过来泡了一次后就时常自己过来泡了,所以想到明日出发以后,大概有些日子不能和温泉相见了,谢衣有些伤感,就大半夜过来泡温泉了。
温泉温度适中,谢衣脱了外衫,穿着内衫踩进水里。他靠着岩石,抬头看天。 四周是静谧的树林,只有小鸟的声音偶尔传出来,黑夜有一种温柔的保护色,谢衣闭着眼,时不时拨一下水淋到身上。 湿透了的内衫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身体上面的疤痕出来。谢衣泡温泉也不喜欢将衣服全脱掉就是这个原因。他身上都是疤痕,丑陋的布满了身体。尤其是心脏的位置,狰狞扭曲的伤疤盘亘在左心口,像是一条巨大的蛇蜷起身体蓄势待发。 谢衣摸了摸那伤疤。 “嘶……” 是错觉么?谢衣睁开眼。
好像真的有蛇的声音呢。 他无奈的想着,抬手抓起外袍披在身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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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6:25 GMT 8
3 还真是蛇。 但是却不是普遍认知的那种蛇,谢衣蹲下身看着那发出声音的偃甲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的碰触了一下。 虽然说材料也是木头,但是那蛇却灵活的很,顺着他的手指就盘上了他的手腕。 偃甲蛇充其量只有他手掌大小,谢衣因此不太惧怕它会伤害到自己。他将这条蛇拎起来,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蛇身的构造。 虽然他对于偃术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还是能分辨出这只偃甲蛇的技艺是很好的,只是是谁做的呢?不会是无异,无异这些天将他做的东西都给谢衣展示了一番,其中不乏一些需要技巧的偃甲,只是都和这条蛇的做法不一样。 每个偃师在制作偃甲的时候都有不同的习惯,而这偃甲蛇也并非出自乐无异手法。更何况偃甲上面的刻印。 谢衣的手指触到蛇腹,摸着上面的印痕想的出神,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过头去,还未动作,手里的偃甲蛇突然一口咬上了他手腕。 他闷哼一声,甩手将偃甲蛇丢出去,然后按着手腕皱着眉。 “……何人在此。”他有些不耐,皱着眉头,声音沉下去,“出来。” “……谢衣。”少年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又并不能记起来。阴影里走出的人有让人熟悉的眉眼,但是记忆里能模糊记起的却是另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人来。谢衣眨了眨眼,看着那抬头盯着自己的少年。少年说,“多年未见,本座差点认不出你了。” “……”谢衣有些茫然,“你是?” “……”少年皱着眉,不过很快又松开了眉头,甩了甩袖子,“你连本座都认不出来了么。” “不过也不怪你,本座变化的确挺大,有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他看了看自己变小了的手掌,捏了捏拳头,“……但是你当真让我失望啊,谢衣。” “抱歉。”谢衣道。 少年抬起头看他,大概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将抱歉话语说出口。不过没等他说什么,谢衣已经道,“前尘往事谢某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想不起来小公子的身份……不如小公子随谢某去找谢某徒弟谈谈,或许他能提醒谢某一二。” “另外,也麻烦小公子解释一下,”谢衣的笑容慢慢收起来,有些不悦,“你为何不经同意就擅入此地的原因。” “你——”少年目光上下打量着谢衣,脸上从一开始的皱眉,慢慢显出些微的讶异。但是他刚开了口,话还未落,就听见另外一把声音横插进来。 乐无异穿过洞窟,手里抱着一些东西对背对着他的谢衣道,“师傅,明日你穿这件怎么样……” 等走到谢衣身边,看见谢衣挡住的另一个人以后,他愣住了。 谢衣望着他,少年也望着他。 于是乐无异结结巴巴,冒出句话,“这小孩和太师傅长得好像……” 一句话两种反应,少年怒斥,“什么小孩……” 谢衣疑惑,“太师傅?” “嗯,就是,师傅的师傅。”乐无异说。 “我自然知道是你师傅的师傅。”谢衣笑了,“那么,是我的师傅么?” “嗯。”乐无异点点头,看了眼少年的眉眼,“太师傅他是师傅……非常敬仰的人。” “是么……你没和我说过。”谢衣摇摇头笑了,“原来,我也有一个师傅啊。” 可惜没记住。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望着自己的掌心,记忆里有若有若无的景象,他看不太清,宛如雾里看花。但是,师傅么?如同自己和无异一般的师徒关系一般? 他又想的发呆,回过神听见乐无异走前几步,问那少年,“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没答,抬眼看着谢衣。 “你,失忆了?” 谢衣点点头,“是啊,所以记不得小公子是谁了,无异,你认得他么?” “有点熟,但是又不认得。”乐无异摇摇头,摸了摸鼻子,“那个,你是谁?怎么跑到仙居图里来了?” “……” “你怎么不说话?诶,小子……” “放肆。”少年手一挥,偃甲蛇自他袖中划出,利落的爬上乐无异的裤脚。乐无异吓了一跳,往后猛退,谢衣连忙拉住他,抓住那条蛇手腕一甩就甩进一边的温泉里了。 “……”噗通一声以后,那条蛇没再爬上来过。 “……一时情急。”谢衣有些无奈,“你的偃甲蛇似乎泡了水爬不上来了。” 乐无异也反应过来了,怒道,“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用蛇丢我啊?” “哼。”少年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实在眼熟,可是乐无异愣是记不起。他挠了挠头发,无奈的望着自己师傅。谢衣也没办法。 现在看来无异是不认得这少年的,那这少年是何身份,看样貌的话也不过十五六岁。谢衣想了一下,好声问道,“不知道小公子可愿意告知一下姓名,兴许谢某就能记起来了。”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少年冷着脸说道,话落抬起手来,乐无异凝神,伸手护住身后谢衣。 “师傅小心!” 话落,耳边听到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声响,那声音密集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乐无异招手唤出金刚力士围在身边。他看了眼谢衣,担忧道,“师傅?” “来者不善啊。”谢衣还是笑着,摇摇头,“别担心,为师定不会拖累于你。” “还真是好一番师徒情深的戏码。”少年冷冷道,“本座可看腻了。” 他说完以后,不再犹豫,掩埋在土里的虫子破土而出,林子里的蛇也盘旋出去,很快就围着二人成了一个圈子。乐无异将谢衣护在身前,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双手来。 谢衣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忧。 “这位小公子,谢某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你,所以劳累你大费周章来到这仙居图中?” “本座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解释给你听了。”少年摆摆手,“你们就乖乖的,随我离去便好。” 那熟悉的甩袖动作,和口头自称,乐无异瞪大眼睛,有个称呼呼之欲出。 “太——” 但是说不完了,身后谢衣突然身子一软,连带着扯着他,一起掉进了温泉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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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6:45 GMT 8
