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39:59 GMT 8
gn你好,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问可以转载到沈夜的个人论坛吗?? 论坛地址:http://shen.boards.net/ 首楼会注明作者和授权~方便的话更欢迎来亲自更文同乐!^O^ №72 ☆☆☆= =于2014-01-23 12:51:59留言☆☆☆ 〖晋江币支付-豆浆机,酸奶机,小家电〗 可以,谢谢喜欢也谢谢推广 №73 ☆☆☆君不见于2014-01-23 13:28:57留言☆☆☆
这篇是偃甲挂件的后续及补充,偃甲挂件是仿镜花水月的作品,具体请见: id=32277 主夜初,三谢合一所以偶尔会有各版本出没,ooc绝对,别被LZ开篇的一本正经骗啦~ 荤素不定,补刀治愈不定,随时会坑、随时会坑、不抽打随时都会坑,重要事情说三遍。 以下正文。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43:16 GMT 8
【归墟】 东海渊下,荒原千里,流水尽腐、寸草皆毒,茫然而空寂。有一城,所居多囚困,寅虎镇护,六界杂处,无虑无争,其民谓之归墟。 —————— 沈夜抬头看着城门上硕大的两个神文,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相传归墟为无底深渊,无光无识,唯黑暗禁锢,乃天帝关押罪神之所。现在却成了一城之名——哪怕它的确是在东海海底,哪怕据说里面的确住着各种监犯,而且如今他自己也要入驻,也难排解个中荒谬之感。 罪人,倒是名副其实。 他自嘲地一笑,举步欲行,却被一只手拦下。“怎么,本座还进不得这罪民之城?” “你是神血后裔嘛,当然有资格。不过,你这开口闭口的‘罪人’最好改一改,要知道好脾气的在这儿可是稀有品种。”对方痞痞地咧出一个笑,转身倒退两步,弯腰摊手:“欢迎三位来到众生平等之地——归墟。” “偃甲兄还是正经些罢,如若不然,只怕有人现在便要揍你的。”三位之一的岁枔看了眼跟在沈夜后面的初七,一马当先绕过两人向城内走去,远远飘来一句:“我先进去找找故旧,你可要当好向导,莫让人在门口生生散了魂。” 散魂?沈夜心里一突,却见偃甲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只是抬眉以示遗憾。 “走吧,记得在门扉上留点灵力登个记,过两天护引下来,你们就是这里的正式住户了。”他伸手示意,然后说道:“东海荒原里常年飘荡着的各种声音都有攻击灵魂的效果,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震散魂魄。你们一个有神血加持,一个有那女人的力量保护,完全体会不到这里的特色呀。” 他一副苦心安排无人领会的表情,看着无比真诚,却又透着满满的恶意。 沈夜一抚袍袖,冷然而哂:“若非如此,只怕阁下不好交代。” 既然觊觎神农神血,又怎会轻易放他死去?这种试探简直无趣。 当日流月城坠,他欲以身殉城,却遭这偃甲人劫持下界,还道是谢衣留的后手。怎料峰回路转,见了同被控制的初七,听闻神血后裔一说,才晓得自己,不,整个流月城都在旁人算计之下。 百年筹划,呵,是怎样的讽刺! 什么神血后裔,什么继承神农所司职能,什么若无后继顶替就要以生人献祭强行维系,不过是借口与威胁罢了。 他倒要看看,这归墟,到底能谋图何物。 进入城内,依旧满目土石,一片荒凉。大概时值深夜,居民都在休息,街道上不见半个身影。只见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既有亭台楼阁,亦有土坯石屋,路上甚至见到一个纯粹用卵石皮毛堆砌的巢——呵,沈夜上下打量盘在巢里的异兽,见那一人多高的异兽同样好奇地打量己方一行,甚至有凑上来嗅一嗅的趋势,脚步徒然加快。 偃甲好笑地看着他,目光划过严加戒备的初七,最后对上异兽温和了然的眸子,微微颔首。 三人匆匆穿过大半城郭,进入最大的一套府邸。 这里倒是灯火通明,时有人兽匆匆路过,见到三人也只是随眼一瞥,并不过问。 偃甲一边带路,一边介绍:“归墟里有各种势力,最为庞大的一脉甚至联合了神魔鬼怪,被统称为十二地支。十二地支以十二生肖为名,分管各项事务,其中负责城中政务的是位属第三的寅虎。啊~这里就是归墟城主居住办公的地方,把你们带到他那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感叹一句,伸手推开正厅大门,就听里面传出一句调侃:“你一个偃甲,被造出来不就是为了执行任务么?知命从未交代你的处理,果然是要放生?她也太浪费物力了。” “没错,做完这票就彻底自由了~”偃甲假笑着示意沈夜入内,在初七经过时正听见对方提“知命”二字,语调徒然转冷:“凌音……哼。城主难道要反悔?” 城主哈哈一笑,道:“知命之谏皆有深意,我自当相从。两位长途跋涉,想必已经身心疲惫,还请快步入内一絮。” 这声音听着爽朗大气,见到真人却是宽袍广袖的儒雅文士,着实是人不可貌相。先前离去的岁枔立于他身前,想来先前两人正在对话。 沈夜冷眼看着岁枔对寅虎点头后往内里走去,那寅虎则一手负于身后,抚须而笑:“我乃归墟城主,人称寅虎,两位虽入我城,却非我之从属,不必拘束——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竟不知他名姓?沈夜心中玩味,口中答道:“沈夜。”侧头,“他叫初七。” “沈夜、初七。”寅虎低声重复一遍,接着说道:“两位初至此地,怕是疑虑重重,途中所听一言半语,全然不信吧。” 沈夜不置可否。 “个中缘由、是否属实,我现下空口无凭,也不赘言。两位在此地住上一阵,自会明了。”寅虎说着,伸手虚引,示意两人跟着自己,“只是这里风俗特异,居所需自行选址建造,为方便日后,还是先确认今后居所,再至客房歇息——我这里居所也颇为紧张,怕是不能收留二位太久。” “归墟少饮食,城中水流多为魂魄凝成,侵形蚀物,不得沾饮。若有需要,可至龙隐商会换取,那里多为以物换物;也可至城中告示处完成委托换取积分,积分便是这里的钱财,记录于各自护引之中,两相注入灵力便可交易。” “所谓自行建造,建设屋舍的各种材料也得自行攫取,两位初来乍到,护引尚在制作,我这里有两张临时符篆,可暂录积分,等正式护引下发,再行注入便可——啊,到了。” 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河流街道皆按比例缩小,制作得极为细致逼真。 城位于半岛之上,三面环海,只有面临内陆的方向建了一道城墙,便是方才经过的地方。城墙之后屋舍密布,离得越远居所越为稀少。沈夜估算了一下,城郭的范围大约在五里方圆,之后数百顷皆为空地,只有一个广场样的建筑孤零零地立于半岛顶端,似是作码头之用。 寅虎随手一抚,屋舍散发各色光芒。“这红、金、绿、灰四色,分别代表好斗、喜财、尚和三种性情及居住者长期离去四种,如何取舍,如何择邻,便是二位的事了。” 沈夜略一沉吟,点中灰绿夹杂的一处。 “这里?倒也清静。”寅虎做了个标记,“沈夜性情?” “尚和。”沈夜顿了顿,继续道:“初七与我一处。” 寅虎抬头看了眼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初七,点头应允。 “你们想也累了,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底,有两间未上禁制的房间,便是为两位准备的,内有些许吃食,我尚有政务,请自便。”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就这么把两个人晾在原地。 沈夜没料到寅虎走得这么干脆,不由怔了一瞬,继而失笑。 沈夜啊沈夜,你现在不过是穷鸟入怀,又想受到怎样的重视? 他对着沙盘默默分析一会儿,才偏头问身后的初七:“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静观其变即可。”初七低头行礼,一如流月城时。
【龙隐商会】 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的奇异商会,其成员皆为头大身小的绿色异兽,形迹遍布各地。 —————— 暂时安顿后,沈夜思及建设居所之事,又想到归墟城主提到的种种,思绪万千。 流月一役已过数日,也不知龙兵屿境况如何,族人身负魔气,是否被修仙门派为难……转而想到自己在世人眼中已是一介死人,更为人所持,便是真有什么,又能如何?他早已不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大祭司了。 还有初七…… 当时以为他业已身死,再见时又有外人监视,接着又是惊闻内幕、融合神血,竟无暇他顾,现在想想,他有些过于沉寂,倒像是刻意为之。 正想着,门外便传来初七的声音:“主人,属下欲往城中一探,望主人允许。” 便是这样,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谨守主仆之限。沈夜揉了揉眉心,想,除了最初调教的那段时日,有多久没有这般相处了?怕是有近百年了罢。 也不知这究竟这改变是出于忠诚,还是…… 他这边犹自出神,门外的初七未得回应,又问了一句:“主人?” “……本座与你同去。”沈夜放下手,起身开门。 两人身在他人地界,不便多言,于是一路无话。 与初来时空无一人相比,此刻的归墟才有些许城镇的样子。只是这里的居民并非人类,各种妖兽往来行走,显出几分怪异的悠然。 转过两条小巷,迎面走来一只豆绿色的矮小异兽。它只有常人三分之一高度,披着深蓝色的长袍,上面画了一连串的竖和圈,便是在这妖兽遍布的地方,也显得特立独行。最为奇异地是,只要注视它一会儿,脑海里自然显出它的名字,叫做,“别拿肉包不当波奇”? “嗯?”异兽抬头看见初七,又后退几步仰头去看沈夜的脸,结果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个四脚朝天。手舞足蹈地踉跄一会儿,它捧着兜帽蹬蹬蹬跑到沈夜脚边,伸出小绿爪去够他的衣摆:“你们是新来的咩?看起来好眼熟咩~” 沈夜后退一步,那异兽就啪唧一下摔了个结实。 这是……什么东西?他抬手制止意欲上前的初七,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异兽哼哧哼哧爬起来,仰着小绿脑袋说:“我是龙隐商会的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唔,你们知道龙隐商会么?就在那边,可以拿各种奇怪的东西去交易噢!”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非妖非灵,气息全无?龙隐商会…… 沈夜顺着异兽方才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立着一幢两层小楼,门匾上用篆书写着龙隐商会四个大字,落款是一个简化的龙形纹章。 这里就是城主所说的可以以物易物的地方? 想到建房需要各种工具材料,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最后决定先去接委托挣几个积分再作打算。正要抬腿前行,就听身后初七轻唤:“主人。” “何事?”沈夜转身,见随从捧了腕甲,不由皱起眉。“戴回去。” “主人——”初七眼眸一动,随即垂下,低声应是。 怪异感再度升起,沈夜一甩袍袖,冷哼:“本座还未落魄到抵卖部下护具的地步。” 大概是为方便交易,商会门边就有一块告示板。两人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发现上面五花八门,内容从酿酒做饭到打猎寻仇无所不包,看来也是如下届侠义榜之类的物什。贴在最上的一张是请人帮忙测试机甲抗性,落款正是别拿肉包不当波奇。 机甲?沈夜猜测这大概也是偃甲一类的造物,便伸手去揭。 那纸一脱离告示板便化为一只符鸟,绕着沈夜转了一圈,然后向某个方向飞去。 这术法倒是极为贴心。 两人跟着符鸟一路前行,越走越偏僻,最后竟是停驻在一家住户也无的荒原。 这里人迹罕至,只怕有诈。两人神色如常,暗自戒备,却见引路的符鸟落在一块木牌上啾啾鸣叫。那木牌孤零零地立在一堆卵石中,上书“前方危险、切莫进入”八个大字,还分外形象地画了一只骷髅头。 