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初夜]雪狐by半颗胆小菇

瑞士，格林德瓦。

　　此时已并非滑雪的最好季节，但阿尔卑斯山常年的积雪和绝美的景色依然吸引了不少的游客。纯净的白雪覆盖了整座山峰，散落着的滑雪者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装点了纯白的背景。站在半山上，就可以远眺到远方的冰川，整个环境美得不像话。沈夜和初七换好了装备，慢慢从营地扛着雪板走了出来。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两条软糯糯的年糕，只不过一个红色一个绿色。防紫外线的护目镜让眼里的天空和雪山色调更冷，整个世界奇异的沉静。两个人坐上了缆车，终点在视线看不见的山峰上，初七拉下脸部的防护，只觉得呼吸都凛冽了起来，冰冷的风吹在脸上，一点点杂质都没有。他调皮地也去拉沈夜的围巾，换来了个相视一笑。

　　山顶的风吹得人几乎站也站不住。和同坐缆车的人互祝了个玩得愉快之后，沈夜和初七便朝着选好的路线行进。他们已有两年多没滑雪了，看着不小的坡度，不免还是有点胆颤。初七拍拍沈夜的肩，以示鼓舞，沈夜就歪歪头，谁怕谁。俩人并肩而下，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此时前后都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两个人，轮流一前一后，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的身影就像舞动起来的精灵，只在雪上划过轻轻一瞬，身后扬起一片碎落的雪沫。转过了一段两边是松木的狭窄通道，一片广阔的景色映入眼中，蔼蔼山景，茫茫雪原，此刻世界仿佛除了彼此的身影再无其他。像是了解对方所想，前面的初七回过头来，看到沈夜也恰恰正在看他，虽然看不到表情，也能感受到的相视一笑。只有对方和自己两个人，在这个寂静的世界看对方的笑容，听对方的声音，无限满足。

　　三年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总是忙忙碌碌，回忆起来也没有太多什么值得提起的浪漫片刻。但仿佛每一天每一刻都如同此时一样，追逐着对方，陪伴着对方，即使没有相拥而眠的夜里，也知道明天起来仍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这样想着，便觉得速度带来的刺激也混着温柔的甜蜜，更是快活。俩人一路呼应着到了山底，肺里胸中都通透得很。沈夜一个漂亮的转弯疾停，到初七身边，拉下他的围巾，狠狠得亲在了他的嘴唇上。沈夜很难得这样主动的，尤其是在公共场所。初七只有一个念头，出来玩果然是对的！旁边一个经过他俩的滑雪者，高呼了一声“Nice One”，也不知是说沈夜的刹车，还是说他们的吻。

　　又滑了几次，中间他们还在山顶可爱的小木屋里喝到了也算这个滑雪场特色之一的热巧克力。筋骨活动开，冷风也不那么刺骨了。不过沈夜的手指还是冻得有点发麻，初七在休息的时候一根根帮他捂暖。俩人玩了一天，觉得在人工压制过的滑雪场还是不够尽兴，加上技术似乎也恢复了过来，便商量着转天要挑战更高难度。最后一致决定，要上少女峰滑野雪。所谓野雪，就是未经过人工处理的自然雪，比雪场的雪层厚得多也松软得多。加上没有限定的雪道，更是可以自由的驰骋。

　　转天俩人联系了送他们上去的直升机，就开始满满地期待起来。

　　当他俩终于到达少女峰顶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激烈的颤抖起来。平均将近五十度的坡度，嶙峋石块和险峻峭壁镶嵌在茫茫雪雾里，让他们也说不清此刻是兴奋更多还是紧张更多。初七征询的拉了一下沈夜的手，得到他护目镜后的眼神肯定。初七于是向身后的直升机驾驶舱挥挥手。直升机发动机的突突声远离后，周围已是真正的一个人都没有，硕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俩相依相伴了。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又缓缓地分开，做好了准备，便踏上了征途。

　　没有固定的雪道，自是很难确定路线。初七很坚定地滑在了前面，一是沈夜没什么方向感还不认路，虽然在准备的时候研究过山势走向，不过如果沈夜带路的话多半二选一也能选错，初七觉得这方面还是自己靠谱一点，否则直接被带下悬崖也是有可能的。二是初七因为不希望沈夜在前面碰到突发的危险，就自然的想替他探探路。沈夜虽然对自己的认路能力也没有信心，不过也不愿意初七一直在前面探路，会累得很快，就好几次试图超过初七到他前面，不过就很快被初七镇压并反超，后来就乖乖跟在初七后面不远的地方了。一路上惊险重重，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遇到障碍允许的反应时间也越来越短。两人都全神贯注，肌肉最高程度的紧张着做出各种跳跃和减速的动作。