4 那蛇是有毒的。 昏迷之前谢衣意识到这件事,他还没忘当时自己可是被那蛇狠狠咬了一口的。而手指上那种麻麻的感觉,被他给无视了,以至于最后大概是毒发,结果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就往身后温泉倒下去。 温热的泉水漫上来,淹过脸,淹过昏暗的目光,它在记忆里绕了一个圈,回溯成一个背对着他的人的身影。那人站在他前方,微微侧过头来。 “谢衣,祭奠即将开始,你又跑去哪里去了?” “师尊,不是和你说了么?”他听见自己笑,“秘密。” 秘密? 那是什么秘密。梦里的他问自己,用力抬起手按住喉咙,那个秘密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那些水流,一点一点的散去,一片雾气以后,他站在荒芜的黑暗里,只看见手心里微弱的光芒。 “师尊……我……” 然后他睁开了眼,梦就碎了。 “师父?”乐无异在他身边,小声叫他。 谢衣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无异?”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碎石子压得后背有些疼。他借着乐无异伸过来的手怠缓的坐直身子,乐无异扶着他让他靠着墙壁,问他,“师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痛。”他揉了揉眉心,开了口才发现声音嘶哑的不得了,乐无异拍了拍他的背,有些焦急,“师父?” “大概是着了些风寒。”谢衣安抚了一下他,又抬头打量关着二人的地方。 一个空荡荡的废弃的牢室,斑驳的墙壁自成一个小空间,唯一的出口有咒文盘旋漂浮着,明显是下了禁锢的法术。谢衣仔细看了看,看不太出来是什么术法。他转头问乐无异有没有眉目。 “我也不清楚。”乐无异自然摇头,“我本来就不是很精通法术怎么看得出来,倒是师父,看得出来么?” “你忘了?”谢衣笑,“我可什么都记不住了。” “啊……也是。”乐无异站起来走到那些咒文前面,摸着下巴叹息,“如果夷则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一定难不到他。” “可惜他不在,我们只有自力更生了。”谢衣无奈道。 “呃……”乐无异挫败的挠挠头,“可惜我的偃甲盒也被收走了,不然这种小小阵法,哪里拦得住我。” “你的偃甲盒被拿走了?” “嗯。”乐无异拍拍腰带,“醒过来就不见了,我说呢,怎么这次睡得那么安心,翻身也没有被偃甲盒痛醒。” “你啊,睡觉的时候还是不要带着它一起睡。”谢衣无奈道,得到乐无异嘿嘿一笑。 “有时候就忘记了嘛……” 谢衣头重脚轻地站起身,和乐无异站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咒文汇聚的门,乐无异碎碎念着想怎么办是好,谢衣垂着手看着,过了一会,突然伸手按住这‘门’。 乐无异吓了一跳,“师父?” 他比谢衣先醒过来的,自然也试过这个方法去推门,后果就是被咒文电的手都麻了,于是此时他看见谢衣这样伸出手去,立马做好准备要随时将人拉回来。却没想到,谢衣的手按着那咒文,微微用力以后的后果,并非什么被电到,而是整个人像是被漩涡吸附一样,一下子消失在乐无异眼前。 “师父!”乐无异扑倒符咒上,谢衣此时站在另一边,疑惑地转过头来。 师徒两人隔着一扇无形的门,乐无异被电的龇牙咧嘴后退几步,茫然的看着完好无损的谢衣。 “……你怎么做到的?” 谢衣摇头。 他比无异更茫然。 他只不过是抬起手,按在上面而已。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走了出来。 谢衣摸了摸这屏障,发现和出来的时候不一样,现在这路已经无法再进去了,他望着对面的乐无异,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 “太奇怪了吧!”乐无异抱着手托着下巴努力思考,“难道……难道师父其实你潜意识里记得这是什么咒语么?所以你能破解?师父师父!你努力想想!” “你就别为难为师了。”谢衣无奈的摇摇头,“反正你也出不来,不如乖乖呆在此处,让为师去四处查探一下。” “师父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乐无异焦急起来。 “担心什么,我可是你师父。”谢衣说完四下打量了一下,左右各有一条路可走。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护栏,而护栏之外就是见不到底的黑漆漆的洞口。 摔下去可不得了。谢衣想。 他顺着左边的路走下去,是漫长的阶梯,这空间安静的渗人,没有任何声音,本来还能听得见的乐无异的声音,也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听不清了。 希望无异能安分的呆在原地。谢衣不抱希望的想,又走下一层楼梯。终于他看见些微光线从旁边的石壁的缝隙传出来,谢衣贴在石壁上,自袖中抽出小刀。这把刀还是之前他随手拿的乐无异的工具刀,没什么伤人的功能,但是防身倒是有些用处。 他用刀尖压在石壁缝隙上,手掌贴着石壁摸索着。 几乎没什么犹豫,机关打开的声响就响起来了。 谢衣松开手,光线从那慢慢敞开的石壁里一点一点流泻出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疑惑。方才他完全是按照自觉来做的……但是这么一想,与其说是自觉,倒不如说是记忆……记忆? 石壁终于缓慢打开,那里面是一条更漫长的道路。谢衣站在原地,他觉得头还是有些晕。 风寒么?以前没有机会体会一下,现在体会了,却并不是件多好的事情。他觉得思绪都怠缓起来,跟不上节奏。 旁边墙上挂着的火把在颤抖着,他站了一会儿,抬起手拿起火把,走入了黑暗之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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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10:07:24 GMT 8
5 谢衣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一会儿,火光将影子拉的长长的落在身后,谢衣侧首看身后渐行渐远的入口的光芒,又转回头来,看前方看不清的道路。 无厌伽蓝。 这四个字在脑海出现的并不算突兀。他没什么惊讶,可惜记忆依旧太模糊,除了知道这个地方自己曾经来过以外,依旧还是记不清。他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想起那个少年,声色厉荏,喊着他名字的模样。 他认得他。谢衣想。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关系是否密切并不单单看记忆,从称呼里也能看出两人关系好不好,而那少年直呼他名字,看年纪却比他小,当是这点,身份就很可疑了。在仙居图这些时日,谢衣还是偶尔会让乐无异给自己讲一下自己的身份的。可惜乐无异坦白承认,知道的也不多。他只告诉谢衣,他是通天彻地声名在外的大偃师,他曾因为违逆成长的流月城而被剥夺了意识成为了另一个人,又因为和乐无异相见时为了救他,而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神女墓中。乐无异还说,作为初七的他一直效忠着流月城的大祭司沈夜。他问沈夜是谁,乐无异想了想,迟疑道,“……或许,是个坏人吧。” 而在他那些描述里,独独没有一个分叉眉毛态度很差的少年。 谢衣想起少年甩袖的样子,心里莞尔,不自觉嘴角噙着笑意,这时候光线大亮,他吃了一惊,抬起手挡在眼前。 