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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1:57:01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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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07:59 GMT 8
谢衣已经不是第一次随着沈夜参与神农祭最后的祭祀了。整个主神殿里,只有他和沈夜两个人。 第十年。沈夜第十年跪在神农像前,阖着双眼,默默祝祷。谢衣跪在他斜后侧,捧着装满祭酒的酒杯。
最后一滴油漏尽,外面广场上集会的喧嚣声已渐归沉寂。谢衣向沈夜献上祭酒,沈夜慢慢饮干,将酒杯交还谢衣。祭台前的燃灯已渐渐归于昏沉,一星如豆,不多时,神殿内将归于黑暗,沈夜也将进入冥思状态,而他谢衣,除了陪在旁边打瞌睡,没有其他需要做的。 自十一岁起,每逢神农祭,谢衣就陪着沈夜在神殿中度过一整个夜晚,直到东方现了鱼肚白,才被沈夜带回自己的房间补眠。不过多数时候,补眠的只有沈夜一个人,因为他谢衣经常跪着跪着就睡着了。以前因为年纪小,沈夜也不责罚他;后来年纪大了,他也练就了一番坐着睡的本事。反正沈夜不会转头过来,他是跪着还是坐着谁也不会在意。
谢衣现在还有精神,老老实实跪着,但看沈夜,却一反常态地有些摇摆。 “师尊?”谢衣探寻地问了一声。 沈夜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究跪不住,挪到墙角,倚着冷硬的石墙歇着。 “师尊!”谢衣看他如此反常,也不再跪下去,跳起来直接跑到沈夜身边,单腿支地,扶着沈夜的头,琢磨他的神情,似乎,那病又发作了。 谢衣并不知道沈夜身上有什么病。他师尊一向表现得身强体壮,然而有那么些时候,他总能感觉到沈夜的精神非常衰弱。比如现在,沈夜不仅脸色较平常更为苍白,连双唇似乎也失去了血色。 “师尊?”谢衣又焦急地问了一声。 沈夜推开谢衣扶着他的手,“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谢衣毫不犹豫地按下沈夜的手,扯开沈夜前襟,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沈夜心口划开浅浅一道痕迹。几滴血珠渗出,谢衣低下头,在伤口处吸吮了起来。 “谢衣,你做什么?”沈夜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在谢衣唇下颤抖。谢衣能感觉到沈夜剧烈的心跳,“砰砰”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 “请师尊恕弟子僭越。”谢衣感觉到沈夜随着心血流出,已渐渐平复,舔过沈夜伤口上溢出的最后一滴血,从沈夜胸口抬起头,低着眼睑道,“弟子曾见师尊病中以此法愈疾。师尊不愿在神农神上面前失仪,就由弟子代劳。” “回原来的位置去吧。”沈夜从谢衣手下抽回手,收紧衣襟,依旧跪了回去。
谢衣沉默地跪在他身后,沈夜白色的祭祀袍延展到他身前。他抬眼,看到沈夜的背影,忽然想到前几天风琊笑嘻嘻地吟诵着“那人就像一只鸽子,被荆棘缠住,鲜血淋漓。” 他并不知道风琊说的是谁,他也并不喜欢风琊,很少同他说话。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到了,就记住了。 盯着沈夜的背影久了,他忽然觉得沈夜就像那只鸽子。他直觉沈夜并不喜欢当这个大祭司,但是沈夜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什么。 谢衣舔了舔嘴唇,口中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当真是鲜血淋漓,谢衣这么想着。 “师尊,”谢衣在沈夜身后忽然出声,“横竖每月都要祭,何必勉强自己劳伤身体。” 最后一星光黯淡下去。 “谢衣,”沈夜在沉默的黑暗中问道,“你怕黑吗?” “不怕。” “为什么?” 主神殿里弥漫着长久的沉默而不安的气息。 “因为师尊在这里。” 空旷的主神殿,似乎每句话都飘荡着回音。 “那么,师尊呢?”隔了好久,谢衣有些僭越地问出这样有些幼稚的问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还久。 谢衣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神殿里跪了这么久,却没有犯困。 师尊……这是睡着了吗? 谢衣悄然起身,挪到沈夜面前,轻轻蹲下,打量着他的脸。 神殿里几乎没有光,谢衣觉得要看清沈夜此刻沉静的面貌并不容易,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不免凑得更近。 沈夜感觉到面前有刻意压抑的气息,心中一动,睁开眼,便看见谢衣睁大眼睛地凑在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沈夜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无奈地摇着。 谢衣感觉到沈夜的鼻尖擦过他的鼻尖,迟钝地忘了后退。 “有师尊在,谢衣还能磨蹭一些时日吧?”谢衣伸手摸上方才被他划开的沈夜的心口,“师尊,这里还痛吗?” 沈夜在他触到心口的瞬间向后仰了仰,谢衣的手却追了上去,按在沈夜心口。 “唔……”沈夜原先想要拉开谢衣的手忽然紧紧抓住谢衣的肩膀,谢衣感觉到比之前那一次跟剧烈的颤抖。 “师尊!”谢衣猛地上前,揽住沈夜的腰,忽然肩上一沉,沈夜整个儿倒在了他肩上。 沈夜的病症似乎停了下来,不再颤抖,只是重重地喘着气。 谢衣抱着他,沈夜长长的衣摆无力地拖在身后,就像一只伤到羽翼的鸽子,温热的身体在谢衣手里微微地起伏。 “师尊,回去吧。”谢衣弯腰,打横抱起沈夜,沈夜挣扎了一下,忽然又捂住心口,蜷起身子,手指紧紧抓住前襟。 本来就被谢衣扯开过的祭司袍,被抓得更为凌乱。然而谢衣此时却想不到失仪的问题,只想着怎么能解除沈夜的痛苦。 沈夜在谢衣心底,一直是挺拔伟岸的背影。自他十一岁师从沈夜以来,一直跟在沈夜身后,看自己越长越高,沈夜也渐渐不再是初见时那难以企及的样子。 现在的沈夜,整个倚靠在他怀里,与平日简直两相径庭。 谢衣并不知道现在怎么办才好,抱着沈夜一动不动,直到对方再次平复下来,才小心地抱着他走向神殿祭坛。 就像抱着自己的新娘一样——谢衣想着,又看了一眼怀中蹙着眉头的沈夜。 流月城中人举行婚事,大抵都须在主神殿中举行,由新郎抱着新娘走到祭坛前,双双跪下,受大祭司祝福,方才名正言顺。 若是大祭司自己成婚,就让神农见证吗?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头。谢衣甩了甩头,小心地把沈夜放在祭坛上。 祭坛是流月城为数不多的还残存着神农灵力的所在,谢衣把沈夜轻轻放在祭坛上,指望能借神农灵力缓解沈夜的痛苦。 沈夜似乎确实安定了下来,然而不知是否方才的刺激太过剧烈,此时他半眯着眼,懒散地躺着,似乎精神还涣散着。 谢衣跪在祭坛前,一只手握着沈夜垂下的、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默祷神农保佑沈夜安然的度过这一夜。 然后沈夜的手忽然又抓紧了他。 “师尊,还在痛吗?”谢衣猛地站起来,伏在沈夜的胸前,紧张地注意着沈夜的动静。 沈夜紧闭着眼,空出的手无力地抓挠着身下的祭台。 谢衣一把扯开沈夜的衣服,发现方才划开的伤口再次涌出了血,大片染在祭祀袍纯白的里子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谢衣也顾不得神农殿中不可施术的禁令,捏了一个咒诀,只见一道绿色术印渐渐融入沈夜血中。伤口渐渐愈合,谢衣禁不住再次舔了上去。 沈夜感觉到谢衣湿暖的呼吸在自己胸口游走,想要移动,却觉得全身力气都渐渐被抽走,只剩下恍惚的意识,皮肤上的触感愈发敏感。谢衣的舌尖无意间滑过他的乳珠,令他不自禁地轻吟一声。 谢衣觉得自己似乎是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舌尖不经意扫过沈夜乳珠的时候,心口猛地跳了起来。 他想,他果然早已对他的老师产生了不伦之情,否则,便无法解释他不由自主地抽开沈夜的腰带,听着那金属饰带“哐当”掉落在地,在主神殿里里回响。 沈夜摸着谢衣柔顺的头发,想要叫他停止这种举动,却不想头脑和身体都迟滞起来,张了张口,半天没有出声。 谢衣舔舐着沈夜的颈侧,像小动物一般,搔着沈夜的心。然后就这么搞得沈夜脖子湿漉漉的,谢衣退开了。 沈夜的衣服被谢衣尽数解开,身体暴露在黑暗中,冷气丝丝倾入,只有身下散乱着的祭祀袍,还带着一点温度。 谢衣呢?就这样留下他离开了? 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布匹摩擦声,但恍惚的神思让他不辨方向。 他怕黑,这点,除了沧溟,也许没有其他人知道。在矩木里受神血煎熬的日日夜夜,并非常人可以想象——漆黑、潮湿、阴冷,就像这神农神殿里一般。 所以他第一次进行神农祭最后的冥思时,把谢衣带在了身边。一片黑暗中,哪怕只要知道有个人和自己在一起,那种恐惧,就会减少很多。 谢衣这小子,从小不受浊气影响,也不怕黑,就像太阳一样,似乎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所烦扰。 沈夜用力抬起手,在几乎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抓探着,就像当年被关进矩木之后那样,拼命找寻着哪怕最微弱的一丝光。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沈夜能感觉到中指和无名指上明显的茧子。那双手引导着他,按向对方的心口。 年轻结实的躯体紧紧贴着他,谢衣的心跳通过按在胸口的手清楚地传递过来。 自己的心跳,仿佛跟着他一起律动起来。 “我的鸽子啊,你在磐石穴中,在陡岩的隐秘处。求你容我得见你的面貌,得听你的声音。因为你的声音柔和,你的面貌秀美。” 沈夜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如此的诗句,然后,一个轻柔又急切的吻落在了自己闭合着的眼睛上。就像一道光,冲破水面,直达湖底。 “谢衣,不要在神农神上面前……”沈夜勉力吐出半句话,剩下的半句,淹没在谢衣狂热的吻里。 谢衣仔细抚摸着沈夜身上的每一处肌肤,从脸颊、颈窝、肩膀,滑到胸前,再滑到腰肢,最后落入两腿之间,握住那物事,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沈夜此时虽然神志不清,但是处于黑暗中,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其他感官越发敏感。 这渎神之事,其实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 上古至今,神农未再出现;当年他被强行关入矩木,反而日夜受神血煎熬。若说对神农毫无怨念,自然是欺瞒之语。但是身为大祭司日久,常年在祭坛上主持红白之事,若今次任由谢衣为所欲为,以后当如何自处? 谢衣心知自己对神农并无特别的尊崇,他愿意接受破军祭司的职位,其实……也只是因为沈夜是他老师而已。若非沈夜一力要求,他宁愿去研制偃甲造福族民。 一切,只能靠自己争取,虽未必人定胜天,至少不能听天由命。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是做下这事后,沈夜会发怒。 既然已做到这一步,也顾不得许多了。多年暗藏的情绪一瞬间爆发,谢衣的舔舐已经变成了或轻或重的咬啮,在沈夜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沈夜觉得仿佛自己整个沉入了湖水中,身后被充实地填满,恍恍惚惚的,身体像是被湖水轻柔地推动着一般。 两人身体贴合的地方,律动渐渐同步。 沈夜想,他居然和谢衣共同做下这样的事来了。然后他未能继续想下去,便陷入长久的昏睡。 谢衣见沈夜昏睡过去,心中忧虑,迅速结束了这场不成熟的情事。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神的祭品,你就是我的新娘。”谢衣捧着已经昏沉沉睡过去的沈夜的头,在他耳边低语着。
沈夜醒来的时候,睁开眼,是自己绿幔的床顶。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没什么不对劲,虽然拿取罩衫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酸痛。 正要下床,忽然听见床头扑腾的木片摩擦声。沈夜转过头,原来是瞳那只鸟。 “怎么了?” “清醒了?睡了三天了。”那只偃甲鸟拍着翅膀跳到了沈夜床头的书架上。 沈夜“忽”地坐起来。 “你说什么?” “你从神农祭次日被谢衣带回来,就昏睡了三天。总算醒了?” 神农祭……那晚发生了什么?沈夜头脑中一片混沌。他只依稀记得,神血莫名在体内灼烧起来,这是不祥的预兆。 一道绿色的身影在门外一闪而过,沈夜忽然抬头,叫住了对方。 “谢衣?” 那人闪身走进来,眼神中有关怀,有惊喜,也有些焦虑。 “神农祭次日是你带我回来的?发生了什么?”沈夜用一贯温柔而认真的语气问着谢衣。 谢衣一脸惊讶地看着沈夜,然后跪了下来。 瞳的偃甲鸟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师尊那晚旧疾发作,不省人事,弟子将师尊带回,好生静养。” “就这样?”沈夜模模糊糊觉得谢衣还有没说的事,但再追问也追问不到什么,便问了些三天里流月城事务处理的情况,谢衣一一答了,沈夜点点头,示意谢衣将黑色那件大祭司常服递给他。 谢衣低着头将祭司服交到沈夜手上。两人指尖交触的时候,谢衣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谢衣,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没有。”谢衣低着头,回答得很决绝。 沈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话语里,明显感觉出谢衣有不想告诉他的事。 到底长大了,还是有了自己的秘密。 沈夜无奈地摇摇头,套上常服,示意谢衣帮他系上腰封——这些事本该由侍从做,多数时候,沈夜自己便做了。只是现在刚清醒,腰封又重又繁杂,一个人系不好,便让谢衣搭把手。 谢衣接过他的腰封,绕过腰围住,又仔细将系带扎紧,扣上封口。 “谢衣,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作为一个偃师,为什么你的手会抖?”沈夜抓住谢衣的手,谢衣用力抽了出去。 “弟子只是担心师尊身体而已。”谢衣心烦意乱地回答沈夜,然后借口尚有事务处理,从沈夜寝殿退了出去。 沈夜看着谢衣的背影,觉得头似乎又有些疼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沈夜喃喃自语着。
隔了几日,华月来见沈夜,告诉他,谢家有一支将迎娶新妇,请沈夜过去主持。 沈夜回了她一句,知道了,叫了谢衣来,问他的意见。 谢衣虽然不是这一支的人,到底也算远亲。沈夜问他是作为自己副手前去,还是告假作为宾客前去,谢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知道了。”沈夜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有时候,我也想像你一样,索性放下大祭司的身份,普普通通地参加一场婚礼。” 谢衣扶着胸口行了一礼,正要退走,忽然被沈夜叫住。 “谢衣,你最近……话少得不平常。” “只是最近偃甲炉始终未有进展的缘故,请师尊宽心。” “不必太过勉强自己。”沈夜道。 “师尊也是。”谢衣又行一礼,方从沈夜面前退走。 谢衣按着心口的位置,只觉得它像被雾霾裹塞住,有种麻木而沉闷的感觉。 师尊……沈夜……那晚发生的事,他全不记得了。 是自己自作多情?谢衣总不免怀疑着这点。然而看向沈夜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很快便到了谢家行婚礼的日子。 谢衣站在人群中,看自己的远亲兄弟抱着身着白色礼服的新娘,一步步向祭坛上的沈夜走去。 就好像那晚,自己抱着沈夜到祭坛上——那场不甚顺利的缠绵,似乎已烟消云散。 然而谢衣忘不掉那时怀里的沈夜,和自己紊乱的心跳。 沈夜站在祭坛后面,看着新郎抱着新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忽然心尖一跳,忍不住看向谢衣。 四目相对,沈夜看着谢衣眼中的自己,消失的记忆渐渐回转。他记起神农祭那晚,谢衣抱着他走上祭坛,也记起了之后的意乱情迷,虽然那记忆依旧是支离破碎的。 他尴尬地移开视线。新郎已经放下新妇,二人双双跪在沈夜面前,等待接受大祭司的祝祷。 沈夜一字一句地念着祷词,每念一字,就在谢衣心上敲下一个音节。 神农神上祝福每一对夫妇,每一个家庭。然而他和沈夜,是不被祝福的。 谢衣闭上眼。他知道最后一步是大祭司在新婚夫妇交握的手上施一个小小的法术,这个法术沈夜也教过他,与祝词实际别无二致。 但是他不想再看下去,只是静静地等着婚礼结束,与沈夜一同回主事厅。 沈夜的在婚礼上的职责并不多,借口有事,便匆匆离开了热闹的谢家。 谢衣静默地跟在他身后,发现沈夜一反往常的问东问西,只是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谢衣觉得有种焦躁又恐惧的感情在心中升起。
婚礼举行的时刻在黄昏,此时金乌坠地,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谢衣看着沈夜的影子,不知不觉地靠了过去。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紫微殿。 沈夜如往常一样,放下法杖,走入寝殿。 谢衣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沈夜背对着谢衣解下礼袍的腰带,手搭在前襟上,对谢衣道:“你先回去吧。” “师尊有何吩咐?”谢衣单膝跪下,眼睛正正看着地面。 “没有,所以让你先回去。”沈夜略不耐烦地加了一句。 “师尊。”谢衣皱起眉头,“师尊有话不妨直说。”。 “我只当那是你一时糊涂。”沈夜冰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过头。 谢衣的手按上胸口。他觉得心如被抽丝剥茧一般折磨,一阵阵地抽痛。 果然是这句话,谢衣自嘲地笑了一声。 沈夜听到这声短促的笑,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离开吧。”沈夜放柔了口气,仿佛是在哄着谢衣似的。 谢衣觉得自己是想和沈夜吵架的,却不知为何,话语都堵在喉咙,一句也出不了口。 沈夜的手伸到面前,想要拉他起来。谢衣犹豫着拉住,却又忽然之间挥开他的手,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抚上心口——谢衣给他留下的那道疤,到现在都还没愈合。
谢衣走到生灭厅,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甚至都没跟沈夜道一句“弟子告退。” 风琊笑嘻嘻凑了上来:“怎么?谢主事一脸不高兴?” “与你无关!”谢衣白了他一句。看到风琊惊讶的脸,才发觉自己口气不寻常的恶劣。 “被紫微尊上训斥了?”风琊幸灾乐祸地笑了一笑,从边门踱了出去。 谢衣看着桌上的卷册,心烦意乱地往旁边一推。呆愣着坐了一会儿,默默出了门。
今晚是望月,月光如霜,照着地面。 谢衣从桂树根挖出他跟沈夜一年前埋下的酒,拍开封泥,酒气扑鼻而来。 谢衣也不辨酒味好坏,举起坛子就当头这么灌了下来,一坛酒,倒有大半坛洒在了外面。 谢衣觉得自己醉了,明明酒力也不够,自己喝得也不多。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坛不够,谢衣又挖出一坛,依然是那样灌了下去。 一年前他跟沈夜埋下的十坛酒,转眼就被他糟蹋个精光。 沈夜过来的时候,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坛子,无奈地摇摇头。 “去生灭厅找你人不在,却躲在这里喝酒。”一道熟悉的温柔地声音传入谢衣耳中。 谢衣本已喝得昏昏沉沉,听到沈夜的声音,像忽然受到刺激一般,猛地抬头,撞到树干上,头更晕了。 “师尊?” 沈夜低头看了看谢衣周围,捡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扶着谢衣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腿上。 谢衣伸手摸上沈夜的侧脸:“师尊?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沈夜知道他说的“这样”是哪样,摇头道:“你还年轻,别说这种傻话。等你成亲之后……” “等我成亲之后?”谢衣笑了一声,“师尊能给我找个会做衣服会制金丝蜜酱,会酿酒又温柔的媳妇吗?” “胡闹。”沈夜皱了皱眉头,“你才多大,见过多少人。” “都不会,我要来做什么。”谢衣别过头看着沈夜,“师尊还记得我今年多大?” “弱冠之年。” “师尊二十六岁继任大祭司,收我为弟子。师尊的这六年,差别很大吗?” 沈夜默然不语。 “还是师尊觉得,我永远追不上师尊呢?”谢衣的拇指擦过沈夜的唇,然后轻柔地吻了上去,“我不敢许永生永世,至少此时此刻,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沈夜闭着眼由谢衣吻着。他想,他对谢衣太纵容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忍心推开他。 “你今晚就发酒疯吧。”沈夜无奈地说道。 谢衣摘下沈夜胸口的挂饰,把手伸进沈夜衣领内,摸到胸口他那晚划下的疤,轻轻摩挲着。 “师尊,心口还痛吗?”谢衣侧头枕在沈夜肩窝问道。 “还好,你下手不算重。”沈夜抓着谢衣乱摸的手,拖了出来。 “谢衣现下只希望划得更重些,好让师尊记得更久,那时候的心跳。” “别说胡话。”沈夜不知为何觉得自己隐隐有些恼羞成怒。 “破界之后,诸务事毕,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好不好?”谢衣识时务地转换了话题。 “破界之后恐怕有得忙了,这么早就想这个。”沈夜揶揄地笑了笑。 “忙完呢?”谢衣忽然认真地盯着他,凑到他面前,鼻尖对着鼻尖,眼神清亮,如月下波塘。 “……好。”沈夜被他看得不自在,扭头应了一声。 “师尊,看着我。刚才的话我没听清。” 沈夜与他对视着,清清楚楚地吐出那个“好”字。 谢衣仿佛浑身轻松下来,倒在沈夜肩上,“答应了。”谢衣念叨着,闭上眼。 沈夜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知道他醉了睡着了,虽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托抱着他回房,但打横抱回去还不是问题。 这小子,也真是没烦恼,就这样睡着了。沈夜不可察觉地笑了笑。
谢衣后来果然没再和沈夜纠缠不清。只是有些事,沈夜知道到底没法当作没发生。他再也没有让谢衣替他更衣,也没再和谢衣共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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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10:40 GMT 8
谢衣向沈夜汇报破开封印的进度一天比一天快。
这一日,沈夜觉得自己翻阅文书时,总觉得有什么事要破壳而出。
沈夜披上常服,在主厅里来回走——他还从未如此不安过,甚至在矩木里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不安过。
忽然侍从传令过来,报告说,破军祭司撕开了结界,却晕过去不省人事。
沈夜听闻,匆匆忙忙往结界缺口赶去。谢衣已不在那里,沈夜盯着那结界外漆黑的天空,不知为何觉得心底发冷。
这,不是他所期盼的吗?