枯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那只异兽出现,沈夜耐性告罄,正想招呼初七回去,眼里忽然出现一点蓝色。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深蓝色的小点从接近地平线的远处挪来。 思及那异兽勉强及膝的高度,他哑然失笑:“初七,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初七回头打量了一会儿,回道:“属下不知。” “非妖非灵,气息全无,若是在人界,本座定以为这又是——”沈夜顿了顿,“谢衣做的偃甲。” 初七默然不语。 “不过想来,如谢衣一般通天彻地的偃师百年难出其一,又怎会这么巧,短短百年又遇上一个?初七,你说,是么?” “是的,主人。” “这龙隐商会名为商会,定有其他分号。你可有听过?” “不曾,主人。” “本座也未曾听闻。不止龙隐,在这百年探查中,人界连归墟的名号也从未出现过一次,可见其隐藏颇深。”沈夜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初七的脸上,犹若实质。“初七,你说,如今这种境况,本座该当如何?” “……属下不知。”初七垂眸。 “不知?呵。”沈夜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微微施力令其与自己对视,“那么,你又当如何?可有想过?” “初七身为主人利剑,自然随侍主人左右。” “若那剑柄握于别人手中呢?” “折断它。” “折断……好,好。你便牢牢记住这句话。”沈夜松开手指,越过他向前走去。“若有一天指向本座——这柄剑,不如毁去。” 初七缓缓闭目:“……是,主人。” 说这会儿话的功夫,那蓝点已经可辨身形。对于一个不足四尺的小东西来说,这点速度着实不慢,于是沈夜又耐心候了一盏茶,才等到那叫什么肉包的跑到跟前。 “呼,呼……这次这么快就有人接了,真意外咩~”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原地蹦了一蹦,“哎?是你们啊?真是好巧咩!” 沈夜不语。 “唔,我的名字你们可能不习惯,其实大家混熟了都叫我肉包的咩~” 别拿肉包不当波奇晃了晃脑袋,迅速切入正题:“委托的内容呢,就是和告示上写得一样,想请你们帮忙测试一下机甲的抗打击强度。喏,就是那个。” 小绿爪往木牌方向一指,只听轰隆隆一阵响,那位置忽然拔高一丈,升起一道圆台形的石柱。卵石滚落,石柱上部露出一张高鼻深目的脸,顶部写有前方危险切莫进入的木牌一晃一晃,显得极为滑稽。 “不用担心,它很乖不会还手的咩~就算打坏了拆成零件我也不会生气,只要尽力打让我收集数据,很容易的!”别拿肉包不当波奇说着摸出一支笔和一本本子,“可以开始了咩!” ……就这样?沈夜打量这石柱,一旁的初七已经凝出光刃,一记斩当头劈下。 气势十足,可这种程度的攻击连一点石屑都未曾震落。 若不结实,只怕也不会发布任务。沈夜也不意外,看着初七就着反弹的力道旋身抹剑,幻、寂、旋、刺依次施展,化出道道剑影,如魅影般扑向石柱。 烟尘甫起便被吹散,石柱上添了几道剑痕,旋即迅速生长弥补、恢复如初。 这是? 初七目光一凝,攻击愈发快速凌厉,却抵不过石柱自我修补的速度,稍一停歇便前功尽弃。又试着攻击几次未果,他翻身后跳平复气息,疑惑地自语:“磁力,干扰无用?” “这个用的又不是电磁咩~”别拿肉包不当波奇迅速在本子上记录几笔,对上沈夜探究的目光,晃了晃脑袋:“灵力凝剑对这种用息壤提炼的材料伤害不大,他没有实体武器?你有不?” 沈夜眉毛一挑,转向初七:“忘川呢?” “……已遗失于巫山。”初七立即跪倒在地。 “巫山?”沈夜微微思考,便明白是抢夺剑心的时候。看来那一次的确凶险,也不知乐无异等人是怎么脱身的。 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很是失望地垂下脑袋:“看样子也没有啊……”它收起纸笔,转身在袍子下面翻找一阵,抽出一柄比它还要高的剑来。“没办法啦,暂时用这柄吧~这是从骗剑师尊那里抵债抵过来的,应该比一般剑好用咩~” 这是一把通体土红的长剑,土灵蕴含,隐有火灵弥散。剑气环绕剑身,锐而不露,显然不是凡品。 主土次火、以土生木,这柄剑倒正适合。沈夜低唤:“初七。” 初七依言接过。灵力抚过剑身,发出悦耳清吟。他向沈夜望了一眼,然后再次攻向石柱。 有实体的武器果然伤害较高,石柱终于开始出现无法立即修复的损伤。 但饶是有武器,初七待破开石柱外层露出内部结构,已经是一刻以后的事情了。 “唔,唔!可以了!这位兄弟幸苦了咩!”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匆匆记录下最后一笔,见初七还要攻击,连忙跳着叫停,然后举着块玉牌一溜烟地跑向他:“你把护引拿出来,咱们划账咩~” 划账?初七看着它,面无表情:“给主人。” “你确定?那个家伙什么都没做咩!” 初七理所当然地答道:“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回头看看面无表情做高深状的沈夜,再看看一本正经的初七,最后不情不愿地跑到沈夜身前,踮着脚与他交易。它显然在为初七抱不平,交易一结束就扭头不理,反而蹭到初七身边,伸爪拉拉他的衣摆:“你什么都没挣到也太可怜了……这样吧,这柄剑就送给你了,当我和你预定下一次测试还找你的定金吧。” 初七抬眼,见沈夜未有反对的表示,才收剑于背,对它答道:“多谢。” “它叫尘垣,要好好待它噢~”别拿肉包不当波奇摇头晃脑了一阵,便兴冲冲地跑向石柱,四下检查起来。 沈夜见事情已毕,便示意初七一起回城。 待两人走远,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坐在石柱顶端看着那两个背影,托着下巴饶有兴趣:“这两个新人是谁啊?主人、初七?听着越来越熟悉了咩~”
【岁血灵石】 凝血成碧,保继生机。其主断续可活,尸三载方死。 —————— 挣到为数不少的积分,还意外得了件兵器,沈夜对这个结果尚算满意。 他将大部分积分转给初七,命他采买建筑所需的一应物什,自己则继续研究告示。 初七接过属于自己的符箓,向沈夜告罪一声,领命而退。 城中种种,对于入驻不过一天的两人来说都极为陌生。更为困扰的是这归墟城内没有正经招牌,商铺究竟经营何物,只有进去问了才能明了。初七从街头问到街尾,最后动用了新得的尘垣,才在店主不耐烦的轰赶中问得了杂货店的位置。 不过这么一番闹腾下来,他也初步了解当初偃甲所谓的众生平等是怎么回事—— 在这座城里,只要是有自我意识的个体,都是独立且孤绝的存在。无关善恶,没有信仰,不分强弱,只凭好恶。不涉及到自身便不会去管,相应地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便全力相向,死生自认。 初七默默甩落剑尖血液,犹豫了一瞬,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 在这里,威胁和留手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那么,初时见到的平和表象又是怎么回事?看当初的居住注释,城内好斗者不在少数,又不见维持治安的机构,是怎么保持平静的? 他脑中划过礼仪怪奇满身恶意的偃甲,神秘莫测的岁枔,看似无害却难辨深浅的肉包,以及刚才那个面容和蔼的店主,慢慢收起满身冷厉。 锋芒太过,便是将底牌一露到底,加上这张新面孔,旁人自然少上几分顾忌。初七在心中自答,反手将兵器挂在腰间,眉目放松,顿时现出几分柔和来。 踏进杂货店时,他展开一个温文的笑,拱手作礼:“这位店家,敢问可有凿钳锤锉贩卖?” 那店主本来歪在躺椅上打瞌睡,听见声音顿时一个激灵跳将起来:“谁呀,搅我好梦!嗯?新来的?” 初七笑而不语。 “新来的啊——这鬼地方已经几十年没有新面孔啦,啧啧。”店主感叹一句,上下打量初七一番,弯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箱子,一边翻找一边闲聊:“你是哪个家伙带进来的?就这么把人扔着不管,可不是那些小家伙的做事风格呐。” 进入归墟都有前辈引领……原来如此,这是挫他们二人的锐气?初七心中恍然,面上丝毫不显:“若说引领,在下听闻那人自称为岁枔。” “岁枔?”店主动作一顿,扭头看他。“可是年岁的岁,木叶的枔?”他一边问一边摇头,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呵,现在的小辈胆子越来越大啦,连这个名字都敢冒用,真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管事了不成。” “……冒用?” 店主把找出来的工具往柜台上重重一放,凑近初七:“岁枔其名——嗯?你身上的味道,是岁灵血石?”他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出手去探初七脉门。 这一下快俞闪电,两人距离又极近,初七反应不及被扣个正着,只觉一股精纯的清气自手腕处向上游走,所过之处沉珂尽去,直到探入胸腹才被体内一股灵力打散。 “嘶——还真是……小家伙,这回我信你说的了。”店主甩了甩手,退回柜台之后,脸上终于带上几分笑意。“怪不得,怪不得。小家伙,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被岁枔……呵,依她的性子,别说陪你过来,哪怕提及这归墟的一言半语都叫人讶异。” 初七伸手按住胸口,心中疑惑。他体内的确另有乾坤,所以他才牢牢把自己限定在仆从位置上,一刻不敢放松,也因此比主人多了一份有恃无恐,敢在不明形势的情况下与人动手。可是这事连朝夕相对的主人都未觉察,这店主怎会一照面就觉察异状?岁血灵石又是何物? 初七身上,从来只有血腥味。他这样想着,便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出。 店主斜睨了他一眼,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一个白玉小瓶,然后才说道:“岁灵血石,顾名思义,便是那岁灵精血凝成的灵石。” “这灵石化入血躯可以吊续生机,别说像你这样的脏腑缺损,就是大卸八块……”店主说到这里嘿嘿笑了数声,转了话题:“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代价可不是什么人都付得起的,也只有百年前的凌音小丫头从我这儿半佘半买了一块。” 凌音?又是凌音!初七心头一跳。百年前,这女人与谢衣相交,留下寥寥几手布局,将百年后的整个流月纳入算计,用以谋图主人,如今又有什么后手?! “可惜啊,担任知命的从来没有好结果,那丫头六十年不曾来啦,多半是连魂魄都不复存在喽。”店主像是没觉察初七乍起的杀气一般,动作麻利地把找出的东西打包装好,然后施施然往躺椅上一倒。“既然是岁枔带进来的,这点东西就不算你价钱了,拿走拿走。” “店家……”初七正要追问,那店主忽然态度丕变,挥手甩出一道灵气卷着他和东西摔出店门。 “滚滚滚,有问题找岁枔去!”随着声音传出,店门啪地一声合拢。 初七半空扭身,稳稳落地。 他看了眼手中的包裹,心中暗念:岁枔…… 那个妖灵自称受神农镇封,借他躯壳自神女墓脱出,虽然目前表现友善,更是用本体代替损坏的偃甲与蛊虫支持他身体正常运转,却始终难辨敌友——可惜自从与主人重逢以来两人连独处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绕过体内耳目将这般境况告之主人。 脱离非死非活?岁枔既然认为这个条件可以打动自己,就让她这么认为下去。 初七微挑唇角,伸手在胸口按了按。 反正,利剑噬主之前,自会毁去。