少年背着光,微微抬头看他。 “……” 谢衣愣了愣。 “你心情,倒是不错。”少年淡淡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谢衣想了想,没说话。 少年呵了一声,“谢衣,你倒是,变了许多啊。” “或许吧。”谢衣点点头,“毕竟,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听着还真是别扭。”少年皱着眉,“以前么……呵。” “或者阁下喜欢我用曾经?”谢衣笑道。 少年没出声,转过身往外走。 谢衣跟着他一起走出甬道,发现进入了一个石室之中,他跟着少年的步伐,缓慢步上台阶。少年指了指旁边的架子,“火把放上去,别拿着。” 谢衣照做,放好火把看了看手掌,上面沾了些灰,他拍了拍手心,抬头看看少年的背影。少年已经走上平台。平台上是石桌和一张孤零零的摆在桌子后面的凳子。而石桌上放着一个盒子,少年走到石桌后面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又站起来。 谢衣看着他的脑袋一下子不见一下子又出现,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刚勾了唇角,就见少年牢牢盯着他。 “……谢衣,你果然有趣。”少年伸出手按在盒子上,“一百多年前,你让我以为你有悔过之心,却创造了堰甲谢衣逃于世间,一百年后,我让你杀乐无异,你却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当我以为你死了,你却好好的活着,甚至什么事情都忘记了……”谢衣被少年的眼望着,又好像没有被望着,少年说完这番话,又顿了顿。 谢衣在他开口之前先开了口,“你是沈夜?” “……你记起来了。” “不。”谢衣摇头,“无异曾和我说过,是流月城的大祭司沈夜,让我去杀他的。” “……” “所以你都这么说了,我想猜也并不难。”谢衣一边笑着,一边歪头打量沈夜,“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般娇小。” “……谢衣。”沈夜皱眉,“失了忆,连礼节都记不住了?我以为那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 “那……你是想我唤你……”谢衣想了想,“主人?” “……” “你很奇怪。”谢衣无奈道,“你不喜欢我唤你名讳,也不愿我叫你主人,那你希望我叫什么?” “或者,你让我将你当成什么?” 这后面一句话,他收敛了笑意,轻声道,“你莫名闯入仙居图,将我和我徒弟掳来此地,也不说缘由只是将我们关着,索性我记得些术法,否则按阁下的态度,莫非是打算将我师徒二人饿死在这无厌伽蓝?” 谢衣有些生气。 其实对于自己有生气这个情绪,谢衣还是觉得有些惊奇的。他自清醒以后,经乐无异洗脑,心里对自己的印象已然定格在温文尔雅脾气淡定的偃师谢衣上了,而这段时日他在仙居图里,除了偶尔想不起东西有些茫然外,大部分时间也真的是温文尔雅,不动声色。所以此时面对沈夜,那莫名的恼火上涌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惊奇,觉得突然之间,好像更加不认识自己了。 不过他依旧随心所欲说出这番话来,然后盯着沈夜沉凝的眼眸,心里暗暗思考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沈夜抬起了手,握拳扣了扣桌子。 谢衣皱眉,警觉的看向周围。就听沈夜道,“华月,带乐无异回长安。” “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轻柔应答以后又消失。 谢衣望着沈夜,莫名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无须知道。”沈夜望着那盒子,淡淡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既能无声无息进入仙居图将你们带来,那么随时随地,到长安将乐无异杀死,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就行了。” “……” “谢衣,你在想什么,我都清楚。”沈夜抬起眼,看着谢衣,他的目光透过他,像是看见了一个,许久许久以前的人。 “因为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啊。”
6
沈夜是他的师父。
谢衣想起温泉时乐无异在他问起自己那个师父的时候说的话,他说“那是你非常尊敬的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的,看着还没自己年纪大的人,觉得有些冲击。
虽然都说流月城人时间过得比人慢,年岁像是一缕青烟擦身,几乎不会给他们留下痕迹,但是他没想到,原来小孩,也长不大么?
不过他心里疑惑,外表却没表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看着沈夜,思考着这是个谎言还是个玩笑。
但沈夜似乎看着并不像开玩笑,但是谎言的话,也不至于撒这种一戳就破的啊。
所以,这是真的?
他问自己,当然是得不出答案的,但是沈夜却好像没有解答的意思,他在和谢衣说完这番话后,就回过身望着石桌上的盒子发呆。谢衣看着他的背影也在发呆,直到沈夜先开口,叫他谢衣。
“你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么。”沈夜问他。
谢衣摇摇头,他记起沈夜背对他看不到于是开了口,缓缓道,“我并不知晓。”
“这里面,是这一百年来,代替了你而成为谢衣的堰甲。”沈夜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破碎的头颅拿了出来。
虽然是堰甲,但是那头颅大概已经存放在盒子里许多年,已经染了锈铁,看起来面目可憎。谢衣望着那隐隐偷出来的熟悉的面孔,却觉得陌生的很。
“前些日子,小曦胡闹,将这盒子不小心翻出来了,我才记起来这件事,于是便试探了一番,然后在这堰甲的记忆里,找到了进入仙居图的口诀。”沈夜转过身来,那堰甲头在他身后和他一起面对着谢衣。谢衣的目光就从沈夜的脸上,慢慢落在桌上的堰甲上。
那堰甲闭着眼,发丝在桌子上纠结缠绕,谢衣望着望着,突然疑惑,原来自己,也可以有那样的表情啊。
和往日的自己见面,居然是这样的情况。大概他谢衣,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他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勾了勾唇角,无奈摇摇头,沈夜就问他,“你不想知道一百年间,你经历过的事情么。”
“已逝去的往事,已经不再奢望去知晓了。”谢衣摇头,洒脱道,“我不拘泥那些过往,也希望阁下,勿要再惦念。”
“呵,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你想忘就能忘。”沈夜摆了摆手,那头颅上闪着荧光,被咒术控制以后慢慢的升起来,然后落入盒中。沈夜盖上了盖子,将那盒子抱起来,然后抛在谢衣身前。
盒子和地面相砸,声音有些刺耳。
谢衣低下头,望着盒子上繁复的花纹,正迟疑,突然听到有人喊,“哥哥!”
灵光一闪。
他动作比沈夜快了许多,不过沈夜也没有提防他,所以当他成功地将沈曦抓住揽在身前时,沈夜愤怒了。
“谢衣!”
“我没有恶意。”谢衣解释,“只是……旧日往事如川流逝水,何必再介怀,我不去追究,也希望阁下安然放下。”
“……你说的轻巧。”沈夜抿了抿唇,沈曦在谢衣怀里呆呆抬头,看着谢衣的下巴愣了一会,突然嚷道,“破军!”
“……”谢衣低下头。
少女转过身扑了他满怀,两手也交叉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你也来啦。”
谢衣慢慢抬头,看见沈夜望着他怀里的妹妹。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衣才蹲下来,抱着沈曦,“你记得我?”
