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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49:28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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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0:18 GMT 8
幸而他在神女墓坍塌之时紧靠着那扇金石不可摧的大门,整间墓室虽沉没水底,初七仍旧从中挣脱了出来。
这样的奇迹,好似是神隐千载的神农神上给予他那位温良和善的信民最后的眷顾一般。
待他能够动弹,循着微弱的灵力残余于几近崩毁的流月城中找到沈夜的时候,沈夜倒在大祭司殿的内室,原本倚墙而立的高大书架横在地上,散落的书简与碎石压了他一身。
沈夜看上去狼狈极了。在初七尚存裂隙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沈夜这个样子。
他像是已经死了。
但他还活着。
初七带着不省人事的沈夜撞进一座不太热闹的小镇。为避人耳目,只向镇中猎户租了间在半山腰上冬日里闲置的小屋子。
可再简陋的屋子也不能白住,初七摸遍全身没找出一个子儿来,咬了咬牙往歪在椅子里的沈夜身上去找。动作中沈夜被勾破的腰带给他带断了,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脑内谢衣的经历告诉他:这声音跟钱响似的!
初七赶紧把腰带捡起来,剥下一颗松动的淡水珠折作钱财抵出去。
沈夜醒来的那天,外头新落过一场雪。
他看见跪在床边的初七时明显愣了楞,咳过一阵后方漏出一句:“你还活着。”
“是的,主人。”
初七下意识地回答,但没有像以往那样低头错开沈夜的视线,仍旧看着他。
反倒是沈夜先别开眼。他望着屋顶,厌弃地道:“本座怎么还未死。”
初七没作回应,伸手抚上沈夜的额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烧没退,不过总算醒了。一会儿我去抓些药,管不管用喝着再说。”
沈夜昏睡的这十几天里,因为自胸前伤口侵入的魔气与他体内神血相抗之故,体温一直忽高忽低,也不曾醒过。初七守在边上,都怕他这样烧傻了可怎么办。他一个人,又不好走开,胡思乱想着:要真傻了,索性取个名儿叫十五带在身边算数。自己得多威风八面……
沈夜盯牢有些出神的初七,忽然冷笑起来。
“谢衣,是你。”
“……您对我恢复记忆的事,一点都不惊讶。”初七垂下头。
在这十数天内与旁人短暂的接触间,他很快明白,谢衣待人接物的态度比较初七,更适合在下界生存。无事的时候,也细细回想过他被称作谢衣的那段人生。谢衣是个很有趣的人,沈夜十分喜爱于他。所有往事历历在目,或短或长的部分,全不曾被岁月模糊。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想成为谁,又能够成为谁。只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做回纯粹的谢衣抑或初七了。
而沈夜又希望他是谁呢?
“你,先前如何称呼本座?”
初七深吸一口气,“……如今身处下界,流月城已毁,大祭司亦已亡故了。”
“呵。”沈夜这样评价他的答非所问,“也罢,随便你了。”
“那,阿夜?”
沈夜震了一下。
“开玩笑的。”
初七笑了。他很久没有笑过,所以表情看上去有点儿怪。
“还是叫师尊吧。无论何时,您都教授了我许多东西。”
沈夜用滚烫的手碰了碰初七的鬓边。初七一早换下了在流月城内百年不变的那套装束。他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眼下的红纹又鲜明地驳斥着沈夜此刻的想法。
“谢衣……你果然丝毫未变。”
谢衣微笑着摇了摇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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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0:38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贰
“也是。”沈夜也笑,但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收回手,看向自己的掌心,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往日种种如川而逝,旧恩已绝,不必重提。谢衣啊谢衣,你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还是终于……有所悔意?”
顿时,沈夜那并不带多少疑问的句尾与屋内燃着的炭火发出的噼啵声胶着起来。在由此凝结的寂静中,谢衣甚至不敢眨动一下眼睛。
“往日种种,不曾或忘。”
沈夜的目光又重落回他身上,那熟悉的严厉、苛责以及些许自嘲统统朝谢衣压过来。他用自己的视线牢牢缠住沈夜的,保持着四目相交的状态,他将右手按上心口,继续说下去。
“然历经诸事,谢衣初心不改。故城已陨,惟愿穷尽一己之力,回护眼前一人。事已至此,旧时去不可追,还望师尊能放下才好。”
“你倒看得开,竟不……”
沈夜猛地咳出声,谢衣连忙从床边站起扶住沈夜,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过去良久,沈夜才止住咳缓过气来。
沈夜指了桌脚的小炭炉道:“烟气太重,去灭了。”
烟气?自己为何完全未有不适……不过沈夜素来讲究惯了,想必又与己不同。
“这我也是见下过雪方才挪出来用了,不然等到化雪会更冷。师尊抱恙,不宜受寒。”
“下界冬日的微末寒意算得了什么。”沈夜为他的多话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再这么熏着我,是嫌我命长?”