【息壤】 息壤者,自生自长,销蚀立复,产自魂海之畔。 —————— 沈夜打发初七离开,自己却未如言查看告示,而是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符鸟注入灵力。 那符鸟扑棱一下翅膀,开口吐出人语:“寅虎狡诈,万不可期。若解疑问,城南告示。孤身可往,符灵作信。”然后一振双翼,向某处飞去。 这只符鸟藏在饭食盘盏之下,若非他素来谨慎,进食前先将杯盏尽数检查,怕是不会发现。 能在一城之主的眼皮底下做如此动作,看来这归墟的情况比他预计得要复杂许多。 寅虎自信不需赘言,那么这是不是默许之下的产物?所谓住上一阵,又自会明了什么? 沈夜心中疑窦难解,只好自己送上门,试一试对方的目的深浅。 来到城南,果然见符鸟停在一个年轻男子肩上。那男子抱臂站在告示牌下,迎上他的目光立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我叫做乍胜。”男子略一抬手,将肩上的符鸟抓在掌心,缓缓伸到沈夜面前,似乎是表示友好。 沈夜没有动。 乍胜也不坚持,松开手指任符鸟飞回自己肩膀。“呵,戒心不用这么高。你会随符鸟过来,想必也是对那寅虎有所戒备,且听我这外人谈谈,如何?” 谈?沈夜调整表情,作出感兴趣的姿态。 “寅虎其人,看似直爽不屑谋略,实则深沉狠辣。”乍胜开口先评价了城主一句,然后讽刺地挑起唇角:“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找上你,我想他一定什么都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沈夜心中一哂。这个人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作另外的什么角色来对待了。怪不得寅虎会说自会明了,还放任这么明目张胆的手脚——换做沈夜自己,也不会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东西多费心思。不过于现在亟需套取情报的他来说,确是不错的对象。 “你进入这归墟城,想来也是通过东海漩涡这条路吧?可觉得奇怪,这传说中的罪神关押之所,竟与传闻全然不同?”乍胜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已经把最不该透露的东西露了个底掉,仍保持高深状:“在上古之初,这里还是一片空间罅隙,也的确如外界记载所言无光无识。相传是女娲聚集天下魂灵形成魂海,又由神农投下息壤,最后形成了我们现在立足的这片土地。” “形成魂海也就罢了,魂海之水侵形蚀物,哪怕强如仙、神,沾上也不太好受;投下息壤却不同,息壤形成的广袤陆地完全破坏了惩罚,令诸多关押者得以休养生息。伏羲得知之后极为震怒,派出战将清缴。” “十二地支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们一方面抵抗伏羲屠戮清缴,一方面压制归墟诸民不得离开,令其两厢僵持,使这种情况延续至今。” “腹背受敌仍能不败,不是他们有多强悍,而是因为长期掌握先机——十二地支的子鼠座下有一个职务,主掌窥探未来,称作知命。” 知命?沈夜记得偃甲人的持有者凌音,就被归墟城主称为知命。 窥探未来……所以能在百年前就将一切安排妥当,轻易布下他不能反抗的局,真是可怕的能力。 然而这世间变数何其之多,他并非没有反击的余地。何况命运一说向来飘渺,她一个多年前就已死去的人,到底能预言多久,又有多少真能分毫不差,还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沈夜心中一番计较,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这种平静像是证实了乍胜的某种猜测,他的语调突然激动起来。 “窥探未来从来都是天生禀赋,强求不得。可子鼠座下知命历经数代更迭,职位从未空悬,每位知命都能做到精准无错,就不是天赋二字可以解释的。这当中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们这种外人自然不可得知,只知道,担任知命的人,从来不会善终。” 说到这里,沈夜再不明白乍胜的意图,他就枉为流月城大祭司了。这人竟将他当作知命的继任者,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呵,那又如何?你的目的,不也是窥伺这通晓未来的便利?” 乍胜坦然与他对视:“我便是有所图谋,也不会以他人性命作为代价。” 这番天真的言论,只怕只有同样天真的人才会相信。沈夜虽然没说,却是把这句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只听乍胜继续说道:“你不相信我?能破他们先机,对我们已是足够,我大可以设法将你杀了,省心省力。只是不忍一条性命就此逝去,才在这里对你说这些。我们的势力虽然没有十二地支那么庞大,送一个人离开归墟的能力还是有的。离开这里,外界世界及其广大,他们要再找你,怕也不那么容易。” 他再度伸手,符鸟再次展翅,直接飞到沈夜面前。 “你好好考虑,如果有决定,可以发动符鸟告知。” 如果真是对情况一无所知的人,或许真会被这番说辞打动。沈夜用法术收起符鸟,心想,如今不过是从侧面证实寅虎确实不好对付罢了。 他目送乍胜对自己略一点头后匆匆离去,待确定后者走远之后才淡淡开口:“等候在此,有何见教?” “不过是无聊看看戏,你做你的,用不着管我。”随着漫不经心的回答,偃甲自街角阴影处现身。他斜斜靠在墙上,也不看沈夜,只拿挑选猎物的目光扫视往来妖兽。“话说回来你比那小子敏锐多了啊,我不过就在你身上停了一秒而已。” 一秒,大概是很短的意思。沈夜略过听不懂的名词,迳自挑眉:“谬赞。” “啧啧啧,你这性格——”偃甲捂住眼,低声怪笑。“可真讨人喜、欢。” “归墟最南有一座塔,收录了上古至今的各种典籍史册,任何人都可以进去阅读,你想了解什么,可以自己去看。” 沈夜略略转过视线,靠在街角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看戏?他玩味地咀嚼这两个字,将视线放到各种委托上。 这偃甲人出自谢衣之手,也不知换主时输入了什么,处处襄助处处试探,通身不见丝毫善意。 知命……么?
【魂海】 魂海乃残魂逸魄融溶所化,侵形蚀物,补魂充灵,为轮回径途。 —————— 初七一边询问何处可以取得建筑所需的木材金石,一边整理得到的信息。 照杂货店主所言,岁枔是此地元老、身份超然,那她为何会被神农镇封在巫山,又为何会“提及这归墟的一言半语都叫人讶异”,值得深思。 而从其他居民的态度来看,归墟大致分为新旧两派,旧派如何目前不得而知,但从新派对神祗憎恶的态度设想,主人的境况不容乐观。 得想个办法让主人从这泥潭脱身才是。 他思量诸多,也不忘注意周遭环境,是以岁枔一现身就停下脚步戒备。 “你有什么事?” 岁枔柳眉一挑。“才不过一天,本体便叫人触动了去,我才要问你有什么事呢。” 初七冷眼以对:“有什么话快说。” “本也没有什么,只是感知有触动过来看看罢了。”岁枔耸肩,上前一步走近初七。“你的戒心用得不是地方啊,被人做了手脚都不知道。”她伸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拉一提,一股熟悉的清气便安稳地停留在她掌心。 这是!那个杂货店主的……初七心中一紧,懊恼自己竟大意如斯。 “老龙还是这么个别扭脾气,怕我把人吃了不成。”岁枔掂了掂清气凝成的团,抬眼见初七面目森冷,不由失笑:“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一缕龙息而已——能得到这个东西,说明你还入的了对方的眼——他这是生怕我对你做什么呢。” 龙……息?初七一怔。 他的确存了几分故意,以试探体内寄存之物到底能感知外界几分。现在虽然得到答案,却更添几分不安。 似乎和估计的不一样。 岁枔道他不了解龙息的作用,耐心解释道:“龙息是龙修炼所得灵力精华,至清至纯,轻易不可遮掩。这一缕龙息在身,便是告知旁人此子自有庇护,下手前最好自己掂量掂量。”她说着想起什么,复又笑着摇头,“我年轻时轻命好杀,这印象怕是在这条滥好龙心里生了根罢。” “这东西在哪儿都有大用处,只是单单与我灵力不和,若是在你体内留得久了,两相缠斗起来,你这半死不活的身体可承受不住。”她说着拿出一块水精,将龙息封了进去,递还给初七:“我离开此地太久,一时半会儿是管不了你们的,有这个震慑威胁,倒也省事——剩下那些你们自己还解决不了的话,也没有帮扶的价值。” 初七沉默。 帮扶?也就是说归墟中的确有直接归属主人的存在,所以她那时会说“既赚了性命、又得了势力”。 只是这势力能否抓到手中,又有多少可堪得用? 他在这个问题上打了一个硕大的问号,开口问道:“为何不直接向主人表达善意?他才是……” “沈夜?那人一看就不是说什么信什么的性子,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让他自己去查好了。”岁枔打断他的话,不无恶劣地挑起眼角。“说到底这也是一项考验,他是不是值得神农旧部效忠,是不是担得起这份责任,所以啊,有些事可以告诉你,却绝对不能,直接让他知道。” 不能,让主人,知道?初七挑衅地回敬:“若我不小心告诉了呢?只怕你们找不到第二个身负神农神血的人了罢。” 岁枔点头承认。“也不怎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认为沈夜此人不得大用,届时十二地支自会有办法抽取神血重新寻觅人选。说不定,他们会认为你更加符合要求?” 初七手指一动,又生生忍住。 岁枔颇为怜悯地看他动作,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老实说,我不希望走到这一步——神血后裔,可不是什么轻松的身份。” 这女人说完就想如来时一般施施然离开,初七扬声叫住她:“哪里能弄到木材金石?” “归墟不出产这些,你还是上龙隐去换罢。” 龙隐么。初七强压心中纷乱,转身向龙隐商会走去。 神农旧部……考验……不能告诉主人…… 如果岁枔所言非虚,那么他的反应也算在对主人的考量之中,旁人不知他与主人的关系,闭口不谈和全盘托出,只怕都不是好的选择。 初七想起先前有关剑的对话,心中苦笑,其实主人已经在怀疑他的忠诚了。 无论如何,初七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主人分忧,他想,哪怕为此遭受猜忌离弃,也不会背叛主人,不能让那人伤到一丝一毫。 呵,可是隐瞒本身,又何尝不是对主人的背弃? 龙隐商会内部一如外表那般精致。雕栏画栋自不必说,不明材料的靠椅排成两排分列左右,白玉照壁镂空刻了一个同招牌纹章如出一辙的简略龙形,遮挡住所有窥探内间的目光,照壁后面不知有何布置,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术法波动。 整个厅堂内只有三只矮小异兽各自做事,与这堪称华丽的陈设相比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初七注意到,这三只异兽的外表与之前那个自称别拿肉包不当什么的异兽大同小异,只是身着衣袍有所不同:那只的袍子是深蓝,这三只则是墨绿,图案也是极为古怪的一个圆,颇有几分人脸的样子。 注视了一会儿,这三只的名字自动浮现脑海。趴在地上画图的是“中国好师尊”,站在椅子上发呆的是“手办厂长”,在角落里不断重复跌倒爬起的是“醉梦江湖”——怎么看都不像真实名姓。 见三只异兽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初七只好主动上前,拱手作礼:“请问……” “鉴定物品请改日,领取布匹请改日,购买情报请等狩猎日。”手办厂长不等他说完就头也不抬地甩出三个请,声音之平板、情绪之淡漠,几近机械。 初七耐心等它说完,才继续问道:“请问金石木材一类价值几何?又当如何兑换?” 手办厂长这才循声抬头,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声响:“新面孔?”它从椅子上跳下来,绕着初七转了一圈,豆绿色的小脸上明明看不出表情,却硬是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换材料……你要造房?” 醉梦江湖听见声音凑上来,先是打量初七一眼,接着一把拉起还趴在地上的中国好师尊,两只无声交流一番后便挨在一起作围观状。 初七微笑应是。 手办厂长点点头,说道:“把清单列出来看看,我才好估算代价。”它示意同伴取来纸笔,自己则变出一张长案供其书写,然后跳上椅子作闲聊状:“龙隐商会奉行以物换物,且收取物资不限。但普通物资能换的物品极少,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 初七依言提笔。书写间旁观的两只异兽相互比划推搡,最后像是达成什么共识,一只往照壁后面挨挨蹭蹭,一只则凑到手办厂长身边,拉了拉它的衣袍。 手办厂长也不转过去看,只是无声点头。 拉它的异兽达到目的,便安安心心坐在一张椅子上,观看两者互动。 初七估量着价值,列出最紧要的几样,递给对方。 “……这些?不值多少。”手办厂长吹干墨迹,抬头看他,“你有何物可换?” 果然只能易物么?初七抬手拆解护腕:“在下初来乍到,并无长物,身上仅有几件护具,还望通融。” “护具……还不如积分有用。”手办厂长摇头阻止他的动作,“你急用的话,积分来换也不是不可,只是规则所限,我只能让你取走一部分,剩下的便不能通融了,明天过来取罢” “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再奉送你一个窍诀:这里的土地都是会自行恢复的息壤,如果不想过几年就重打地基,最好去弄点纯净的魂海之水包裹桩尖。”它说着把清单交给同伴,同伴一溜烟跑到照壁后。 混海之水?初七想起杂货店得到的白玉小瓶,便展示给它看:“不知是不是这个?” 话刚说完,里间便隐隐传来哄闹的声音。 “男神……” “……怎么没告诉……” “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吗!?你们……” “……召集全员,开个会……” 手办厂长咳了一声,里间的声音霎时消隐。“没错。”它点头表示强调,“此物侵蚀一切有形之物,你使用的时候最好小心些——算了,好人做到底,我便把使用方法一并告诉你罢。” 初七一边默记,一边分神倾听,可惜照壁之后再也没有传出声音。