“沈曦记得。”沈曦点头,“我在很黑很黑的地方里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你的声音……可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听不到了。”
“但是我还记得你,你是破军,和姑姑一样,都会给小曦讲故事。”
“是么,你还记得啊。”谢衣轻声说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记得我给你讲过什么故事么?”
“小曦不记得了……”沈曦有点抱歉,她抓着怀里兔子的耳朵,拍了拍谢衣的头发,“不过别担心,小曦现在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很快,也会把你记起来的。”
“……谢谢你。”谢衣温柔的抱了抱她。
沈夜沉默着走下台阶,他和沈曦一样高,两人站着,在谢衣面前就是两个孩子。
谢衣叹口气,“我会自己寻路回长安的。”
“你不能走。”沈夜抬起头看他。
“……”谢衣无奈,“那你想怎样?”
“我现在要做的事情,需要你。”沈夜慢慢道,“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
“谢衣,你要留下来。”
7
留下了并不会有什么好事,直觉告诉谢衣这个事实,不过谢衣还是会下意识否决了那样的想法。他问沈夜,他留下来能作什么。
“我连法术都不太熟练了。”虽然能误打误撞地从一开始禁锢他和乐无异出入的地方走出来,但是谢衣可不担保那样的临时起意随时有效。
“这是我没考虑到的问题。”沈夜侧头对沈曦道,“小曦,你该睡觉了。”
“小曦知道。”沈曦点头,“哥哥不给小曦讲故事么?”
“你先回屋,我和破军有事情要说,稍后便跟上了。”
“好。”沈曦乖乖的应了一声,沈夜就摆摆手,“华月。”
隐匿在暗处的华月便走出来,她注意到谢衣的存在,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谢衣想自己大概也认识她,便对她笑了笑。
沈曦被华月带走了,他们周围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谢衣是不知道说什么,沈夜是没什么可说。这样的情景有些无趣,谢衣心里想,又疑惑,这样的情景,似乎很眼熟。不过他很快释然,那大概在他以前的岁月里曾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和沈夜就这样安静的共处一室,谁都不出声。
“你又在想什么。”沈夜的声音。
他回过神,问他,“我以前,怎么称呼于阁下?”
“……”沈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谢衣也没打算听他回答,自顾自就道,“师尊。”
“……”沈夜望着他。
谢衣坦言道,“心里便想到这称呼了,大概是以前的我,最时常的叫法了吧。”
“唔。”沈夜点头,“不过你唤我师尊的时候,倒是一点没有将我当做威严的师父。”
“或许那时候的你,也很平易近人。”谢衣笑。
“怎么,你是嫌现在的我太不通融了。”沈夜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谢衣摇头,“或许只是,道不同了,所以有些事,不得不改变。”
“是啊,所以以后,你便唤我主人了。”沈夜说。
谢衣问他,“初七?”
“嗯。”沈夜一边应了,一边背过身去。
谢衣说,“初七……是什么样的人?”
“何必探究那么多,说到底也都还是你。”沈夜拜拜手,似乎不想再说了。
“时间也不早了,等等华月回来,会带你去你休息的地方,小曦还等着,本座就不陪你了。”
“好。”谢衣也干脆,点了头,站在原地看沈夜从另一道门走出去。
那盒子孤零零的放在石桌上,谢衣看了一眼,低下眼后又瞟了一眼。
什么都不知道和什么都不记得,根本是两码事。
但是其实又是一码事。谢衣说不清楚,只是记不得往日这件事,他是不急的,可是如果有个就近的机会摆在眼前,说他不渴望,却又有些虚伪了。所以他望着桌上那盒子,心里困扰起来。
不论是偃甲谢衣,还是杀手初七,更远一些的,那个一百三十年前,身居破军之职,又是深夜最宠爱弟子谢衣的身份,这些不管哪一个,他都没有。
他虽然是他们任何一个,但是可惜,他一个都想不起来。
他听乐无异讲的那些事情,偶尔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只是个过路人,魂魄经过残破的谢衣的身体,被生拉硬拽的拉入了这个体内。
他是谢衣,又不是谢衣。
而他现在,有个机会,可以真正的,完全的看到那个自己。
谢衣在心里权衡着,一时间好像脑海里有两个人在打架,有些吵闹,让他忍不住按住额头,抽了口冷气。
“……破军。”华月在他身后叫他,他按着额头,转过身去,华月看他脸色苍白,“身体不适?”
“后遗症。”谢衣指指自己的头,“这里面丢的东西太多,所以有时候,会因为贪心的想找回更多,而痛的不能忍受。”
“……你不用急。”华月说,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即使这样,谢衣还是能感受到一些被关怀的暖意。
“多谢。”谢衣放下手,吐出口气,“也很快,一下子就过去了。”
“可以让瞳大人看看。”华月提议。谢衣挑了挑眉,脸上是明显的疑惑,于是华月也记起他失忆的事情,“你还没见过他吧,他今日没有时间,不过明天我带你去见他。”
“我认识他?”
“……可以说很熟。”华月轻声道。
“那就先多谢你了。”谢衣点点头,“这么想来时间也不早了?”
“亥时了。”华月说,“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吧,无厌伽蓝并不是特别好,今日将就一晚,明日我们就出发了。”
“出发……去往何处。”
“我没有问。”华月摇了摇头,“大祭司自会安排好,你无需担心。”
谢衣沉默一会,点点头。
8
沈夜陪着沈曦睡下,又给她讲完故事哄完她睡着,才起身走出房。
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外。沈夜看到她看自己,便走出房,一边回身关上门,一边问她,“谢衣呢。”
“安顿下来了。”华月将谢衣睡下的屋子方位告诉他。
“你派些人看好他了,便去休息吧。”沈夜说完便往另一边走,他睡的地方和沈曦相邻,以便半夜听到沈曦梦呓的时候可以方便赶来。
他的身体自从变成现在这副少年摸样以后,许多曾经会的法术,现在也不能自如的使用了。瞳说大概那变成少年的法术,不单单将他外形改变了,连他的法术也变成少年的程度了。不过多年的偃术却还在脑海里,他就将偃术又用起来了。今日那些偃甲蛇,可以说是他试手之座,因此才有了破绽让谢衣差点逃脱。好在他在蛇嘴里安置了装满迷药的机关,不然恐怕没有那么轻易能将这师徒二人带回来。
“大祭司。”华月叫住他,抬起手给他看掌心里的东西,“我方才要离开的时候,谢衣给了我这个,让我转交于你。”
“给我?”沈夜回身,挑了挑眉。华月的手放低了一些让他看清。居然是那咬了谢衣一口又被谢衣丢下池子里的偃甲蛇。
沈夜微微有些愣,等华月叫了他一声,他才伸出手把偃甲蛇握着,又对她摆摆手,让她早些睡。
“明天还有事要办,别耽误了。”
华月施了礼便离开,沈夜站在原地看了几眼握拳的手,才回了自己屋里。
另一间屋里谢衣辗转难眠,桌上的蜡烛染着火,把影子投在墙上,影影绰绰地。谢衣最后还是坐起身,敲了敲身下这硬邦邦的石板。说是床也实在太牵强,无厌伽蓝的条件何止不好,根本就无法接受。谢衣叹着气,抬手按了按睡得发疼的脖颈,站起身拿竹签拨了拨烛心,才回身去开屋门。
外面站着两人,见他出来都转头看他。
谢衣倒是没惊讶,笑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其中一个答,另一个问他,“你不能外出。”
“没办法的事,”谢衣做出无奈的样子,“人有三急,憋不得。”
两个看守的互相看了看。
最后两人带着他去解手。不过两人都说无厌伽蓝是没有茅厕这种地方的,谢衣只好说,那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吧。于是他们三人沿着黑暗的通道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其中一人道,“这里吧。”
谢衣谢过他,然后在隐秘处站了一会,见外面两人低声交谈起来,他心里一笑,一边做出刚解完手的样子,一边走出去道,“无厌伽蓝不是废弃了么?”