　　已到了一片树林，稀疏的松木丛给路线的判断更增加了难度。初七估摸着已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正想举手叫沈夜休息一下。空寂的山里突然一声巨响，带着层层的回音，松木上积压的沉雪都被抖动带了下来。初七心里一惊，一个转弯停下来回头，沈夜红色的身影后面，只见从山上扬起了直漫天际的白色雪雾，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彷佛一条白色巨龙腾云驾雾的从山上直泻而下。经过的地方再也没有什么天，也没有什么地，只有扬起的雪遮掩了一切。巨响占据了初七整个的思维，一瞬间他什么也想不到，只张了嘴，怔怔地看着。

　　“竟然……雪崩了”一瞬间他反应过来，此时沈夜已到了他的身边，同样是惊慌的脸。“过来”初七大叫一声。可是那漫天彻底的巨响早就掩盖了他的声音。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去拉沈夜，必须要在一起，除了这个他真的什么都想不到了。这种轰鸣的声音，这种趋近的速度，他们离雪层断裂的地方太近了。脚下的雪板此刻成了碍事的东西，他和沈夜之间似乎总差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他怎么挪也挪不到，够也够不着。“初七”虽然他耳鸣的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的心听得见沈夜也在叫他的名字。他大大的使劲往前跨了一步，感觉雪板都要断了，终于一把捞到了沈夜的手臂，拼命往自己身边一拽，看准了前面不远地方的一颗貌似挺结实的松树，不管不顾的拉着沈夜往那边蹭了几步，牢牢的抱住了那棵树。时间只得做完这些，然后一阵天晕地旋，在激烈的震动中，初七只觉得口鼻喉，全被冰冷的晶体罩住，肌肉陷入长久的痉挛，耳边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像进入了真空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初七伴着自己沉闷中的心跳一点点清醒过来。

　　“阿夜。”他心里叫了一声，“阿夜呢？”。耳边似乎还是笼罩着巨响，虽然此刻身边的雪地已经平静了。银白色的雪层明显抬高了一些。初七发现自己已经无知觉的右手，还在僵硬的抱着树干，这使得他只多半个人埋在雪里。左手也仍旧保持着抓住沈夜的姿势，可是他人呢？初七只觉得心跳得比刚才那片刻更快，心在嗓子眼端着，他拼命的在雪里挪动自己的身子，待到埋住的地方恢复了一些知觉，就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四肢已经冻得基本麻木，只有用躯体努力的带动着它们运动。“阿夜，阿夜”他喃喃的叫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拼命四顾着，雪崩时雪体下落的速度是如此可怕，如果沈夜被带了下去，那……，他完全不敢去想。“一定在附近，就在这里”

　　初七扒掉了仅剩一只脚上的雪板。在周围寻着下落的方向找起来。原本纯净的白色雪景，如今在初七眼里却像一座安静的坟墓，一点一点的抽走他的所有希望，也一点一点抽走他的所有能量。他多走一步，就觉得自己像死亡靠近了一步，抖动从嘴唇开始，蔓延到全身都打起寒颤来。初七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又往前走了几步，只看见前方一棵树下的雪层中仿佛露出一点点红色。“阿夜！”初七迸发出全部的能量跑过去，果然是他！应该是被雪体带下来，被这棵树拦住的。初七拼命的挖了几下，幸好沈夜身上的落雪非常浅，很快几乎被冻僵的沈夜就在初七的怀里了。他的脸色白得几乎和周围融成一体，睫毛上也挂着冰晶，初七摘了护目镜，直接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感受到沈夜仍旧有微弱的呼吸，才终于松了口气。初七又干脆把自己最外层的外套脱下来附在沈夜身上，算了一下时间，他们似乎并没有埋多久，但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初七坐在雪地上，让沈夜上身靠在自己身上，尽量让他远离冰凉的雪地，恢复体温，一边不停的搓热他的手。眼看着天色渐渐昏暗，初七一面担心沈夜怎么还不醒过来，一面担心救援。他们现在在雪山比较靠近密林的地方，还是应该尽快移动到空旷的地方才好。他抱着沈夜试图站起来，两个男人的重量和刚被新雪体覆盖的雪层十分柔软使他刚一跨步就几乎埋到大腿深，根本寸步难行。加上把外套给了沈夜，初七的体温也流失的很快，最后他坐下来，尽量整个身体都覆盖在沈夜的身上，试图让沈夜快点醒过来。