嫌你命长救你做甚!谢衣腹诽。在把炉子拖出去扑灭的途中,偷偷哀叹着沈夜的逻辑。
一边又庆幸着……幸好没叫他讲出“恨我”二字,不然自己真能被气死。
谢衣下了趟山,拎了满手东西回来。
桌上先多出两包药,接着谢衣又把怀里的大袋子搁到旁边。沈夜从他进门起就盯着那露出袋口的半拉锯子一路看过来,心里十分纠结是该夸他学无止尽还是骂他死性不改。
然而沈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谢衣带回来的食盒最上层的盖子在动。
“谢衣,你往盒子里装了什么?”
谢衣的表情相当精彩。没等他答话,又是一阵响动,随后是微弱的一声。
喵~
谢衣只好抱出猫来解释:“我在回来经过的巷子角落里发现的。外头这么冷,小猫没人管要冻死的。我想着师尊现下也醒了,不方便走动成日躺着肯定无趣所以……”
他进门前绝对背过这段。谢衣直愣愣地坐在床边把猫抱到他腿上。猫大概被他晃晕乎了,也可能是害怕,浑身打颤。谢衣自然是想让它去讨沈夜欢喜,却又舍不得似的一下一下摸着这只小虎皮猫的背脊。沈夜多少年没见过他犯傻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应。学着谢衣的动作挠了挠猫下巴。猫蹭蹭他的手。
被丢在街上的猫身上并不太干净,但沈夜也没有觉得讨厌。
他终于开口:“你想养就养着,不必强塞给我。”
“多谢师尊!”谢衣看上去高兴极了,脸色都微微红了起来,“不过师尊不喜欢吗?毛毛的多可爱啊——”
沈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谢衣顾及到他僵硬的表情,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地往下说:“名字我也想好了。师尊你看这只小猫是花纹的,不如就叫锦鲤怎样?”
沈夜心一横。反正是谢衣养,随他去吧。
冷静了片刻,沈夜想起来问道。
“……你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事物?”
“是……啊,”突然被点破,谢衣还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承认,“我也是到下界才觉察到……”
哦,敢情当年还是错怪他了。沈夜回忆起谢衣刚入神殿的时候,逮着机会就跟在小曦身边晃悠。他还当这古灵精怪的小鬼头对他妹妹动了什么想法,于是每过三日便向小曦多叮嘱一句:那个经常来找你玩儿的笑嘻嘻的小哥哥最喜欢揪小姑娘的辫子了,小曦见到他就喊侍女把他赶出去。
如此这般,五好哥哥沈夜自认为成功抵御了人生的一场大危机。
现在想来,谢衣八成是看中小曦那只从不离手的兔子了。要是那会儿就瞧出来,自己仿着华月的手艺给他模一只小狐狸来抱,倒也无伤大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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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1:34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叁
“险些忘了这个。”谢衣的声音打断了沈夜心中发散得略远的假设。他打开食盒下层,“睡了这么多天,师尊定然饿了吧,病中好似有诸多忌口,我就只买了清粥。多少吃一点。”
其实沈夜并不懂饥饿具体有什么感受,初次闻到谷物的清香,也勾不起食欲,只是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失却矩木庇佑,迁往龙兵屿的族人亦须与下界人一般仰赖饮食方能过活,他们如今又适应得如何。
沈夜习惯性地做着已于当下无谓的考量,默默地接过谢衣递来的搭着勺子的碗。
“我施过法术所以还是温的。”谢衣凑着自己手上那碗灌了一口,“外头还挺冷。这儿清静是清静,就是不宜常住,连个灶间也没。师尊没醒的时候猎户存的那点干粮已经被我啃完了。现在为着吃饭一天来回好几趟。”
沈夜意识内的警报探查到关键词响了一声。亏得是没有。不然自己剩下这一口气就要交待在谢衣手下了。虽也是应得的果报,但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逃过这样的方式。
沈夜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介于凝固与流动状态之间的烂熟稻米滑过喉咙,带着热度缓缓下坠。
“我让店家稍微加了点糖,想师尊嘴里没味儿或许会感觉难以下咽。”
甜。
沈夜堪堪算的上是熟悉这种味道了。少年时哄得小曦高兴了,脸上仍不情不愿地与他分食一小勺果酱的滋味。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像。
长大后的自己当然不会再去争抢小曦喜欢的东西。相反,如果条件允许,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放进妹妹永远小小的手心里。而实际他做了什么?
“师尊?”谢衣接了一把快被他摔了的碗,“累了就躺下休息吧,老这么坐着也费神。”
“没有比活下去更费神的事了。”沈夜厌倦地道。
“我还活着,护卫了你一百多年,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谢衣托着碗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谢衣的体温比他要低得多。
他无言可辩。
沈夜没睡多久,醒了头昏脑涨的。
屋外零星敲敲打打的动静自谢衣出去后就没停过,猫被吵得直在他手边打转,不时可怜兮兮地叫两声。沈夜把小东西引得离自己近了些。因为发热的关系,猫缩到他腿上就不愿挪窝了。
到暮色四合,谢衣开始把施工现场搬到屋内来。他折腾了有一会儿,在屋子里逐渐搭出一根延伸出窗外的管道。
谢衣将管子另一头接到他刚拖回来的炭炉上方,重新又点了火。
“我在外面做了个简易的排气偃甲,这样师尊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想法不错。”
猫在沈夜腿上打了个滚儿,又舔舔他的指节。
“师尊同阿鲤关系很好啊。”谢衣走到沈夜身边,“这个小名是不是好叫一点?”