两个人见他出来都不说话了,听到他问这话题,也没人答。
谢衣借着这沉默,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
好像是和当时关了他和无异的那种山洞来着。谢衣有些无奈,这种地方要找出逃脱的地方,真的挺困难的。
不过他今晚辗转一夜,这无厌伽蓝的地形虽然想不太起来,却隐约记着好像有个地方,是可以让他自由出入而没有人发现的。
所以他借着解手这理由,查探了一下地形,果然想起什么地方可以走,什么地方不可以走。而关于这个记忆的,俨然来自于那个名为初七的自己的记忆之中。
真是有趣。谢衣想。
原来无异说的那种方法真的可行,走过曾经走过的路,遇见曾经遇见的人,前尘往事或者真能历历在目。
不过是因为沈夜和想象的不一样么,谢衣看着他,却只能影影绰绰见到一些事,又见不分明,像是做梦,只好权当是梦,暂不理会。
不过也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关于沈夜说的,有件事非他不可,需要他才能做得到,这句话就让他生了留下来的意图,可惜大概床板太硬,辗转反侧之际那点犹豫都磨碎了。
谢衣很快将两人放倒了,接着就沿着自己记忆的路走过去,不过结果令人失望,那条原本是秘密的出去的通道,已经被碎石堵住了出口。
“无厌伽蓝修复的并不完善,许多以前能出入的地方,都已经损坏了。”
沈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衣也不意外,回身看看沈夜。
少年站在较高的地方,倒是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衣,你又食言。”
“并未承诺,何来食言。”谢衣笑了笑,“只是问你为何需要我留下了,但你也没什么理由不是么。”
“呵,你当真以为我无法让你留下?”沈夜摇摇头,“只要我想,你如何都得留下。”
“你自然有办法。”谢衣失笑,“你可以又一次将我记忆捣毁,让我变作初八,初九……只是我想你不会这么做。”
“哦?”沈夜似乎对他这话有些惊讶。
谢衣便道,“你需要我活着,也需要我记着。”
“自作聪明。”沈夜慢慢评论他。
“或许吧。”谢衣摆摆手,“我也本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那么倒霉,唯一的出路也没有了,就算我想拒绝,也没有法子吧。”
他慢慢走上来,沈夜原本站的比他高,等谢衣慢慢靠近了,身高的差距又体现出来了。
“只好悉听尊便了,”谢衣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沈夜的目光就落在他脸上。谢衣想起自己眼下的刺青,不知道沈夜是不是在看那个。他抬起手,摸了摸沈夜的头发,“师尊。”
然后这么喊了一声。
9 硬床板睡得实在不踏实,谢衣干脆不睡了,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眯了眼睛小憩。不过也是累的很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波折,算来他自昨夜睡前要沐浴,一直到现在,应该说有两日没有好好睡了。虽然中途昏迷过一段时间,不过时段不可考,当然算不上真正休息。他将两日的事情放在一起细想了一番,略微担忧了一下乐无异,然后合着眼睛,再睁开发现窗外有了亮光。 谢衣推门而出,无厌伽蓝中的烛火都点燃了。 在无厌伽蓝里是无法凭借天气看清时间的,于是谢衣在心中稍作猜测,心道,起的倒是很早。好在他也没有赖床的心情,便跟着来接人的华月一起去找沈夜。 沈夜在无厌伽蓝外,谢衣跟着华月出了无厌伽蓝,因为刺目的阳光抬起手来遮着眼睛。 再看华月和其他人,早有准备一样一人脸上带着个面罩一样的器具。 沈夜倒是没戴,大概已经习惯这样的光线了,他见到谢衣遮着脸,便伸了手朝旁边一递,有人奉上了和他们一样的面罩,沈夜接过来,递给他。 谢衣略有些抵触,所以摇摇头,“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天日,一下子不适应了。” “也是。”沈夜收回手,“桃源仙居图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阳光明媚,你呆了那么久,反而不适应这些黑暗了吧。” “那倒也不会。”谢衣摇摇头,“反而有些,久违了的感觉。” 久违这个词用在此时此刻有些突兀,沈夜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移开眼睛,招来人。 等到出发了,谢衣才发现,一同出行的居然只有他和沈夜。 华月站在无厌伽蓝外,谢衣问她为何不一起走。 “我得留下了,陪着沈曦。”华月解释了一下,对他说,“你同大祭司两人,一路保重。” 于是他们二人就出发了。 出行工具,是一匹马。谢衣有些惊讶,马就算了,怎么还是一匹。 不过他看看沈夜的个头也很快释然,毕竟少年身形驾驭不好马也没什么特别。 “你很奇怪?”沈夜看出他的疑惑,便问道。 谢衣点点头,笑道,“你能一夜便将我和无异带来无厌伽蓝,所以没想到,我们要出去,居然还要骑马。” “施术之人元气大伤,无法一同出行。”沈夜说完,上了马,看了看谢衣,“还不走?” “是是是。”谢衣去牵缰绳,沈夜在马上沉吟了一下,道,“上马。” 谢衣经他亲口说了,便笑一笑,不在推诿,上了马靠在沈夜身后。沈夜握着缰绳,一夹马腹,马儿便跑了起来。 这边沈夜谢衣离开了无厌伽蓝,那边厢,乐无异在乐府门口被发现了。 带了讯息的偃甲鸟飞向半空往宫里去,如意恭喜把人抬进屋里,又捏人中又按穴的捣鼓,乐无异昏沉沉的醒了过来,琥珀色眼睛迷瞪了一阵,猛的反应过来。 “师父!” “少爷你可算醒了!” 见围着自己的是家仆,乐无异抓狂的抓抓头发,“我怎么回来了?” “还说呢,少爷你失踪了一天!把闻人姑娘急死了!” “一天?”乐无异转过头,“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一开门你就在门外,吓死如意了!” “那那那只有我一个人在么?”乐无异连忙问。 两个仆人对望一眼,又对着他摇头,“就看见你一人啊。” “诶呀,糟了!他们把师父抓走,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乐无异跳下床,焦急的踱来踱去,两个仆人跟着他转头,差点把自己转晕了。 “哎呀少爷!你别走了!”如意抓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说了你们也不懂。”乐无异急的不行,“闻人去哪了?” “她一大早就进宫了,让我们有你的消息立刻将偃甲鸟放出。” “正好正好,快快快,我要进宫!”