　　“嗯……” “阿夜！阿夜！你听得见吗？” “初七……”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你感觉怎么样？难受么？” “还好”

　　沈夜醒过来了。初七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把围巾也摘下来，给沈夜围上。沈夜冻得几乎透明的嘴唇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俩人一瞬间相顾无言，沈夜突然说“对不起初七，是我要来滑雪。”“说什么呢？咱俩这不都没事么”初七俯下身贴了贴沈夜的脸。谁又知道会遇到雪崩，幸好两个人都没事。此刻天色比刚才更暗了一点，初七心里微微有点担忧。

　　“阿夜，你觉得好些了么？咱们得走下去了，估计还有七八英里到山脚”

　　沈夜用胳膊撑着身体，试着站起来，一使劲才发现几乎感觉不到双腿。他抖了一下，跌在软软的雪上。“腿有点麻”

　　初七赶紧凑过来。跪在他身边，给他揉腿。沈夜能看见，却感觉不到初七的动作，心里明白了几分，苦笑了一下。“好多了，初七，现在几点了？天这么暗了，咱们在这树林里不行吧。”

　　“我的背包在刚才被冲跑了。没事，别担心。咱们再休息一会。”

　　“你先到外面去等着救援，我在这等你。”沈夜心知他的腿一时半会大概恢复不了，不想俩人都在这坐以待毙。他把身上的外套给初七披上，“你自己都冻坏了，我已经不冷了。”

　　正说着，竟又听到了远方一阵轰隆声。俩人的动作刹那都定住了。沉默了片刻，初七说“不行，现在咱们不能分开。这个你穿着，我背你出去。”

　　他温柔的拽起沈夜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没再管他的反对。雪山的夜晚温度下降的非常快，刚刚夕阳带来的最后一点余温，已经散得干净。初七咬了咬牙，背着沈夜，几乎是用身体在雪里开出了一条路，除了背后沈夜带来的一点点温度，其他地方就像被投入冰水的感觉，身体的全部热量都被四周的雪吸走了。他走得很慢很慢，但却非常坚定，他只知道必须至少把沈夜带出这里，带出这片树林，才能等到救援，才能熬过这个夜晚。沈夜似乎在他耳边说什么话，他都已经听不清了，神智越来越混沌，只在用最后一点意志往前走，直到沈夜努力从他背上的禁锢中挣扎下来，他才不得不停下来。

　　“初七，初七，初七”

　　沈夜一声声在唤着初七。“阿夜，怎么了？”初七缓过一点神来。

　　“这样不行，你背着我，这样走不出这树林的。”

　　初七用固执的摇摇头作为回答。

　　沈夜无奈的说：“那咱们想办法挖个雪洞吧，熬过今晚。天已经黑了，还有雪崩的危险，估计今天救援不会上来了。”

　　也只好如此了。沈夜和初七在周围选了一个坡度风向都合适的地方，用双手艰难的挖出了一个将将能够容纳两个人的洞。挖完了之后，两个人几乎都虚脱了。初七用尽最后一点点力气，将沈夜抱了进去，并坐在了靠外面的地方替沈夜挡着风。终于稍安定了下来，两个人各自披着自己的外套，依偎着靠在一起，初七此时终于觉得四肢冰冷，浑身酸痛。雪洞里虽然比外面稍暖一些，却仍是冰冷难耐，加上氧气的流通也十分有限，只觉得万分难捱。初七害怕沈夜在里面空气不够，就尽量动一动，让空气保持流通。他握着沈夜的手，轻轻的揉搓着。他想，如果明天他们能够得救，这应该是很难忘的经历吧。沈夜那边一直十分安静，怕他呼吸不畅，初七就每隔几分钟就和沈夜说说话，沈夜也简单地回答着他。过了一会，沈夜突然动了动，将自己的外套给初七披上。初七刚想反应，沈夜伸一只手按住了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在里面，不冷。咱们靠近些。”初七听罢靠近了沈夜些，感到他的手环住了自己。

　　夜降临了。初七觉得越来越昏沉，连眼皮也难以抬起了。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初七扭扭脖子，想去查看沈夜的情况。

　　“阿夜？”光线似乎更暗了，初七看到沈夜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吓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探了探那个小空间。怎么可能，洞里这么小，他要出去就必须从自己身上过去。可自己完全没感觉到，况且阿夜的腿……更何况他出去干什么？求救？