沈夜懒得管这茬,“见我身上暖和才凑过来的吧。你想与它亲近自己抱过去就是了。”
“师尊喜欢阿鲤我也高兴。”
谢衣捏了捏小猫的耳朵,不等沈夜反驳,接道:“药差不多快煎好了,我去拿。”
谢衣与他都该清楚这连续高热的病因。身处下界不到半月,谢衣能觅得什么抑制他体内魔气的良方?
沈夜看着谢衣留给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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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1:49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肆
谢衣在山道之间日复一日地往返着。
他凭记忆做一些简单的偃甲玩物,去镇上换取与沈夜二人的日常开销。化去积雪的山中小路湿滑难行,倒是没再结上冰——无论怎样的路况于他而言都不过尔尔。不仅是不再结冰的程度了,细细看过去能发现枯草间隐隐显出的丝丝绿意。这大概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
到了春天,人也会觉得松快许多吧。谢衣想着,暂且放下手上的物什转了转肩膀。
行至视线可及两人住所之地,谢衣远远就认出屋前人影乃是沈夜无疑。他是绝不可能错认那个背影的,虽说此时山中也不会有旁人。谢衣施下瞬移术法,一息间来到沈夜身边。
沈夜立于一株光秃秃的树下,小树只比沈夜高出一点,想是近两年新栽的。沈夜那套破损的繁复祭司长袍已被谢衣收起,现下他身穿再常见不过的蓝布衣衫,披着猎户留下的,原先给他压被子用的一件皮袄。毛皮料子算不上好,颜色斑斑驳驳的,只足以御寒罢了。
沈夜专注地望着树向高处伸出的枝桠。碧空如洗,映在沈夜眼底,本长缠于他眉目间的肃杀之气像是散去了,外加被立起的毛领子掩住了半张面孔,这样的沈夜,竟似流露出一缕谢衣从未得见的茫然神色来。
也只得这短短一瞬。很快沈夜便发现他行迹,面对他的时候,仍是与平素无差的模样。
未等他开口,沈夜先伸出两指隔空在他右眼下一划。
谢衣愣了一下方回过味来。为不使人生疑,他在镇子里行走,总会隐去自己眼下魔纹。
而沈夜刚才的反应,明显是表现得十分在意这个细微之处。
“谢衣。”
沈夜依旧如此称呼他。
“师尊感觉好些了吗。”
“没什么两样。”
谢衣探了探沈夜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热度果然还没下去,但沈夜即已有余力出来走动,也总算是在慢慢恢复了。收回手时,终于忍不住在沈夜背后迎风摇曳的蓬松毛料上顺了两把。
沈夜瞪他一眼,面上又多少带着些许无奈的意思。在谢衣赔笑之际利落地将皮袄脱下丢给他,转身回到屋子里去了。
皮袄被谢衣抱在怀里。他攥着留存沈夜体温的衬里,甚至错觉得烫手。
两人这般长久的私下共处,较之他身为初七之时,彼此的交流并没有增加多少。
从前是沈夜说得多些,虽有夹带着庞杂情绪令他为难的部分,多数还是简单明了也不需要他做出什么多余回应的句子。一百年下来,他近乎忘了如何同沈夜打开话题。沈夜病着,一直懒懒地,睡着的时候比醒着多,醒来也是那副不大愿理人的样子。
像这样两相静默着,沈夜喝完了药,看谢衣第十六次拆装他那支手弩。
来来回回改了许多次,手弩早已不复最初略显夸张的外形,变得极为轻便小巧,以常服打扮佩于腕上也难以觉察。同时被削弱的还有攻击性,收起原本展开的侧刃,内填的小型毒矢被替换成细长钢针。谢衣手指翻飞,装卸检验一番不过须臾。
吸引他抬头的是沈夜身边的阿鲤撒娇耍赖般的叫声。
只见沈夜托着只纸包,从中扯下一条肉干,逗得猫左蹦右跳,转而又一下将肉干塞进自己嘴里。
谢衣讶异于沈夜此刻的好心情,问道:“这肉是哪来的?”
“猫从那边的柜子里翻出来的,是猎户藏的口粮吧。”
沈夜继续玩猫,猫气急败坏似的伸长了爪子,恰好抓住沈夜松手掉下来的肉条。
“我怎么没找见……”谢衣嘟囔了一句,放下手头的东西凑过去也撕了一条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
“有点咸。”
“是吗?”