【手办厂长】 龙隐成员之一,行事稳重有礼,喜欢隐藏性情,在商会内颇有威信。 —————— 一直到沈夜回到城主府,也未见初七回来。 他在房间里闭目静坐了一阵,伸手拎起茶壶,才记起这里不供饮水。 用水系法术填至七八分满,注入些许火系灵力,沈夜一边感慨此地灵气充裕强横,一边思量今日所得。 那赠送而得的武器虽为土属,却可增幅木系灵力威势,不知如何办到——初七的武艺以快狠为主,用剑使刀法总是不妥,得空以后还是教他一些剑招。 他将水倒入茶盏,端起啜饮,甫一沾唇便觉滚热难当,复又放下。 按那乍胜所言,归墟形成竟是人皇手笔,只怕找上他这身负神血之人、搬出神农职责,也与此大有关系。 莫不是神力衰竭,息壤有湮没之危? 只怕这帮人打错了主意,他不由轻笑。想他流月穷尽数代之力都未曾解开困局,如今仅凭他与初七二人,又能怎般? 然,有所求,方有辗转周旋的余地。或许不必如此谨慎小心,便是初七那般显些锋锐……不,对方底牌一张未露,如此行事未免不智。 流月城神血耗尽之事只要有心便能查证,目前所知不过推测,不宜太过笃定。 沈夜屈起指节扣了扣桌面,决定将浏览城南藏书提上日程。 一切需待居所安定…… 他顿了顿轻叩的手指,起身闭目几个呼吸,方才打开房门向龙隐商会行去。 以物易物多以新奇稀有为善,或许可将饰物换材料制作些许偃甲,既能便利生活,也可淘换些得用的物什。 刚刚踏出城主府,便见初七疾步走来。他一手搭剑,面目冰寒,对上沈夜的目光后眼神一变,停步半跪:“属下归迟,请主人恕罪。” “无妨。”沈夜示意他起身回话,“可是不顺?” 初七垂目答道:“途遇些许争执。”然后才站起身体,表述详细:“材料明日便可获取部分,剩余已向龙隐商会预定,只是……需以物资易换方能取得。” 便,只有这些?沈夜凝目看了初七一会儿,才点头表示知晓。“便待明日。”不待初七应是,他便背了手,转身原路折回。 主人……初七望着那挺直的背影,右手按上左胸,默默低头,行礼。 翌日一早,两人便来到龙隐商会。 商会内部冷清一如昨日,只是驻守的异兽变成了两个。 手办厂长很是干脆地拿出一个锦囊。“来了?这里面便是你要的砖石木材。”它向上伸直手臂,将东西递到初七手里,“剩下的,等你拿来相应价值的东西再给你。” 中国好师尊则面向打量屋内陈设的沈夜:“有什么事吗?” 沈夜自袍袖里取出几串珠饰,表达换取灵玉磁石等物的愿望。 中国好师尊并不接,只是就着他的手端详。好一会儿,手办厂长咳了一声,它才像回神一般连退两步,仰头说道:“可以,这个的工艺很有特点,可以换,你——稍等。” 这是,大祭司的……初七看着两者互动,嘴唇微微张阖,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沈夜回头,正好看到他目光闪动,眸色略沉。 “呐,这是你要的东西。”中国好师尊抽走沈夜手里的珠饰,也把他的注意力扯了回来。它迅速把一个锦囊塞了上去,抱着饰品倒退,一脸交易完成别想反悔的警惕样。 难不成这些异兽都是这般活泼的性子?沈夜不以为意,核实数量无错,便招呼初七去选定的地点建造屋舍。 亲手造房建屋,对生来便居高位的大祭司来说着实陌生。倒是他的徒弟谢衣于此道颇为精通,叛逃下界时每到一处,便以偃术建造居所,竟也风格各异,真不知他哪来的点子。 呵,谢衣二字,从来是大祭司的禁忌,如今想起竟能心气平和,也不知是前段时间屡次提及业已习惯,还是历经生死看淡了的缘故。 沈夜看了眼将锦囊内物品倾倒整理的初七,暗自低嘲。 亦或是,知晓多经历几次,便没有那么痛了? 初七只觉沈夜的气息越发冷冽沉郁,料想他是忆起旧事,行动便愈发小心。快要理好时,目光频频扫过那些只是大致按属性分开的偃甲材料,动作便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榉木、磁石、绯晶、金丝角……均是沉重坚固,做成的成品恐怕韧性偏低,结构精细的话,砖石磕碰便可能震荡破损,继而影响使用。 尚不知主人要做哪类偃甲…… “整理完毕,请主人示下。”他一抬头,才发现自方才起被注视的芒刺感不是错觉。“主人?” 沈夜收回目光,转而吩咐:“你先削制木桩,待我制作几个夯土偃甲。” 初七应是,拎起尘垣对准木料便要下劈,被沈夜一把拦住。 “怎么用这个?” 初七回道:“所得工具未有斧銊。” 沈夜深吸一口气。“……你用罢。” 崩了剑刃也比浪费灵力凝刀砍削来的轻省,何况,看这剑的品相,应不至于如此脆弱才是。他帮初七把碍事的发辫盘在颈间,又看了眼土灵跃动的长剑,才选个地方席地而坐,拾起小凿加工绯晶。 沈夜已经长久未动手制作,为了保证不出错,很快沉下心神,不理外物。 而做木桩主要耗的是力气,初七很快便在一下一下的切削中走了神。 绯晶三孔,内穿缠金导磁线,以稳定磁场…… 金丝角打磨成片,开凿凹槽……偏了……果然碎裂……还是太脆,用灵犀骨更好一些…… 榉木坚硬,不用灵力还是太过伤手……不,主人最不喜擅作主张,而且……他是初七…… 手下一涩,他低头看了看,这一记多削了三分,改改还能作成安置魂海之水的槽口。 扣接榫卯……安装导灵栓……磁极有四个?是要双人操控—— 见制作接近尾声,初七加快动作削完最后一根,抖落身上木屑,快步走到沈夜身边:“主人,已削制完毕。” 沈夜抬眼,对上初七的眼,竟觉得那双眸子比平日亮了一分。 见猎心喜? 呵,错觉罢。 他扣上最后一个零件,起身任初七拂落自己满身碎屑,左手慢慢覆上对方眸下红痕。 他又忘了,他已不是那个任性弟子,此番不过是完成吩咐的欣喜罢了。 “初七。”沈夜松手,五指虚虚划过剩下的偃甲材料,最后一振袍袖,负于身后。“你若感兴趣,本座可以教你。” 他此刻的语气堪称柔和,初七却觉得周身空气都随着这句话化作玄冰,重重压在背上。 主人他—— 初七强自定住心神,放松肢体肩脊,更不忘控制呼吸轻重频率,令面孔仅浮现三分疑惑:“主人?” “本座教你,制作偃甲——如何?” “属下尽快掌握。”初七抱拳半跪,眉目掩在双手平举的阴影下,专注而坚定。 呵,他在想什么,沈夜垂下眼,心中失笑。 “……你退开些。” 他径自上前一步,灵力顺着右手指诀涌入偃甲。 耳边似乎响起极为久远的声音。 「这个,师尊有命,弟子……弟子定当全力研习。」 谢衣与初七,终究是不同的。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44:04 GMT 8
鱼唇的LZ昨天发疯……被掐得好疼TAT 好啦只是抱怨一下不用安慰的,很会调节的LZ撸了一段沈家兄妹对话来治愈自己-V- 话说,这是剧透?嗯,很后面的剧透。 ——————————————
『哥哥。』 ——小曦? 『哥哥,小曦好想你呀。』 ——小曦……哥哥也很想小曦。 『大家以为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哥哥,可是小曦知道,哥哥很快就会来,所以偷偷跑出来在这里等~』 ——…… 『小曦很想对哥哥说抱歉,因为小曦,哥哥这些年吃了好多苦……』 ——小曦…… 『对不起。』 『对不起,小曦一直拖累哥哥也拖累大家;』 『对不起,小曦没有听哥哥的话;』 『对不起,小曦没能保护哥哥;』 『对不起……』 ——小曦,你——呵,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嗯,小曦知道,哥哥还是最喜欢最喜欢小曦的!』 ——……是啊,哥哥最喜欢小曦一直开开心心的,所以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 『可是小曦还是想帮哥哥,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小曦?……! 『这是小曦的神魄碎片。』 『神农的事情,归墟的事情,小曦都知道。』 『成为神祗血裔很厉害,也很危险,那时候的小曦太小了,转变魂魂反而造成记忆回溯……』 ——…… 『这些碎片已经炼化好了,哥哥融合掉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小曦!快收回去! 『没事的啊,前面是魂海嘛。小曦转世前在里面多泡一会儿,这点损伤很快就能补好的!』 ——小曦! 『这里濯尘池,不可以靠近!』 『别过来!』 『哥哥放心,小曦已经不是那个只有三天记忆的小曦了,知道怎样保护好自己,所以放心,真的真的没事。』
『对不起……明明是小曦更适合……这份责任,现在却要哥哥来承担……』 『哥哥……』 『你要保重。』 ———————————— 番外?好吧目前算番外完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46:05 GMT 8
【擢尘】 归墟以南有诸潭,忘川荧荧而坠,入潭为水,复出高悬,可见诸魂记忆,是谓擢尘。子鼠率众其东,取擢尘之砂以炼七情,以砺兵铸。 —————— 打入木桩,夯实地面,砌砖石为基,构架支柱梁脊。在偃甲和法术共同的作用下,这些常人少说也要苦干十几天的活计被压缩到一天内完成。 两位建筑者虽因各种尘屑略有狼狈,仍旧神采奕然,未现疲色,可见世有偃术一途,实在幸甚。 可惜材料实在不多,便只能进行到这里。沈夜不无遗憾地松开指诀,灵力却未听命散去,反而倒卷涌回,撕扯筋脉。卒不及防的疼痛令他不由闷哼一声,摁住胸口。 “主人!”初七丢下工具去扶,被沈夜一把拦住。 “不碍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抓住对方胳膊的手,“岔气而已。” 真不是……病症?初七固执地保持虚扶,心中忧疑。不是说融合神血以后灼烧之症便会褪去,莫不是浊气……! 沈夜闭目调息,用更多灵力将紊乱理顺,复又睁开眼。 灵力增强以至突然失控——怎会如此?说来这几日灵力的确缓缓增长,且有增幅逐日攀升的迹象…… 他将按胸的手举到眼前,缓缓一握。 神血完全融合的效用么?倒是意外之喜。 初七担忧地看他动作,想伸手却又不敢,只能低声轻唤:“主人……” “我没事。”沈夜回视,眸色略暖。“收拾东西,回去罢。” 确认对方神色不似作伪,初七才行礼应是,转身拾掇材料器具。 明明是和平时一样的语调,沈夜却听出几分低落。他看了眼初七的背影,没再开口。 眼下耳目难防,灵力增长的状况不宜多言,何况,反复解释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出了这么一个意外,哪怕沈夜强调自己没事,初七还是放心不下,发挥速度特长抢先把大件物品尽数收入锦囊,只剩下一些不比尘垣重的偃甲材料——就是这些,也在沈夜的摇头失笑的空档消失了一小半。 罢了,他微微一叹,真假虚实,时间一长自会分晓。 收拾停当,便是归途。 许是天色近晚,与来时行人往来的热闹相比,街上冷清了不少。 沈夜把玩着特地留下来的边角木料,回忆何种偃甲用料简单又新奇易制,可以在材料短缺的前提下尽快换得剩余物资。还有,既然决定要正经教初七偃术,便得将他注重拆解的习惯纠正过来。造物总有薄弱之处,若执着于短缺反复改进,最后多半会忘记目的初衷,造出的偃甲只怕比玩具都不如。 他这样一路走一路思考,初七则目不斜视跟在后面,沉默地执行警戒。 