10 乐无异火急火燎地赶往宫里,而宫里此时也有两人因为他不见一日的事情着急的不行。 “怎么会突然不见?!” “不知道……”闻人羽摇头,“我也询问了仙居图中的小猴子,它们说,最后一次见无异,是看他去了后山找谢前辈。”然后一直到天亮都没见它们出现,小猴子们觉出有异,跑去一探,才发现出事了。 “会是谁做的?”夏夷则一拳捶在台上。他做了皇帝的这些年来,性格本已经越发沉稳内敛,查不出一丝少年意气,但是此时,因为心急如焚,却情不自禁的暴露出来。闻人羽见他着急,只能宽慰,“无异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何能宽心。”夏夷则摇摇头,转过身时窗外响起鸟叫,他连忙推开窗,就见偃甲鸟落在窗户上,对他摆动着小脑袋。 “这是乐府的偃甲鸟。”闻人羽抓着鸟看了看鸟上的记号。 夏夷则连忙启动了机关,果然是乐府下人传来的讯息,于是焦急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了。 “无异没事。”闻人羽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来人,我要出宫。” “先别急,我看无异马上要来了,夷则你要是现在出去,说不定会和他错过,倒不如在宫里等他才好。” “也对,是我心急了。”夏夷则点点头。 果不其然,等了没多久,乐无异就急急忙忙进了宫。一见到两人,就将遭遇倒豆子似地道出。 听完后,闻人羽很是惊讶,“你说那是一个少年?” “对啊。”乐无异比划了一下少年的身高,“大概这么高。” “吓我一跳,方才听你一番形容,我还以为是沈夜。” “你说我太师傅?”乐无异摇摇头,“绝对不是,他看起来比我还小怎么会是太师傅,而且啊太师傅明明就已经跟着流月城,一起消亡了,那是我们一起见证的,不是么。” “也对,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闻人羽点点头。 “这些都不重要。”夏夷则适时开口,“无异,你说那人将你们两人一起抓走,却惟独把你一人放出来了?” “嗯,我还记着师父走出去,让我在原地等他不要着急的。”乐无异叹口气,“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醒过来就在家门口了!” “事出有异必有妖。”夏夷则皱了皱眉,“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做什么。” “我现在就担心师父,他什么都不记得……如果那个少年曾经是师父得罪过的人,那要是他对师父做什么……怎么办才好啊!”乐无异想地头疼,头发都抓乱了。 夏夷则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宽心,“你干着急也不是办法。” “……你说得对。”乐无异咬着嘴唇,“我得去找他!” “你记得关你的地方是哪里么?”闻人羽问。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熟悉。”总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但是在哪里呢,又一时想不出。乐无异进宫之前就在想了,现在也还没个头绪。 “反正,黑漆漆的……洞口还有符咒……对了!”无厌伽蓝! “无厌伽蓝?”闻人羽惊讶,“那里不是已经损毁了么?” “是啊,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有这样符咒的地方,就是那一次夷则强行破封的地方。” “我也记得。”夏夷则也想起年少几人四处历险的事情,“只是无厌伽蓝,是流月城的地方。” “流月城……太师傅……”乐无异咬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急。”夏夷则轻声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闻人,你带无异回府,等我消息。” “是。” “要去何地,总有个目标?” 地上摊开着地图,谢衣指了指地上无厌伽蓝的位置,抬头问沈夜。 沈夜闷声不响的站在马的阴影下,皱着眉。 “师尊?” “目标,就是无目标。” “这……”谢衣失笑,“那又何来目标之说?”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沈夜说有事情需要他去做,却又不给个方向,让他如何帮忙。 “那便……”沈夜抬起手,随意一指,“去你去过的地方。” “为何?” “是你让本座定下目标,现在又来问原因么。”沈夜沉声道,“那么何不由你自己决定。” “师尊,年纪轻轻可不要随便皱眉头。”谢衣叹口气,“也罢,本就打算随你去,既然你说这里,便这里吧。”他看看沈夜刚刚指出来的地方,是距离无厌伽蓝最近的地方,捐毒。 其实谢衣心里还抱着小小期望。 乐无异的小黄鸡都能变成鲲鹏,就不许一匹没什么独特之处的马会飞么。只可惜沈夜没给他准备什么惊喜,这匹马,还真的只会跑。而且它并不算一匹好马,毛色暗黄,神色憔悴,步子也走的有些慢,不过毕竟寄人篱下,抱怨太多总归不好。于是谢衣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坐在沈夜身后,让沈夜牵着缰绳带他前行。 不过入了西域的地段后风沙渐大,老马吃多了沙子也闹起脾气不愿动,好在停下的地方是官道,来玩有不少商人出没,甚至还在这有些荒凉的地方建了客栈供人休息。 谢衣先下了马,站稳好要伸手拉沈夜一把,后者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径自翻身跃下马,然后递了缰绳到他手里。谢衣无奈,之后牵了马往马厩走,店里小二看着,热情地接过来帮他安置好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店主过来问沈夜,沈夜没说话,谢衣跟进来问他意见,“师尊,我看天色也不早,老马似乎也走不动了,不如今夜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再继续上路如何。” “你决定吧。”沈夜说。 谢衣笑着应了,又和店主交代了一番,要了两间房,沈夜这时候看了他一眼,谢衣又道,“还是一间就好。” “好咧好咧,好酒好菜上了伺候客人!”店主吆喝了一声,回去柜台和自己媳妇儿交头接耳。 ……你听见没,那年长的还喊年幼的师尊! ……中原人的规矩你懂什么,就你事多,还不快滚去做事。 ……诶哟婆娘,说了多少遍别踹这里,快废了。 ……废了好,让你再去找小妖精。 那毫无遮掩的夫妻争斗声响渐渐远了,谢衣笑道,“西域倒是有趣得紧。” “你喜欢?” “谁知道呢。”谢衣斟满了两人面前的杯子,慢条斯理的用茶水清洁了一遍杯沿和杯底,接着又斟满了一杯茶水,然后放稳在沈夜面前,“不过这里很有趣,或许我很喜欢。” “你在这里藏了很久。”沈夜慢慢道,看了看杯子,没有动它,“不过那个也不算是你,不过是个偃甲罢了。” 偃甲人谢衣。 “那师尊能告诉我吧。”谢衣笑了笑,“那个谢衣,喜欢这里么?” 沈夜抬了抬眼。 六年前他杀了偃甲谢衣,由那头颅中窥探了属于谢衣又不真正属于谢衣的,残破的记忆。他当然比眼前的谢衣还要明白,那个谢衣喜不喜欢这里。但是大抵是不喜欢的吧。他想。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那个谢衣,早就烟消云散了。