沈夜没理他。
谢衣想了想道:“不过师尊要是觉得咸,最好就别喂阿鲤吃了,阿鲤会掉毛的。”
“……那就不给它了。”沈夜把纸包收进床边柜子的抽屉里。猫不乐意地闹着。
谢衣顺势跟猫玩儿了一会儿,就又回到案前摆弄其他的偃甲去了。
在谢衣看不到的地方,沈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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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2:14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伍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沈夜不分昼夜地占着。谢衣蹲了一百年墙角,自觉上房梁缩着也没问题——可惜不管是流月城还是此地都没有房梁给他一展身手。在哪儿将就不是一样。沈夜让他拿两条长凳子拼着睡,他仰面平躺在上面,两手没地方搁,相叠搭在腹部。沈夜不嫌他这样子瘆得慌谢衣也就没意见,只是每趟起身都会被凳子间的缝隙夹到头发。
这回也不例外。
他揉着后脑道:“师尊,有什么事吗?”
“起来喝口水而已。”
“我来倒吧。”
沈夜接过谢衣递来的水喝了。谢衣叮嘱他早些歇息,然后照例探了探沈夜的额头。
“……烧退了……师尊体内魔气业已尽数散去了。”
“是吗。”
沈夜把杯子递还给他,语气轻描淡写地好似在谈论别人的事。
谢衣面上没露出什么,唯有握住杯子的手稍紧了紧。
不动声色,也是沈夜在这百年中教会他的事情之一。
“还不肯放弃么。”
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的沈夜叹息一声,笑了起来。
“你也该知晓徒劳无功是何等滋味了。”沈夜像是要更仔细地观察他一般靠近了他,“这些日子你替我准备的尽是些增补元气的药材。总能创造惊喜的谢衣,今朝难不成是在期盼奇迹降临吗?”
沈夜挥手破去了谢衣脸上的幻术,苍白月色下谢衣的面容疲惫憔悴,不堪一视。他森然嘲弄的语调忽地拔高了。
“打小你一旦心中存疑而不得解便会反复琢磨你那些偃甲。呵,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于幻术一途,谢衣即便倾尽全力,在沈夜眼中也形同雕虫小技。
“只是,暂且没有法子罢了……”
谢衣避开了沈夜咄咄逼人的视线。这句话轻得几不可闻,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单单祛除魔气并非难事。但之后该怎么办?沈夜身负神血,不慎下遭魔气侵体亦不能与之相溶。魔气与神血持续相抗会拖垮他的身体;而倘若魔气彻底消散,丝毫无法抵御下界浊气的沈夜所患恶疾将会以比在流月城时快上几倍的速度把他仅剩的生命吞噬殆尽。
不眠不休,不断地查阅着自己脑中记下的全部典籍,终究是一无所获。
“我不会……不、我不能放弃……”
“我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沈夜抽走快被他捏碎的杯子放到一边。他看着他,眼神漠然又夹杂着玩味的赞许。
“不过……手脚溃烂,漫及全身,于病痛中缓慢感受死亡的过程,也是不错的刑罚。”
“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说?”
沈夜他就是这样的。谢衣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不要生气,却又不可避免地难过起来。他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
“我不能放任你去死。我尚有余力,怎么能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他快要哭出来了……沈夜想。
没办法。怎么能。是有多可笑呢?眼前不得不以蛊虫与偃甲续命的谢衣——流月城的第七号活傀儡,不正是起了杀意、下了杀手的自己,怀着同样的无能为力强行翻转事实的产物吗。真是可怜。沈夜本来是想笑他的,可谢衣姗姗来迟而又相隔已久的示弱的样子,实在不禁叫他有些怀念。
他靠得更近,干裂的双唇轻触着谢衣颤动的眼睫,舌尖细细地勾去谢衣眼眶外溢出的少许湿气。现在谢衣的眼圈彻底变得湿漉漉了,倒似真的狠狠哭过一场。
“这水真咸啊。”
沈夜在因那可笑可怜的执念而烙下的暗红魔纹上落下一个吻。
谢衣伸出手臂,心存犹豫地抱住了沈夜。谢衣没有睁眼,他稍抬起脸,缓缓用嘴唇描摹着沈夜侧颊与下巴的轮廓,徘徊半晌后寻到沈夜的下唇温柔地含住。
沈夜的舌主动闯进他齿关,软肉在口中肆意翻搅,留下大片苦涩的余味。恍惚间谢衣模糊地意识到,沈夜如此激烈地吻他,就像是在将他尚未言明的话语全部吞食入腹一般。
一吻结束,只着中衣的两人皆是气息不稳。谢衣将手从沈夜背后绕回,解开前襟抚上胸口。
魔气无质,即使透胸而过,造成的伤口也很早便已愈合。这一月中积存于此的魔气所印现的青黑斑痕也消失地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处极小的伤疤。伤处长出的新肉与周围皮肤颜色相异,随沈夜略显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让谢衣觉得莫名得扎眼,他沉默地亲吻这个隐秘的伤痕,唇间漏出一声轻浅的叹息。谢衣的手指揉按着失却遮蔽的一侧乳首,唇齿则移向另一侧。沈夜一缕微卷发丝正搭于其上,被谢衣一并纳入口中。舌头灵活地带动湿润的发丝圈起乳首摩擦,难以言尽的复杂触感令沈夜倒吸一口气。
纠缠往复间情动似火,谢衣单手下移,握住彼此俱微微有了反应的性器上下动作。沈夜以小臂掩过眉目,双唇轻启,喘息中混入几不可闻的气音。沈夜左手死死攥着床边,谢衣见了,拉起他的手腕与自己相执,应承之际被推挤到狭窄床铺边限的皮袄无声地滑落。沈夜的手顺势往上爬,抚过颈间潜入中衣,在谢衣遭偃甲修复过的肩胛停留片刻,经由腰际一路褪去他半边衣物,最终行至二人欲望积聚之处。
他恶质地用中指的指套紧贴上谢衣性器,擦过顶端时冰冷金属逼得谢衣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谢衣收回手,自指关节起细细舔抿起自己的两根手指。沈夜身居下位,手上不停,只移开了遮挡视线的小臂,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谢衣钻进指缝的舌,与他吞吐那一双即将探入他体内的手指时不及咽下徐徐滴落的津液映射出的水光。
换作谢衣的欲望进入体内依旧难免疼痛,但对于耐痛神经锻炼得功效卓绝的沈夜而言也算不上什么。谢衣边爱抚他的下体,边抬起沈夜的腿从腿根向上吻过。轻咬他脆弱敏感的膝弯时,沈夜后穴应激猛地紧缩了一下。尝到甜头的谢衣将此处啃得一片湿滑,尽情享受在阵阵抽动的温暖甬道内进出的快感。反观忍耐着漫长刺激转变成的折磨的沈夜就不那么愉快了。腿酥麻得挣不开谢衣的束缚,沈夜只好怒而抓了入侵者歪到胸前的辫子以示反抗。
“难受吗,师尊?”