主人突然波动的灵力磅礴浑厚,虽仍是金属为主,其中逸散的生发之力却比从前更为明显,甚至强于寻常主修木属灵力的祭司。尽管这种感觉只是一瞬……也令人心生不安。要知道天地灵力类分五属,各具其性,其中金主肃革、木主生发——金本克木,如今却隐现逆克反侮的迹象,哪怕以神血作为缘由,也很难解释为何仅是灵力特征发生更改,而非直接变化属性。 融合神血……当初那个号称能助主人融合神血的阵法,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初七一边思忖应尽快查证那阵法的真实效用,一边加大步伐凑近沈夜,想要开口提醒。 两人的距离本就比往常近了半步,这一凑就变得更短,以至沈夜突然转身的时候两人摩肩蹭踵,直接对了个脸贴脸。 被这样近距离望着,初七颇有些尴尬,后退半步才开口询问:“主人?” “初七……”沈夜对上初七眼中来不及掩去的郁色,顿了顿才说道:“再去购置一套工具来。” “是,主人。”初七虽然应了是,却没有立即行动,反而借着行礼的姿势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脸,又望向沈夜。 沈夜目光微凝,他还没到不能自保的地步,口中责问:“还不去?” “是。”初七直起身体倒行两步,辨认方向匆匆离去。 沈夜将手中的木料收回锦囊,理好袍袖继续前行。 不过是被跟踪而已。 既然这归墟难得出现一个新面孔,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各方势力总要观望查探一番才会真正有所行动,便是真有暗流汹涌,一时之间也轮不到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来担心。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次又能得到怎样的收获——想来那城主用来演示的棋子,总不止乍胜一个。 抱着这样的心思拐过两条街,身后窥探的视线越来越少,最终消失不见。又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初七极为自然地从巷子阴影里踏出,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跟在他身后。 一步距离,不远不近。 没带半点鲜血腥气回来,沈夜在心中满意地点头。“如何?” “三个是死士,交战求死无一脱逃;另两个探子在脱逃时途遇同一拨人马,全被捕获带走。”初七平声回禀,“那班人马……具其自称,为十二地支中子鼠的手下。” 子鼠?沈夜略微皱眉。若只是偶遇,出现得未免也太过巧合……黄雀在后么? “另外,子鼠部下告之,他们另有职责要务,与寅虎城主一样只是替人暂代守护,希望我们能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至于真正负责我们的主事人,待时机成熟自会现身。” “所以说,十二地支各司其职?” “应该是。” 各司其职……莫不是其上另有一个统筹全局的人物?沈夜在心里记上一笔,继续问道:“各方身手如何?” “若论身手,当以子鼠部下最强,至少略胜于高阶祭司;死士稍次之,以近身攻伐为主;探子一强一弱,身法均以诡秘为主,实际武力情况不得而知。” 这倒不意外。沈夜点头,子鼠一方既然插手,便是有意坐实他是知命后继的误会。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做出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再恰当不过。 初七稍稍停顿,才继续说道:“主人,此地情况错综复杂,各方实力深浅不明,还请主人多加提防。” 呵,说到底还是指责他以自己作饵,沈夜眉头稍松。“我自有计较。”他淡淡回了一句,转而说道:“明天起,我会去城南书塔,建屋的工作由你来完成。” 城南……书塔?那是什么地方?主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初七不由皱眉,却也知道这些问题着实僭越,只能应道:“……是,主人。” 来自至少四方的监视、意图不明的十二地支、能使子鼠部属态度大变的龙息……这种诸事不知的状态太过被动。他摸了摸怀里的水精,想,看来得找岁枔好好谈一谈情报的问题。
【溯塔】 四方五重,日夜洞开,清静无辖,录籍无数。众生无分其类,皆可入内研习。 —————— 塔非常好找。 说是在城南,实际上这座塔位于城郭的边缘,周围多半是无人居住的石屋,了无人气。从建筑的新旧来看,恐怕是这座塔最先建成,然后归墟居民渐渐增多,城郭范围逐渐扩大,才将本来孤立的塔包围了进去。 不知后来又发生什么,使这里变得如此冷清,宛若废弃。 七弯八拐后,沈夜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远远看见塔下有两个身影,立即后撤一步掩藏身形,敛息窥察。 正是偃甲与岁枔。 “岁枔啊岁枔,你——到底是什么呢?” 偃甲一手摩挲下巴,一手歪歪斜斜捏着刀指着岁枔的眉心,眉梢眼角尽是赤裸裸的杀意。 岁枔低笑一声,不答反问:“你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事物?” “唔,怎么说呢~”偃甲漫不经心地把刀往前递了递,“只是,发现一个不错的娱乐项目,想要参一脚——这个理由,满不满意?”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岁枔却像是明白什么,脸上笑意渐渐消隐,变为带了点怜悯的了然。“好。”她轻声应了一个字,身形突然虚化,再次出现时已在数丈开外。 偃甲啧了声,正待要追,就听见那女人幽幽说道:“我的种族,叫做岁芝,上古,岁芝。” “我之所为究竟为何,溯塔史部收录相关典籍数卷,想来,足以给你解惑。”岁枔轻吸一口气,话锋一转:“偃甲,不论你曾经如何,如今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你还是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过活吧。” 偃甲动作一顿,像重新认识一般上下打量岁枔,侧头低声:“她的同类?” 岁枔并不回答,只是并指为印,周身光华一闪,传送走了。 偃甲对着岁枔消失的方向站了一瞬,忽然伸手捂脸,发出阵阵含混地闷笑。“哼,哈,哈哈,好、好、过、活?谁……知道呢~”他双掌一合将刀收入掌心,选了个方向,也施施然走远。 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多了一个旁观者。 沈夜耐心等了一会儿,确认两人确实不会回转之后才踏出藏身处。 上古岁芝? 烈山典籍上倒是有过那么寥寥几笔记载。岁芝与影族一样是上古时期的部族,本体为血色藤蔓,性喜生食活物血肉,早在十日并升之前就被神农斩杀近灭,天柱倾塌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一族的踪迹。 岁枔竟是这一族……? 当初沈夜推测岁枔用什么方式动摇了初七的忠诚,起到便于监视和掌控沈夜的目的。 现在看来或许未必。 岁芝一族与神农有灭族之仇,岁枔身为岁芝遗族,应该对神农相关的事物无甚好感,便是表面不显,又怎知不会迁怒,不做些刁难之举? 她受命令所限无法直接对两人做什么,但是私下挑拨一二使他们两个反目,借初七之手达到目的的可能性就很高。 初七会避而不谈,摆明要将抢夺剑心失败、被岁枔说动放弃任务的经过隐瞒于他,只怕是因为,这些经过本身就是一种离间。 不说便会生疑,说了更会决裂。 如此心计,倒是好得很。 沈夜想通此节,顿时觉得心间徒然一松,仰头打量塔门牌匾的动作也轻快几分。 塔名为溯,大概是取求索之意。内里空间竟比外面所见要大上许多,沈夜略一诧异,细细感应才发现这里并非他以为的加持过空间术法,而是以精妙的方式构成了一个足以乱真的幻境。 幻境中的灵力稳定,运转迹象几近于无,像是只为构筑而构筑。 沈夜走到最近的书架前,发现架上书册都新得像刚刚写就,心知这也是幻象构筑的东西,便试探着用已知的方法破解。 法诀光芒散去,眼前景象依旧,只是大门正对的空中多出一段光字。大意是说这个幻境的作用是为防止有人损毁挟带塔内书籍,并无恶意,请来人放心阅读。这是一种沈夜从未见过的字体,注视之后却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想来也是幻境的作用。 以幻境保存书籍?这倒是有趣。 沈夜按着书架上的分类提示找到有关归墟历史的书籍,专心阅读起来。 乍胜说归墟经女娲、神农改造,的确可以在典籍上得到证实,但是两位大神为何改造归墟使之成为可以修养生息的洞天,不同书册上各有猜测,莫衷一是。最为主流的是不满伏羲作为,加之怜悯被关押的诸多生灵,才建立一个喘息之地。 怜悯?沈夜不以为然,若只是不满或怜悯,大可将被关押者放出,耗费神力打造洞天作甚? 关于十二地支的记载就多上许多,以史事记录为主,如哪年哪月丑牛领兵击退伏羲兵将、哪年哪月寅虎率众建造城墙以作防御、哪年哪月子鼠铸造神兵利器等等等等,繁杂无比,甚至多有重复矛盾之处,可见这些都不是十二地支本身所著,而是由好事者收集整理而来。其中有关知命的记录更加简略,几乎只有任命和离世两种记载,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每位知命都是自外界而来,无怪旁人会以为这次到来的会是知命后继。 至于神血后裔……这些史料的著作者连十二地支的行事主旨都不甚明晰,更别说如此偏门的信息。 沈夜揉了揉眉心,将手中帛书放回原处,放任视线四处逡巡。 这溯塔里的书籍浩如烟海,想找到特定的内容,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那么,那偃甲想要提示的,到底是什么?仅仅为普及归墟历史、解释为何会被误认为知命后继? 正思考着,就见初七走了进来。 他环首四顾,发现沈夜后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说道:“主人,天色已晚,望主人顾惜身体,早日歇息。” 沈夜这才觉得腹中空虚,竟是在这溯塔内耗了一整天。 他略一颔首,率先向外走,一边问道:“建造进度如何?” “屋舍建造已经完工,一应用具业已布置完全。” 已经完成?沈夜不由停下脚步,询问地望向初七。 初七显然对如此快的进度感到自豪,挺直身体继续说道:“只是尚未打扫,待明日属下洒扫一番便可入住。” 那模样在落沈夜眼里完全是在请求夸奖,令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很好。”