呆了一会儿,见无甚异样,沈夜便施展法术,到达谢衣的房间,只见那人闭着眼躺在床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沈夜靠近他的时候,谢衣似乎有了些动静,但却始终未睁开眼。沈夜也能感觉自己靠近谢衣时,有股力量在推拉着他,神血随着这股力量波动,他渐渐觉得那种灼烧感又翻腾上来。
然而要他此刻离开谢衣,他却没法放心。
沈夜压抑着神血灼烧的痛苦,转头问当时陪同谢衣在场的其他几个祭司,是否发现有异样。
沉默许久,雍门狄出声道:“属下见一道黑影扑向破军祭司,然后破体而出,属下未及追赶黑影,还请紫微尊上降罪。”
沈夜摸了摸谢衣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知道了。”沈夜说罢,抬脚走向门外,“照顾好破军祭司。”
跪在地上的祭司们面面相觑。
沈夜迅速走向矩木——在矩木下,他也感觉到了与在谢衣床前同样的强烈不适感。
果然,那东西冲着矩木而来。
沈夜盯着矩木看了许久,结果那东西迟迟不出来。沈夜也不敢在矩木附近妄动以免损伤神木枝干,只能放了偃甲鸟传信,让瞳想法看守。
瞳让偃甲鸟带了一个傀儡过来。沈夜转身往流月城主神殿走去。
“城主。”沈夜跪在殿门外。
“结界破了吗?”沧溟空灵的声音从殿中传来。
“是。”
“你果然信任谢衣,破开结界这种事,你只给了他十个祭司。”
“城主知道流月城祭司并不多,十个已是尽了属下最大的能力。”
“很好,既然人手不够,那急于求成,放任流窜进来的又是什么?”
“属下……暂时不知。”沈夜觉得这种回答,在沧溟听来,绝对是敷衍。
“很好。”殿中沧溟的声音忽然压了下去。
沈夜知道这是沧溟发怒的前兆。
“安排好守护矩木的事宜,然后回这里跪思反省。”
“是……”
沈夜安排华月一系看守矩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告他。同时又往谢衣那里走了一遭,似乎,情况没刚才那么严重了,至少他靠近谢衣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神血再次灼烧起来。
“瞳,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放心。”偃甲鸟拍拍尾巴,示意沈夜可以走了。
沈夜看了谢衣一眼,起身,似乎感觉到衣摆被人拉住,转过头去,谢衣依然没有睁眼。
沈夜悄悄走了出去,尽量不吵醒谢衣。
“沈夜,你来了。”沧溟的声音有些疲惫地从大殿中飘出。
“是。”沈夜双膝跪在冰凉的石板上。
“你反省一下自己这次的过失吧。玩忽职守,轻信部下,还放入不知名的东西流窜,后续怎么处理,你就借此考虑一下吧。”
“属下知罪。”
“阿夜……”沧溟的声音仿佛忽然刺入了沈夜的耳膜,“你应该知道,本来跪在这里的,是谢衣。”
沈夜低头不语。
“他太急于求成了……”沧溟长叹一声。
沈夜知道谢衣为何会如此急切,沉默片刻,道:“此物应当在结界外窥伺已久,无论是早是晚,它都会闯入,谢衣已经足够谨慎。况且破界之事拖得越久,族人伤亡将更重。”
更何况,谢衣至今昏睡不醒。
“我只担心……之后难以收拾。”沧溟沉重的语调重重打入沈夜的心。
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更漏声渐起,沈夜觉得双腿渐渐麻木起来。
他直觉闯入的那个东西,可能是只魔。什么样的魔,他并不知道。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只魔,因为沧溟和他几乎同时感应到了。方才问过照顾小曦的侍女,小曦似乎也觉得不太安稳。
而能让他们三个身负神血的人共通感应到的,恐怕只有魔。
那只魔如果窜入矩木……
身后忽然响起虚浮杂乱的脚步声。
谢衣醒来之后,问到沈夜的所在,抓起衣服,匆匆赶去。
被那怪物擦身而过时,像沉入无边的深渊。他心里想,要是沈夜在身边就好了,至少,沈夜会抓住他的手。
迷迷糊糊中,谢衣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似乎永远也出不去了。
不,他答应过沈夜,打开结界,带族人下界,就找个幽静的地方隐居的。他绝不要食言。
忽然之间,一只冰凉的手搭在额头,顿时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师尊?”迷境中的谢衣睁开眼,看到站在蒹葭丛中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摊开手,风忽起,吹动漫天飞蓬。
那人转过身,向谢衣伸出手。
“师尊!”谢衣终于安下心,向沈夜奔去。堪堪触到对方手指时,沈夜忽然消散在光点中。
“师尊?沈夜!”谢衣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面前已是自己的床幔。
“破军祭司,你醒了?”雍门狄惊喜地站了起来。
“沈夜呢?”谢衣抓紧他的手,问道。
雍门狄似乎被他的称呼吓到,愣了一愣,方道,“大祭司跪在城主殿前。”
谢衣一把抓过旁边的外衣,也不管后面侍从和其他祭司如何呼唤,只是一力向沧溟的寝殿奔去。
跑到殿门前,谢衣扶着墙,呼呼地喘着气。
沈夜跪在殿前,就像那日跪在神农殿上一样。与那日不同,沈夜一身黑色,仿佛要溶入这无边黑夜中。
“你醒了!”沈夜转过头,看见他,眉头舒展开,正要起身,忽然双腿一软,又跌了下去。
谢衣奔到他身边,一把抓住沈夜的右手,对着沧溟寝殿的方向跪了下去:“禀城主,一切过错在我,与大祭司无关。”
“回去。”沈夜用近乎命令的口味呵斥道。
谢衣沉默地跪在沈夜身边。
“谢衣,你好好反思吧。至于沈夜,他对你过分信任,守卫不足,同样有错。念你身体抱恙,跪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沈夜送你回去。”
沈夜知道沧溟已是对谢衣破例优待,便不再多言,只是左手按在了谢衣抓着他的手上。
谢衣仿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跪在地上,闭上眼睛,身形便不太稳。
沈夜让他靠近自己,大半体重倚在自己身上。
“师尊,抱歉,累你至此。”谢衣倚靠在沈夜身侧,喃喃道。
“不,让你破界的是我,若说有错,首罪在我。”沈夜摸摸谢衣的头发,“别多想,回去好好养病。”
谢衣抓着他的手,默然不语。
殿外忽然暴雨倾盆,谢衣脱下自己匆匆拿过的外衣,盖在沈夜肩上。
沈夜把那衣服重又盖回谢衣身上。“别光顾着我。时辰到了,回去吧。”
谢衣看着殿外瓢泼大雨,有些犹疑。
“大祭司,城主让您送破军祭司回去。”沧溟的侍女走向二人,递上两把伞。
沈夜拿了一把伞,将另一把递给谢衣,向侍女道:“谢过城主。雨天阴冷,请城主保重身体,早些歇息。一切有沈夜担待。”说罢,牵着谢衣的手离开了。
天雨路滑,沈夜一手牵着谢衣,大半袖子露在伞外,淌得湿透。谢衣收了伞,凑到沈夜伞下,拉住他胳膊,小心地走着。
“小心叫人看见。”
“无妨,这么大的雨,谁来看。”谢衣从沈夜手里抢过伞,撑在二人头顶。
沈夜无奈地笑笑,带着谢衣向破军殿走去。
“师尊。”谢衣忽然停了脚步,“今晚,我能不能睡我原来的屋子?”
谢衣原来的屋子,其实就是沈夜旁边的那间房间。当年沈夜收他为徒,为了方便照顾,便让谢衣睡在了邻近屋中。
今天谢衣也许是受了那魔的刺激,心神不定。否则,也不会急匆匆跑出自己寝殿来找他。
沈夜改换了方向,带着他向紫微殿走去。
谢衣在床上躺好,沈夜替他掖了掖被子,自己稍坐一坐,又转身离开。
谢衣知道他是去查看矩木情况,只想着他那雨天总是要犯的病,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发作到什么程度。然而自己若是阻止他不去查看情况,沈夜定然要生气。
谢衣闭上眼,不知不觉陷入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雨声,爬起来,摸索着向沈夜的卧房走去。
沈夜躺在床上,和衣而卧,似是疲劳至极。
谢衣走上前,端详着沈夜的脸,动手解开了他身上繁琐的装饰,替他卸了常服,又解开沈夜的辫子。
沈夜的头发凌乱地落在脸上,和平常的老成相比,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睡梦里的沈夜也皱着眉头。谢衣伸手抚摸他眉心,沈夜在谢衣手上蹭了两下,睁开眼,便看见谢衣穿着亵衣坐在他床边。
“睡不着?”沈夜坐起来,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
谢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想,以前怎么没发觉师尊睡觉时有这么可爱的样子。
“还不回去睡?”刚醒的沈夜有些起床气,见谢衣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
“城中一切安然?”谢衣摩挲着沈夜的头发,问道。
“嗯,什么事都没有。”沈夜叹了一口气。
谢衣抱着沈夜的腰,靠在沈夜肩头,像小时候那样撒起娇来。
“你一个人睡不着吗?”
谢衣想到之前做的那个梦,搂着沈夜的手不觉紧了一紧。
“这么大个人了……”沈夜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个栗子。
谢衣笑着挨了这个栗子。
“算了,就睡在这里吧,明天一早回自己的地方去。”说罢,沈夜便也躺下了。
谢衣抱着他,靠在他背上,感觉到沈夜的体温越来越高。
“师尊,是否有不适?”谢衣坐了起来,低头看着沈夜的侧脸。
“没什么,老毛病,这次发作得不算厉害。”
“是……和神农祭那天一样的病?”谢衣忽然打破两人之间的默契,重提那夜。
“……是。”沈夜犹豫着回答了。实话说,关于神农祭那晚,他不太想重提,他每次无意中想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想起的都是片段,但他总觉得体内涌起不安的骚动。
谢衣的左手绕过沈夜身前,与他枕边的右手十指相扣。脸埋在沈夜的头发中,闷闷道:“若是再有不适,一定告诉我。”
“谢衣,”沈夜转过身,看着他“你有没有发觉你最近的称谓越来越无礼了?对着我‘你’啊‘我’的。”
谢衣抬头,一双眼睛清亮如月:“我是认真的。”说罢,便当着沈夜的面,重重吻了下去,
沈夜被他惊到,双唇微张,正方便谢衣攻城略池。
谢衣埋头在颈侧,咬着沈夜的耳垂。沈夜发间树木的清气丝丝沁入谢衣鼻中。
沈夜下界前的那七日,谢衣果然被禁足了。
华月站在破军殿门前,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华月探望破军祭司,还请放行。”
“廉贞祭司,可曾获得城主允许?”
华月出示了沧溟的令牌,守门的崔灵境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放了她进去。
谢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一张偃术图纸,就着大好阳光翻阅,很是清闲的样子。
华月忽然疑惑为何沈夜非要她带这么一卷亲自写的卷轴来。她原以为沈夜是担心谢衣因被禁足而心有不平,进而让她来劝慰。不过以沈夜对谢衣的了解,谢衣此时这番情形,必在沈夜预料中。
谢衣见是她,立刻站起来,替她搬了个椅子来。
“谢衣,你最近过得可好?”
“还好。”谢衣的精神看起来是不错,说完这句,对着华月一笑,“廉贞祭司,师尊可是请你带什么东西给我?”
这小子,就惦记着沈夜的东西。华月掂了掂手上颇有分量的竹简,看谢衣很是期待的样子,忍不住卖个关子,“你猜中里面写的是什么,我再给你。”
“大约是关于破界偃甲的技术性建议?”谢衣说罢伸手便向华月这边来夺。
华月由着他拿了过去,侧着头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阿夜在里面写了些什么,不如让我听听?”
“没什么,还不是那些训斥我的话。”谢衣一边看一边摊开卷轴,拉到卷尾,忽然一片圆圆的半透明物事掉了出来。
“这是……”谢衣看了看手里的薄琉璃片,对照着沈夜卷轴上的说明,放在右眼前看了起来。
“真是有趣的东西。”谢衣拿着薄片在眼前,前前后后摆弄着。
“谢衣,你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同?”
“舒爽多了,也不至于难受到头疼。”谢衣放下薄片,拿了工具在上边敲敲打打。
“那就好,我先走了,你这几日好自为之,有阿夜在,你必不会禁足太久。”
“久不久倒不甚要紧,不影响师尊声名才是。”谢衣摩挲着那薄片,低头看着竹简发愣。
“你自己小心,就是对他最大的助益。”说吧,华月便消失在了门后。
谢衣看着卷轴上的“好自珍重”四字,总觉得心中不安。
这几日被禁足,还好沧溟城主并不完全禁止他与外界交流,所以谢衣每日着人去生灭厅取些简牍,借机细思那些自己不甚明白的事情。
比如沈夜的病,比如自己眼中那不可名状的物事。
沈夜托华月带给他的卷轴里,确也提到令他疑窦丛生的眼中那丝邪气。因这邪气的存在,谢衣觉得近来右眼视物越发模糊,且右脑一抽一抽的疼。虽然翻了生灭厅多数的典籍,他仍未能确知发生了什么。
沈夜在卷中提到,那或许是魔气。至于原因,沈夜并没有说明。谢衣猜想,当日沈夜才去向城主禀报,能惊动他们两个身负神血之人,确实应是上古魔族。至于为何沈夜对他并未如临大敌……
谢衣将那薄片嵌到木框上,做了个钩架挂在右耳。
他觉得沈夜对他是有情的,但这事不可能影响到沈夜的判断。沈夜对他如此松懈,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他发现威胁不在自己;其二,他想欲擒故纵。
谢衣凝了灵力在指尖,绿叶漫转中,一朵待宵草开了又谢。
恐怕师尊和城主最担心的,便是自己被魔附体,谢衣如此想。自己若是被附魔,破坏力能有多大,谢衣很清楚——按照他十岁就能用法术把紫微殿房顶给炸出一个洞的德性……哪怕当时沈夜能顶着各方压力,硬是没让自己去受七杀祭司的责罚,但若自己真被附魔,谢衣想,自己一定会先被沈夜一剑捅个对穿。
谢衣起身走到木格前,取下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器——这把刀,还是他行冠礼那年,沈夜赠他的。自那一日起,他便不再受沈夜保护,一切,只能自己承担。
如果自己真的被附体,他绝不会等沈夜来动手。但如果自己并没有被附体……他必将用这把刀,回护这一人一城。
离前往下界的日子越近,沈夜反倒越有些怯意,虽然一样是未知,但想来不会有当年被送进矩木那般可怕的。
沈夜不耐烦地翻阅着关于下界的记载,随手拎起自己那件湖青色的旧衣服比了比——那件旧衣服还是他十几岁的时候穿的,现在身量又长了点,还要改改。但自己也就剩这件衣服不太引人注目了。
大祭司居然还要自己改衣服下界……沈夜觉得这简直是足以让人当笑柄的状况,若不是谢衣这时候被禁足,自己绝对要被笑个彻底。可惜这小子现在被看得严严实实的,自己也不便去看他,只能托华月去看看。他并不是不知道谢衣身上沾染了魔气,但他为谢衣施法时便清楚地感觉到,谢衣眼中的魔气极迅速地消散,且神志清楚,并不是被魔附体的样子。若是这样,那只魔恐怕一直在流月城徘徊。命谢衣禁足,一方面防着意外事端,一方面也能令敌手松懈,事宜速决,有瞳和华月在,只要他及时赶回,便不足虑。
沈夜下界在破开结界后的第七天。
向沧溟城主辞行后,沈夜换上那身湖青色的轻便装束,带上了紫微殿里硕果仅存的那只偃甲雕,从缺口跳了出去。
对人界情况的一片模糊,让沈夜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下界之后,找一处至清之地要紧。
谢衣看着手中的罗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敲了敲门。
“破军祭司,有何需要?”
谢衣展现出一贯温柔的笑颜,递过一碟金丝蜜枣:“闲来无事,做了点这个,要尝尝吗?一个人呆着怪无聊的。”
门前看管他的祭司似乎是被那微笑闪了一下,略微有些疑惑地拣了一颗丢进嘴里,弯着腰好半天克制住想吐出来的感觉,忽然背后一个手刀,不及反抗,便晕了过去。
谢衣收了脸上的笑,表情甚至有些冷峻。
伏羲结界的缺口防守处森严了不少。谢衣知道自己被沧溟城主软禁着,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当然不妥。既然如此……
谢衣用几乎无法为人捕捉的速度瞬移了出去。
瞬移术是沈夜教的,这种耗费大量灵力体力又事倍功半的法术,流月城里没几个人想学也没几个人学会。谢衣想,师尊果然是个和自己一样充满了无聊趣味的人……
从缺口跳出去的时候,谢衣感觉到一种有生以来从未尝试过的可怕的坠落感。
简直跟那天被偷袭时的感觉一样。
谢衣心头一凛,抱紧手里的刀,坠落的途中再次看了眼缺口,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算了,还是师尊比较要紧。”谢衣嘟囔着,打开背后的机括,一面三角鸢架“腾”地展开,借着上升的风力,谢衣慢慢飞了相当长一段路,直到见着平地,才两脚踏到地上。
“这就是人界吗?”谢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觉得有什么异样。遂又掏出罗盘查看了指针所在方位,感知偃甲雕所在地点,一口气瞬移了过去。
沈夜自从接近地面开始,便觉得相当的不适,也说不上多么难受,只觉得吸进呼出的气带着一股闷劲,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便是浊气的影响么?沈夜辗转几处,都觉得不甚合适,想人界已被浊气侵蚀至此,不觉有些灰心。
沧溟予他三日时限,找得可供族人栖息的大致所在即可。这第一日,沈夜却连个清气流动的大致方位都摸不出来,甚是沮丧。
流月城与下界不通消息已愈千年,此时要沈夜去与下界人沟通,他也是做不到。但夜晚总要寻得一处宿地,沈夜便找了林中一块空地,用法术燃起小堆篝火,闭眼歇了。
偃甲雕在旁边“吱吱咕咕”扭动着走来走去,沈夜看了那偃甲雕一眼,又闭眼假寐。
一个面生春色的粉衣女子悄悄地靠近,沈夜眼都不抬,由着她走到自己身边。
那女人伸手对准沈夜的脖子抓了下去。
只听“啊!”一声,一柄刀透体而出。那女子怨恨地看了一眼沈夜,身影渐渐消去,掉落在地,化成了一支桃花。
沈夜依然闭着眼,然后感觉到有人将他抱在怀里,探入他衣襟,摸到他胸口,探着他的心跳。
沈夜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再睁眼告诉身后人自己压根没犯病,搞不好有点过分。
但是那个平静的心跳早就说明了一切。
那人放下他,又悄悄退走。
沈夜终于睁眼,坐了起来,背对着谢衣道:“你这个时候应该在流月城被禁足。”
“是。”谢衣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并不太像他平日里的风格。
自谢衣十一岁开始就带着他的沈夜知道,谢衣这是在赌气,太明显的赌气了——因为自己骗了他。
沈夜转过头,只见谢衣抱着胸,冷着脸靠在树干上,盯着他。
“为什么要下来?你知不知道回去之后会被城主责罚?”