11 出门在外,出行工具很重要。 当然,比出行更重要的,是银钱。 “所以师尊……你真没带钱?”谢衣觉得自己头疼。 而罪魁祸首坦然颔首,“没有。” “师尊,你出门,不带钱在身上?” “我又不在人间逗留,为何要带在身上。”沈夜像是觉得这问题很稀奇一样瞟了谢衣一眼。 “这还真是……没料到。”谢衣抚了抚额,“那现在如何是好?我们方才点的东西有点多,又要了一间房。”谢衣略微算了算价格,就算再往少了算,也没钱付。 “那有怎样。”和谢衣头痛万分不一样,沈夜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 “师尊,你可有办法联络华月姑娘?” “你要如何。” “自然是联络她来为我们送银钱。”谢衣叹气,“否则这一路,师尊莫不是要让我们二人去做人人喊打的白吃吧。”还有白住。 沈夜沉默一会,“那怎么办。” “自然是……” “我无法联络上华月。”沈夜抬起眼,和谢衣对视一眼,“我命她在我们离去以后就立刻离开了,不用把去往何处的任何消息留下来。” 谢衣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失笑道,“你担心被无异找到?” “乐无异是你收的徒弟。”沈夜沉声道,“任何变故我都不想有。” “那师尊,你可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谢衣无奈摇摇头,“你就不怕我通知无异,然后和无异一起联手将你拿下?” “你想通知也得有方法。”沈夜哼了哼,“你藏在袖里的偃甲鸟以为我没发现?我早就将它内部灵石毁损了,除了观赏以外早已没有用途。” 谢衣听闻立刻从袖里拿出偃甲鸟,果不其然,那偃甲鸟不会飞不会传音,果真变成了观赏也觉得不好看的木头鸟了。 “师尊你……”谢衣真的无奈了,“这下子连最后的期望都没有了。” 沈夜哼了一声,谢衣知道他想的和自己不是一出,便解释,“我本来还想着,实在没有银钱,就拿这偃甲鸟出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换些钱来,现在给师尊弄坏了,恐怕一个铜板别人都嫌贵。” 虽然说他们可以明天一早偷偷溜走,可是西域风沙大,那老马自然不能再用,自然是要置办新的代步工具。可是连房钱都付不起,何谈一只骆驼。谢衣现在是无奈的不行,捏着偃甲鸟叹口气。 沈夜还在一旁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谢衣真的叹气了,想了一会儿,终于道,“它能换多少。” “这我倒不清楚。”谢衣把玩着木头鸟,将它翻过来露出腹部的印刻,“不过无异在西域的名声很好,这偃甲鸟又是他做的,想必能换来不少钱财。” “那就把它修好,然后换钱。”沈夜倒是干脆,利落的撂下一句话。 谢衣苦笑,“怎么修,师尊,我现今可想不起太高深的偃术。” “哼,雕虫小技。”沈夜两手搁在腿上,眼睛漫不经心看着偃甲鸟,“你的偃术是本座所教,而乐无异师从你,你徒弟的偃甲又有多难。” “师尊愿意出手,自然最好。”谢衣连忙道,“需要什么工具,我去找小二要来。” “本座可无时间处理这等小事。”沈夜皱眉,“我说,你听,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好,知道么。” “好好好,师尊的教导,徒儿自然牢牢记着。”谢衣抱拳笑道,记下沈夜说出的工具以后立刻找来小二讨要。 好在偃甲鸟身上装备一应俱全,只是沈夜动了点小手脚才让它报废了,而现在他虽然只是动动嘴巴,但是有谢衣在,也不难修。 而谢衣,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握上那些工具,拆卸了偃甲鸟的时候,双手却仿佛自发的动了起来,随着沈夜的指示,一点一点修复着它。最后合上盖子,放下工具,那偃甲鸟已经能扑着翅膀,慢悠悠落在谢衣肩上了。 沈夜摆了摆手,“不要再外耽搁太久。” “等我找到买家,卖掉以后就回来。”谢衣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让偃甲鸟在肩上站着,然后拎着工具去还给小二。 小二见他肩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很是惊讶,忍不住逗弄了一下,嘴里做出鸟儿啾啾声。谢衣伸手把偃甲鸟放在柜台,对小二道,“小二哥喜欢么?” “这东西有趣,看着是个玩具,怎么还会动?”那偃甲鸟在柜台上走了几步,突然发出清脆的啾啾声,仔细一听那调子分明是小二方才模仿的调子。这店小二何时见过这样的东西,连忙吆喝起来,“这还会说话!” “这还会说话!”那偃甲鸟扑了扑翅膀说。 “真是神了,这位公子,这东西你哪来的啊?”店小二扯着谢衣问。 “是友人所赠。”未免不必要的麻烦,谢衣便将乐无异暂且称为了朋友,“小二哥可喜欢。” “这种伶俐的东西,谁不喜欢。”店小二挠挠头,“客官这是要?” “实不相瞒,方才在下和友人才发现钱袋在途上丢失了。”谢衣慢条斯理道,“这偃甲鸟是我友人所赠,价格不菲,于是无奈之下,便想寻个有缘人将它买下,所以想问问小二哥,这附近可有人对这些物事感兴趣?” “啊,你们没钱?”小二没注意他后面那些话,而是在意他第一句,脸色都变了。 “只是现在没钱。”谢衣笑笑,“待找到人收下这偃甲鸟,便可付清房费。” “没钱住什么店。”店小二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挥袖子把那偃甲鸟赶离柜子,“还点了那么多东西,当自己大爷呢?” “小二哥……” “少来攀亲攀戚的,最烦你们这些没钱也要充大爷的人,快快快,和你朋友立刻走,晚了要关店了!”说着就要上楼去撵沈夜。 谢衣连忙挡住他,刚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浑厚嗓音。 “这才什么时间,就要关店了?” 出声的人有一副深邃面孔,琥珀色眼瞳传来熟悉的感觉。谢衣抬起眼,略看了看,皱了皱眉。那人也看着谢衣,好像愣了愣。 店小二点头哈腰就迎了上去,“安尼瓦尔大人!” 安尼瓦尔?谢衣觉着名字有些耳熟,下意识对安尼瓦尔点了点头,而安尼瓦尔却没注意他,低了头问那店小二,“怎么回事啊。” “哦哦,是这样的。”店小二狗腿的指着谢衣这样那样一般解释道。 “原来如此。”安尼瓦尔抬起头,看了看谢衣和柜台上那只偃甲鸟,“就是你要卖那只鸟?” “正是。”谢衣点点头。 “好,开个价。”安尼瓦尔抬了抬下巴。 谢衣有些讶异,“你要?” “怎么,见到是外邦人,不想卖?” “那倒不至于。”