【骗剑师尊】 龙隐成员之一,喜好收集矿石,擅长打造兵刃。 —————— 两人既然入住新居,离去前于情于理应当跟寅虎打个招呼,但是在城主府住了两天三夜,除去定时出现在桌上的饭菜之外没有一人主动出现过,想来也是放任来去的意思,这一节就被沈夜有意无意略去了。 沈夜在居所周围布置大量结界彻底杜绝窥探。 诸事停当之后,他站在卧室里,才觉得自己真正松了口气。毕竟当初在危机环伺的流月城,还是有那么一两处安全之地放松休憩,还有一两个可以信任的人站立身侧,不需一直保持警醒,自然也没有如现今这般疲惫。 四下环顾,见房间布置接近当初的大祭司寝殿,又不由失笑几分。 初七有记忆以来他便是住在那里,所以认为他喜好这样的布置么,虽然看着精致舒适,却只令他感到冷清寂寥。 也罢,他自己都已经忘记曾经的喜好究竟为何,苛责初七又有何意义。 还是好好歇息一下,为接下来的搏斗做准备罢。 刚脱去外衣,初七忽然推门而入。见到衣裳半褪的沈夜,他略略停顿,似乎犹豫是否该退出去,然后才合上门扉,缓步上前。 沈夜以为他有事禀报,就势坐在床沿。“何事?” 初七沉默。 “怎么?”沈夜见初七不动,想起流月城时由他警戒的每个夜晚,叹了口气:“不用守在这里,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初七依旧沉默,不过一瞬,忽然抬手解开腰封。 沈夜没想到他在这时会这般动作。百年相处间,自己是给于他可以主动邀约的权利,也算是身为大祭司生涯里为数不多的怀念和期待。但是—— “初七。”他加重语气,心中已是不悦。 现在这种环境,是做这些的时候吗!? 初七身体一颤,动作利落地把上衣尽数脱去,然后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夜,似是征询,似是试求。 他的身体上本就布满疤痕,尤以左胸的伤疤最为狰狞,但那些都是至少五十年以前的痕迹。这些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沈夜亲手施加上去,又亲手用药物一点一点磨平,只留下无法被时间抹去的颜色,如同横亘的裂痕镌刻的,名为过去的纹章。 是以沈夜一时软下了心思。 自从那一夜揭开初七前身即是谢衣之后,他虽未表现任何异常,恐怕心里也是极为震动,不知所措又急于证明自己的忠诚,才那般主动请命去夺取昭明剑心。 之后种种暂且不提,重见之时两人身边各多了一个监视者,疑虑猜度接踵而至,他再怎么赤诚,内心也是不安的。 想到这里,沈夜的表情柔和几分,招手让他近前。 便是如他一次以作安抚,也无不可。 初七乖顺迈步,停在恰好一臂的位置。他垂下眼睫,近乎虔诚地捧起沈夜的右手,缓缓靠近自己的身体。 站得这么远。沈夜对初七小心翼翼的态度略感异样。 直到他的手按在胸口正中的位置,感觉到掌下胸膛里诡异的寂静,他才想起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当日瞳说初七的子蛊已经死去,他体内续命的蛊虫必定已经死亡,那么如今的他,又是靠着什么站在这里? 沈夜抬头对上初七的眼,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这就是他对任务经过避而不谈的原因。 也是可能导致生隙乃至决裂的隐患。 沈夜尤记得两天之前那个利剑握于他人之手该当如何的问题。 现在,他将要害袒露在他掌下,并非出于旖旎心思,而是已经做好被折断毁去的准备? 好,好。 他压下起伏的心绪,释放灵力探查。 初七的身体,沈夜比他本人更为了解和熟悉,灵力渗透皮肉,直向记忆中的运转中枢包围而去。本应蛊虫遍布的胸腔里,有什么盘踞在脏器的空隙,隐秘妖异的灵力波动与初七本身的灵力纠缠在一起,代替偃甲制成的运转核心连接整个经脉。 许是受到外来力量的刺激,那东西忽然分出一缕灵力,精准地将沈夜的灵力抽散。 这是一个活物。 沈夜松开手,探得的影像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血红色的植物,枝桠柔软弯曲如蔓,分不清根系与主干…… 岁芝。 如果不是将这些展露出来,如果不是今日亲自探查,他怎么想得到,自己身边竟埋藏这么大一个隐患。 岁枔这个妖物,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看。 “初七。”他几乎是气恼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以为百年相处,百年调教,足够这个人理解自己的行事准则,结果?他是认为,自己知道他体内有这么一个玄机以后真的会把他毁去不成? 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直隐瞒下去! 初七跪倒在地,依旧不发一语。 “怎么回事。”沈夜皱眉。“说话。” 初七闭上眼睛,张开了唇复又抿紧,只是垂下脑袋,缓缓摇头。 不说?沈夜猛地站起身,一声冷笑溢出。 初七浑身一颤,却依旧绷紧身体作抗拒状。 沈夜观察他的逐渐纷乱的气息,心却沉了下去。 不,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不可以说。 “你不……” “主人!”初七打断,面露祈求之色。 这回沈夜立即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诉之于口,便会被潜伏的耳朵听走,甚至……他盯住那双尽量躲避视线交汇的眼,心下悚然。
【岁芝】 生而化灵,喜食血肉,其血可肉白骨。 —————— 初七守在灶前,一点一点撒入调料。奶白色汤水在锅内翻滚,食材时沉时浮,在氤氲的蒸汽中不甚分明。 这是他们迁入新居的第五天。 体内本体被触动,岁枔再次避开沈夜单独找上他。也许是行为造成的误会,她只是用难以形容的目光上下扫视他一会儿,然后半客气半无奈地建议,下次再情不自禁也请考虑考虑周围让人有个回避的准备,可见她的确能够通过他监察事物。 他心里没有丝毫庆幸。 那日揭露身体的隐秘,主人并没有多作表示,只是在他身上加了一道封有九天焚炎的咒印。 主人一向杀伐果决,既得他绕过体内耳目加以提醒,必定能反过来利用,抢占一丝先机,从而打破这种被动的状态。 然而…… 习惯将行为和情感完全分开又如何,哪怕垂着眼,他也分辨得出,主人施法前那一瞬的停滞,是痛楚。 主人…… 紫薇祭祀也好,神血后裔也好,上天为什么偏偏选定这个人来承担? 初七轻抚胸口,神色茫然。 沈夜走进厨房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副景象。 他下意识先扫了眼周围的瓶瓶罐罐,然后对已经回过神处于待命状态的初七吩咐道:“去摆饭。” 初七难得磨蹭着出去,临出门的眼神颇为期待。 沈夜拿过勺子尝了尝味道,发现即使严格吩咐过调料用量,这汤还是咸了不止一点。 为了自己的味觉着想,以后下厨的事还是亲力亲为为妙。 他无声叹了口气,加水入锅,待汤再次沸腾之后才用碗盛出,拿碗的时候眼睛透过窗格扫过外认真摆放碗筷的身影,心里那点松泛很快消隐无踪。 如今这个身体已经成了一种辖制。 一方面初七的生死乃至行止都握在岁枔手中,另一方面岁枔留下本体也是留下一个足以威胁其性命的弱点,这种交换并不对等,需要再加一道枷锁才能将对方有所顾忌,甚至更进一步握在手中,成为助力。 这个人……呵,他已经狠心杀了一次,难道真能下手杀第二次? 好在这一点岁枔并不知情——以同样不对等的威胁略作回敬,他对她觉察咒印存在后的反应颇有期待。 烈山部族长期不需饮食,沈夜与初七又有主从之份,两人还真没一起吃过,是以沈夜对这几天对桌而食的感觉颇为新鲜。 他从来不知道初七扒饭的动作这么……豪放,以至于总有饭粒粘在鼻尖嘴角,偏偏本人一点也没觉察,常常顶着这么一张脸面无表情。 这次也一样,沈夜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初七,嘴角。” 初七立即停筷,食指揩过嘴唇,舌头一卷将指尖的饭粒纳入口中,然后目光灼灼地回望,似乎在询问是否还有。 “……吃饭。”沈夜垂下眼,继续自己的动作。 接连几日泡在溯塔,当初匆忙购置的物资已然不多,所以沈夜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做偃甲,连午饭都是写了一张步骤表交由初七去做的。 明日上龙隐商会换取一些粮食布匹,顺便再探探各方动向。 他这样考量着,忽然说:“把院子收拾一下,下午教你偃术。” 偃术……初七心中一怔,沉默地点头。 吃完饭,初七自去收拾盘盏,沈夜则从卧房取出抽空默写的图谱,将最后一点内容补充上去。 之前便决定教初七剑法和偃术,如今受情况所限,剑术一项只能搁置,偃术倒是可以提前提上日程——那么繁杂枯燥的东西,想来足够膈应窥视者一阵,日久之后也可借此传达消息。 这厢沈夜平心静气专心书写,那边洗碗的初七却是把手里的碗抹了一遍又一遍。 主人要教他偃术…… 本就是早就说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是谢衣最擅长的技艺,也是最能代表往日伤痕的心结。主人曾一度禁止他提及偃术,所以刚开始说要教的时候,他差点因为激动做出不属于初七的举动。 这个心结终于也松动了啊。 他将各种材料用具挪到外面,心里感慨又忐忑。 偃术学识上他太容易露出马脚,万一泄漏他已经记起过往的事实,立即就会成为新一轮的伤害。 谢衣的种种早已逝去,如今的他是初七,也只想做初七。 这样的想法在看到沈夜手书的图谱后变得更为坚定。 沈夜自然不知道初七的想法,只觉得他格外拘束和紧张。 “怎么,还怕学不好?”他脸上调笑,心下发涩。眼前这个人,哪怕记忆不再,只依靠天分也不会。 初七立即跪地:“属下定当全力。” 沈夜盯了他的发旋半晌,才说道:“起来吧,以后不用动不动下跪,行礼……就用下界的方式罢。” 这张脸实在太容易勾起往事,加上该有的基础应该都还保留着,他给出图谱后便让对方自己参研,吩咐有问题直接问以后就在院子里继续上午的组装。 初七听了吩咐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怅然:哪怕是现在,他都没有机会就偃术方面得到主人的亲自教导么。 已经得到主人亲笔写的教材,你知足罢,他对自己说,然后挑了个靠近又不影响的位置蹲下,珍而重之地捧了犹在散发墨香图谱细细研读。 两人就这样在沈夜拼接榫卯的咔嗒声中沉下各自的心思,浑不觉此时宁静而温馨的气氛,与久远之前占据紫薇祭司殿的一师一徒及其接近。 也未发觉,远处有三个身影正以屋顶为掩护,隔着诸多结界向这边凝视。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其中一个对同伴无声颔首,倒退欲走,不料后心猛地一痛,惊诧间,耳边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啧啧~偷窥别人却忘记警戒,这可不是好习惯呐~” —————————————— TBC
小剧场:
看见初七脸上有饭粒时—— 沈夜:手好痒好想替他拿掉…… 初七舔手指时—— 沈夜:……忍住。
【狩猎日】 归墟之外,凶煞踞地而隐,情志纷乱,择旅夺魂,逢魂哭号盛,狂燥难抑,集而攻城。墟民御而反狩,敛尸取骨,投魂海以葬。 —————— 准备好交易物,两人一早就上龙隐商会换取粮食布匹。 踏进小楼,扑面而来的是喧闹的声浪。 正厅里挤满了各色各样的生物,大多三五成群聚作一堆,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扯破音的隔空喊话,震得整间屋子都嗡嗡作响。 沈夜来到此地以后还从未在同一地点见过如此多的人兽妖灵。他环首观望,发现其中大部分都面色肃然、惶惶不安,一副战事临近的模样,心里多出几分惊奇,于是放慢脚步,就近询问事由。 乍然听到问句,离他较近的妖一边不耐烦地回吼“不就是狩猎日”一边扭身,视线对上沈夜后话音戛然而止。它旁边正在抱怨的同伴被这半句话引得抬头,见到他也立即没了声音。这种静默仿佛会传染一般,周围的生物纷纷投过视线,窃窃声陆续消弭,形成突兀的一角。 醉梦江湖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三两句结束当前对话,熟练地通过各色腿脚的缝隙挤到沈夜身边。它先是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又蹦跳着用手办厂长正在发放情报手册的消息打发了一干神色莫名的围观者,最后才对眼带玩味的沈夜说:“这里在组织活动,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可以进内间去说。” 组织活动?是战前动员才对。沈夜扫了眼周围自以为隐蔽偷瞄的诸多妖灵,点头应允。 醉梦江湖领着两人绕过遮挡视线的白玉照壁,走到用禁制封堵的半圆门洞前,像揭门帘一般拉开禁制光幕的一角。这禁制大概有隔音的效果,一露出缝隙里面就传出一道耳熟的悲呼:“狂魔快松手咩!这陷阱还是测试版会炸的——”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爆响,几道幸灾乐祸的声音紧跟其后。 “……该庆幸只是微型模型么……” “咳,求脸你还是安安分分做你的仓管吧。” “肉包你……再来几次他就该进厕所返修了喂。” 醉梦江湖听了几乎要扶额,强笑着请沈夜两人入内。 与精致外厅不同,内间的布置极为凌乱。混杂着矿石和图谱的软垫堆,夹塞着绫罗与模型的书架,以及正中荷花与棋盘飘浮其中、被锦囊填埋小半的池塘,无一不透着浓浓的鲜活气。五六只异兽在锦囊堆的另一边埋头分装物品,其中一只衣袍泛黑,显然就是被炸的那个。 沈夜注意到异兽的衣袍大多是已经见过的制式,只有一只名叫工长凝碧天的穿着深红色外袍,在一片深蓝和墨绿中特别显眼。 醉梦江湖等他打量完毕才问道:“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在下想以这个换取粮食和布匹,如果价值有余,再换一些材料。”沈夜取出两只偃甲飞鸟,以及一张纸。“这是清单。” 醉梦江湖没有接,而是为难地蹭了蹭脚底:“布匹没问题,但是另外两项……抱歉,狩猎日开始,粮食之类全部暂停换取,要等城外平静以后才会重新开放。” 暂停换取……沈夜皱眉。