谢衣看似会意地停了身下攻势别过头来看他情况,手却仍不时就着津液在膝弯处来回刮蹭着。沈夜分明感受到穴口又一次跳脱他本意做出欢迎的姿态。他很想训斥谢衣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浸润于不上不下的焦灼中,出口的仅仅是极为含混的破碎言辞。
“那里、不…………再更多一些……”
谢衣笑了。还是那种不熟练的,甚至叫人错觉得有些悲伤的笑容。他微笑着回答。
“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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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2:48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陆
沈夜被不时轻触着脸颊的碎发弄得很痒。
罪魁祸首在他身侧满脸无辜,平缓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他耳廓。
沈夜烦躁地坐起来,推开窗想透透气。微风徐徐,吹上身已不觉得冷。晨光打在脸上,谢衣从喉咙底下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声,并没有醒。
沈夜转头望向屋前那颗矮树,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谢衣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最开始是十分慌乱的,惊恐地懊悔着自己竟睡得如此之沉。等反应过来沈夜就眼前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沈夜听见他这一连番的响动,语带调侃地开口。
“看来你也惊讶于自己身边居然还会有人?”
谢衣愣了愣,继而抢道:“我没想过不告而别。”
“那倒是我想错了。”
沈夜脸旁的鬓发散落着,大抵因为原先常年编起来扣着金玉发饰的关系,放下来总是不太服帖。谢衣伸手替沈夜将碎发拨到耳后,顺势打理起那一头睡乱的长发。沈夜的发质细软蓬松,早起不仔细梳整一遍根本没法见人。现在他用不着见人了,连起身都少,就弄得越发随意,看在谢衣眼里,真叫一个手贱难耐。
沈夜对他的多余举动不做理会,一味地沉默着。待谢衣过足了瘾,朝沈夜注目的方向看去,所见的只是山间未曾完全苏醒的早春浅景。
“师尊在看什么?”
“那株树。昨夜新发了两颗芽,统共有五颗了。”沈夜顿了顿,问道,“那是什么树?”
谢衣暗自偷笑。沈夜在此估计真的是闲得发慌,记录植物长势这般闲情逸致都有了。沈夜算识得许多下界草木,但也仅限于花期时的形态。目下尽对着些荒草枝干,觉得什么都是一个样。
“那是桃花啊,还要一阵子才开花的样子。”谢衣的手臂从身后松松地搭上沈夜腰际,下巴搁着沈夜的肩膀。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到谢衣胸口,是那么令人眷恋的温度。
“我们搬到山下去吧。”
说干就干。沈夜也没有异议。这地方两个人住实在将就得不能将就,他也不想再忍谢衣每晚那副挺尸的模样了。谢衣这几日往返镇子途中正巧瞧见山脚下有房招租,打听商量下来说是直接就能住进去。细软收拾出一个小包裹,谢衣一手揽着他那些吃饭家生,一手抱着猫,同沈夜搬进了他们的新住所。
前不久还有人住着,什么都是现成的。屋主带两人走了一圈,客客气气地交待了情况,离开前还周到地给他们泡了茶。
谢衣把猫放下,拿过沈夜手边的茶吹着,道:“师尊可还满意?”
猫到了新环境,探头探脑的,不敢乱跑,就扒拉着桌上的包裹。
“尚可。”沈夜明知故问道,“你把我的护肩当了?”