“不为什么。”谢衣的回答依然简短得很。
两人一时间无话。
谢衣不自觉地摸了摸右眼,发现沈夜在看他,便道:“城主将我禁足,乃是为这右眼的邪气。若是毁了这眼,大约我也自由了。”
沈夜皱着眉头道:“你那么想当瞳的弟子,连装扮也跟他一个风格,那也随你。若是要眼罩,我可以帮你做一个。你现在身上有伤病未愈,跟着跑下来,难道是要我保护你?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当真不像你自己。”
谢衣知道沈夜在恼自己逾矩下界,不听他安排,但心里为着方才的事,就是想和沈夜抬杠。
说起来,自从神农祭之后,自己似乎是和沈夜抬杠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果然有些事……做了便无法忘记;一件东西一旦有了裂缝,就总会让人忍不住盯着裂缝看。
被沈夜训斥一番,谢衣一时也无法释怀,走到旁边的一处小水洼子蹲下,从水里看自己的倒影。
背后衣衫窸窣,谢衣看着水里沈夜的倒影,正要抬头,却被沈夜从背后托住脸,下巴抵在他额前:“有我在,你无需担心。”
谢衣背过身去,抱着沈夜的腰:“我知道。”
一滴水滴在沈夜头发上,从发梢淌下来,落在谢衣眼睛上。谢衣抬起头,看着沈夜。沈夜抬头看着天空。
“下雨了。”沈夜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谢衣被他噎在了原地——他本来想要说什么来着……
沈夜一把拉起他,倾盆大雨顿时浇下。谢衣匆匆拣了那枝桃花,跟着他跑了起来。两人像落汤鸡一样地四处寻觅落脚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洞口,二人钻了进去。却见那枝桃花从谢衣怀中掉出,落地生根,一直伸展到洞顶处。两人眼随树枝伸展看去,却见石壁高处一线明光。二人面面相觑,谢衣犹豫了一下,几个翻跳,跳到了上方洞口,稳稳站住,然后向着沈夜伸出手。
沈夜踩着石壁下的几个大石块跳到洞口下,拉住谢衣的手,也翻了上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幽深小径,桃树夹道,谢衣走在前面,左手拉着沈夜,右手上托,接着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
“阿夜,你看,这处是不是很好?似乎也没什么浊气,若是让族民搬到这里,岂不是很妙?”谢衣兴奋地回头看他,却见沈夜一脸错愕。
“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衣的笑脸消失,只是报沈夜以沉默。
两人拉着的手忽然有些尴尬,沈夜想是不是应该把手抽出来,忽然被谢衣用力往前拽着跑起来。
“莽莽撞撞的,这又是要做什么。”沈夜一面跑,一面不忘数落谢衣。
“前面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夜被他拖着一路跑,到一片明湖前,水天一色,波光万顷,皓月千里,静影沉璧。靠岸处生着蒹葭,谢衣忽然被触动心中记忆,反身紧紧抱住沈夜,反复念着“阿夜”。
沈夜被谢衣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当谢衣那晚是一时少年气盛,才会没头没脑做出那种事来,却不想隔了这么久,谢衣还是这样。
谢衣从他肩上抬起头,捡起落在沈夜发上的桃花瓣,托在手心。花瓣随江风飘起,不多时风力不继,花瓣落于水面,渐渐漂荡远去。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谢衣念着白日里追随沈夜赶路时,路旁石壁上看到的两句题诗,看着沈夜的眼神很是复杂。
沈夜离开流月城的时候换了便装,身上干净利落,唯有头发散着,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谢衣抚摸着他的脸道:“阿夜,你也就比我大了十五岁,流月城人百多年的寿数里,十五年也不过沧海一粟。”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谢衣没有说出来,不代表沈夜不懂。
沈夜向后退开,躲着谢衣的手,谢衣步步紧逼。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自己是他师父,为什么现在自己这么被动。
沈夜被逼退到桃花树下,看着与自己个头差不多平齐的谢衣,心跳忽然波动起来。
第一次体认到“养虎为患”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谢衣一手撑着沈夜头顶的桃枝,一手扶在沈夜腰后。卸去大祭司袍那些厚重的饰物和腰带,这件薄薄的衣衫将谢衣手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谢衣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句道:“谢衣所求,不过穷尽偃术之途,以回护一人一城。”
不等沈夜回应,便被谢衣狠狠吻了上来。
“回护”吗?沈夜被谢衣亲得昏昏沉沉的,脑中只这个词盘旋不去。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个词。
谢衣抽开沈夜的腰带,伸手探入。沈夜刚想躲开,却见谢衣眨了眨眼,右眼的眼神似乎有些涣散。谢衣将扣在耳上的架子摘下。沈夜原本推拒的手摸上谢衣的右眼,“怎么了?”
谢衣只是神色哀然地摇摇头。
“是右眼又看不清了吗?”沈夜捧着谢衣的脸问道。
谢衣闭上双眼,慢慢地点点头。
沈夜的拇指摩挲着谢衣的右眼,“不用担心,你是我沈夜的弟子,是天上地下第一的偃师,不会有看不清的那天。”
“阿夜,你不怕感染魔气吗?”谢衣睁眼,向后退开一步。
沈夜摇头,“你眼上的魔气已差不多褪尽。”
“哪怕这样就看不清,我不想隔着一层看你。”琉璃镜片从谢衣指尖滑落,温如春风的语气在沈夜耳边轻轻吹着。
沈夜尴尬地垂下眼,忽然觉得一个吻落在自己眼上。
“这是回礼。”谢衣把沈夜推倚在桃树树干上,两人的衣衫渐次落下。
桃树被撼,花瓣纷纷扬扬,一阵风吹起,漫天飞红。
次日,沈夜是在谢衣怀中苏醒过来的。睁眼看时,周围依然是冰冷的石壁。再看昨天那个洞口,也全然是一块石头,只那株落地生根的碧桃开得愈发鲜艳。
梦吗?沈夜坐起来,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谢衣,悄无声息地挪了地。
昨天那不该是梦。沈夜对自己的感知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那处洞天实在是再也进不去了。沈夜在石壁前琢磨着,试了几种法子都没找到一个缺口。
谢衣在背后看着他。沈夜醒来的时候他其实早醒了,只是怕吵醒沈夜,才一直没起身。谢衣摊开手掌,一朵飘零的桃花瓣赫然在掌心。忽然一阵风吹起,花瓣从谢衣手中飘走,全然不知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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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22:18 GMT 8
雅歌 番外一
谢衣靠在沈夜肩头,亲吻着对方的脖颈。 两人的衣衫都已褪下,只剩下最里的那层亵衣,凌乱地挂在肩上。 谢衣平时话很多,然而此时他却觉得,无声胜有声。粉嫩的花瓣碎散在两人身上,谢衣用唇将花一片片叼走,每一次触碰,都能感觉到沈夜轻微的颤抖。 沈夜常年坐于紫微殿中,很少在外跑动,皮肤也不怎么有血色,却非常细腻。谢衣紧紧搂着沈夜的腰,察觉到一些不甚平滑的触感。以前谢衣总觉得沈夜是动得太少才容易累,现在想来,生灭厅的记载也许不甚完整——沈夜也许,并不是完全不受浊气侵扰的。 沈夜感觉自己的下摆被撩起,谢衣的手在皮肤上摩挲穿梭。当那手滑过他腰上的伤口的时候,他总是不禁一抖。谢衣会察觉到他的异常吗?沈夜仰着头,微眯的眼中只映入那轮冰月。月光透过桃树洒在二人身上,湖心浮光跃金,两相交映,水天共倾。 沈夜想,自己和谢衣,就像这天上月和水中的影,相依相偎,不分彼此。
谢衣拥吻着沈夜,吸吮着对方如多汁蜜桃一般的唇。沈夜想这小子哪里学来的这些,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沈夜微微低了下头,腾出两人唇间的缝隙,深吸一口气,又被谢衣追击着夺取口中的气息。 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密不可分。谢衣跪在沈夜股间,沈夜光裸的两腿勾上谢衣的腰,不自觉地摩擦着谢衣的背。 谢衣反手抓过沈夜脚踝,从沈夜唇上,亲过脖颈、胸前,在小腹用舌头画了几个圈,慢慢挪到腿根,用力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印记,转而抬起沈夜的脚踝,细腻地舔舐着每一根脚趾。 沈夜感觉火热的温度从趾尖流过身上每一寸关节,忍不住缩了缩腿,却被谢衣抓住,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身下的私密之处打开,谢衣躬下身,将沈夜那物整个含入口中,用舌头濡湿着。 沈夜的双腿紧绷,勉力支撑。谢衣感觉到那物在口中逐渐填满,遂退了出来,食指和中指填补入沈夜身后的空虚,其他三指握着沈夜那物事,小心地揉捏着,自己则欺上沈夜的身,在耳边轻言蜜语。 沈夜被谢衣的气息吹得发丝紊乱,阖着眼,感受着身下生硬的摩擦。 实话说,神农祭那晚的事,他已经记不分明了,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况大约挺糟,至少……他觉得他现在就想把谢衣的手指给抽出去,若是那物进来了……一定是苦不堪言。 谢衣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抱着沈夜就地一滚,二人双双掉入水中。 水波在两人身下激荡着,方才被拓展过的部位被水流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沈夜感觉似乎每一下收缩都有水流进出,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两人身上的衣衫全被打得透湿,肌理若隐若现。谢衣让沈夜靠在水岸大石边,将他双腿抬上自己的腰,伸手就着水波在沈夜身下动作起来。水给二人添了些助力,谢衣的手指深深地探了进去,一路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 沈夜两手搭着谢衣的肩膀,向后仰着,谢衣埋首在他胸前,深深呼吸着沈夜身上的清香。他原先一直不明白,为何沈夜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木香,那时他总以为沈夜是个大偃师,所以带着和偃甲同样的味道,他每次触摸偃甲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触摸沈夜。直到前几日他才想明白,沈夜身上的气息,是矩木神血。生灭厅中记载,沈夜与沈曦被封入矩木中,被放出后不再受浊气困扰。但是……也许记载并不完整。谢衣轻轻抚过沈夜腰上的斑痕,避开它,抱紧沈夜的腰,然后用力顶了进去。 “呃!”沈夜不防备这一下,身上一紧,但被谢衣紧紧抱着,无法逃开,只能抓着谢衣肩膀,手指猛地一收,在谢衣肩上划下几道红痕。 “师尊……阿夜……”谢衣梦呓似地在沈夜颊边低语,像劝诱蝴蝶似的,扫过沈夜的睫毛。
沈夜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企图逃离谢衣的束缚,但是谢衣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腰,私密处的摩擦越来越迅速,沈夜觉得身下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肿胀和快感。 “谢衣,放手。”觉得自己渐渐无法承受心头那种罪恶感,沈夜用温软的语调劝诱着谢衣,企图草草结束这场性事。但是谢衣那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完全无视沈夜的要求,埋头在沈夜肩窝,自顾自地啃噬着、冲撞着。 沈夜被他咬得肩头一片青紫,腰腿也是越来越酸麻的感觉,手上便忍不住加劲,身下私处也因而紧紧地收了起来。 谢衣被他夹得紧密,脱身不得,只能用力往内顶。二人均是气喘吁吁,却一个都不肯退让。 “阿夜,”谢衣咬着沈夜的耳朵,“放松些,那晚你绝没有如此抗拒。” “你还不知道反省一下?”沈夜别过头去,躲避着谢衣的追击。 “为什么要反省?”谢衣将注意力转到沈夜肩窝下,沈夜将手举过头顶,牢牢抓着岸边的水草,谢衣的厮磨让他不禁双臂用力,整个人向后仰着,弯成一条优美的曲线。 为什么要反省?沈夜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结果就在谢衣有力的冲击下,思绪碎成一片片。 他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感受过被人索求的经验。哪怕之前和谢衣在神农祭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是一片浑浑噩噩的状态,可现在,身上的每一点都清晰地传达着情欲。 对象还是谢衣…… 沈夜忽然想起初初见到谢衣时,对方那小小的个子,和清亮的眼神。那时,他就觉得这孩子会是破晓的星。他确实想让他长伴自己左右,但可没想过这种伴法……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人都是会长大的,自己从前……不也跟谢衣一样么?他便是不想见到谢衣成为第二个自己,才这样教导他。但自己,是不是对他放纵太过呢? 也许是看到谢衣身上自己的影子,沈夜并不想对谢衣有什么约束,哪怕现在这样…… 谢衣从沈夜体内退出,沈夜松了一口气,只想着趁早泄了了事,不防谢衣忽然把他捞起来。火热的分身贴在他被掰开的臀缝处,两人相连的部位密密地擦蹭着,不紧不慢地逗引着沈夜。谢衣削长的手指托着他翘挺的双瓣,偶尔向穴口处轻轻一按,沈夜心头一荡,轻摆腰,企图躲开谢衣的挑逗,却不防激得对方更加心荡神驰。 “阿夜,不要扭,我要把持不住了。”谢衣在沈夜耳边喷着暧昧的气息,提醒着。 沈夜听到他这句话,顿时面子上挂不住,只两手紧紧环住谢衣脖子,脸埋在谢衣已散乱的长发中。 谢衣从背后按着他的头,温柔地啄着他的耳廓,身下那物渐渐充实沈夜的身后。 沈夜在谢衣耳边断断续续地吐露着呻吟,无非是些“呃”“啊”的语气词。谢衣觉得这样还不如不出声,至少也说句话啊…… “阿夜,说些什么吧。” “话真多,”沈夜鄙夷地回了一句,“专心。” 谢衣轻轻一笑,搂紧沈夜,向前一倾,两人顿时没入水中。一朵桃花轻轻飘落在两人方才所在的水面。 沈夜未加防备,只在没入水下的那一刹那深吸半口气,未及停匀,便觉得气有些短。谢衣及时渡了一口气给他,两人的舌尖缠绕着。就在将要下沉的时候,谢衣把人捞了出来。两人此时从头到脚都湿透。发丝散乱地粘在脸上,沈夜闭着眼,一副想要逃避的样子。谢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夜的脸,心想,他师尊平日里看起来气势十足,若是不管那一丝不苟刻板正经的发型和装束,一旦生起气来,这脸当真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沈夜似乎正要训斥谢衣什么,忽然又被谢衣一个前倾压下水。两人在水中翻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脱了出来。 沈夜靠在大石块上稳定气息,身下空落落的,不禁想抓着点什么。谢衣见状,两手又缠上他的腰。沈夜一激,腰一扭,又迎来一阵云雨。 “谢衣,明天还要赶路。”沈夜两指托起对方的下巴,“适可而止。” “反正时间多得是?”谢衣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从他体内退了出来。一番磋磨后,两人纷纷缴械。谢衣将人带回岸上,收束齐衣衫,拥着沈夜,靠着桃树,想着今晚必然是一场无梦的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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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27:32 GMT 8
谢衣不知道经过昨天那番折腾之后,沈夜是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话说回来,昨晚当真如迷似幻,若不是醒来发现沈夜就睡在自己身边,恐怕都要以为那不过是一场空梦。
沈夜指尖划过墙上的壁画,在他看来,这笔法线条,与流月城古籍中的笔法相近,想来,也是差不多同时所形成。画上角鹿奔腾,花精旋舞,沈夜琢磨着,忽然想起他为小曦讲的睡前故事。 “这里……莫非是巫山?”谢衣的手虚虚悬在沈夜手的上方,神情似乎一时陷入了迷茫。 “这里也许便是神女墓。”沈夜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壁画,“也不知道巫山神女等到司幽没有。” 谢衣握住他的手,从沈夜身后抱住他,两手交叠在沈夜身前,“也许,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夜反握住谢衣的手,侧过脸,贴着谢衣的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洞穴中的石柱滴着冰冷的水,一下一下,敲在沈夜心头。 “走吧。”沈夜拉开谢衣的双臂,“我也只有三天时间,或许更短。” 谢衣愣了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想好去哪里了吗?” “西南方清气较盛,我去那里看看。你不是带着罗盘么?看看就知道了。” 谢衣失笑,想沈夜该不是早就察觉他当时跟着下界了吧?谢衣掏出罗盘,只见沈夜在上面散了一缕清气,便见那清气果然向着西南方飘去了。 “师尊果然……比罗盘可靠多了。”谢衣调笑了沈夜一下。沈夜歪了下头,叮嘱了句:“回流月城之后,不要在人前叫我名字。” 也就是说,在人后,别叫师尊吗?“知道了,阿夜。”谢衣背着他笑了下,跟着沈夜走出洞口,跳上了偃甲雕。 偃甲雕昨天被雨打得不知跑哪里躲雨去了,这会儿忽然自己找了回来,也真是凑巧。谢衣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给这偃甲设了什么法术,不过这个雕儿本来就是沈夜让他做的,做完之后一直放在沈夜库房里,被改造过也说不定。 想来一定知道上面放着罗盘追踪仪了,这都没拆……阿夜的心思……也颇难猜的。谢衣默默想着。 沈夜在偃甲雕头上摸了两下,正要起飞,忽然谢衣叫道:“等等。” 沈夜茫然地转头看着他,谢衣把他的头摆回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梳子,小心翼翼地将沈夜凌乱的头发用梳子顺平整了。 沈夜摸摸自己的头发,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转过头,看到谢衣手里拿着一缕微卷的头发。然后谢衣又将辫子拖到身前,同样剪下一缕。两缕黑发被谢衣揉在一起,又一分为二,绕了两个小环。 谢衣摘下右手指套,将那两人黑发做的指环套在自己中指,又拉过沈夜左手,取下他那枚金色的戒指,将余下那枚黑发指环为他戴了上去,正正掩住昨晚被他咬出来的红痕。 沈夜不曾料到谢衣会这样做,手缩了缩,被谢衣抓住,十指相扣。 沈夜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在谢衣面前总是摆不出什么威严的样子,便只能由着他去。拍拍偃甲雕的头,偃甲雕扇了两下翅膀,呼啦一下飞了起来。 谢衣松开沈夜的手,戴上指套,站到偃甲雕头上。风猎猎地吹,吹得人衣袂翩翩,白云从身边拂过,飘飘如仙。 只羡鸳鸯不羡仙…… 谢衣回头看向沈夜,沈夜淡然地看着下界的茫茫浮世,绿郁葱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个地点,是星罗岩吗?”谢衣在沈夜面前坐下。 沈夜抬头,笑着捏了下谢衣的脸:“果然我什么都不说,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是自然的。”谢衣掏出罗盘看了一眼,道:“方向不错,飞得也够远,人烟又少,是时候降下去了。” 沈夜示意他拍拍偃甲雕的头,大雕果然听话地向地上慢慢降落。
大雕在密林上盘旋了好一会儿,瞅准一个平坦的高台,小心地降下。谢衣从大雕上跳下来,伸手要去拉沈夜,忽见沈夜神色一凝,一挥手,身后一只苍狐摔了个四脚朝天,翻过身脚不沾地地溜了。
沈夜看着那密林深处,谢衣听得其中声声鸟鸣。 “这是……?”谢衣转头细听,忽然问沈夜,“这是翟如?” 那“翟如,翟如”的叫声,不是这种鸟还能是什么? “上古灵兽……自巫山往这里见了不少,想来是一处灵地。只是四周浊气流窜,恐怕早受污染。” “不过这里恐怕也是神农部落遗址。”谢衣环视四周巨石,道,“这正是上古神农氏族文字。阿夜你看得出上面写了什么吗?” 沈夜被这一问,略微有些尴尬。他自小就不太喜欢读书,后来虽然刻苦钻研术法,于其他方面依然不甚精通。这神农上古文字……他原也没有精通的必要。 沈夜跳下偃甲雕,觉得脚下有些不平,低下头,看到脚下似乎是块石碑,便试着读了一读。 “已举族迁移。”沈夜好歹还认出了点字,便翻给谢衣听。 谢衣点点头,“难怪……”转头看沈夜,忽然发现他手按心口,顿时紧张道,“病症又发作了吗?” 沈夜缓缓摇头,“只是觉得心口跳得剧烈而已。” 不仅如此,还觉得浑身麻木,和在神农祭坛上有着相似的感受。 谢衣走上前,扶着他的肩。然而沈夜的情况似乎并不见好,也不见坏。 忽然身后一阵风声,谢衣凝眉,抽出袖中长刀旋身,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明晃晃的刀刃对准面前那只远古石豹。 沈夜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连运起法术都稍嫌困难。 那只石豹在面前徘徊着,弓起背,向着天空怒吼,整个林子似乎都震动起来。 远处那山顶之上,龙啸声遥遥回应着。 谢衣退后靠近沈夜,手抹刀刃,绿色的灵力环绕刀身。谢衣用力将刀向下一拄,两人身外顿时罩上瞬华之胄。绿色的符咒在周身旋转,那石豹见状猛地扑了上来,却撕不破这防护罩,被弹了回去,又扑上来,果不其然又被弹回去。 沈夜看着这豹子和球奋斗得精神,不禁腹诽,他好像从来没教过谢衣这种无赖打法…… 谢衣支撑着瞬华之胄,对那豹子好一阵感慨——这地方不愧是神农部落遗址,这豹子身上的偃甲之术,足够他琢磨上一些时日了。只可惜此时捉不回去,沈夜灵力又受此地神农气息限制。人果然不能贪求太多。 那豹子扑腾得累了,见两人没什么动作,甩甩尾巴索性跑走了。 谢衣见状,立即转身回头问沈夜:“暂且先离开这里?” 沈夜点点头,谢衣拖着他站上偃甲雕的背,向着最近的山谷飞去。越远离那地,沈夜觉得越轻松些。星罗岩里……恐怕日后有能为他们所用的东西。 偃甲雕在空中巡梭,忽然见到一颗大树,树冠极宽广,是沈夜下界以来所未见之异相。沈夜想了想,道,“冠月木?这里恐怕也是一处神农故地,日后不妨……” 沈夜话音未落,忽然从袖中跳出一只陀螺,蹦到沈夜手心,急速地旋转着。 “师尊?”谢衣惊诧地看了沈夜一眼。这陀螺,原是流月城中用以紧急通信之用。不用说,这多半是华月祭司在召唤。 沈夜皱起眉头。谢衣觉得沈夜身上似乎散发出了如冬雪一般冰冷的气息。 “那魔出现了?”谢衣抓住沈夜手上的陀螺。沈夜只回了他一句“回流月城”,便不再说话。 昨夜也不过是偷得半日浮生罢……谢衣深深叹了一口气。恐怕回去之后,自己的事尚在次要。所有祭司,恐怕有些时日不得安宁了。 谢衣忽然深深怀疑起自己破界是对是错。 不,谢衣坚信,如果不破界,那么对烈山部人来说,永远只能作困兽之斗,永远是个死局。破界之后,一切还是由他们在掌控。 谢衣单腿跪在偃甲雕上,一手撑着雕背,一手横置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流月城,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 沈夜似乎受他感染,望向流月城,心中思绪万千。