谢衣摇摇头,“在下不晓得市价如何,倒不如安尼瓦尔大人开个价。” “哼,我开价可以,但是你得给我看看偃甲的刻印。” 居然还是个内行。谢衣心中暗忖,依言让他看了偃甲鸟腹下的乐无异的印刻。 “果然是乐无异的偃甲。”安尼瓦尔哈哈一笑,“好,黄金万两够不够。” “万两不宜携带,还是不用了。”谢衣摇摇头,“阁下可有银票?” “要花就花银子,纸钱有什么好用的。”安尼瓦尔皱眉,但还是招了招手,“有没有银票,都给他。” “多谢。”谢衣谢过安尼瓦尔,拿着一沓银票,在安尼瓦尔探究的目光回了房。 屋内沈夜手肘撑着桌面,手腕支着下巴,像是睡着了。 谢衣反手关上门。 老旧的门扉合上有吱呀的声响,椅子上沈夜皱了皱眉,但是姿势没动眼睛也没睁开。 谢衣看着那张面容,好像恍惚间,看到了某一个瞬间,他自下而上,默默望着座椅上面容模糊之人,渐渐沉睡的摸样。 但是破碎的记忆无可无不可,他摇头晃碎记忆,将银票用茶壶压在桌子上,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内沈夜睁开了眼睛,看了眼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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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28, 2014 0:06:06 GMT 8
谢衣走下台阶,大厅里安尼瓦尔还在和他的同伴交谈,声音倒是毫无遮掩,说起他弟弟来时,也是满脸的喜悦。 谢衣偶尔会从乐无异那里听到这个他的哥哥的一些信息,知道这人心思深沉,否则也不可能一人扛起复兴家族的担子,而在那时两人有短暂的目光相接,谢衣在他目光中也能得知这人是晓得自己的。如果他和无异有联络,那么想必无异也很快能找到自己吧。谢衣心里想了一下,面上却不表,在小二怀疑目光中交清了这一晚的房费,犹豫了一下,又多开了一间房。 这一夜也算是相安无事过去,第二日醒来时,谢衣下楼想准备些路途上要用的东西,这时候安尼瓦尔等人已经在外面准备走了。 谢衣点了几样小吃,又要了包子一些清淡的东西,让店小二送上沈夜房里。 安尼瓦尔在门口走进来,看到他,微昂了昂头。谢衣点头朝他示意了一下。 “我让手下又准备了些银票。”安尼瓦尔摆摆手,马上就有人朝谢衣送上了银票。谢衣摇摇头,“昨日那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弟弟他很担心你,让我见着你,就好好帮你。”安尼瓦尔抱着手,“他还叫我将你带回长安,不过我看,你似乎有事在身的样子。” “或许吧。”谢衣笑了笑,他自己也并不确定。 此趟完全便是沈夜强行安排,虽然谢衣随遇而安,也没有纠结太多,到底心里还是莫名。 虽然说他现在能很自然叫出师尊这个称呼,但是在记忆里,这人到底还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而安尼瓦尔也对他这个答案不满意,“无异可是很担心你的,若是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和我同行,我送你回长安,也免得无异跑来跑去伤筋动骨的。” “不劳烦您了。”谢衣摇摇头,“我既然已经答应,自然不能食言,还麻烦你帮忙告知无异,我无大事,勿挂念。” “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安尼瓦尔摆摆手,“我会转告无异的。” “多谢。”谢衣又说了一遍,等目送安尼瓦尔真的离开了以后,才转过身。 身后却站着沈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虽然是少年身形,但是这样目光倒也是有些威慑力的,谢衣却笑了笑,说了声早,“师尊,吃点东西吧。” “……” 大概因为谢衣对方才和安尼瓦尔的事情闭口不提的态度,沈夜也没有再说什么,和谢衣选了张桌子坐下后开始用早餐。 吃完东西就要继续赶路,在那之前自然是要置办两匹能在大漠中行走的骆驼才最好。 两人去了市场,倒也没有多难,就选到了比较满意的骆驼。 这中间有个小插曲,沈夜选骆驼的时候,旁边的商人直接道,“骆驼太高大了,小孩还是不要独自驾驭为好,这位公子好好照顾自己的弟弟吧,两人就一匹就可以了。” “……”沈夜沉默了。 谢衣看了看他的脸色,转头对商人笑了笑,又说了些骆驼的驾驭方式,最后也依据他的提议选购了一匹就离开了。 而沈夜本就话少,被说个子矮后,就基本沉着个脸不说话。 出了城镇走到大漠,沈夜上了骆驼,而谢衣牵着慢慢走。行到一段,谢衣问,“师尊应当是比我高的吧。” “……”沈夜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谢衣也没闪躲,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笑道,“师尊这个样子,应该是多大呢。” “……按凡人来算,十四五岁罢。”沈夜移开眼,慢慢答了。 “那师尊变成过去的样子了,之后会随着以前那样继续成长么。” “不会。”沈夜没有什么迟疑,目视前方,沉声道,“我等了五年,也没有感到什么变化。” “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谢衣又问,问的是他变小之前的事情,而沈夜自然也懂。 “流月城,消亡了。”沈夜单手扶着驼峰,翻过另一手手掌,上面纹理凌乱,和多年前他质疑所谓命运时,看到的掌纹并无不同。 而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他已经忘记了当年他年少时的掌心,是否也如同现今一般,抑或是曾经,他的掌纹清醒明了,而不像现在这样,絮乱无比。 他慢慢握起掌心 ,听到谢衣在下面道,“过了五年,师尊觉得我有哪里变了?” “……”沈夜哼了哼,“你不如问我,你哪里没变。” “那我哪里没变呢?”谢衣从善如流。 “……”没想到被他这样干脆反问回来,沈夜哑然了一下,最后低声道,“不论是初七,或是谢衣,你都变的不同了。” “我想也是,毕竟如今的我是现在的我。”谢衣笑道,“虽然对过去的事情有些许好奇,但是实际上,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想不清不楚将这辈子过完么。” “那也不是,只是如果值得记起来的话,不去强迫也会想起,不值得记起来的事情,强行记起来也没有意义。”谢衣仰起头,“随遇而安嘛。” 是真的不同了。 沈夜想。 但是也并不是完全不同,这样仰头看自己的摸样,虽然不是面对了一百年来初七那样的目光,却也是属于他的,那是更早以前的谢衣的目光,带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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