前几天查阅的典籍就有关于狩猎日的记载,说是特指归墟对抗城外怪物围攻的攻防战事。这些怪物的攻击起止全无规律,何日退却难以预料,可能持续数日,也可能持续数载。 若是数日尚可坚持,若是旷日持久……他握指成拳,问道:“不知参与狩猎,可得何物?” 醉梦江湖尚未来得及回话,一道沉稳的声音斜插进来:“狩猎日极为凶险残酷,两位初来乍到,我建议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沈夜循声,正是那只名为工长凝碧天的红袍异兽。 醉梦江湖立马一个立正站好:“会长!” “剩下的我来解释,你自去吧。”工长凝碧天对它点点头,待它离开后才继续道:“如今这个时段,荒原上回荡的魂哭鬼泣之声比平日强盛数十倍,可以说狩猎日因此才会发生。若没有相应的法诀抵御,出了归墟结界魂魄便会震颤动荡、飞散离体,即使是你,多半也不能免俗。” “即使,是我?” “我至少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你身上的神明气息虽然惨淡,到底还是识得的。”工长凝碧天笑笑,“神力虽强,赋予旁人后也是无源之水,终有穷尽之时。莫说此时出城搏杀,便是平日要出去,我也建议先修好防御法诀,以免徒耗神力。” 这么说,当初初入归墟时那偃甲特意引出散魂与神血的话题,并非为了试探,而是隐晦的提醒。一句“一个有神血加持,一个有那女人的力量保护,完全体会不到这里的特色”不仅暗示了七身上的玄机,也隐喻了沈夜需要注意的隐患。 呵,这提醒可真够含蓄,沈夜心中恍然,不动声色拱手求教:“不知这法诀……” “不必如此,我既提及,自然会教与你。只是这法诀要起作用全靠水磨工夫,现在修习也于事无补。”工长凝碧天说着转头往同伴那里唤了一声:“求脸狂魔,你那里还剩三张未发出的图纸是么,拿过来吧。”然后才面向沈夜:“看样子你们急需食物?我们龙隐商会应城主请求优先提供战用物资,规则所限我也不好打破,不过这里有个折中的办法。” “我们龙隐人数太少,遇上这种事就分身乏术。所以会请一些无法直接参战的居民帮我们跑跑腿递送一些东西,也可算作协助战事,可以得到一定的物资配给——当然,协助的配给要比直接参战少一些。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都叫人取了东西,还有别的选择么。沈夜虽然对自己被划分入弱势群体略有不满,也只能接受这个提议。 他身后一直默默侍立的初七忽然出声:“主人,属下可以出城参战。” 沈夜一窒。“初七!”他脱口一句,继而缓下语气:“……没有必要。既然会长如此建议,想必贸然外出凶险异常,我们遵从便是。” 初七因他的语气僵了一瞬,才低声应是。 工长凝碧天看着两人互动,对沈夜的后半句也只是颔首,并不答话。 这时那只衣袍泛黑的异兽双手扶着卷轴顶在头顶,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看见沈夜手里的偃甲鸟,小眼睛猛地放光:“工长工长!这东西……” “求脸狂魔。”工长凝碧天唤了一声。 “……能给我摸摸吗?”求脸狂魔不死心地继续,一脸祈求地望向沈夜。 不过一只偃甲鸟,它认出了什么?那会长又为何阻止?沈夜玩味着异兽的未尽之语,不无不可地放低手掌。 但是求脸狂魔没能如愿,因为工长凝碧天淡淡说了一句:“万一有瑕疵……” 它像是被烫到一样把头上的图纸往工长凝碧天身上一扔,连连摆手,摇头后退:“还是不了还是不了,万一坏掉就太可惜了,哈哈。”说完就一溜烟跑回去了。 工长凝碧天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家伙有种特殊天赋,所有含有瑕疵的物品,经过它的手就会出各种意外,或是爆炸、或是报废,偏偏这家伙见到新奇事物就手痒得很。”说着把图纸向沈夜递了递:“这三张是城主要的东西,烦请两位跑一趟了。请,务必送到寅虎本人手上。” 沈夜见上面设有封印也不多问,身后的初七上前接过。 两人走出龙隐商会以后,沈夜回头看了眼大门牌匾,目光落在龙形纹章上,轻喃:“龙隐,龙……” 初七知道他是对这商会起了疑,主动请缨:“主人,这些异兽对属下颇为亲近,不如由属下打探一二?” 沈夜轻笑。“不必着急,既然对方有亲近之意,总会泄漏秘密。”他话锋一转,问道:“方才在大厅,你恐吓了那些妖兽?” 初七不由低下头:“属下擅作主张……” “不,你做得很好。”
【偃甲】 ……重构经脉,拆换核心,填娲骨以寄识,七情砂以动灵,岁可逾百……吾当已灭,望君珍重。 —————— 一离开龙隐商会的范围,沈夜便取出一只符鸟交与初七。“找到那偃甲人,把这个交给他。如果遇到岁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初七点头接过,目光凌厉。“是的,主人。” “去吧,事成回家等我。” 沈夜目送初七远去,感到周围窥伺的视线随他离去少了大半,这才继续迈步。 偃甲一物,说穿了不过是靠主人设定的规则言语处事。曾经的偃甲谢衣宛若生人,不过是得了主人的记忆、被勒令以谢衣身份而活,相信这具人形偃甲行为也是出于其拥有者的授意,甚至可以设想,是否为反抗归墟留的一手暗棋? 只是,这乖张的性情真只是设定好的掩护么…… 他回忆曾经在偃甲谢衣的冥思盒内读取的种种,依旧不能理解,为何金玉木革塑造的人偶,会在命令之外对一个人惦念百年。是那些记忆衍生出的变化,还是谢衣本人—— 此时相望不相闻……如果亲耳……呵。 沈夜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思绪。 说是城外正在交战,城内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仅仅是路上行人比昨日更少一些——说来,进入归墟几日,路遇的行人一日比一日少,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 一直走到城主府前,才终于有了一丝战事应有的凝重。 本来无人看守的大门如今多了两个实力不下于初七的守卫,其中一个见到沈夜面上显出几分惊讶,主动上前询问,得知是替龙隐商会送物之后客气地表示如今府内不宜乱走,领着他去找城主。 进入内里,入目是层层叠叠的法阵,各色光芒交相辉映,令人目眩。 沈夜曾为破解流月城困局钻研过结界禁封之术,虽然这些学识最后未建寸功,倒也把他的眼力练就出来。寻常法阵只要见了便知其功效弱点,哪怕生平未见,也能从运转中推测一二。 城主府里的,数量繁多、功能明确,泰半用于增幅和流通,小半属于抽取和转化,均呈现固守之势,应该是某个防护结界的核心运转部分。按灵力流向来看,大约是以弱拨强的方式利用荒原充沛的灵气,实时操控其强弱运转,到是巧思。 寅虎并不在正厅,而在偏院沙盘旁边。 这里的法阵更为密集霸道,仅是靠近,灵力碰撞的压迫便让人呼吸困难,难以行动。寅虎赤裸上身端坐在一个法阵的中心,法阵周围一片暗红,腥气扑鼻——是干涸的血迹。 寅虎身上满是细小的裂口,一眼望去仿佛整个人龟裂欲碎,十分可怖。 这里的法阵是汇集的中枢,将收集来的灵力炼化理顺,并按需要的形式流转出去。 这流转的中心,就是寅虎本人。 简直就是一件祭品。 守卫低声报告,说完不待指示便自行退去,只留沈夜一人为目中所见心绪动荡。 “失礼了。”寅虎大概无法行动,只是点头致意,“今日到此,可是给你造成困扰?” 沈夜尚沉浸在阵法的震撼中,闻言挑眉:“你以自己为祭?” “寅虎要担任城主职位,总要付出些旁人不敢付出的东西。”说话间寅虎右肩一振爆出一蓬血雾,血珠尚未落地便被激荡的灵力排出阵外。“不过些许血肉灵力,平日努力补回便是,无甚大碍。” 一些……?护持整座城池的灵力必定庞大无匹,以身躯作为运转中枢……其中苦痛自不必说,以他不时炸裂血管的情况来看,更有随时爆体的危险——这样,也是无甚大碍? 更进一步想想,这类战事发生过不知多少次,每次都以自身为枢纽…… 沈夜沉默。 他想到了沧冥。 是不是每一位城主,都要为城民殚精竭力,死而后已? 寅虎见沈夜不语,平和地笑笑。“可是觉得残酷?这点不算什么。”他转头看着微缩了整个城郭结构的沙盘,语调黯然。“真正惨烈的地方,在城墙之外。” “沈夜可知道,明明是防御战事,为何偏要冠以狩猎之名?” 寅虎的目光变得涣散悠远起来。 最初的最初,魂海荒原刚刚形成的时候,并不存在什么怪物,更没有这座被命名为归墟的城。魂海之中荒魂无数,整个荒原都回荡着魂魄哭号的声音,尚未开发出针对性术法的生灵们只能凭各自的修为硬抗。 抗的过便活下去,抗不过的魂魄离体飞散,混入汤汤魂海,死。 生灵们最初是这样以为的。 魂魄逸散,当然不是一日促就,而是一点一点、一魂一魄慢慢失去。死去的很多,魂魄缺失不全的更多,它们受到某种外来力量的污染,渐渐变得情志狂乱,几乎只剩下生存的本能,以及想方设法补全魂魄的执念。 荒魂无形无质,比普通魂魄更难捕捉,这些狂乱的生灵便把注意力放在尚且苟安的同类身上,强夺他人的魂魄,塞在自己的躯壳里——多余的魂魄之力造成身躯异变,这些生灵渐渐失去原本的形态,变成各种怪异的模样。 被夺去魂魄的生灵重复这一循环,真的是杀之不尽、避之不能。 后来针对魂哭的术法开发出来,归墟也被建成,剩余的遗弃之民才有了生存延续的希望。 有了安定的居所,失去亲友的生灵们开始猎杀这些只能冠以怪物之名的东西。 既是报仇,也是助其解脱。 “时光逝去,最初那些早已全部死去,如今这些攻城的,多半是外出时再也没能归来的居民。”寅虎说到这里不由长叹,“手刃亲友之痛甚于剖股剜心,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沈夜平静地听他诉说,最后开口:“既然这里不宜生存,为什么不离开。” 不仅如此。说这些,是想以与流月城相近的境况引起他的共鸣,令他情愿相助?不如直接把目的明白告知,更显得有诚意。 寅虎摇头。 “不可以。” 他苦笑。 “魂海、荒原、归墟……新一辈大概完全不知道,困守在这里的我们,最初都出于是自愿——我听岁枔说,知命告诉你如果没人接手神农的职责,万千生灵无所依凭,这是事实——如果我们离开,如果不镇住这里,浩劫很快便会来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届时世上生灵灭尽,无处可躲,又何谈活下去?” “沈夜,我们不需要怜悯,但是,这种献祭式的镇压,总有无法继续的一天。” 这就是,他的目的。 沈夜凝视寅虎平和郑重的面容,神色肃然。
【地裂之劫】 据十二地支流传,魂海荒原的成因是为了镇压某种趋势,即地裂之劫。但归墟大部分居民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 为了终止困守之局,也为了彻底解决所谓的灭世浩劫,需要一个接手神农职责的人。 不需要牺牲性命,只是多背负一份责任,失去些许自由,听起来甚是美好。然而神祗的能力范围旁人无法企及,具体怎么做,怎么结束这种局面,只怕只有一个先行摸索的人能回答一二。 目前那人无暇抽身,只能让他先安心居住、等待。 胡扯。沈夜很想嗤之以鼻,心里却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别急着否定。 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沉默着离开城主府邸。 如果他对说这番说辞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谎话。 太像了。 为苍生大义自请牺牲,因某种原因不得出离,到最终的难以为继,的确是极为相像的境遇。真要相比起来,还是归墟比流月凄惨一些,至少流月只是寒寂困苦,哪怕疾病盛行也终有解决的一天。 而归墟只有一个渺茫到无法确信真伪的期望。 但是要他感其艰苦为之付出,似乎也太想当然了些。谋划百年,呵,他流月城在北疆上空漂浮了上千年,如果真的需要神农神血、需要这么一个人选去承担责任,既然肯花百年时间布局,为什么不早一点与烈山部族接触?却等一切尘埃落定、烈山族人尽染魔气之后,才以迁居下界之人的性命作挟,出来捡成果! 沈夜回到居所,心中的愤懑依然未平。 初七一直守在院子里读图谱,见到沈夜归来连忙起身见礼。 沈夜点头,将表情压回平静的额度。“见到了?可有回复?”他问着,心里竟起了一点复杂的期待。 初七回道:“那偃甲表示需要时日。” 果然。沈夜听到这个答复,更肯定这偃甲是知命留给他的一步暗棋。 他给出的符鸟,就是初到时乍胜留下的那个,上面另加了一道彻查此物主人的讯息,用的是流月城特有的加密法术。