桌上这包裹不大,虽不轻便,但怎么也不像装了沈夜口中的护肩。
“是。”
谢衣并没有做出沈夜意料之中尴尬的表情,冷静地补充道,“等手头钱够我就去赎回来。太过显眼的东西,留在外头会惹事。”
这边转眼的功夫猫已经抓开包裹上的结,叫唤着钻进去了。沈夜看着在破破烂烂的祭司服上幸福地打滚的猫,不由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听来颇有点释然的意味,“罢了,随你处置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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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3:20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柒
这更一路向傻狂奔而去拉都拉不回来……ooc重点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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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的手艺自是不用说的。日子长了,活计散出点名气,他渐渐地开始忙碌起来。
沈夜站在谢衣屋前堆得迷阵似的材料工具偃甲部件当中,踟蹰着下一步能往哪儿落脚。
“师尊?……您是在找东西吗?”
谢衣一进院子,出乎意料地撞见像是被困住了的沈夜,略显迟疑地开口。
“没什么。”沈夜又看了一圈,“你这儿可真够乱的。”
“那一会儿我收拾收拾……我先把东西都挪开点。”
话音未落,青绿法阵光华闪烁,沈夜已移至谢衣身边,道:“不必麻烦,省得你要用什么又找不到。”
谢衣眼中含笑,道:“师尊快随我来。”
谢衣带沈夜走到主厅旁用来蓄接雨水的瓦缸前,沈夜朝里草草扫过一眼,什么也没看着。
“你又弄来什么好玩意儿?”
适应了檐下偏暗的光线,沈夜总算发现水中藏了两尾仅约一指长的鱼。
“我刚去给人家鱼塘做收网用的偃甲,向他们讨来的,是鲫鱼,可以长这么大。”谢衣双手比出一个大概的尺寸,“养大了一条给阿鲤,一条留着自己吃。”
“……想喂猫或者吃鱼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买。”沈夜无力地反驳。
“反正阿鲤还小,有得是时间,慢慢来不着急。”见沈夜满脸不想管的表情,谢衣有理有据地接道,“鱼很好养活的,丢点什么都行,缸底有苔藓,这个它们也吃。”
沈夜很无语。谢衣显然就是喜欢找点小动物来养着好玩,哪有要等着吃的打算。他心想,若非当初在下界居无定所,讲不定谢衣就搞出个百兽园了。
不过,有得是时间……吗。
沈夜勾起唇角,顺着谢衣的话问:“被猫看见了跳进去怎么办?”
“瓦缸差不多半人高,阿鲤上得来吗?”
“猫都挺能跳的。”
“不知道阿鲤会不会水……”
两人凑在水缸前,嘀咕着这样孩子气,又遥远得没有边际的事情。时间仿佛回溯到了谢衣尚年少,与沈夜谈论法术、偃甲,甚至是破界之法的那些日子。仿佛未来就近在眼前,仍可由他们规划一般。
“我这趟还买了些食材回来,总吃那一家酒楼的菜式会不会腻?这下有了灶间,油盐酱醋全齐备,也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沈夜心底一凉。
完了,哪还有什么以后。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但真尝也就尝了。沈夜何许人也,舌尖天翻地覆照样神色如常指点江山,这个咸了那个太酸好歹有个评价。让谢衣养刁了的猫既跟不上主人的味觉层次,更不具早有准备的另一位的精神强度,舔了一口跳起来冲着碗龇牙咧嘴的。
谢衣对这样的反馈很是惊讶,咽下一口菜后不解地问:“阿鲤这是怎么了?”
猫躲得老远朝谢衣喵喵叫,沈夜面无表情地翻译:“动物比较喜欢原汁原味的食物。”
“之前阿鲤跟我吃的不都一样?”
“我怎会清楚猫的口味好恶。”沈夜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违心话流利得不带一个磕巴,“它没准觉得你想它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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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3:38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捌
沈夜搁下笔,见夜风吹动着掌下的纸张,便取纸镇压住一角。纸上墨未干透,于摇曳的灯火下反射出极细微的闪光。那灯就在窗边,被并不大的风时时摇晃着,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谢衣敲过门进屋,道:“我烫了酒,要不要拿进来。”
“摆在院子里吧,今夜是个好天。”沈夜起身拂灭了灯,径自走出去。
风大过一阵,那几页纸被吹得几番掀落,响声簌簌,谢衣想去将纸再压牢些。虽是满月,却遭薄云遮挡,算不上很好的月色沿窗棂不均匀地铺开在整张桌面。
沈夜闲来无事,翻出笔墨开始写些什么。谢衣先前不曾看过,此时也只是扫了一眼。
眼下这字迹他竟不觉熟悉。
因沈夜所书文字,分明是生灭厅内用以记述重要文书典籍的密文,唯有城主与大祭司,及历代生灭厅主事方能习得。
沈夜执起盘子里一颗颜色朽黄,壳有深纹的物什,问道:“这是何物?”