流月城里,掀起了不小的风雨。 若非必要,约定的三天时间里,华月不会召唤沈夜回来。但他们防备着的事,偏偏就是这么快发生了。 外城的居民一个接一个地染上疑似疫病的症状,此时流月城春雪才晞,空气湿润偏偏寒气未退,若非沈夜和沧溟华月早已准备,一经事态发生便派了祭司前去救治,恐怕事情还要更麻烦些。 伏羲结界的缺口较沈夜刚离开时缩小了很多,看来这结界竟有自愈之术,果然三皇之一的法力不可小视。 沈夜坐在雕上,对着站在雕头的谢衣道:“你先进去吧。” 谢衣点点头,以离开时同样的方式瞬间进入流月城,然后向破军殿移动。 见谢衣进入结界时未生异样,沈夜才带着偃甲雕冲进去,落在边界,向守在结界处的崔灵境一点头。 崔灵境冷漠地向着他行了礼。 沈夜暂且不管这人在想些什么,只迅速赶向紫微殿,换上那身玄色的大祭司服,匆匆去往沧溟处议事。 沈夜难得地进了沧溟的房间,或者说,沧溟难得地坐了起来。华月已经站在沧溟面前,看着沈夜,问道:“谢衣不来吗?” 沧溟手边的偃甲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就被一双白皙的手温柔地按住了。 “瞳,你的偃甲鸟是不是出了问题?到现在为止一直蹦个不停。”沧溟略带揶揄地对着那只偃甲鸟问话。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谢衣不来吗?”低沉的嗓音从偃甲鸟口中传了出来。 “他现在不是在禁足么?”沈夜淡定地回答着。 “我禁得住你的好徒弟吗?”沧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道,“罢了,正如瞳所说,这不重要。传令给在破军殿看守的祭司,就说“禁足令解除了”。 沧溟翻手化出一只灵鸟,翩翩向破军殿飞去。 不多时,谢衣果然来了。除沈夜外,另外二人一鸟看他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各自腹诽。只是时间紧迫,沧溟也不及和他计较,便道:“那魔在外城游荡,但始终未现形。照你看法,应当如何做?” 谢衣未想到沧溟头一个就问他,瞥了沈夜一眼,道:“城主,这事恐怕还要大祭司定夺。” “我只是问你,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围困。” 沧溟转头看向沈夜:“阿夜,你呢?” “诱捕。” “这便是你们师徒的不同。”沧溟用手指按了按额头,“谢衣,你带人前往外城,将原先那批祭司替换下来。连夜劳累,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记得,尽量掩去气息,莫让对方察觉。” “是。”谢衣向着沧溟一行礼,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夜一眼。 “华月,你依然驻守矩木,沈夜待会儿与你同去。”沧溟温柔地向着华月一笑,“你先回廉贞殿休整。” 华月不安地看了沈夜和谢衣一眼,转身离去了。 沧溟见华月离去,问道:“阿夜,诱捕的人选,定下了吗?” 沈夜道:“若是对抗这只魔,并不一定非诱捕不可,围困同样能逼使它现形。诱捕太过危险。” “旷日持久,流月城耗不起。”沧溟看着谢衣,迟迟不说话。 谢衣已明白她的意思,向着沧溟单腿跪下,道:“破军愿往。” “流月城中人之前无人感染过魔气,若这样诱捕,魔气侵体,委实危险过大。”沈夜出声道。 “阿夜,你莫非忘了,谢衣之前是为何被禁足?受魔气侵袭尚能全身而退者,就在你面前。除他以外,你还能找到别的人选?” 沈夜皱着眉头,却不知如何反驳。 谢衣认真地看着沈夜,沈夜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不需多余的言语。 “你认为对的,就去做吧。这恐怕也是最合适的决定。”沈夜转头看向沧溟,背对着谢衣道,“自己多加小心。” “弟子必不负师尊所托。”谢衣郑重地答道。 “谢衣,你先去吧。”沧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沈夜。“阿夜,违逆师命者,应处何刑罚?” “杖二十。” “违逆城主令者?” “……” “回答我。” “杖杀。” “身为生灭厅主事,这些典则他都清清楚楚,却还是追随你下界。”沧溟顿了顿,道,“现在谢衣已经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迟早有一天,你我都镇不住他。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沧溟……”沈夜的语气中带着极度的疲乏,“你知道,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以后也会继任大祭司。他的性格,你我都清楚,不是吗?” 沧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是,你我都清楚,他个性倔强,但绝不会害人。你我恐怕都支撑不了太久,以后,流月城还是要全部交给他。但是他比起你当年,还缺乏些稳重。说到底,还是你放纵太过。” “阿夜,”沧溟阖着的双眼忽然睁开,那气势,连沈夜都不禁一震,“来。”沧溟向他伸出手。 沈夜犹豫一下,牵了上去。 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他左臂灌入,直闯脑部。 沧溟果然是要读取他的记忆。 沈夜运起灵力抵抗,但沧溟已侵入部分,就像触角一样,轻触即退。 沧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夜听到身后木甲运作的声音。 是瞳……沧溟,果然早已知道了。 “瞳,难得你肯现身。”沈夜闭着眼,平静地向他招呼着。 “这是给你的。”瞳托着一个圆形的瓷盒,递给沈夜。“蚀情蛊,记得保持平静的心。” “阿夜,依照典例,你和谢衣,轻则在神殿跪十天半月,重则……都该被杖杀。”沧溟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那蛊虫跳进沈夜手心,迅速地化入沈夜骨血。 “你陪同华月前去矩木驻守吧。照外城疫病蔓延的趋势,那魔气正向着矩木移动。”沧溟语毕,便示意沈夜和瞳可以离开了。 “沧溟,自己多保重,接下去的事,我知道怎么做。”沈夜神色凝重地向沧溟行了一礼,与瞳慢慢退出门外。 瞳和沈夜并肩而行,两人长久无话。沈夜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瞳更是不到必要不开口。 “沧溟对谢衣……”沈夜刚说完谢衣两字,忽然心口像被针扎了一样难耐,不得不停下脚步,稳定气息。 “你不是一提谢衣就会动情吧?”瞳一本正经地打量他。 “我只想问问她准备怎么惩罚谢衣而已。” “罚你一个就够了,一石两鸟,很划算。”瞳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袖口。“反正你只要别对谢衣动情,平时提到他应该没事。” “应该?”沈夜蹙眉,“你这个蛊……还不太稳定?”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效了。”瞳不太高兴地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 沈夜望向绵绵连城的乌云。 他最讨厌的事,总是发生在雨天。 左手的金色戒指冷硬地硌着,唯有内中那圈头发绕成的指环,还带着细细暖意。
谢衣回到破军殿,带上法杖和刀,前往外城。其他祭司已集结在彼处,只等他前来。 这种雨天里,他总是特别想在沈夜身边。 在他师从沈夜之前,每逢雨天,往往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漏水的屋子里看人来人往。被沈夜收为徒弟之后,每逢下雨,他总能躲到沈夜屋子里,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沈夜也不喜欢雨天,所以很欢迎自己过去,去练法术做偃甲或者干什么都可以。 紫微殿的屋顶……当年就这么被自己捅穿了…… 谢衣总想,如果沈夜没有进过矩木的话,会是怎么样? 也许是个和自己一样有趣的人,但是……恐怕自己也未必能与他相识。 世上没有“如果”,总之,抓住当前最重要。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谢衣闭眼抹去,将打湿的头发撩到耳后。 右手指套下那枚发戒,轻柔地摩擦着他的手指。 若是烈山部不得安宁,他和沈夜,也都不会安心。
瞳径自回七杀殿去了,派了一只偃甲鸟跟着沈夜。 沈夜回殿拿上法杖和面具,临走前又去看了沈曦一次。 三日之期已到,沈曦果然又问起“你是谁?” 沈夜如十年里其他日子做的一样,告诉她,自己是哥哥。 “我的哥哥才没有这么难看!”沈曦抱着兔子抱枕,一屁股坐到床上,躲开沈夜的怀抱。 华月不在,沈夜对沈曦似乎一时也无法可想。 心口又强烈刺痛起来。 “瞳,”沈夜对着在头顶蹦跳的偃甲鸟问道,“你给我种的不是蚀情蛊吗?” 偃甲鸟跳了两下,勾到沈夜的头发,头皮有些痛:“七情六欲,所以叫你心情平静。生气多了,容易短命。” 所以他对谢衣……是什么感情?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夜前往廉贞殿,临行前,嘱咐侍女看顾好沈曦,千万别让她跑出去。 戴上面具,他依然是那个烈山部的大祭司,不被感情所左右。
谢衣看着面前自己那堆洗白的旧衣服,不禁失笑。 这些衣服还挺合身,但是有些日子没穿过了。很明显,这几件是从紫微殿那边翻箱底翻出来的。 难为沈夜还把这些衣服留着……袖口的补丁,还是沈夜亲手缝上的,不过除了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 谢衣弯了弯嘴角,换上旧衣,将刀与法杖藏于袖中,跟着一群祭司到各间民居中巡逻。 “这么一看,干练多了嘛。”旁边的祭司拍拍谢衣的肩,“这么出去转一圈保准没人认识你是谁。” “认人就认衣装吗?”谢衣咧嘴一笑,“这样也不错,不引人注目。” “不过除了救助,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你想要做什么?”谢衣不自觉地向矩木之间望了一眼。 “变天啊。” “想太多,”谢衣勾起嘴角,“有大祭司在,你担心什么?” “这也难说。”那祭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看谢衣在看他,吞吞吐吐道,“雍门祭司在找我,我先过去了。” 雍门狄吗?谢衣将这名字在脑中回旋了一圈,决定以后多注意这个人。
每隔半个时辰,谢衣都要在城中全巡一遍,此时,谢衣已经巡回了第三圈。 这头魔的耐性还真不错,谢衣心底琢磨着,低头推开一扇门。 “谢衣哥哥!”一团绿油油的小球向他扑了过来。 谢衣把小团子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想我了?” “你都半年没来啦!”小姑娘被他抱着,蹬了两下腿。“从我哥哥结婚后你就没再来过了。” 这家正是上次谢衣参加婚礼的那一家。 “抱歉了,所以我现在不是来了吗?”谢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滴溜溜转的玩具球,“这个作为赔礼怎么样?” “那我带你去见哥哥。”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这户的主人已经迎了出来,“谢衣,好久不见了。”说罢,给了他一个纸卷。 谢衣在掌心摊开看了看,向他点点头,一笑道:“辛苦了。”随后一道灵火将那纸片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些灰。 “客气什么。”男主人搭着谢衣的肩膀,送他到门口,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娶亲?” “啊?”谢衣被他的问题一惊,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 “就算要大祭司也要结婚啊。”对方用拳头捅了捅谢衣,“其实我也在想大祭司什么时候结婚呢……不过他对沧溟城主……算了这些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谢衣勉强向他笑了笑,跨过门坎,向他挥挥手。 结婚吗?这真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谢衣走在雕花石板上,拍拍前额把沈夜结婚这个问题丢在脑后,想着刚才那张纸条上看到的两个名字。 “崔灵境、雍门狄”……这些人,在密谋什么? 谢衣慢慢踏在青石板上,脚步声一下比一下滞浊。谢衣抬头,只见一道黑色的虚影在头顶盘旋。 总算现身了?果然他这个曾携魔气之人对这魔的吸引力不小。 谢衣手捏法诀,一圈绿色的术符开始渐渐增大。 那道黑影果然向着他冲来。谢衣迅速抽出法杖横举胸前,巨大的半球形法胄展开在平地中央。 那黑影向着瞬华之胄伸出手,谢衣忽然感觉到右眼猛烈的抽痛,这才想起沈夜为他打磨的那个薄片,就这么掉在那处洞天里了。 黑色的魔气开始在瞬华之胄碧绿的表面蔓延,就像黑铁打造的笼子一样,渐渐凝固成实体。 其他祭司已经从各个巷落现身,举起法杖,各色的灵力汇聚到瞬华之胄,只见法胄遍身如新绿抽芽,生出的绿枝紧紧缠上魔气,却依然不能阻止黑手伸向谢衣。 瞬华之胄裂开一条缝隙,谢衣明明白白地看到那紫色魔纹的手。 既然撑不住,倒不如以退为进。 谢衣正要撤去法胄,转为攻势,却见一道金色灵力伴着轻灵的箜篌声渐渐勾住那魔的躯体。只一瞬间,那只魔便被扯往矩木方向。 是华月和沈夜? 谢衣用法杖击碎瞬华之胄,跟着逐渐远去的灵力往矩木方向奔跑。眼见那灵力回收速度越来越快,索性运气瞬移到矩木下,只见沈夜背倚矩木树干,悬在半空,白色的祭司服衣袂翻飞,祭司的面具掩盖去脸上的形貌,掌中的法杖牵引着灵力线向沈夜飘移,金色的光华笼罩周身。 宛若神祗。 谢衣迷醉地看向那片金光,忽然弦音一响,击破心上魔怔。 华月站在矩木树根下,面具同样遮掩去了她的神情,箜篌的线颤动着,勾魂的弦声在整个矩木之间流淌。 那魔嘶叫着,企图脱离沈夜的束缚,但始终抗不过沈夜华月和台下众祭司的牵引,两方只得如此对峙着。 谢衣举起法杖,正要同其他人一样构织灵力网,只见沈夜的金色灵线渐渐爬窜上那魔的躯体。只一瞬间,那魔放弃逃离,直奔沈夜而去。 那道金线原本是尝试侵入魔体,但似乎并不能更加深入,反而逼使它先攻击自己。 沈夜为灵光障眼,未及发现魔的动作,待那魔体出现在灵光之后,一人一魔已是近在咫尺。 一束魔气挥向沈夜,沈夜撤手抵挡,却见一线刀光破空而来,挥出一道锋锐刀气,将那魔气打散。 面具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具躯体重重地撞在沈夜身上,沈夜抱住那具身体,两人紧贴矩木树干落下地面。 “谢衣?”沈夜察觉心口的刺痛,定了定心神,扶稳他。谢衣背对他,右手握着刀,左手抵在刀背,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盯视着魔的一举一动。 “呵呵呵呵呵呵呵,沈夜,你要靠你的徒弟来维护你吗?美味,他身上的情绪太美味了。”魔失去了沈夜的束缚,似乎不再受制,四周的灵力网根根崩毁,魔体悬在半空,前倾上身,似乎是要准备第二次的冲袭。 谢衣握着刀,转头看了沈夜一眼,沈夜向他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夜衣袂轻翻,剑鞭远远挥出,如藤蔓般紧缠在那具魔体上,金色的灵力拘束着那急欲逃窜的魔。 谢衣一跃向前,投出手中长刀,刀身笔直穿过沈夜所布灵线,直入魔体。随后一个侧翻,如白鹤凌空,谢衣抓住刀柄,左手抹过刀身,绿色的木法术生出枝蔓,围绕着刀身穿体而入。 只见一人一魔从空中急速落下,金光爆裂,刀尖穿透魔体,深深插入地砖中。 这一切,也只在眨眼间。眨眼间,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这一黑一白的光影缠斗。 谢衣正要拔刀再刺,却见魔体消散,化作黑翅蝴蝶,在矩木之间来回飞旋,向着在场每位祭司的眼睛冲去。 “小心!”谢衣话音未落,只见黑蝶纷纷飞向矩木。一层灵气如纱幔一般飘落,盖住翩飞的蝴蝶,最后包裹成人形。 所有人都认得,这个灵气,是沧溟。流月城中,唯有她最擅束缚之术。 “离开吧。”沧溟空灵的声音遥遥传入矩木之间。 那具人体霎时爆裂,化成片片黑曜石被矩木吸附过去。 谢衣看向沈夜,沈夜并未看他,只是留下几个祭司看守,径直走下台阶,与谢衣擦肩而过。 是因为沧溟吗?谢衣不解地看向华月。华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握了下谢衣的手,示意他跟上。
“城主,那魔现下依附矩木之上,是否应斩草除根?”华月看向床榻上的沧溟,方才那道灵气似乎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此时沈夜和谢衣侯在殿门外,等待沧溟的下一个决定。 “神魔同阶,我等无法处置魔类,只能将它困于矩木。所幸它魔气已耗去大半,终有一日无法支持,自会遁入魔域。” “是。华月自将告知大祭司,城主还请保重身体。” “另外,告诉谢衣,他做得很好。回去吧。” 华月领命退出,临走时,忧虑地看了沧溟一眼。
谢衣沉默地跟在沈夜身后进了紫微殿。两人自离开矩木之间,便再无一句话。 眼见将进入沈夜卧房,谢衣快走几步,一把拉住他的手,金戒传递着金属冰冷的温度。 “阿夜,城主没有为难你?”谢衣几个快步站到沈夜身前,阻止他继续向前走。 “没有。”沈夜回答得很干脆。 “……”谢衣捧过沈夜的脸,如夜般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 谢衣看着这双眼,双唇渐渐移近,如吸吮蜜汁般在沈夜唇上移动。 沈夜忽然奋力挣扎起来,谢衣双臂越发紧箍住沈夜的腰背,沈夜怕伤了他,只是加大了推拒的力道。 谢衣发觉沈夜不再回应他的吻,自觉地松开了手。 “阿夜……”谢衣的声音带着严重的迷惑和委屈。 蚀情蛊的事,要不要告诉他?说了,他如果一直等待自己,蛊虫又永不失效,该怎么办;不说,直接这样让他以为之前不过是水月镜花,以谢衣的个性,指不定会多想些什么。 心口如虫蚁噬啮,思维却丝毫不受影响,非得痛苦地思考这些事。这就是瞳要达到的效力吗? “我去找瞳祭司。”谢衣仿佛猜到了什么,转身要走,却被沈夜一把拉住。 “不必去了,瞳又研制了新蛊。” “拿你做实验?”谢衣不可置信地问道。 “谢衣,《师则·章二·目二》背一遍给我听。” “违逆师命者,杖二十;悖师者,杖一百。” “《典律·章一·目一》背给我听。” “违逆城主令者,杖杀。” “《典律·章十·目三》。” “悖逆人伦、师道者……”谢衣再没法接下去。 “鸩杀,示众,子息永不得入宗庙,宗族百年内不得入神殿。”沈夜替他续了。 “所以,”沈夜松开拉着谢衣的手,“只是蛊虫,已是极大的仁慈。” “这……是怎样的蛊虫?” “不可有强烈的情感,否则便遭噬心之痛。” “为什么不是下在我身上?我宁愿……” 沈夜抬手捂住谢衣未出口的话,“你还年轻冲动,就算由我来考量,也不会下在你身上。否则,不出三天,恐怕就心力衰竭了。” 谢衣直视着沈夜,挪开他的手,问:“我应当如何做?” “避免见我。” 谢衣看着沈夜的双眼,缓缓屈下一膝,跪在沈夜身前,抬起沈夜左手,脱下他手上金戒。那枚发戒紧紧缠绕在指根。 柔软的唇按在那枚戒指上,许久无话。 “阿夜,保重。”
沈夜用力按在胸口,靠在床柱上,深深地吸着气。他头脑无比清醒,因此越发能感知那胸口堪比矩木灼烧时的痛苦。 痛的并不只是身体,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也许这样……也好。
谢衣走在紫微殿到破军殿的路上。 这条路,他已经熟到闭眼自能来去,今日走来,却似乎特别的陌生。路旁虬结的草奋力挣破夹立的巨石,却仅能长出一个扭曲的姿态。平日里,他似乎从未注意这些。 他忽然觉得他和沈夜的感情也像这草一样。 右颊有液体滚落,谢衣随手抹了下,放下手,却撇到一抹红。 右眼开始撕裂一般痛。 方才他替沈夜挡下那一击,不知不觉牵动了之前右眼的伤口,血泪颗颗滚下,却并不觉得怎样痛。 哪怕他并没有被种上蛊,也觉得此刻心中沉闷的苦痛如蚁噬心,无法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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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33:40 GMT 8
雅歌 番外二
初七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想,今天又下雨了。 拨开暖炉的机括,初七调整了下出气口的大小,房间中逐渐暖了起来。 这个偃甲炉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听说流月城以前没有这个东西,且不说冬雪时分,就是下雨的时节,阴寒透骨,也够人受的。有这个偃甲炉,总算不是太难受。 主人不喜欢雨天,大约跟这让人厌恶的湿冷也有关系。他也不喜欢这种天气,主人雨天每次回来心情都不太好,且总是往椅子上一靠,似乎身体也不太舒服的样子。
门外响起了平稳而规律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似乎有几朵小水花溅起的样子。 初七走到门口,单膝跪下。 沈夜进得门来,收了伞,见初七跪在门口,愣了一愣,将伞交给他。 “我竟忘了,她们也已经下界了。”沈夜看着空荡荡的紫微殿,对着初七道,“你连日来奔波,一回来就等在这里吗?” “属下回城有些时间了。” 沈夜点点头,“休息过了吗?没休息过就先去睡一觉,待会儿有任务派给你。” “属下不困。” 初七拿着伞,找了一处干净地方挂起来。见沈夜正在解腰封,还似乎哪里被扣住了解不开的样子,便半跪在他身前,替他扯开那个不小心勾住的死结。 这条腰封,百年里他不知道解了多少次。哪怕沈夜自己解不开,他也能解开。 沈夜握住了他的手,初七便没继续进行下去,只是不自觉地反握住了沈夜的手——那双手,依然带着他所期冀的温度。 沈夜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愣怔。 “待会儿整理好行装,就去巫山神女墓,追击那几个小家伙。” “是,主人。”初七语毕,却并不急着离开,只是同样愣愣地看着沈夜。 两人四目相对,竟是无话。
还是沈夜先闭了眼,松了手。 初七默默起身,面向沈夜,低着头退往门外。 只是最后依然忍不住抬头,发现沈夜又看着左手。 这似乎是他永远不能理解的主人的习惯之一。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是谢衣的习惯吗? 到底原本的谢衣,是什么样的人?