如果偃甲真的是奉知命之令,那么那位视破命轨的知命应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从而事先录入破解方法,好令偃甲表示诚意。 如果他猜测错误,偃甲是归属十二地支一脉,这也是一个表示退让的信号,至少可以使十二地支松口表明究竟要他做什么——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成。 这样算来,加上以威胁控制的岁枔,他总算有了可用的人手,至少不会连些许消息都要靠别的势力主动透露。 沈夜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目光扫过初七周身,对他手肘上的破口感到意外。 “动手了?和谁?” 初七看了眼右臂,平静道:“临别时那偃甲动的手,属下未能防范。” 怕又是抽冷子的一击,然后若无其事地表示临别赠礼罢?的确是那偃甲一惯的作风。 沈夜当然不会告诉初七来归墟的途中自己已经数次见识这种直指要害的赠礼,只是说:“下次警醒些。” 两人的衣物只有身上的一套,这么穿出去总不是办法。沈夜只能命初七脱下衣物暂用棉被遮身,待他补好破口再穿。 初七缩在被子里,默默看着沈夜飞针走线,心里却反复咀嚼着岁枔的话。 是的,在寻找偃甲的途中,他又见到了岁枔。 确切地说,是岁枔为他挡下了一次伏击,然后被他用拦住。 关于神血融合,关于十二地支的目的,关于龙息,以及归顺的威胁与诚意。 别的问题都被一句自己探查挡了回去,只有神血融合,她才难得显出几分认真,追问究竟出现怎样的症状。 「神农虽有万物生发的神力,本身的属性却是更加接近金、火二属,沈夜变成金属木相,并不奇怪。」 「融合神血……便是帮助凡人之躯接纳神血同化,使之逐渐接近神祗而已。」她伸出食指轻划,灵力在空中形成一个微缩的融合法阵,「这种法阵并不难,只是知命所用的驱动能源比较特别——炼化世间至污至浊为能——哪怕是我,也不敢将这种东西收集到足以使用的量,并真正使用出来。」 「也亏得是用这东西,他身上沾染的浊气、魔气都得以拔除,起码十年之内不会再有后患。」岁枔话锋急转:「莫庆幸,由人成神,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由人成神…… 便是凡人修得仙身也要历寒暑、度三劫。那么,成为比仙更强大的神,需要经历怎样的凶险? 还有,岁枔对自己的本体随时可能焚毁的情况只是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意外。 或者说,她对得到如此威胁甚为满意。 所以,本体寄居以监察动向,其实是对主人的一道考验么。 想到这里,初七不由收紧手指。尽管裹着厚厚的棉被,他却觉得寒意随着分析逐渐渗入骨髓。 那么,那句“要走的路还长”,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第二、第三个考验? 主人…… “初七?”沈夜的声音一下唤回初七的思维,他几乎立刻要坐正,却在动身的最后一刻忍了下来,只以眼神回望。 “怎么?”沈夜停下针线,询问的看他。 初七这才意识到自己念了出来,忙圆话道:“主人,我们……似乎忘记收取报酬了?” 提起这节,沈夜才忆起最初的目的是赚取口粮。因为之后所见所闻的种种,他心中只剩谋划与愤懑,竟是把任务后续忘得一干二净。 “无妨,你去一趟龙隐便是。”他低头咬断缝线,将补好的衣服展开看了看,交给初七。“早去早回,哦,对了,顺便问一问,以偃甲参战是否可行。” 偃甲,参战?改变态度是与城主府的经历有关么?初七心里沮丧,傀儡身份就是有这点不好,主人又不讲自己经历了什么…… 他应了声,顺从地穿好衣物,将佩剑尘垣挂在腰间。 他也清楚,无论从主观的傀儡只需执行命令还是从客观的体内耳目限制出发,自己现在这个状况都不宜过问太多。但这样说一做一,连主人所做之事是否危险、有无忧虑也不能得知,他怎会放心,怎能安心,怎可甘心? 临出门前,初七默默回头,最后看了眼正低头收拾针线的沈夜。 主人,不。 他悄声笑了笑。 阿夜,就看看,你当年所教的权术,他还能记起几分、用得几分,可好? ……愿以此身此命相赎,换汝片刻安闲。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46:28 GMT 8
以下均为眼神交换: 求脸狂魔:(抹脸)我去,这画风是不是不对啊? 醉梦江湖:4.0而已嘛,你也知道……男神他分版本的…… 喵鸡丝(??1号):这副温油表情太维和了!(抓住彼岸浮灯)嗷嗷嗷好想调戏谁来阻止我! 彼岸浮灯(??4号):是啊同维和~(口水)另外,(眼神死)喵喵你眼睛漏绿光了。 中国好师尊:(挥手)好了,难得一次机会,谁上?喵狼和浮灯不准去。 喵(??1号)、灯(??4号):嗷??湿尊你太狠了—— 众:谁叫你们如狼似虎的,活该——(抬头挺胸)我要去! 众:不对,我—— 求脸狂魔:切。 别拿肉包不当波奇:大家公平点咩,猜拳!(伸出小短手) 醉梦江湖:(挥臂拍掉)争什么争,争什么争,当心露馅。 众:(沮丧) 醉梦江湖:行了,这次还是我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你们还是先调好心态再搭讪吧。 众:瞧你那样。要是失态……哼哼哼,(阴笑)回头叫厂长收拾你。 —————————————— 【醉梦江湖】 看着靠谱,一遇偶像就会各种退让。 —————— 龙隐商会依旧外间拥闹,内间忙碌。 表达了希望以偃术参加战斗的意愿之后,负责接待的手办厂长表示需要请示便匆匆离去。 初七坐在椅子上,慢慢品味归墟里难得一见的茶饮,装作没看到角落里几只异兽眉来眼去、比划交流。 他早就猜测这些异兽的态度友善到近乎亲昵,极可能是岁枔口中的神农旧部,只是苦无证据,也无从查证,如果对方能主动透露,便再好不过。 最后,还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醉梦江湖用力挥舞手臂,为这场无声的争论划下句点。它理了理有些歪的袍子,拎起小炉上的水壶凑到初七面前,认真作添茶状。 初七缓声道谢,面带笑意地看异兽把茶杯倒成九分满。 “不用客气,这种喝茶方式……你能喜欢,我们还是很高兴的。”醉梦江湖放下水壶,“我刚才听见,你说要用偃术参加狩猎?是驱动偃甲作战吗?” 初七点头:“是的,听你说辞,似是对偃术十分熟悉?” 醉梦江湖摸摸后脑,豆绿的脸红了一点。“我是没天分啦,不过我们有个叫肉包的同伴专研偃术。”他说着抬头,语气认真:“你们真要参战?” 看来,这只异兽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初七一边分析,一边反问:“有何不可?” 醉梦江湖显然不想在这方面多谈,叹了口气:“好吧,早点见识,早点习惯,早点结束。” “这话何意?”初七面带好奇。 醉梦江湖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耸肩:“大概,残酷和无奈?如果不是为了……谁愿意待在这。”它小声嘟囔。 不是为了什么?初七对它的未尽之语很感兴趣,面上显出几分好奇。 醉梦江湖拖长音调呃了一声,显然在详解与否中摇摆。 这时手办厂长回来,见醉梦江湖赖在椅子上与初七对话,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醉梦,你又偷懒。” 醉梦江湖立即僵住,一寸一寸转过身,对着它干笑:“呵,呵呵,厂长……” 手办厂长不理它,径自对初七说:“你的提议理论上非常可行,但是外面的情况复杂,你们自己制造的偃甲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谁也不能保证。为了不浪费物力,商会最后决定提供图纸予以帮助,并免费提供一应材料——相应地,作为稀缺人才,你们必须服从调配以辅助为主,不可抗拒调令,更不可擅自离开结界范围。” 初七思忖一瞬,点头道:“容我们考虑考虑。” “可以。如果同意这些条件,我们会通知丑牛派人监督。”手办厂长说完正事才开始正眼看醉梦江湖,直把它盯得冷汗直冒。 初七见状,开口解围:“说起来……抱歉,在下忘记领取递送任务的报酬了。” 醉梦江湖连忙跳下椅子,主动说道:“那个那个,厂长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么,这点小事就由我去吧?” 手办厂长意味深长地嗯哼了一声,大有事后算账的意味在里面。 它不说话,醉梦江湖就当它同意了,跳下椅子一溜烟跑走,活像慢一步就会被吃掉一样。 初七略微失笑,“这位……手办兄?”他起身拱手作礼,“醉梦兄只是见在下枯坐,陪在下闲话一二,还请勿怪。” 他再次起身时目光扫过手办厂长,正好对上它的眼,里面宠溺的纵容令他有些殷羡。 这只异兽定是早就觉察同伴的意图,表现严厉多半只是对它感到气恼又无奈,并没有多少真的责怪在里面。倒是他多事了。 手办厂长淡淡道了句不必如此。 它目光扫过角落里几只从它出现就做认真作工作状的同伴,微微叹气,复又行礼:“应是我们道歉才是,我们行事常与常人相左,若是给你造成困扰,还请勿怪。” 初七面上摇头,心里惋惜这些异兽口风忒紧,竟是一点也探听不出来。 只听手办厂长继续说道:“二位的境况,我们也略有耳闻。这城里大多居民对神的存在恨之入骨,莫说神祗后继,便是沾上半点联系也欲灭之而后快。交战之处情势杂乱,于二位多有凶险,如此贸然并非上策。” 初七面上一肃。“手办兄可有提议?但说无妨。” “也谈不上提议。”手办厂长抬头,神色认真:“你们可以算是岁枔带进来的,或许可以听听她的建议?她与神农似敌亦友、纠葛极深,断不会害你们。” 似敌亦友、纠葛极深?初七体味着这句话中的讯息,是指岁枔可以信任? 他点头不语。如果只从立场来看,岁枔的确没有恶意。 但是此妖三缄其口、百般试探,叫人怎么信任。 手办厂长似乎只想点到为止,说完便告罪一声要回去忙碌。 看样子,还是这些异兽更好相处些。初七心中咬牙,暗道赌一把,出声问道:“冒昧问一句,诸位如此相助……可是与神农有旧?” 手办厂长已经走向同伴,闻言转头。 “我们?呵,说句实话,我们这些龙隐,曾也视神为死敌。”它语中带了七分狠绝、三分慨叹,“只是时光荏苒,所有的仇恨怨怼都已化成怅然,如今不想、不愿、不欲追究罢了。” 死敌?!初七看着异兽们纷纷因这句话跳脚,心中愕然。 怎会…… 一只名叫喵鸡丝的异兽狠狠瞪了手办厂长一眼,出头打圆场:“那个,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只是,呃,偶尔会感怀过往,你……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它说到一半便被中国好师尊截了过去:“龙隐从不因憎怒之情牵连旁他,你大可放心。” 话语间却是默认了同伴的说辞。 初七勉强维持镇定。 他看得出来,所有异兽都态度坦诚,生怕他就此心生恶感。这种殷切又小心翼翼、就差没直接把心捧出来好让他检验的情感,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实。 他相信异兽们没有恶意,却不得不多想。 这种好感来得太无缘由,特别是在敌视神祗的前提下。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对我们如此特别?” 手办厂长微笑:“为什么啊……就当作是久远之前的一点怀念吧?因这一点怀念,还是坦诚一点,避免以后发生误会,是不是?” 这话一出,异兽们面色复杂。 求脸狂魔认同地点头,透过初七,望向不知名的悠远之处,幽幽地重复:“是啊,我们能有的,大概也只剩这点怀念了。”
|
|
|
松鼠鳜鱼 发表于 Jan 23, 2014 20:47:41 GMT 8
[幕间•溯塔顶层]
岁枔卷起袖子,左手握拳横臂于前,右手摘下嘴里噙着的匕首,避开左臂两道血痂轻轻刺入,缓慢拖移,血液汩汩落入铜盆。忽然,执刀的手一顿,刃尖深深陷入左臂。 “怎么?”她身边的人问。 岁枔眨了一下眼,忽然板起脸,说:“没什么。”接着右手微微上提,继续切割。 她的呼吸加重了些许,眼神明亮,似是欢喜,又带有几分气恼,足足比先前多出七分鲜活,哪里像“没什么”? 她身边的人也没有点破,只是说道:“这炉普通伤药加入岁血,着实有些暴殄天物。” “我乐意。”岁枔迅速接口,“出炉给我留一瓶,不要记入账册。” 对方轻笑。“要给谁?这东西,可是人手分发的。” “……以防万一罢了。”
关于这时岁枔的反应,看着是无比正经……脑内么,谁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