“核桃,当下酒的零嘴。”
沈夜把玩了一会儿谢衣口中可以食用的果实,随即运劲将其捏了个粉碎。真是粉粉碎,拢在手心里都分不出壳跟肉。沈夜拍掉手上粉末,闷声继续喝酒。
谢衣不敢笑,只拉过沈夜的手掌,拿包着酒壶的布巾替他细细擦净了指缝。从随身的工具包中找了个大小适中的钳子,谢衣利落地剥出果仁放在盘子另一边。
早收回手的沈夜看谢衣又剥好几个核桃放在他眼前,见猫凑近了,谢衣托着一片碎果仁想诱猫过来。
领受过谢衣的厨艺后,猫碰都不碰谢衣手上任何东西,看到他还躲。这回倒是没躲开,转方向钻到沈夜那边去了。谢衣面露憾意,把核桃送进自己嘴里。
沈夜自袖中摸出一只偃甲鼠递给他,道:“你去给猫玩儿。”
偃甲鼠外表打磨得十分光滑,没有上漆,仅仅简单画了眼睛胡须。以少许灵力驱动后在谢衣手上抖了抖耳朵,迅速溜了下去。丢开戒备的猫兴奋得尾巴也竖起来,追着新玩物直打转儿。
谢衣收回视线时沈夜正拿了核桃尝。
“师尊有心了。”
“无事练手而已,技艺尽生疏了。”
偃甲鼠撞到桌脚停了片刻,猫跟着驻足试探性地抓了抓目标。俄而偃甲鼠毫无预兆地转向疾走,猫懊恼地叫唤一声。
“选材、速度与灵活度师尊俱有考量,作为阿鲤的玩物已很是精巧。”
“不比你。”
谢衣摇头,“我怎敢和师尊相比。”
“何必自谦。”
核桃落地的声响敲在沈夜话语的尾音上。
谢衣顿住。所幸纸罩内透出的灯光与月光皆朦胧,掩去了他一瞬茫然的神情。他正要弯腰拾起自指间滑落的事物,猫从旁边蹿出来,抛开不知何时耗尽灵力的偃甲鼠,朝地上的球体挥出一爪子。核桃骨碌碌滚向远处。
“譬如你身上的偃甲,就只有你自己才能检修。”
沈夜举杯。满杯的酒,沈夜的手很稳,但凡偃师的手都该是稳的。
“我看过,没什么问题。”
谢衣自斟一杯。小镇酒楼的酒,掺了不少水,并不醉人。
“今夜的月色不错。”
沈夜杯中之酒像多看一眼便会满溢出来。长云笼月,所见的天色其实是相当黯淡的。那凝集于酒液表面的光芒,多数源自桌上同样不甚明亮的灯火。
“也算不得好吧。”
他们都见过更好的月。夜空清明,银镜澄澈,静谧地见证了许多往事。不全是好事,谁也不愿再去细数。谢衣想,假使是沈夜的话,忆起的大约不会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看不见不等于没有。”
谢衣听到沈夜重复出自己心中的文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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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和喵喵 发表于 Jan 24, 2014 9:54:06 GMT 8
[谢沈/初夜]短长 玖
沈夜坐在亭子里听雨。
他本意仅在此小憩,却不想被这忽来的雷雨困住。
其实也谈不上困住,雨碍不到他。但落雨洗刷过的山间,较之烟火气浓重的镇子,使他胸中的沉闷感缓解不少。亭子坐临山涧,风雨摇乱水面,游鱼亦间或探出水来,看上去自成了一派热闹景象。
这儿的鱼倒活络……谢衣养的鱼长大了点,约莫有一指半长了。鱼类不分饥饱,喂得也少,所以长势很慢。若在这抓两条喂猫的话……用法术封起也不是不行,但要带回去还是太麻烦了。他不想大费周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沈夜不曾思及的是,一个人倚着阑干仔仔细细地打算这样的小事,原就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了。
比起往日事务繁忙的时候,如今手边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并不需要放在心上。因而不留意便忘却了。像是到当下小腿再度疼痛至难以成行,才想起该叫谢衣替他做个偃甲椅。
沈夜正无聊着,忽有一名路人匆匆步入亭内。除去藤笠蓑衣后,显出女子身形。女子放下背后琴匣,转向沈夜所在的方向,阖目朝他略行一礼。
细致地以软布拭净琴匣边缘的水渍,盲女抱起琵琶,随意拨出几个音后,奏了一曲。沈夜不大精通乐理一道,不识得下界乐器,但也能分辨这支曲子将金石之音作得婉转绵长,伴着此时渐疏落的雨声,更显得意境旷远。女子双目微睁,被低垂的鬓发遮挡,虽知其不能视物,眉目间仍似含情。
这指尖弦上,分明俱是思乡意。
“即已来了,何不出来。”
谢衣敛去术法,从隐蔽处走到沈夜身边坐下,将尚在滴水的伞收在一旁。雨刚停不久,女子已远去了,而山林之中,仿佛依旧徘徊着那寂寥的音色。
“不敢打搅师尊奇遇。”
“我自然知晓那位女子并非凡人。”
“镇子里的确有关于女乐师的轶闻流传,不想竟是真事。”
谢衣在镇上探知到沈夜灵力残余,一路寻至此地。探循之术乃是他身为初七时最早受训的技巧之一。他还知道沈夜方才在他们曾经暂居的小屋外的桃花驻足过片刻。现正是桃花极盛的时候,谢衣肖想着立于灼灼花树下的沈夜,稍稍有些遗憾自己错过了将这等美景纳入眼底的良机。
“此类精怪大多记忆散缺,仅凭一缕执念吊着,亦无邪念影响生灵。”谢衣语带调侃,“师尊所遇,换作旁人,便会为镇民口中的志怪艳谈再添一笔了。”
沈夜没有回应这个玩笑。
他凝望着天际间遥远的某处,问道:“你逃往下界的那些年里,有没有想过回去?”