初七本没准备带什么行装,只提上忘川。他连药也不用,更是一身轻。 出门的时候,沈夜靠着扶手,呼吸平稳,竟已是睡着了。 初七走了几步,想想还是回身去房里取了一件夹衣来,披在沈夜身上,替他掖好,方才离开。 沈夜并未睡着很久,睁眼看了看身上那件夹衣,默默想着之前的事。 不知怎么的,方才谢衣替他解腰封时,忽然想起当年谢衣那句心烦意乱的“弟子只是担心师尊身体而已。” 那时,茫然无知的是他;现在,茫然无知的是谢衣,或者说,初七。 等初七去了神女墓,想起一切的时候,会怎样呢?当初他与自己一战,最终被瞳和华月放走,再加上捐毒的事,种种恨种种爱,等他再站到自己面前时,又会说什么?
初七跟着乐无异一行到了神女墓,心情却并不像在星罗岩一般轻松。 他隐隐觉得沈夜在计划着什么,而且并不想让自己知道。目下自己能为他做的,就是遵照他的命令。 直到他看到阿阮和三生石,看着他们慢慢走远。 那颗石头就像一个无法抵御的诱惑一样,引诱着他不自觉地走上前,甚至忘了追踪乐无异他们。 到底,谢衣,是怎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 手触到石上咒文的时候,无数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向脑中,清晰地映照在眼前。 他拜沈夜为师,他与沈夜偷偷在房顶喝酒,他与沈夜造起偃甲炉,他破开结界,他…… 祭坛上的破禁,巫山下的缠绵,圈禁砾罂的默契,再无回头的决裂,二十二年的相思…… 最后一眼,是百年前捐毒一夜,破碎的发戒。 所有最深的记忆里,都是沈夜。 谢衣……初七……你是在怕又一次的背叛吗?但让我来这里,还是在期待着这一次的背叛? 连我,都在你算计之中吗? 初七扶着额头。 一切都无法回头。
…… ……
初七并未想过自己会被困在神女墓中,但是相比自己,沈夜现在最需要的,恐怕还是昭明。 既然自己无法逃出生天,那么至少得让乐无异把昭明给沈夜带去。 乐无异在外面用昭明猛力砍着石门,却怎么都劈不开。 这小子,真像从前的自己,坚定、执着、死缠烂打。他是个好徒弟,哪怕并不是自己亲手收的。而自己从哪方面,都算是辜负了沈夜。 初七重重地靠在石门上,他的躯体已不能再负荷如此沉重的伤势,不得不坐在地上。 明明心脏只能靠蛊虫驱动,此时却像种了蚀情蛊一样,痛得绵绵无尽。 按着心口,初七看向逐渐崩塌的穹顶——若是可以,我想再见你一面,亲口告诉你哪怕恢复记忆,我也不会背叛你第二次。 可惜……“……再见了……这一次,大约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谢衣,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舍不得闭眼,闭眼的话,就断了一切念想。这念想得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 …… “总之,神女和司幽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他们最终会去往同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 …… “也许,有情人终成眷属。” …… …… 黄泉路上,能否多得一眼?初七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石块,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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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34:58 GMT 8
华月以往难得见到谢衣和沈夜不是黏在一块儿的时候。但现在这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一月之中,谢衣频频前往下界,而沈夜则是在矩木之间呆了越来越长的时间。 薄暮临晚,华月照例在城中巡查,走到破军殿,却见窗渐渐映上一层薄光,看来是谢衣回来了。 华月犹豫片刻,脚步不由自主移向了殿前。 才走到殿门,脱了下界装扮的谢衣正匆匆抱着几卷木简几支笔和墨砚,匆匆忙忙向外走。抬头见是华月,谢衣温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 “谢衣,等等。”华月看他这急性子,不得不叫住他,“好不容易回来,不去看看阿夜吗?” 出乎意料地,谢衣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你和阿夜……怎么了?” 华月终于把这句憋了好些日子的话给问了出来。 谢衣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问道:“师尊最近身体如何?” “身体倒是还好,精神却不太好。你还不去看看他么?他也就和你和七杀祭司说得上话,七杀大人又经常钻在蛊虫里面,半天都见不了人,一来就用偃甲鸟。” “我晚些去看他,现在有些要紧的事要办,师尊恐怕也忙着。” “你可别忘了,”华月轻轻刮了下谢衣的鼻子,“你这孩子,越大越不可爱了。” “啊?是吗?”谢衣勾起嘴角,歪了下头,手一翻,忽然一颗滚圆水灵的紫皮果子出现在了谢衣掌中。 “这是……?” “下界的一种吃食,叫蒲桃,也可以酿酒。”谢衣咬了下嘴唇,“以这个给华月姐赔罪怎么样?” 华月笑了起来,“真心想给我赔罪?赔什么罪?恐怕酿酒才是你的重点吧?” 华月接过蒲桃收起,谢衣向她摆摆手,消失在院外。
并不如华月所预想的那样,谢衣是去了生灭厅。正相反,此人正走在前往外城的方向。 万家灯火摇摇曳曳,和谢衣小时候的记忆几乎无两。 谢衣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并没有多余的感慨时间,反而是直接奔向路尽头的谢氏老宅。 打开门,房中已积了一层薄灰。谢衣抬手,扬起一阵清风,将屋中积灰尽数吹散。 在他研制破界偃甲之时,已回过谢氏老宅一趟,将房中整理过,此番再来,也同样是为了寻找谢氏一族中留存的一些典籍。 这些典籍,沈夜没有,生灭厅没有,流月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尤其是关于司幽失踪的那段记载。 近十年的时间里,沈夜一直给妹妹沈曦讲着巫山神女与司幽的幽情往事,谢衣也常常在一旁听着,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故事没有说完。后来追问起沈夜,沈夜却说,他从小知道的故事便是这样。 “那又是谁给师尊讲这样的故事呢?”当时谢衣单纯很好奇地追问,绝没有别的意思。 沈夜尴尬地静默片刻,道:“书上看来的。” “那师尊很喜欢这个故事?” “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故事适合小曦。” 等年岁渐长,谢衣越来越腹诽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哪里适合小曦,同时对这故事也渐渐关注起来——他明明白白地记得,他小时候从谢氏长辈口中听到的故事里,司幽死前最后见的人,是谢氏的某个先辈。 原先他对此并不在意,直到他之前为破界而翻阅谢氏藏书时,翻到的那个法术中偶然浮现出的伏羲印记,才让他心有戚戚。 那个法术,叫千柱之阵。破界那日,正是以这阵法支撑缺口,才不致让结界崩溃,引得流月城天地惊变。 千柱之阵……伏羲斩巨鳌四足以支天地……谢氏的图腾灵龟…… 谢衣觉得一件被尘封的往事似乎正渐渐展现在眼前。
沈夜的步履有些蹒跚。这几日,他与那只魔——现在知道了魔的名字叫砺罂——交涉许久,终于迫得他以魔气与流月城交换,双方各换得一些生机。 沈夜对这个交涉对象本来就有些烦躁厌恶,架不住砺罂还屡屡邀请沈夜与他一同前往魔界。沈夜每次和他交涉,都觉得体内的神血如水壶一般沸腾起来。不单神血折腾,最开始几次,沈夜觉得那蚀心蛊也连连给自己施压,强逼自己不动气。 虽然砺罂答应感染部分魔气给流月城中人,使他们不再受下界浊气困扰,但这事的回报,砺罂呵呵呵地笑着说,还要再考虑考虑。 沈夜差点就没耐心地向着砺罂一鞭子抽过去了,要不是蚀情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暴躁不要感情用事砺罂还有用,这谈判的结果恐怕就是砺罂在树上筑巢,沈夜天天想着怎么一剑捅死他。
走到桂树下的时候,沈夜有一瞬间的晃神。 习惯是不容易更改的。也许是想见谢衣,也许只是想喝酒。 沈夜站在树下发了会儿呆,瞅见石头旁边压着的铁锄,便提过来,就着新翻的泥土,挖了两下。用法术不是不能翻地,但是酒还是要喝亲手埋,亲手挖的。 挖着挖着,忽然想起最后埋的那十坛酒,上次都被谢衣糟蹋光了。 沈夜不大高兴地皱了下鼻子,铁锄往地上一拄,忽然听到有些怪异的声音。 沈夜看了眼地上的土,终究是再挖了两下,果然看到一角泥封红纸。 沈夜闭上眼,凝神静气感受周围的动静,却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谢衣……埋下酒就走了吗? 沈夜抱起酒坛,掸去坛外尘土,掀开封口,一股从未感受过的香醇气味钻入鼻中。 这是……下界的酒吗?沈夜琢磨了下,想着这酒应该不是谢衣亲手酿的,便很放心地喝了下去。 这酒喝着香甜,感觉并不易醉人,却不想越是不在意,后劲越是足,自己的脑子越发混沌起来。沈夜抱着酒坛子,呆愣愣看着树梢挂着的月亮。 流月城流月城,月为光,城为影。难道流月城就要这样残灭吗?他不甘心。
谢衣不知何时过来,躲在暗处。 自谢衣手中弥漫开的,是一缕无色的烟,只有那悠远清淡的香味昭示着他的存在。 一缕清风带着几不可闻的香味向沈夜飘去,沈夜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拿出箜篌,独自拨弄起来。 白皙修长的十指在弦上翻飞,如碎玉振声。 沈夜会箜篌,却不像华月那样以音律为武器。沈夜的箜篌,只是乐器,发人情,感人心。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谢衣想起自下界听来的这几句诗句,心有所感。是否动紫皇,是否惊女娲,他不知道。他却知道沈夜的箜篌,一丝一弦都牵动他心尖。 凝音石在谢衣心口轻轻地振动。谢衣掏出凝音石,托在掌心,让石头将箜篌的每一次轻动都收纳其中。 不知何时,沈夜停了手,修长的腿随意地摆在地上,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衣本欲转身离开,却不想听得箜篌再次响起。 揉吟勾挑,空山凝云,却掩不住苍茫浮世红尘滚滚背后的孤寂。 谢衣只觉胸中块垒呼之欲出,只从袖中取出短笛,应和着沈夜的箜篌曲声,裂石穿云,响彻青霄。 箜篌与短笛本不相配,此时却是纠葛缠绵,遥遥无尽,浑然天作之合。 一曲毕,沈夜起身,看向谢衣所在,却见人影匆匆离去,唯余淡淡幽香。
沈夜回到紫微殿,稍事处理,去哄了小曦睡觉,便回了自己寝房。 才推开门,便见桌上摆着一个博山炉,散着清淡的香气。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并不是那香炉,而是床头那一支细巧的紫花。 虽然沈夜并不了解下界的花草,但靠那些典籍,他还是能认得出这是紫薇花。 来他房中的,除了谢衣,还能做他想? 沈夜又看向博山炉,炉脚压了一个小纸包,纸包上还贴心地写着“清新方 宁神定气”几字。
破军祭司寝殿内,还透着一丝微光。 谢衣将一个剔透的水晶球托在掌心,掀开下面的底座,将凝音石放了进去。 轻轻摩擦球壁,箜篌短笛合奏的声音便散入风中。水晶球受乐声震动,忽明忽暗地亮着,球中纷扬的紫薇花瓣飘落在白茫的“雪地”上。 谢衣似乎很满意自己做的这个微型流月城,搁在底座上,一边听着那音乐,一边笔尖在木简上急速游走。 关于流月城的情况,虽然他也通过偃甲鸟上报了一些,但终究还有许多不能尽言之处,趁着记忆犹新,及早录下,以备沈夜沧溟参考。 许是灯光太过晦暗的缘故,谢衣觉得自己的右眼似乎又有些疼痛感。 放下笔,从木格上取下眼药,掀开盖子拈了点在指尖,却迟迟没有抹上去。 谢衣自己总是很少带着伤药,身上但凡有伤,要不就是自己忍过去,要不就是沈夜带着替自己上药。也只有这次离开流月城日子略久,沈夜才给他备了瓶瓶罐罐,其中也没忘了这瓶眼药。谢衣惊讶于沈夜的细心,揣在怀里,眼见药瓶也快见底,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谢衣想着私下去见沈夜,总要找个借口,只不知沈夜见他,会不会又受噬心之苦。 水晶球的乐声停了下来,内中依旧是一片黯淡。 谢衣摇了摇头,站起身洗了把脸,正要睡下,以待明日上主神殿交代下界景况,却听到殿外人传报紫微祭司前来。 当沈夜的身影出现在谢衣房中时,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沈夜找谢衣来,本想说些关于砺罂的事。不知为何见了人,一时却不想谈论这些烦恼事。 还是谢衣先开口:“师尊……莫非是来找我喝酒?”调笑的语气,却并不觉得说话者的轻松。 沈夜对这称呼不置可否,只是找了凳子坐下,拿过谢衣摊在桌上的木简看了起来。 谢衣见状,抱了几册写完的卷宗放入几案旁的箱子,却听沈夜唤了一句:“谢衣。” 谢衣扭头,忽见沈夜走到身前,解开他领口,谢衣身子一僵,抱着的木简噼里啪啦掉了好几捆。沈夜将谢衣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扯,精干赤裸的上半身就这么明晃晃地挺在沈夜面前。 谢衣直觉身上一股热气腾地冒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谢衣觉得头皮发麻,由着沈夜将他扳过身,细长冰凉的手指在他脊背上游走,停在背心那道深深的疤上面,用力按了一按。 谢衣“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沈夜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一边上药,一边数落,“身上带着伤,还想喝酒?我给你的药呢?” “这个地方擦不上啊……师尊你怎么看出来的?” “衣服背后这么烂的针脚,我要看不出,我就是瞎了。” “师尊再帮我修补修补。”谢衣打着哈哈。 谢衣感觉沈夜的手滑腻腻地在自己背上游走,一路滑到腰际,忽然一把抓住沈夜,嗓音有些喘“够了。” 抓着沈夜的手滚烫,沈夜似乎也是明白了,匆忙收了手,将那膏药放在桌子上,抬眼却看见了那个藏在笔筒后的水晶球,心头一烫,在球上摩挲了一下,乐声再次飘了出来。 谢衣整理好上衣,见沈夜发愣,开解道:“做个流月城的水晶球,带在身边,前往下界时,以慰……思乡之情。” 思乡本相思,谢衣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沈夜却像听明白了隐藏的话语。 “你本不需要如此……只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便可解脱了。” “阿夜,你做得到吗?”谢衣的手握住沈夜按着水晶球的手,沈夜眉尖一蹙,谢衣见了,立刻松开手,看着地上,道:“说说砺罂的事吧,准备如何处置他?” 沈夜看着桌上的散着的木简,道:“我与他做了笔交易。” “交易?”谢衣猛然抬头看着他,“神农后裔要与魔做交易?” “连你也这样说……沧溟也这样说……”沈夜疲惫地按着额头。“诸神弃置我烈山部已久,时不我待,再拖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似乎是预料之中的语气。 “我……本也不想如此,可是我等不起了。”沈夜放下手,缓缓起身,背对着谢衣道,“我先回去了。” 谢衣忽然从背后拽住沈夜衣摆,问道:“是让族人感染魔气以抵御浊气?” “是,果然你也想到了。只是有些风险。” “让我先来吧,”谢衣手指抓得更紧,“这样风险小些。若是我成功,族人便可以安心承受魔气。” “若是失败呢?”沈夜忽然心尖又猛烈地刺痛起来。除了和砺罂交涉时会气动蚀心蛊,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其他理由而让心再受噬心之痛。 “不会。”谢衣回答得斩钉截铁。 “此事从长计议,不要冒进。”沈夜抓了下谢衣的手,“若是成功,烈山部便有希望。”
谢衣亲自送沈夜回了紫微殿。临别时,还特地嘱咐沈夜记得点自己留下的“清新方”,平时可以宁神,也少受蚀心蛊之苦。 沈夜坐在房中,看着那袅袅轻烟,合上眼,果然一夜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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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46:48 GMT 8
对谢衣来说,似乎接受魔气是很容易的事情。 至少砺罂告诉沈夜谢衣已染魔气的时候,两人都察觉不出谢衣有什么异样。 只不过…… “沈夜,这家伙对我不利啊。”砺罂呵呵呵呵笑着缠住沈夜。沈夜皱了皱眉,遣了谢衣离开,目光尖锐地看着砺罂,“有我在,没人能威胁到你。” “真是个好盟友。那么,要投放矩木枝到下界吸取七情六欲的事,你和他说过了吗?” “不急于一时。” “还是大祭司心有顾忌?” “我也可以选择不和你合作。” “会吗?”砺罂飘到沈夜背后,阴仄仄地吹起冷风,沈夜反手就抽了一鞭子。 “大祭司好自为之吧!”砺罂被带着神血之力的鞭子抽得一个激灵,“嗖”一下飘回矩木上自己的窝里。
沈夜走出矩木之间时,看到谢衣安静地等在门外,认真地看着他走来的方向。 “师尊。”谢衣垂首而立。沈夜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说让族民渡上魔气,能有几成胜算?” “应当能超过八成。” “那便好。” 沈夜向前走着,谢衣跟在身边。只听沈夜道:“说说下界的事吧,清气繁盛之地寻得怎样了?” “……尚未找到。” 沈夜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若是找一处无人居住的桃源之地,恐怕陆上无法可想,只能向海上寻找。” “海上三山哪有如此容易接纳我烈山部。” “或在三山附近寻一小岛屿。” “也是一法。我先遣一批祭司感染魔气,随你下界。” “其实下界之人,也颇为有趣。”谢衣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沈夜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师尊?”谢衣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果断停下话头,看向沈夜。 “没什么,今晚是朔月,你又该下界了吧?”沈夜伸手替谢衣正了正胸前的挂坠。 “是。”谢衣检查了下自己的衣饰,总觉得自己应该打理整齐了,不知为何沈夜总能找到帮他修整的地方。 “下界之后照顾好自己,别在外毁了这处炸那处,凡事隐蔽着些。”沈夜刚念叨了几句,谢衣失笑,“师尊,我都成年多久了,怎么给你说得我才十岁似的。” “谁让你当年就炸了紫微殿,怎能不让人印象深刻。”沈夜淡淡地一笑,谢衣却察觉沈夜似乎心绪烦躁。以二人相处如许年的经验来说,他知道沈夜这只是想借着别的话题排解不安地心绪。 砺罂要求跟他交换的东西,果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得到。
下界的日子对谢衣来说,似乎很长,长到他日复一日地望着月亮,盼望月尽早到来,伏羲结界开启,他可回流月城去见沈夜;下界的日子又似乎很短,谢衣觉得与人界隔绝千年,沧海桑田,人界已非古籍所载可尽数了解,沈夜急求于此,自己能为他分忧者也不过如此。
这个望月正值八月中,下界有食月饼的习俗。虽然谢衣并不住于闹市中,但有些最近结识的偃师好友不远千里给他寄了月饼来。谢衣用残荷叶包了,塞进自己背的大箱子里,踩进自己事先画好的法阵,对月默念咒词,只一瞬间,人间只留了个残影。
从伏羲结界的缺口处进入,谢衣只觉异常安静。 不同寻常的,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安静。 谢衣凝了神色,放轻脚步。一路上居然一个高级祭司都不曾见。 在自己下界的这半个月内,流月城的派系斗争居然已到了明面吗? 沈夜是不是开始清理了那些错综复杂的拉帮结派? 谢衣满腹狐疑,踏上了通往紫微殿的小径——流月城中若有事,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必定是紫微殿,这是连离珠这样的小姑娘都知道的事实。 才走不远,便看到赤霄祭司走在沈夜身边,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但想想自己一身风尘,又背着个好笑的大箱子,里面更是装了乱七八糟零零碎碎会被人笑话的小玩意儿,便准备放箱子整顿整顿再过来。 赤霄祭司和沈夜才说了不多会儿的话,便离开沈夜,向谢衣这头走来。见了谢衣,赤霄似乎有些讶异,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向他点头行了一礼,问道,“破军祭司可是要去见紫微祭司阁下?” 谢衣尚未回答,便见赤霄向他背上那个大箱子看了两眼,呵呵一笑道,“至少也先整顿一下,否则未免失礼。” “天玑祭司说的是。”谢衣见赤霄有意与自己同走,便转了身跟在他身边,一边说,一边谈些下界的事情。 “下界吗?”赤霄看着远处,轻轻一笑。 谢衣忽然说想起有东西要先去交给七杀祭司,走到道口的亭子,与赤霄分了手,隐没在了前往七杀殿的小径上。
赤霄想着在林中的沈夜,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微笑。