　　初七越想越着急，一个探身就出了雪洞。外面黑压压的，风吹过松木和落雪响起一阵恐怖的簌簌声。这天大地大，阿夜到底跑哪去了啊。初七简直要跪了，这种情况下，到底去哪找他啊。不甘心的，初七又回洞里摸了一通，虽然沈夜肯定不会跟他玩捉迷藏，但他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显然，沈夜真的没在洞里，初七拿上沈夜留着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和围巾，转身就准备去找。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慌，一转身只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被吓得一个后退，初七的头撞在雪洞的顶上。

　　第一个反应“雪山还有野兽？那，阿夜……”

　　那眼睛没像一般恐怖片里一样扑上来，反而静静地盯着初七。就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只狐狸。它大概有半人高，通体雪白，灰色的瞳孔反射着月光，看着异常霸气。初七想，竟不知道这雪地里还有野生的狐狸，它不会吃人吧、那阿夜到底去哪了。他和那白狐对视了几秒，见对方似乎没什么敌意，便拿着衣服准备不管它去周围找人了。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那踩积雪的吱呀声也没停，那白狐竟然跟了上来，他停了停，那狐狸也停下来，他再走几步，那狐狸也跟着走。

　　初七干脆走到白狐身边蹲下来，那白狐就直接贴了上来。它一身雪白的皮毛格外柔软，浑身散发着火一样的温度，贴上来之后，初七只觉得隔着厚厚的衣衫都能感到它的温暖。初七蹲下来后，白狐几乎快和他一边高，它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初七，身子轻轻得晃动，仿佛在蹭着初七。那白狐的眼神云淡风轻中似乎透着一股深情，和一个人好像，初七喃喃地叫了一声“阿夜”，然后觉得自己疯了。

　　在经过了雪崩，几乎被活埋，徒手挖雪洞，快要被冻死后，初七现在在管一只狐狸叫阿夜。

　　但那白狐回应了他，它在初七面前，抬起两只前腿，似乎像是安慰一般，搭在初七的肩上，彷佛想努力展示一点点亲近。初七感到熟悉的温暖和气味，从白狐的身上散发出来。一定是的，就是阿夜。初七的手抚上了它的皮毛，将它抱在了怀里。白狐没有反抗，轻轻蹭了蹭初七就脱开他的怀里。向北方走了两步，并回头看看初七，示意他跟上。白狐在雪地里走了优雅的几步，让初七更确定了那就是沈夜。连那种不由得人拒绝的气场都是一样一样的。

　　初七赶紧走了两步跟上了白狐，刚想把衣服给它披上，就收获了白狐鄙视的眼神一枚。也是，现在阿夜的皮毛很暖和呢，想罢，初七自己披上了衣服。

　　“阿夜，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咱们去哪？”一边问着各种问题，初七一边问着沈夜。

　　可惜变身后的沈夜不会说话，只是不断用眼神催促着初七快走。

　　至于沈夜为什么会变成狐狸，初七也没有纠结。他好似只沉浸在阿夜没有丢，阿夜还能走路，阿夜还跟他在一起，他们明天都会得救的满足和幸福里。

　　走到了白天他们被埋的地方附近，初七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火堆。白狐见初七已锁定了目标，欢快的快跑了两步到火堆旁，又绕着火堆跑了三圈等着初七。等初七终于到了近前，看见火堆是由一些干枯的松枝烧起的，不由得惊喜万分，他脱下了一层衣服搭在火旁的雪地上，坐在了上面，那白狐也贴过来，一人一狐紧贴在一起取暖。经过了一天的疲累，初七此刻将一只手搭在了白狐的身上，只觉得格外暖和和幸福。“阿夜明天会变回来吗？”他看向白狐，白狐看着火团，似在笑，点点头。“那真好啊，阿夜你真牛，我们得救了”初七笑着继续说，他被冻住了一天的身体，被冻住了一天的心和被冻住了一天的脑子，也一点点融化了开来。

　　“阿夜，你开心吗？”

　　模模糊糊中，那白狐又点点头。在它温柔的注视中，初七把头枕在白狐柔软的皮毛中，暖暖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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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谢衣带着乐无异把他们修理改制完毕的新床搭到了沈夜和初七家。调整好了位置和角度，谢衣定定地看了那床好久好久。

　　“老师…你…”

　　床头的合影上，沈夜和初七也笑盈盈地看着谢衣和无异，看着他们的新床，看着他们的…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