“我明白在未能寻到突破僵局之法前,断不能回去。可每每看见满月,念及故乡,总是令人心焦。如果那个时候我因什么意外死去的话,或许也会化作那样的东西。”
谢衣?流连在荒僻无人的地方,逮着谁就开始深情地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现在你没有阻碍了。”脑内浮现出的假设实在太过有趣,沈夜转过头来时嘴角尚留有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你回去吧。”
“流月城虽说没有了,只要人在,龙滨屿也是一样的。那里正值用人之际,你去,多少能帮衬些。只需如此——”
沈夜的指尖点上他的脸颊,掩住了他右眼下血色的魔纹。他的神情重又恢复得淡漠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倘若不愿担当要职,赋闲亦可。不过听报那儿的大祭司殿修得相当不错,不妨去看上一看。”
“师尊会与我同去吗。”
“罪人已死,怎可能再出现。”
“我也是早已死去的人了。我不会再离开师尊。”
沈夜托起他的脸,冷笑道:“那你是要继续待在这跟我等死?瞳死后、”他顿了顿,“我想你也猜到了,廉贞祭司与七杀祭司皆已身故。小曦被我杀了。”
“没有瞳,你以为你身体里的蛊虫还能活多久?”
“我很清楚。”
谢衣闭上眼睛,用自己的手覆上停在他脸颊的沈夜的手。他的语气里几乎全无惊疑的意思。
“所以师尊以密文记录的那些蛊术相关的典籍,是打算留予我参看的吧。”
“我不曾真正研习过蛊术,所能记下的仅是最最粗浅的入门道理。小毛病你自己就能应付,但为你续命的重要蛊虫的处理,该从何处着手我毫无头绪。”
初七是瞳手下的奇迹。因此他不像华月,以及其他编号的傀儡般拥有那样长久的稳定性。瞳培育出的用以维持他生命活动的奇特蛊虫,能力强大,相应的寿命也要短暂得多。上一次的更替是在六年之前,还剩下多少时间,他和沈夜都算得出来。
依瞳与华月的心思,那两人至此并不难料。但小曦……这必不是沈夜愿意被人提及的事情,即便心存疑惑,谢衣也不想多问。
见他闷声不答,沈夜的语气略和缓了些。
“名义上七杀祭司座下没有弟子。然而瞳并非吝于授业之人,想来总会有人多少受过他教导,虽说今时今日不知几人敢于承认……”讲到这里,沈夜稍显烦躁地以指节狠狠擦过太阳穴,“他遗下的典籍手札应不致有损。你之天资,有心想学,掌握应对之法不是难事。”
不一定能像沈夜说的这般顺遂啊……
再者说,自己的问题尚且不算紧迫,反倒是沈夜的病症,才是真正燃眉之急。
谢衣摇头,“我不会离开。”
他不禁难过起来。沈夜从来都是这么固执,但凡是他不愿听进去的话,重复千百遍也无法令他动容。
沈夜带着浓重的倦意叹了口气。
“你同我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五日后是每月海市开市之期,我已设法取得印鉴。届时于奇珍汇聚之地,一件祛除浊气的法宝当不会太难找。往后再寻一处木灵繁盛之地,有同源灵力相辅,对缓解病症亦有助益。”
终究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沈夜没能说出这句话。谢衣眼中的执着与不甘,都是他同样在对方身上体会过的感受。不同的是,面对将死的谢衣,自己曾做出的决定,是如今谢衣不具备条件,即使具备条件也绝对不会去选择的做法。归根结底,他是自业自得。而谢衣……在他眼前被更为漫长的痛苦和绝望一寸寸啃噬着的谢衣……
沈夜悲哀地想到——
击破他的理想。碾碎他一切充满希冀的,美好的部分。不论所愿为何,我对他做下的,始终是这样的事情。
“师尊。”
谢衣握着他的手略微使了劲,似乎是想借助这个举动将话语中的真意传递给他。
“我想和师尊一起活下去。或短或长的时间,都想和您一起活下去。单纯就活着而言,是不需要任何附加的意义的。”
“我有过许许多多想做的事情,也有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和师尊一起活下去,就是现在我想要实现的愿望。”
长长的静默之后,沈夜安抚地摩挲着谢衣僵硬的虎口。
“那说不定会是很久。”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违心之言。但这也的确是被排除在所有他谋划的结局之外,甚至从未被他觉察的,他最隐秘的奢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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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道砂 发表于 Jan 27, 2014 22:39:02 GMT 8
这篇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沈夜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的求生欲(不是求死),很符合终局延续的感觉。 谢衣的了解和坚持也很好。虽然是短篇,难得的画风塑造很成功的感觉_(:3√∠)_ 马一下换电脑来收藏(v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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