谢衣并没有前往七杀殿,反而是绕了一圈转回了前往紫微殿的小路,只听“砰”“砰”的爆炸声与刀剑相交的金属撞击声。 果然……谢衣循声赶去,只见沈夜身下已倒了七八个人,此时仍有三人围攻。 谢衣丢下木箱,抽出横挂箱子上的刀,尚未动作,却见那三人已然倒下。 谢衣松了口气,放下刀,忽见一道笔直的红光从沈夜胸前穿透,血雾喷涌而出,洒上对面怪杨的树干。 沈夜向后缓缓跌落。 “阿夜!”谢衣冲到沈夜身边,一手揽住防止他倒下,一手按在沈夜心口,只觉血汨汨不断地从指间涌出,无论用什么样的法术,都无法克制住。 谢衣在沈夜耳边大声唤着,沈夜闭眼蹙眉,却无分毫回应。 此后他如何将沈夜带走救治,如何料理反叛诸人,脑中俱是一片空白。只记得瞳给他打了“沈夜死不了”的包票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着几天衣不解带地照顾沈夜,谢衣总是头沾着床沿就睡着,但若听到床上人有些许动静,总是迷迷糊糊醒来,应着床上躺着的人的呓语。 沈夜清醒过来的时候,唇齿间弥留着温热的气息。 谢衣以为沈夜还睡着,轻轻舔舐着沈夜的唇,抓取沈夜最轻微的气息。 柔软的舌尖在双唇表面划过,濡湿了干涩的唇。沈夜双唇微启,将谢衣的舌头卷了进来。 谢衣被他惊到,猛地坐了起来。舌头擦过沈夜的牙齿,被狠狠刮了一下,有点火辣辣的痛。 沈夜无辜地看着谢衣捂着自己的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谢衣掩着嘴吐着舌头晾了几下,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沈夜。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沈夜的脸颊,撩开沈夜耳边的碎发,半晌没有说话。 沈夜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不再是厚重的大祭司袍。原先谢衣替他紧紧裹着的亵衣领口有些松开,露出消瘦的锁骨。 谢衣替他将领口掩了,又将枕头竖了一个垫在沈夜背后。 “过去多久了?”沈夜靠在枕头上,看着谢衣,问道。 “四天。” “你守了四天?” 谢衣垂着眼睛没有回答。沈夜像是意料之中似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些人呢?” “都死了。”谢衣的语气平静无波。 沈夜对此却像有些诧异似的,许久没有说话。谢衣是个珍视生命,珍视烈山部的人,这个他很清楚。对那些被他沈夜杀死的祭司,他的反应,平静得不像话。 谢衣试探着把手按在沈夜的胸口,那疤虽然没有迅速愈合,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出不平的触感,但沈夜的心跳似乎很平静。
沈夜看着谢衣的脸越来越靠近,忽然冰冷的耳垂被湿润温热地含住,心上猛地一跳。 谢衣观察着他的神色,将耳垂含温之后,前倾半身,抱着沈夜的腰,咬着沈夜的锁骨,在他皮肤上留下很难褪去的青紫痕迹。 就这样厮磨许久,见沈夜没有推拒的意思,谢衣坐起身,与沈夜头抵着头。 沈夜伸手到他背后,一把扯下他捆扎头发的发绳。谢衣披散过肩的长发滑落到胸前,衬着他白皙的脸,就像一块完美的璞玉。 沈夜忍不住亲了亲他柔顺的头发,却听谢衣在他耳边,带着悲哀而兴奋地口气问道:“蚀心蛊可是失效了?” “大约正巧被那一剑解决了吧……”沈夜自己说来,不知为何有种自嘲的口气。 谢衣忽然抱紧了他,靠在他肩头,贪婪地吸食着沈夜身上的气味。 谢衣身上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暖融融的。虽然此时不必冬日严寒,但流月城毕竟还是算不上温暖,和谢衣相拥,暖和得不想爬起来。 “谢衣……”沈夜磁性的声音在谢衣耳边低响。 “嗯?”谢衣埋头在沈夜颈窝,闷闷地应着。 沈夜撩开一角被子,“进来吧。” 谢衣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沈夜脑筋一转,想谢衣该不会想歪了吧…… 不过歪不歪,其实他也没什么在意。 “可是,阿夜你伤还没好。” “不妨事。”沈夜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要进来就进来,不然回自己寝殿睡觉去。” 谢衣立刻翻身脱了外衣,只着亵衣钻进了沈夜的被窝。 沈夜放平了枕头,自己也钻进了被窝,任由谢衣搂着他,自己则是睁着眼想事情。 谢衣的手在沈夜的衣衫下游走,不同于沈夜冰冷的四肢,谢衣的手指是温暖的,在沈夜身上抚过时,沈夜都会发出一阵舒适的闷哼。 谢衣在被子下开始解他的亵裤。 “谢衣。”沈夜低声警告他,不过谢衣也不知是没懂还是不愿懂,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只是靠在沈夜肩头满不在意地“嗯?”了一句。 “算了……你继续吧。”沈夜觉得谢衣的手在自己身上点着火,此时若是叫停他,自己也不得畅快。 谢衣一手支着上身,裤子从被中被扔出,自己则将身体挤到沈夜两腿之间,抚弄着沈夜的分身。 沈夜不知是久未经人事还是怎的,不几下便急喘起来。 谢衣苦恼地看着沈夜床头,什么润滑的东西都没有。要搁在其他时候,沈夜不反对,他或许就这么勉强进去了。但现在沈夜并未痊愈,身体经不起折腾。 “你又在想什么?”沈夜见他迟迟不进来,身下肿胀得难受,却不得不问一句。 “阿夜,你这里,可有润滑的东西?” 这回是连沈夜也想不起来了。谁没事会在自己房里备着这个?又不是早有准备…… 倒是谢衣忽然想起来了。 “阿夜,床下有几坛酒,你发现过没有?” 酒?床下?沈夜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服了谢衣,净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衣见沈夜一头雾水,便披了衣,翻身下床,果然找到一小坛酒。 “你是要闹得满床一塌糊涂吗?”沈夜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谢衣却用一个小茶杯舀了一杯酒,走到沈夜身前,掀开被子,向着身下已被自己剥光的私处倾了下去。沈夜被冷液浇得浑身一激灵,顿时那处就消了下去。谢衣也发现似乎方法不对,哄着沈夜转了身,趴在床上,又舀了一杯酒,用法力温热了,扒开沈夜身后,倾入股缝。 琥珀色的酒液渐渐没入沈夜私处,有些未能吸收进去的则淌到了床单上。沈夜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想,好像哪里不太对。 谢衣如是做了三次,放下酒杯,爬上床,依旧掩上了被子,一手撑在沈夜颈边,一手探入沈夜身下,开始开拓起久违的秘处。 酒到底不像油,哪怕同样是水,依然是有些干涩的。而且因为是酒,沈夜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醉意,身下有着麻木的刺激。 谢衣怕压着他,始终没有躺在他身上。沈夜拉下谢衣撑在他颈边的胳膊,男人精壮的躯体直直相撞,虽然隔着一层亵衣,依然能感觉到彼此不可抗拒的吸引。 背后是谢衣火热的躯体,身前是被酒液打湿的冰凉的床单,沈夜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冰火两重天,说不上是受罪还是受累。 谢衣许是怕他肚子受凉,左手在他小腹,指尖画着圈,慢慢磨出了细微的热度。右手手指探入沈夜的私处,慢慢搅动着,似乎听到了咕噜的水声。琥珀色的酒液从手指与内壁间的缝隙中淌出,自谢衣指尖滴落床单上。 沈夜不自觉地夹紧了腿,这种感觉,令他十分羞耻。谢衣想着这个姿势沈夜也许不大愿意,咬着耳朵,沾着酒液的手指在沈夜乳尖摩挲着。问他要不要向上躺着。 沈夜摇了摇头,毕竟他现在也不宜太过激烈,这个姿势对他来说省力些。 谢衣也不敢过于刺激沈夜,只是动作愈发缠绵悱恻,沈夜的身体虽然精瘦,却相当柔软,谢衣向后挪动了一点,头靠在沈夜腰侧磨蹭着,沈夜被谢衣的头发搔得作痒,一力躲藏着。谢衣只扣着他的腰不让他动。谢衣在沈夜腰侧蹭了几下,恋恋不舍地离开,将沈夜的腿向两边推开,折在沈夜身侧。晶亮的液体从秘穴汨汨流出,淫入床单,染出一片异色。 沈夜不可察觉地拱了下背,一瞬间流出的液体被阻断了通路,直到谢衣按摩着他紧收的臀部,沈夜腿上的力道松下来,才复流尽。 谢衣趴在沈夜背上,并不急于宣泄情欲,只是耐心地与沈夜厮磨着,手指不知何时捏上了沈夜翘起的欲望,上下撸动着。自己则是顶在沈夜空虚而湿漉漉的穴口,磨蹭着,不知何时才会进入。 沈夜只觉得情欲合着酒液蒸腾在气息中,薄薄的衣衫已被揉得凌乱。本想着速战速决,却不想谢衣打着消耗战,反而磨得他整个人混混沌沌。 他并不需要混沌的思维。 沈夜抓起谢衣的手,向后一掀。谢衣一愣,到底平时对沈夜顺从惯了,被他一个病弱之人轻易掀翻了身。 沈夜从谢衣身下转出,抬起右腿,骑在谢衣的胯部,腿根处正正抵着谢衣勃起的欲望。 虽然盖着被子,但是起身的那一下,两人腿间的风光暴露无遗,吹入相对被窝内微凉的风,令谢衣脑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谢衣被沈夜按在身下逗弄,已记不清自己脑中飘过什么,只记得沈夜急切的索求,和颤抖的身躯。 他都不知道沈夜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颤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谢衣虽然身处下位,被动地接收着沈夜的要求,依然感觉到沈夜对他回应的索求,在沈夜扶着他的欲望,犹豫着要坐下去的时候,谢衣托着他的两瓣臀肉,向外掰开,协助沈夜更顺利地进入。 沈夜内里的火热与冰冷的四肢截然不同,谢衣觉得简直有如火焰包裹舔舐着他的欲望。 每每与沈夜缠绵时,便觉出此处的特别。谢衣想,这是否是神血灼烧的结果呢?若是,那他与自己欢好时岂非欢痛交加。思及此,谢衣便不愿沈夜损耗太多精力来满足自己,便不时向上顶一顶,令沈夜更快陷入高潮。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沈夜的欲望迟迟不能倾泻而出。 沈夜在谢衣脖颈间的亲吻越发急促起来,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谢衣替他拭去,就着两人相契合的姿势,搂着对方翻了身。 沈夜抬起腰向谢衣送去,谢衣也毫不客气地托上,身下的抽送甚至以毫不留情的频率进行了下去。 沈夜微侧着头,眼中腾着水汽,看着高而厚重的石顶,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谢衣似乎察觉了这点,果断阻断了对方的视线,吻了上去。 沈夜原是看着石顶,想着自己倒下前的一幕幕,却不料谢衣的脸凑到他面前,令他不得不看着谢衣的眼睛。 对方的眼中,此时只有自己。 谢衣再次替沈夜抚弄起来,未料才碰到,沈夜便宣泄了出来。 然而他自己尚未解决,此刻胀痛难当。但知沈夜泻出,若再在他体内厮磨,给对方的便是折磨,便欲退了出来,自己解决。哪知沈夜忽然夹紧了腿,扭动着腰。谢衣被内壁挤压摩擦着,一个激灵,痛快地泄了出来。 “阿夜,”谢衣看困乏地欲闭上眼的沈夜,在他腰上轻轻拍了拍,“让我先换一床被子床单。” 欢好中不曾言语只是呻吟着的沈夜忽然开口道,“你怎么和侍女交代?” “酒洒了。”谢衣很痛快地回答道。下床捡起衣服套上,又替沈夜找了干净衣服换上,看着地上被揉成一团的亵裤,犹豫了一下,问道,“要把裤子穿上吗?” 沈夜幽幽道:“你说呢?” 谢衣想想,还是替沈夜套上了。 沈夜挪到放了软垫的长床上,侧坐着,看谢衣忙里忙外把睡床上倒腾干净了,才重新躺了回去。 谢衣和衣贴着床沿躺了,沈夜向里面挪了挪,谢衣依着他的意思躺得更里面些。 总之不肯和沈夜睡一条被子了。 沈夜把那一半被子丢给谢衣,在床中间立了几个靠枕,隔在中间。 谢衣脱了外套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那天他晚一步……沈夜是不是会躺得更久?那些反叛沈夜的人,都死了……虽然跟在沈夜身边,派系倾轧他见得并不少,因此沈夜叫他处理政事时,他往往借口推脱,又丢给沈夜。 现如今这个状况,都闹到了明面,只怕流月城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场风雨的中心,却是沈夜。 谢衣有些厌恶地扭过头,右手不自觉地拳起,指尖却擦过那枚紧紧扣在无名指上的发戒。心尖仿佛被种下蚀心蛊一样疼痛起来。 谢衣的手擦着靠枕底下伸了过去,抓到沈夜的手,紧紧地握住。 中间隔着一堆东西,谢衣看不到沈夜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沈夜犹豫着,最终还是反握住,修长柔软的手指滑入谢衣的指间。 十指相扣,便是扣住了一生。 谢衣想,他的人生,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被沈夜紧紧扣住。而他自己,其实也不愿放手。 实在可谓天命。
…… ……
几个月后谢衣逃离流月城,他从未想过,他会有多少年见不到沈夜。 二十二年后他与沈夜在捐毒相见的时候,他也未曾想到,那些令他和沈夜都震惊到几乎不能言语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心上。 “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捐毒一战,无论是沈夜,还是在神女墓中取回记忆的初七,都无法想明那一夜,为何种种疯狂,种种失据。 靠着神女墓打不开的石门的初七,脑中思绪却无法收束——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那一闪而过的犹豫,是否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会有所不同? 也许有吧,但是,往者不可追。 看着空空的右手,初七想,这一次,再也不会有混战中被击断的发戒,也看不到沈夜掩藏在镇定下的焦虑了。 求仁得仁,这个结局未尝不好。 巫山一梦,种因得果,纷纷扰扰。曲终人不见,此情谁可语。
…… ……
许多年后,阿阮捧着一个似乎是被修复过的水晶球,坐在静水湖的高台上,愣愣发着呆。 阿狸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这个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拿给她。 她依稀记得,许多年前,阿狸似乎也从谢衣堆得乱七八糟的床底下,翻出这个水晶球。那个时候,水晶球还是完好的。 阿狸不懂事也不能人语,她只能自己拿去给谢衣道歉。谢衣接过这个水晶球,很久没有言语。直到她终于忍不住回房睡大觉,谢衣依然捧着水晶球,望着天际冰轮,絮叨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现在她终于懂了,这个水晶球里,是谢衣做的小小流月城;那些千言万语,他想说给他听的那人,始终没有听到。 手掌轻轻擦过,水晶球在手里轻轻颤了一下,抖出破碎不清的声音,仿佛是箜篌,又仿佛是短笛。 夷则教过她几句诗,她依稀记得其中两句: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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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48:45 GMT 8
浮生-《雅歌》现代番外
不小心写成了笨蛋情侣。
我食言而肥了。
正文:
1、 房间里的灯关着,落地窗的窗帘全部被拉开,公寓酒店外探照灯和其他楼群的灯光映在墙上,绿叶纹样仿佛随着光影翩翩而动,仿佛Saivo-Vare精灵。 谢衣搂着沈夜的腰,抵着额头,光着脚,悠悠转着圈。 地毯绵密轻暖,骚着脚底,有种温柔的刺激。 窗台上的钢琴音乐盒发出断断续续的乐声,谢衣扭过头,贴着沈夜的脸,含着耳垂,含糊不清地说着:“跟我在一起。” 音乐盒上的两个小人同样紧紧拥抱打着旋,一个卷发大波浪,另一个脑后松松束了个辫子。 这个音乐盒还是谢衣做的,音乐盒里面录的是两人四手联弹时的那首曲子。 发条渐渐松弛,风中散去最后一个音符。 沈夜抬头看了谢衣一眼,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到《拔萝卜》的手机铃欢快地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沈夜扑到床上去够手机,顺势把谢衣也带倒了。 “哥哥,外面,又下雨了。”沈曦通过电波,有些可怜地向沈夜撒着娇。 “乖乖回到被窝里,哥哥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沈夜如此安慰着沈曦。 听到沈曦钻进被窝后撒娇要听故事的声音,沈夜觉得心都要萌化了,不顾趴在自己背后的谢衣怎么捣乱,依旧淡定地用低沉磁性的声音给小曦讲着月宫玉兔下凡的故事。 谢衣撩起沈夜的衬衫下摆,轻轻骚了一下,沈夜鼻子里不禁“哼”了一声。 “哥哥……”小曦的声音似乎有点不高兴,“谢衣哥哥是不是也在你那里啊?” 不等沈夜回答,谢衣闷在沈夜蓬松的卷发里,随意地“嗯”了一声。 小曦的耳朵是兔子耳朵,听见了,便不肯放过。 “哥哥,你和谢衣哥哥接龙讲故事!我要听神女司幽的故事!” 沈夜的手机,听筒并没有紧紧贴着耳朵,谢衣贴在沈夜耳边,听到小曦这句话,忽然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讲这个?”沈夜迷茫地问。 “因为感情充沛。” “小小年纪,不要早恋。” “明明哥哥你在我小时候老说这个!怎么大了反而不讲给我听了?” 谢衣听着兄妹两针锋相对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出声,“因为他会不好意思。” 沈夜反手给了谢衣一肘,但是这会儿是真沉默了。 “哥哥你以前给我说到神女司幽阴阳两隔,后来呢?” “后来司幽在神女墓守了很多很多年,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他们最终会去往同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那哥哥你会和谢衣哥哥分开吗?”小曦用单纯的语气问出了让沈夜觉得一点都不单纯的问题。 “话题转得太生硬了。” “哥哥我认真在问的。”似乎能看到小曦不高兴地鼓起的腮帮子。 “你问他。” “许诺就是用来背弃的,所以,小曦我不会许诺哦。”谢衣从沈夜手里接过电话,用不常见的正经语气回答着。 “哥哥会怎么说呢?” “回想一下你哥哥的故事,他这个人……” 沈夜笑着从谢衣手里夺回手机,“别理他,十二点了,小曦还不睡,就长不高了。” “知道了,哥哥晚安~谢衣哥哥晚安~你们也别睡太晚!”沈曦果断地挂断电话,沈夜看着闪烁的手机屏上的“小兔子”三字,浮起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 谢衣感觉自己有些吃醋,靠在沈夜肩窝,蹭了蹭。 “跟我在一起。”谢衣重复着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要在平安夜这种神圣日子做这么不神圣的事吗?” “身在索多玛,无法逃避,这是你我原罪。”谢衣温柔地翻过沈夜的身体,在清瘦的锁骨上印上自己的印记。
2、 两天前出差在外的谢衣给沈夜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可能圣诞节赶不回来了。沈夜“哦”了一声,便没什么下文了。 平安夜这天,谢衣抱着从大卖场里抢出来的大包圣诞必需品,想自己果然雷厉风行但是做不到算无遗策,这点跟沈夜比起来,还差一点呢,就一点。 抬头向自家窗口看去,窗户紧紧关着,屋里一片漆黑。 沈夜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咔嗒一声,门开了,一个挺拔修长的人影坐在飘窗上,略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胸前。 沈夜穿着睡衣,坐在飘窗上,窗帘在沈夜带点婴儿肥的脸旁摩挲着,屋内的暖气烘得窗玻璃起了厚厚一层雾。沈夜蜷着一腿,另一腿随意地搁着,睡衣被蜷起的腿拱出一个包,露出半个脚,脚边放着剩一半的酒瓶和一个酒杯——沈夜自己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着杯身,血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滑动,像在引诱人钻进去。 那一个酒杯不知道是假装自己也在家,还是预料到自己会提前到家才准备的,谢衣默默想。 “我回来了。”谢衣扔下重重的背包——刚才他就是背着这个大包奋斗在大卖场的疯狂血拼中。 沈夜扭过头,脚下不自觉地一动,除了沈夜手里那个,酒瓶和酒杯统统掉到了地上,醇浓的酒液汨汨流入地毯中,整个房间蒸腾出一股迷乱的香气。 沈夜光着脚站在地上,无语地看着湿成一滩的地毯。 谢衣接过他手里拿半杯酒,一饮而尽,放到一边,拉着沈夜到床边,轻柔地抽开沈夜的腰带。睡衣从沈夜肩上滑落,在地上掉作一团。除了那条包得紧紧的小三角裤,沈夜精干饱满的躯体上没有其他遮蔽物。 但是…… 沈夜瞪着天花板,认命地由着谢衣给他套着那件一看就很廉价自己绝对不会买的圣诞毛衣。 “又是大卖场里淘来的?” “对。”谢衣很满意地看着很没有剪裁感的毛衣在沈夜身上套出了男模范儿。 “你就这么喜欢大卖场?” “因为热闹啊。”谢衣转到沈夜背后,整了整后面的衣领,有转到沈夜面前,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打理完毕的情人。 “这么喜欢热闹,干嘛不去教堂里过平安夜,那还更热闹。”沈夜揶揄着他。 “因为我早就没资格去教堂了,而且你也不去教堂。”谢衣的手从下摆钻进去,自腰线滑入内裤中,捏着沈夜浑圆的臀部,听沈夜认真地喘着气。 毛衣摩擦着前胸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每年都要来一次的情趣,谢衣还真是不会腻啊。沈夜默默想着。 谢衣给他的答案也很妙——我每年和你在一起,十几年来我也没腻。 从此沈夜决定不再对谢衣的种种爱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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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51:13 GMT 8
3、 沈夜和谢衣相聚的时间总是不长,不是沈夜加班,就是谢衣出差。 平安夜刚过没两天,沈夜又对面前成堆的报表和待批文件头大了起来。 还好昨天机智地拒绝了谢衣,什么都没做……沈夜翻着文件,思维飘忽了一下,立马拉回正道。
谢衣在药架前站了很久,迷茫地抬起头,看到对面柱子上的广告海报,灵机一动,挑了一个黄澄澄的礼盒,随手丢进了购物车。 沈夜一进门,看到“静心口服液”这个大礼盒,差点就静不了心。 所幸沈夜对自己的涵养非常有自信,当他看到谢衣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一脸温和地告诉谢衣,待会儿把这盒东西送到沧溟家,并且…… “别说是我让你送的,就说是你送的。” “这盒东西买得不对吗?” “让你送给沧溟,你送就是了。” “《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提过:‘男妇两科同一治……’”谢衣非常严肃地反驳着。 “我不在更年期……”我倒觉得你好像还在叛逆期。沈夜盯着大大的“静心”两字,心底吐着槽。 一霎间,谢衣以沈夜始料未及的速度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右手抬起沈夜的下巴,暧昧的气氛弥散在空气中。 沈夜勾着嘴角,谢衣也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不在笑。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相持了似乎有一个世纪。 “我输了……”谢衣放弃似的坐在沈夜腿上,对着沈夜白皙的脖子,轻轻咬在透出青色血管的皮肤上,“今天晚上早些休息,后天周末……” “嗯。”沈夜慵懒地应着。 “我下周出差。”谢衣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嗯?”沈夜眼睛睁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状态。只是伸出手摩挲着谢衣的右眼。 之前谢衣眼睛被试剂熏染,右眼视力有了些许下降。沈夜本来想让他配副眼镜去,看着也斯文正经点。不想谢衣自己去配了镜片,自己做了个单片镜架子,就这么架在了耳朵上。 沈夜摘下他那个单片镜架,放在床头柜上,从抽屉里摸出眼膏,让谢衣闭上眼。 沈夜细长的手指在谢衣眼睑上细致地揉按着,谢衣的睫毛扇了几下,沈夜心一动,鼻尖对上谢衣的鼻尖。谢衣闭着眼,向他温柔一笑,仿佛初冬暖日。 沈夜回给他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晚上谢衣点上了薰香,味道并不浓郁,但是确实有着静心宁神的功效。 沈夜洗了澡,窝到被窝里,贴着谢衣躺着。不出十分钟,在谢衣叽叽咕咕的唠叨家长里短里,沈夜困倦地睡着了。 谢衣伸出手,穿过沈夜的腰,抱着他,慢慢也陷入黑甜的睡眠中。
周一的时候,谢衣早上拖着行李箱匆匆出门,沈夜甚至都还没醒。 闹钟在早上七点的时候欢快地跳了起来。沈夜不耐烦地伸出手按掉了它,在被窝里深深地呼出一口热气,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把早上谢衣凌乱地丢在床上的睡衣收拾了,又换了一床床单——房间里弥漫的情欲气息随着打开的窗消失殆尽,连被窝里残存的那点都被清理掉了。 沈夜揉了揉自己的腰,刷牙的时候看着另一个牙刷杯,心想,既然谢衣已经出门,今天不用做早饭,直接买杯咖啡算了。
华月忐忑地看着身后办公室里的沈夜,琢磨着沈夜是不是又想加班了。 凡是谢衣不在的日子,沈夜经常自己一个人加班到很晚。 快六点的时候,华月看了一眼沧溟发过来的私信,终于忍不住起身去接杯水,顺带提醒一下沈夜可以下班了。 “他还不下班?别管他了。”沧溟不满地发了一条短信,还丢出一个臭脸表情。 如果再晚一点,游乐场的队伍恐怕就不是长的问题了。沧溟那个急脾气,一个人等在那里,想必会跳起来呢。 “我出门了。”华月回了她一条,想了想,又发了第二条。“谢衣出差了。” “哦~~~~~”看着沧溟回信里的波浪线,华月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指责拖拖拉拉了,蹬着高跟鞋迅速地跑出门,顺带关掉了外间办公室的灯。 沈夜看外间忽然一暗,知道华月也离开了,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拎上包提上衣服,下楼钻进了自己的车,开了出去。 华灯初上,一路上灯光透过车窗,在沈夜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沈夜打开音响,忽然飘出《A Nightingale Sang in Berkeley Square》。这还是上次他开音响时,谢衣帮他换的CD。虽然沈夜个人比较偏好钢琴独奏,但是看了眼其他CD,还是抛了换音乐的想法。 夜莺一路唱回车库。沈夜停了车,走上楼开了门,看着安静冰冷的房间,随手开了暖气,走到紧闭着的窗前,对着玻璃呵了一口热气,随手画了个太阳,便猫腰钻进厨房做起了晚饭。 简单的面食,在半小时内便被消化完毕。 沈夜洗了碗筷,把自己丢到床上,点上谢衣前几天点的薰香,拆解着谢衣给他做的变形木甲鸟。 两个小时过去,沈夜拱了拱被窝,还是觉得里面不够暖和。 手机铃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沈夜拿起手机,果然是谢衣的大头照在上面一闪一闪。 “睡了吗?”对方很有精神地问道。 “真睡了也被你闹醒了。”沈夜鼻子里“哼”了一声,终究是不自觉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有精神?” “今天去的地方好山好水,我跟你说……” 那边厢谢衣很兴奋地说个不停,沈夜则是安安静静地听,时不时回应几句,就和平常躺在一张床上一样。 “阿夜你呢,今天做了些什么?” “依然是很无聊的工作。” “真的?” “不算沧溟发短信威胁我赶紧让华月下班的话。” “放在橱里的那只变形木甲鸟,拆开了吗?” “嗯,拆开了。”沈夜小心翼翼地从木甲鸟的胸腔中掏出一颗心形的水晶,在床头暖黄灯光照射下,现出细微的刻画。 “阿夜,看到它的心脏了吗?” “看到了。” “把上面的字念给我听吧。” “To my beloved.” Would that we were, my beloved, white birds on the foam of the sea! We tire of the flame of the meteor, before it can fade and flee; And the flame of the blue star of twilight, hung low on the rim of the sky, Has awakened in our hearts, my beloved, a sadness that may not die.
A weariness comes from those dreamers, dew-dabbled, the lily and rose; Ah, dream not of them, my beloved, the flame of the meteor that goes, Or the flame of the blue star that lingers hung low in the fall of the dew: For I would we were changed to white birds on the wandering foam: I and you!
I am haunted by numberless islands, and many a Danaan shore, Where Time would surely forget us, and Sorrow come near us no more; Soon far from the rose and the lily, and fret of the flames would we be, Were we only white birds, my beloved, buoyed out on the foam of the sea!
——W.B. Yeats
——————————以下是非正文的部分—————————— 关于那一长串英文,是我一直很喜欢的叶芝的一首诗。虽然本来摘一两句似乎就可以提到“my beloved”了,但是私心还是全部录全了,这样的诗如果拆开的话反而意境不对的样子。 全诗翻译如下: “亲爱的,但愿我们是浪尖上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陨逝,我们已厌倦了它的闪耀; 天边低悬,晨光里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一缕不死的忧伤。
露湿的百合、玫瑰梦里逸出一丝困倦; 呵,亲爱的,可别梦那流星的闪耀, 也别梦那蓝星的幽光在滴露中低徊: 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丹南湖滨, 在那里岁月会以遗忘我们,悲哀不再来临; 转瞬就会远离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
谢沈的飞鸟与鱼的意象我一直觉得有许多可解读的地方,所以浪尖上的白鸟就成了我私心特别想写的内容XD可惜本人笔力不济不能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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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55:37 GMT 8
谢衣看着手上红色的请柬发呆。 堂兄结婚了,谢家那一门的。虽然当年他被托给沈家照顾,但是与这个堂兄一向走得很近。哪怕现在,堂兄也在沈夜的公司里工作,反而是自己,跑得不知天南海角去了。 他倒没忘记让谢衣叫上沈夜一起来。
“所以他让我和你一起出席?”沈夜修长的手指翻了翻请柬,“名义呢?” “兄弟……” “真的不是你和他提议的?写在一张请柬上?” 谢衣想说这次自己是真冤枉,但是表哥看不看得出他和沈夜的关系以至于多此一举,那可说不准了。 既然请帖都这么发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嗯。”沈夜似乎对谢衣或者属下这么调侃他有些不满,把请柬递给谢衣,便不再发话了。
沈夜与谢衣堂兄并不很相熟,谢衣也不知道沈夜到时候会不会借口有事临时脱逃,以他这个不喜欢热闹的性格,上次从头到尾没临时跑路的,就是华月和沧溟的PARTY了吧,虽然沈夜表示看她们两个在那边“耳鬓厮磨”很不爽就是了。
“阿夜,你准备带什么礼物过去?” “一对玉镯子吧,你呢?” “……定制的巧克力。”你也恨我……谢衣盘算着自己钱夹里剩下的票子,加了句,“和我自己做的扫除机器人吧……” 沈夜抿着嘴,微微笑了下:“我还以为你又要送台灯。” 谢衣瞥了眼两人床头那个呆呼呼的Q版谢衣台灯,也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手工作品还是很有信心的,至少,这个台灯,沈夜用了十多年,虽然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灯泡和内芯了。
…… ……
谢衣到沈家见的第一个人,是沈夜的父亲。谢衣管他叫沈先生。那个时候,沈夜也像现在这样不爱和人说话。但是沈先生要谢衣和沈夜住在一起,一方面方便照顾谢衣,一方面也能逼着沈夜多说说话。 不管怎么说,一个十一岁的小学生,是不会有多大勇气和一个成天板着脸又沉默的高中生搭话的。 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是沈夜和谢衣之间总是能自觉地隔出一大块空间。 谢衣想着,还好沈夜的是KING SIZE的大床,否则他和沈夜总有一个早上起来会发现自己躺地板了。 这样度过的日子并不多,在谢衣到沈家的第二个月,进入了盛夏,暴雨频繁,时常半夜都是电闪雷鸣。就在某个晚上,谢衣被一个响雷从睡梦里震醒,恍惚了一下,坐起来,便看见沈夜抱着腿,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座泥雕。 谢衣看了他一眼,下床倒了杯热水,给自己压压惊,回卧室时见沈夜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位置一动不动,忍不住握了下沈夜的手。 沈夜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衣递过还剩着些热水的杯子给他,沈夜很自然地接过喝了,继续将自己团成一团,头埋在臂弯中,闷不做声。 “我去开灯。”谢衣才要去按开关,忽然被沈夜拉住。 “别开灯,会惊醒其他人。” 谢衣按了下台灯,发现台灯按不亮,无可奈何,把放在桌上的蜡烛用打火机点了,搁到沈夜身边的床头柜上,拍着他的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沈夜终于将自己舒展开来,对着谢衣微微一笑,手抚过谢衣柔顺的黑发,“谢谢。不早了,睡吧。” 那是谢衣第一次看到沈夜笑。那个笑容并没有多么惊天动地,但是谢衣却始终忘不了,像心头的一点朱砂,入骨三分,逾时更艳。 自此以后,谢衣与沈夜的话便多了起来,并且谢衣发现,沈夜不单不刻板,还是个很温柔幽默的人,当真从看星星看月亮谈到人生哲学,虽然年龄差了好几个代沟,居然一拍即合。谢衣与沈家其他人也不常交流,平时想要什么,不便开口。沈夜总是适时地帮他说几句,或者把自己的东西分一半给谢衣。 总应该做点什么东西送人家,表达一下对对方照顾自己的谢意。谢衣这么想着。 隔了两个礼拜的劳动课上,谢衣看着书上节能灯的制作说明,觉得过于简单,想了想,又加了点七七八八的零件上去。 交作业的时候,老师盛赞了谢衣这个小灯的创意外形和折叠结构。谢衣颇为自豪地把这个小灯用盒子包装好,甚至还向隔壁班离珠要了根用剩的缎带,四四方方扎好,藏在书包里带了回去。
当沈夜放学回家,看到自己床头那个小礼物的时候,了然地看了谢衣一眼。 谢衣向他笑笑,继续埋头做作业。 “我可以拆了吗?”沈夜坐在床边,向他晃晃礼物盒。 谢衣点点头,索性放下笔,把椅子拖到沈夜面前,看沈夜拆礼物。 当沈夜把谢衣外形的节能灯拿出来的时候,克制了一下,依然没忍住在谢衣面前喷笑了出来。 “它和你还挺像的,物似主人形。” “哪里像?”谢衣颇有些自豪地抬起头看着沈夜。 “腰围。”沈夜一边说着,一边比了下谢衣灯的腰。 谢衣忽然觉得沈夜这个人真是……太毒舌了。 “阿夜你有很好嘛?”谢衣伸手向沈夜腰上扣了过去。沈夜一边哈哈笑躲着谢衣的袭击,一边把谢衣拎到书桌前,“今天作业做完了吗?” 安静了。
…… ……
这个灯伴着沈夜经历了整个高中和大学,一直到工作之后,这台灯还老而弥坚地工作着。 谢衣每次修这灯都觉得很麻烦,不知道多少次跟沈夜提议过换一个,结果对方就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你就修吧,这灯我要留着。” 沈夜搬去大学宿舍时,谢衣跟在后面,帮着提袋子装箱子。当他在沈夜的行李箱里翻出这个灯时,不知道要不要帮他放桌上。 宿舍里是上床下桌,沈夜爬在床上,垂下一只手,让谢衣把那个灯给他。 谢衣递过去,沈夜把灯靠在枕头旁边,就爬了下来,就听见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冷冷一笑:“哦,你也在这个寝室。” 谢衣见那人白发及腰,还带着个眼罩,不得不感慨GJ大学藏龙卧虎,这人气质比沈夜还冷,自己是绝对不会深交的。 至于后来怎么和这位名叫“瞳”的学长混熟并且从他那里知道了沈夜雷雨天不安的原委后,已经是很后来的事情了。
…… ……
除了这次婚礼的男主角是谢衣的堂哥、沈夜的下属外,与其他婚礼并没有什么区别。 沈夜百无聊赖地把胸花藏在桌下扯着玩,看着新娘抛花球,这大约是他在婚礼上最感兴趣的事情。 “小曦不肯结婚你就要把这心操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去吗?”谢衣一手撑着脑袋支在桌上。 我觉得你还是先操心下把自己嫁出去的事比较好。这句话,谢衣没敢说出来。 “随便你怎么想。”沈夜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 新娘站在鲜花拱门下,背对着沈夜谢衣那一桌,当中还隔了一整群未婚女孩子。 “说起来,新娘是闻人羽的亲戚呢。”谢衣看着新娘抬起手,莫名地加了这么一句话。 “还说我喜欢操心,你不是也在操心你徒弟的婚事。” 话音才落,沈夜额头上一痛,随手一抓,居然是一捧花——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新娘的花球来着。 “我其实就是想叫你小心这个软衣炮弹来着。”谢衣笑得乐不可支。 沈夜笑着把花球还给姑娘们:“这次不算。不过新郎恐怕要担忧了。” 女孩子们格格笑着,把新娘推到远处的草坪上,重新开始抛花球的环节。 谢衣在桌子下偷偷握着沈夜的手,向他笑得意味不明。
回家的路上,沈夜和谢衣路过沈夜买玉镯的那家店,沈夜驻足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进去。 谢衣摸了下鼻子,眨眨眼,嘴边勾起一个浅笑,跟在沈夜身后,默默走到家门前。 两人刚换下鞋,就听见身后谢衣说:“让我抱一下。” “你平时抱得还少吗?”虽然这么说着,沈夜依然转过身正对谢衣,张开双臂。 谢衣扑到他怀里,紧紧勒着沈夜,沈夜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感觉谢衣松了手,才吐出一口气。谁知谢衣一把勾住沈夜的腰,躬下身,抄过对方腿弯,把人直接打横抱起,带到沙发上。 “我觉得刚才那样,一定不是很好看。”沈夜后仰靠着沙发靠垫,双腿交叠横躺在沙发上,揶揄道。 “为什么?”谢衣两手撑在沈夜脸旁,貌似一本正经地问道。 沈夜伸出一根手指:“其一,你没有我高。”又伸出一根手指:“其二,你没我重。” 谢衣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沈夜又伸出一根手指:“其三,你腰围还需要减减。” 沈夜的冷笑话到底猴年马月才是个尽头。 沈夜把三根手指按在谢衣唇上:“你刚才在想什么?” 谢衣舔了下沈夜的指尖,果见对方手一缩。 “我在想,带我的新娘回家。” 沈夜笑着摇摇头。谢衣低下头在沈夜锁骨边来去舔弄着,咬开最上面的几粒衬衫纽扣,哑着嗓子问道:“你接到花球的时候是不是在想结婚?” “对。”沈夜闷哼了一声,“我虽然在想结婚的事,但是……结婚对象不会是你。” 果然厮磨的动作停止了。 “如果我结婚的话,会和沧溟结婚。”沈夜这么说,谢衣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深深地看着沈夜,眼中却又有些缺乏神采。沈夜会这么说,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我不会结婚。”沈夜在谢衣鼻子上回亲了一下。 谢衣感觉自己空掉的那块心又被沈夜的吻填满了。自己的情人特别喜欢逗自己这点,真是太可怕了。 “以后不要用这种话吓我……你跟沧溟小姐……” “我知道了。” 虽然沈夜这么说,但如果沈家不给沈夜压力,沈夜何至于对此总是不经意地提起;沈夜格外恋家的一个人,又何至于离开老房子,和谢衣在外面住着? “我认定的事,几时后悔过?” 谢衣想,他们,这算私奔吗? 算了,这种事,想与不想也是没有区别的。 沈夜的腿蹭了蹭他的腰。谢衣知道,反正今晚会是个美妙夜晚,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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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56:00 GMT 8
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过,沈夜半睁着眼,看手机上信号灯一闪一闪,抓抓散乱的头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是沧溟,早上9点的时候发了条短信,通知他下午1点半在“老地方咖啡馆”见面。 现在都11点了…… 沈夜刚刚坐起来一些,就发觉围在胸前的手紧了紧。 谢衣的眼安稳地闭着,昨晚确实动静大了点,难怪都日上三竿了,这人还没醒。 沈夜不动声色地挪开谢衣的手,靸着鞋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迷迷糊糊地接了水,嘴里含着牙刷,看了眼淋浴间——还有1个小时才出门,刚好洗个澡。
水从头顶浇下来,顺着发丝滴滴答答淌在身上。沈夜一边清洗着身体内部,一边暗自责备昨天谢衣做得太过火,非要射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他。 沈夜洗了约三刻钟,踏出淋浴间,一边拿下电吹风吹着头发,一边想着待会儿要跟沧溟谈的事儿。 拉开门,一眼就看到床上一个棉包。大约是谢衣嫌水声太吵,把被子蒙了头继续睡。沈夜一手撑在床上,刚想把他叫起来洗澡,就觉得腰上有些酸痛,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把前天做的饼干用碟子装好,给谢衣留了纸条,用碟子压了,带上钥匙,悄悄出门去了。
周末,学校自习室里没几个人影。教室的灯在顶上一摇一晃,乐无异看了看灯,又看看谢衣。 “师父,”乐无异伸手在谢衣面前挥了挥,“你今天发呆得有点久啊。” “嗯?你作业画完了?”谢衣瞟了一眼,看乐无异的图纸,心里就了然了。这小子,这是画到一半无聊了。 “画不了,才让你帮我看看嘛。” 夏夷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向乐无异招招手。 谢衣戴上了眼镜,乐无异便把图纸丢给谢衣,自己坐到夏夷则旁边。 “谢前辈似乎……今天气压有点低,你小心点。” “有吗?”乐无异张大嘴笑着,“我觉得他今天心情不错啊。” “没见他频频看手机吗?”夏夷则向谢衣那边努努嘴,“而且看完之后就把手机屏幕向下盖住。” “夏公子,”谢衣用铅笔指了指,“不要在背后说在下坏话哦。” 夏夷则扭过头,用手肘推了推乐无异,示意他去挡枪子。 乐无异比了个放枪的姿势,“没义气”。 谢衣把图纸交还他,“你自己再看看吧。” “哦……”乐无异忐忑地接过图纸,扫了一眼,卷了起来,“快11点半了,师父你上哪儿吃饭去?” “阿夜有给我留饼干。” “啊?”乐无异拍拍谢衣的肩膀,“跟我回去吃吧,夷则闻人阮妹妹都去呢。饼干当午饭怎么行?” “不了,”谢衣摘下眼镜,丢给乐无异一个疲乏的笑,“我想出去走走。” 乐无异看向夏夷则,对方默契地给了点头的回应。 “那就我们两个去亲水平台上走走吧。” “你也想尝尝阿夜做的饼干?”谢衣把包甩到肩上。 乐无异迅速收拾了书包:“是啊,要拒绝吗?” “呵。”谢衣向乐无异勾勾手。 乐无异给夏夷则比了个“OK”的手势,夏夷则回应了个同样的手势。 虽然把妹子留给夷则应付有点不厚道,但是看起来师父很需要人开导开导,而且……确实想尝尝沈夜的手艺嘛。
谢衣背着包在平台上慢慢走着,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 “师父,我说,是不是沈总……” 谢衣找了一处干净的长椅坐了,拿出沈夜早上压纸条的饼干,打开盖子递给乐无异:“自己挑一块。” 乐无异捡了一块看起来最苦的,嚼了几下,觉得居然吃上去又香又甜,忍不住又拿了几块,塞得自己顿时没有时间说话。 “你想说阿夜怎么了?” 乐无异从包里翻出水壶猛灌一口,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谢衣靠在椅背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却没有动手里的饼干,“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当初什么都没跟阿夜说的话,他大概已经和沧溟小姐结婚了。” “我今天终于能听你的情史了?”乐无异一脸神采飞扬地盯着谢衣,仿佛能从他脸上看出花了。 “什么情史,无非当年他要给我找女朋友,我拒绝了,他问我理由,我说我喜欢他。” “没了?” “没了。” 乐无异转过身去,同样靠在椅背上,瞪着天空。“还真是简洁明了的直球。” “对阿夜就要直球,只不过……”谢衣低下头看看手里的,“当年还真没心没肺啊,说完就去外地报道,半年没跟他联系,回来才知道他跟沧溟……” “谈了?” “分了。”谢衣往自己嘴里塞进一块饼干,仿佛是在给自己留出时间回忆一般。 “你后悔了?” “不,不后悔……如果看到沧溟和他结婚……大概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那你现在在纠结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没有喜欢过对方,是不是就没这么痛苦了。今天沧溟小姐又找他喝茶去了,大约他们两人又要被逼婚了。” “那师父你就放手啊,否则你准备怎么办?” “你看变性怎么样?”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冷笑话和沈总越来越像了?”乐无异搓搓手,觉得是不是需要开启警报。 “这是他昨晚在床上给我的建议。” “你们两个的床上事不要讲给我听!”乐无异反应迅速地捂住耳朵。 “谁要说给你听。”谢衣嘲笑了他一声。 “如果可以,我早带他走了。”谢衣向后躺下,闭上眼。
“如果可以,你早就跟着谢衣跑了吧?”沧溟冷笑一声,无奈地对着沈夜摇摇头,抿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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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2:56:29 GMT 8
浮生-插播
谢衣的手沿着沈夜的腰线滑下,并不急着解开裤子,而是隔着布料在沈夜的腿上摩挲——就好像情人之间最常见的并不是亲吻,而是呢喃低语。 沈夜两手环住谢衣的脖子,把对方的头压到与自己不足一指的距离,抬起脸,挑逗似的咬着谢衣下唇。 谢衣挑开对方牙关,在沈夜口腔里搅起一阵淫雨霏霏。 手上拿捏的轻重随着沈夜亲吻的轻重而变化,在沈夜的衣服底下留下一个个不重的印记,最后上抚到臀部,刻意在沈夜鼠蹊部揉按着。 沈夜在谢衣耳边闷哼着,令谢衣有种融化在黄油里的感觉。谢衣从沈夜口中脱出,侧过头,咬啮着沈夜的喉结。 沈夜觉得自己几乎失声,但此时关键部位被谢衣捏在手里,裤子褪至膝盖,间接束缚了腿的动作。 挣动几下,谢衣明白了他的意思,帮他将裤子全数除去,又将西装扯下,一粒一粒咬开沈夜的衬衫扣子——就像他在沈夜口中缠绵一样熟稔。 前胸和身下凉气渗入,唯独贴着谢衣的那一方寸是温热的。 还有脚。谢衣并没有将他的袜子除去,沈夜觉得这样格外羞耻,可是如果与谢衣说的话,他恐怕也不会帮他除掉的。 这种隐秘的耻感,就像他和谢衣的感情,并不能说不为人知,甚至当年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和谢衣关系匪浅,却并不是人人都想到谢衣与他是这种关系。 如果说观念足够开放的话,沈夜或许不需隐瞒许久,甚至连沧溟与华月都是这两年才知道;而自他与谢衣发生关系开始,断断续续已经近十年了。 如果说当年谢衣是十几岁的少年血气方刚,那他沈夜又算怎么回事呢?已经二十多岁,被父亲交托族长重任,却还放任自己与谢衣不被世人承认的感情? “你心底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年谢衣这么问过他。 沈夜没有回答他,因为沈夜自己也已经说不清,那个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权力?控制?族人?也许这些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但是沈夜想,那个曾经差点逃离沈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沈夜原先以为,他们可以保持在这种柏拉图的状态。谢衣明白他的一切,也许并不与他有完全一致的想法。谢衣却是用行动明白地告诉他,他想要的之一,是沈夜,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从心灵到肉体,完完全全的沈夜。 谢衣顶弄着沈夜后部。沈夜将手探向下面,捉弄似的在谢衣阳物上捏了一下,引得谢衣一阵嘶声。 “阿夜?” “就想这么进来了?”沈夜玩笑似的加重了手上了力度。 “你怎么知道?”谢衣一边咬着牙,一边笑着。 “让我先去洗澡。”沈夜把谢衣推开,屈起右腿,脱下袜子。谢衣则抓过沈夜的脚踝,替他脱下另一只袜子。 沈夜反应迅速地缩了腿。 “我也要去。”谢衣将袜子扔到一边。 “嗯?”沈夜站起身,衬衫下摆刚刚盖过腿根,露出沈夜修长的腿。 对于这双腿,沈夜一直非常自豪,因为靠了它们,自己比谢衣高了2厘米,以至于谢衣每次在沈夜提到身高的时候,都会莫名的掉些底气。 谢衣手按在沈夜臀缝上:“还是阿夜你要自己清理这个地方?” 沈夜别过头,推门进了浴室。 谢衣见沈夜跑了,只能自己脱了衣服,跟着进了浴室。 沈夜把水开得很热,谢衣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热气汹涌喷来。 谢衣摸到淋浴间,推开门,摸到沈夜的胴体。沈夜的皮肤被热水洇染出玫瑰红,谢衣按在他腰上,沈夜敏感地一扭。 “把门关上。你手怎么这么冷?” 谢衣并没有回答,沈夜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感觉到谢衣的手渐渐回暖。 谢衣就着这个姿势轻吻着沈夜的脸,热水从两人头顶浇下来,淅淅沥沥,打在腿上,激起微妙的冷意。 沈夜的分身渐渐抬头,谢衣把它握在手里,揉捏着。沈夜抓住谢衣的手,引导着它向自己身后探去。 “你总是想直接做……好奇心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沈夜有些怨嗔,“是不是我让你这样来一次你就会放弃?” 谢衣空出手挤沐浴露,“也不排除食髓知味的可能。” 沈夜配合地抬起一条腿勾在谢衣腰上,谢衣直接将沈夜的腿抬到肩膀。反正对沈夜来说,这种动作毫无困难。 沈夜企图将腿滑到谢衣腰上,但是屡次被谢衣挡下来,最后索性把沈夜压到自己身前,自己紧紧抱着沈夜,头搁在沈夜肩上,将沐浴露送到穴口。 沈夜感觉到身后粘滑冷腻的触感,穴口不受控制地收缩,将那些沐浴露尽数吞入。 谢衣的手指向沈夜的密穴刺入。哪怕不需要他动,他都能感觉到沈夜的私处在吞噬着他每一节手指,仿佛这手指只是一个开端,沈夜想要的,是吞噬他谢衣的全部。 已经有几个礼拜没有做过了,谢衣咬着沈夜的耳垂,“阿夜,太紧了。现在一根手指都有些困 难。” “什么?”似乎被水汽蒸腾得锈住了思想,沈夜有些失神地问着。 谢衣并没有将话再说一次,只是将第二根手指插入其中。沈夜似乎被拨动了开关,腰向后一弓,穴口收张得更加急促。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在放入第三根手指的时候,谢衣感觉到沈夜立在地上的那条腿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沈夜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全部倚靠在他身上。 “差不多了。”沈夜在谢衣耳边粗重地喘息着,“去床上。” 谢衣摘下花洒,隔着一段距离,冲洗着沈夜的后部。 沐浴露被大量的水稀释,借着冲入的水流之力,沿着沈夜的腿股内侧顺流而下,甚至有些直接滴落到了水池瓷砖上。 沐浴露的檀香味被热气一蒸腾,弥漫满室。 仿佛幽暗中盛开的靡靡之花,钝拙地刺激着感官。 谢衣在沈夜的颈窝深深地嗅着,拿着花洒的手渐渐垂下。 沈夜反手扭了开关,花洒水力渐小,沈夜把腿从谢衣肩上放了下来,似乎有些麻了,只是站着不动。 谢衣推开淋浴间的门,用浴巾把两人草草擦了,搂着沈夜躺到了床上。
沈夜能够感觉到身下并没有完全擦干,后穴的沐浴露被床单湮去,留下一层深色。 谢衣埋在沈夜胸前。乳珠被谢衣含在嘴里时是肿痛滚烫的,而离开谢衣的口中,湿冷的气息阴阴地刺激着沈夜。 沈夜把谢衣拽起来,热烈地向他口中探去,两腿勾上谢衣的腰,紧紧地贴在谢衣身上。 谢衣停了动作。沈夜在他面前,整个人都是柔软的。谢衣似乎是要将沈夜揉入自己怀中一般,紧紧地勒着沈夜的腰,夺取他口中的空气。当两人的唇舌终于分开时,胸前均是起伏不定。 “阿夜,你说,我怎么才能阻止你被逼婚的难题?” 沈夜思考了几秒钟,吐出简单的两个字:“变性。” 看到谢衣呆愣当场,沈夜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沈夜掌控形势并没有经过很久。 谢衣把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沈夜配合地抬起手,却发现谢衣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缎带——谢衣平时在家懒得扎头发时,随便拿来束的。 沈夜在他拿出来之后就知道谢衣要做什么了,无奈等他反应过来,谢衣已经把他的手腕束住,捆在床头。 沈夜扭了扭手腕,发现谢衣捆得并不紧,自己真要挣开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既然他想试试这种……他沈夜自然也无所谓。 但是当谢衣用一条丝巾蒙住了他的双眼时,沈夜开始挣扎起来。 谢衣按住了他的手,强硬地挤在沈夜腿间,用私语般的声音与沈夜厮磨:“抱着我,全身心投靠我。” 沈夜依然躁动着,忽然听到窗外一声震雷,却安静了下来。 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每逢雷雨,他总是免不了想起那几个夜晚。
…… ……
当沈夜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箱子里,甚至伸展不开手脚。 自己是在哪里呢? 木质板箱的霉味呛入鼻中,沈夜从缝隙中看出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光。 然后他听到一阵巨雷从远处滚来。 他想起来了,小曦被带走,他避过了父亲的耳目,独自逃了出来,去寻找小曦,然后他被人打晕,带走,带到这个不知何处的地方。 沈夜用力撞击着箱子,箱子摇摇欲坠,忽然一个倾斜,他和箱子从高处摔了下去。沈夜觉得头昏昏沉沉,却能明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搏击着胸膛,一下,两下…… 当沈夜最终被救出来时,华月告诉他,他被关了三天。 完全不吃不喝的三天,非人的待遇,似乎自此之后在沈夜心头无法抹去。在黑暗中,只要听到雷声,脑中就会浮现当时的声音、画面、气味。
…… ……
沈夜被脑中的一片混沌滋扰着,不自觉地奋力挣扎着,却发现被捆扎住的缎带越来越无法挣脱,越来越紧,甚至勒着手腕。 谢衣紧紧抱着他,拍着他的背,方才檀香的味道探入他鼻中。 沈夜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呆呆地听着外面的雷声。 “阿夜,我在这里。” 沈夜耳中徘徊着谢衣的声音,鼻中充塞着谢衣的气息,皮肤上是被谢衣点燃的温度,而体内,同样被谢衣填满。 “我在这里。” “我还活着。”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只要我活着,我就是你的盾,也是你的剑。 谢衣不甚节制地冲击着沈夜的身下,体内所余不多的沐浴液作了润滑剂,此时被挤出体内,发出轻微的泡沫破碎声。仿佛要被谢衣撞碎了骨架,然后再被他一片片重新拼合起来。 沈夜发现自己满脑子的谢衣,而雷声,对他已充耳不闻。 “谢衣。”沈夜唤着谢衣的名字,却再没有别的话语。 谢衣解开了束缚沈夜双手的缎带,沈夜扯下眼上的丝巾,拉过谢衣,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姿态拥吻着他,谢衣甚至听出了一点呜咽之声。 “阿夜,答应我,不要离弃我。”谢衣咬着沈夜的嘴角,用嘶哑的声音耳语道。 他果然还是在意自己说的话,沈夜想,这句话,应该是他对谢衣说的,却被谢衣先说去了。 沈夜尚未回答,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沧溟的来电。沈夜伸手想要挂掉,谢衣却比他更快一步,把手机按了。 谢衣抚摸着沈夜苍白的肌肤,在他肩头深深地烙下一个红印,沈夜禁不住吐出一声呻吟,却是激起了谢衣更深藏的性欲,把他按倒在床垫中,似乎要令沈夜融入自己身体一般向他体内推挤着。 沈夜也不再刻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那一声声在谢衣耳中听来,是最动听的乐曲,就像沈夜常弹的肖邦G小调夜曲一般,敲击在他心底。 然后沈夜敏感地听到挂断电话的声音。谢衣刚才闭着眼乱按的,是通话键,不是挂断键。 对方是沧溟的话……沈夜的思绪被谢衣又一次的冲击打碎,再次深陷情欲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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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7, 2014 23:06:48 GMT 8
“如果可以,你早就跟着谢衣跑了吧?”沧溟冷笑一声,无奈地对着沈夜摇摇头,抿了口咖啡。 “老地方咖啡馆”里,沈夜和沧溟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你今天倒还来得准时……我也挺诧异的。”沧溟拨弄着咖啡勺,瞥了沈夜一眼。 “你昨晚都听到了?”沈夜在桌子底下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昨晚完事之后,沈夜半夜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谢衣似乎是被烟熏到醒过来,按掉那剩下的半支,吮咬着沈夜的手指。 谢衣对他说,他的手指有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就像植物柔韧的茎一般,千缠百绕,却不会断,那精致的手指,指尖能开出一朵美妙绝伦的花。 “雄蕊的。”谢衣补充了一句。 明明应该是很正经的比喻,不知为何经过谢衣的口就莫名带上了一股情色的味道。 沈夜反省了下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谢衣想多了,就听到对面沧溟扣着桌子。 “怎么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沧溟放下手,“我说你我两家又在催我们结婚了,你准备怎么办?” “拖着。”沈夜回答得很干脆。 “我拖不住,你有妹妹,我可没有兄弟姊妹,就算引入旁系,你觉得雩风可堪大用?” “哦,那就和我结婚。”沈夜很淡定地挖着蛋糕,上面的焦糖浇得简直不忍直视。 是的,沈夜和他妹妹小曦一样很喜欢吃甜点,而且越甜越好。沧溟曾经一度靠这个怀疑他是个基佬,结果居然歪打正着。 “你肯?”沧溟不信任地挑了挑眉毛。 “我一直准备着戒指。”沈夜咽下蛋糕回答她。 “先把你脖子里带着那颗水晶摘下来。”沧溟看着沈夜高领毛衣上那根银链子吊着的水晶,便觉得有些碍眼。 “不可能。” “看,我早就说过了,你结婚也放不下谢衣。我不可能容忍一个会出轨的男人。”沧溟搅了搅咖啡杯底下的冰块,“而且还是在下面的。” 沈夜的叉子在盘子上滑下尖锐刺耳的调子,引得咖啡馆里其他人全部向他们这桌看过来。 “我也不会和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女人结婚。”沈夜略微有些刻薄地回了过去。 沧溟怀疑自己是不是戳到他软肋了……居然对着自己开出了久违的毒舌属性。 沈夜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头,清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说我之前,先把你自己那个对戒摘下来,还比较有说服力。” 沈夜知道,这个戒指除了沧溟,就只有华月才有了。 “联姻的重点……你也知道在财产分割。其实也未必要结婚。” 试管婴儿……沈夜和沧溟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解决方案。 “如果你跟我都可以不考虑族人利益的话,我们两家拆伙也未必不行。”沧溟用力砸着融化得快不见了的冰块。 “别说这么不成熟的话。”沈夜看着电话又一次震动起来,终于按下了通话键,但对方还没有说话就挂断了。 “又是广告?” “谢衣。” “哎?他不和你通话?” “他只是在定位而已。” 沧溟安静地搅着冰咖啡,沈夜无聊地捣着蛋糕屑。盘子里还留了一块,沧溟瞥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给谢衣留的。 谢衣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找到了沈夜和沧溟所坐的台桌。 沈夜挪了位子坐到了里面,谢衣很自然地靠着沈夜坐了下来,然后两手撑在桌上,看着对桌的沧溟。 沧溟抬头看了他一眼,转动着手里的猫咪钥匙圈,“我去接华月了,她加班完了。” 潜台词就是,我不想看你们秀恩爱。 谢衣瞅见盘子上剩下的那块蛋糕,看着沈夜。 沈夜等着他动手,却不料对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只好对他说了句:“你过来干什么?” 谢衣张开嘴,沈夜迅速地叉起蛋糕塞到他嘴里,然后把叉子给他,靠着靠背,看着天上飘浮变换的云。 谢衣吞下蛋糕,细细品味着口中浓厚的焦香和溺人的甜腻——他觉得这个蛋糕的味道居然和沈夜的吻差不多,难怪沈夜这么喜欢这款。 沈夜觉得身边一轻,看了眼谢衣,却见对方脚步轻快地走向咖啡馆中间的钢琴。 咖啡馆那位钢琴伴奏例行下午5点才到,现在只有3点,正是一片安静的时候。 谢衣坐上琴凳,推开琴盖敲了几个键试音,然后十指滑动,在黑白键上谱出一段流畅的乐曲。 是肖邦G小调夜曲,沈夜最喜欢的那一曲。 悲叹、呻吟到了顶点,便会慢慢转入安慰与希望——这是这首小夜曲的真谛。 谢衣记得他第一次听到沈夜弹钢琴的时候,沈夜还不太和他说话。那时刚进入深秋,落地窗外,院子里的红叶铺了满地,整个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沈夜穿了一件深色的毛衣,独自在那边敲打着琴键。 他问沈夜能不能教他弹琴,沈夜向旁边挪了一点,两人肩并肩,就这样坐了一个下午。除了偶尔的说话声,就是这首小夜曲的断章。 虽然他什么都没和谢衣说,但是他知道,谢衣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能在一片绝望中看到希望,这才是谢衣。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和谢衣在一起。 和沧溟在一起,难保不像两只刺猬,一旦靠得太近,总是会互相伤害。 所以沧溟也只是“曾经”。 华灯初上,暖融的灯光仿佛能融化路旁厚厚的雪毯。道上车子渐渐多了起来,有几声喇叭“哔哔”地按着,就像每天都能看到听到的一样。沈夜想,他和谢衣,以后的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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