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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avika 发表于 Jan 17, 2014 20:48:44 GMT 8
试试发帖……
丽丽单箭头,微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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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avika 发表于 Jan 17, 2014 20:48:58 GMT 8
一
百年光阴,对于人而言,漫长得或许一生也无法企及;而对于神魔,却也许不过弹指一瞬。 砺罂记不清自己已经存活了多少年,作为心魔,他虽还不曾与天地同寿,却也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 潜入流月城以前,砺罂所见的不过是魔域的一片混沌,以及和他一样,无形无质的魔物之躯。 然而一个偶然的契机,他十分意外的发现,原来在魔域以外,还有人界这么广袤的所在,还有凡人这么有趣的生物。 而那些凡人的七情六欲,简直美味的不是魔域中的任何东西可以比拟的。
第一次见到沈夜的时候,砺罂刚刚从破开的伏羲结界中闯入流月城。 流月城人在结界中生活了千年,已经太久未曾见过这样散发着魔气的不详之物。 砺罂享受着流月城人的惊恐与厌憎,那些情绪被他尽数吞噬,美妙的让他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就在他狰狞的笑着扑向下一个年轻人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仿佛自天而降,挡在了那个青年身前,而下一刻,凌厉剑气破空而来,将他逼到数丈之外。 “师尊!” 他听到那个年轻人急切的声音。 来人一身黑色法袍,眉目之间自有威迫之意,看向那年轻人却是温和:“谢衣,你没事吧?” 砺罂第一次感到十分不爽,他想自己好歹也是心魔,一不留神被打退也就算了,那人竟敢无视自己。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便是这座神裔之城真正的主人,尊贵无比的大祭司沈夜。
砺罂这时虽不及百年后强大,但他毕竟是超出凡人的魔,何况早在破界而入时,他便已附上矩木,即便是身负人皇神血的沈夜,也不能奈他如何。 沈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懂得审时度势。 所以在砺罂抛出合作这个极为诱人的条件时,沈夜动摇了,但他面上仍是一派冷厉之色,他说:“本座如何能够相信你?” 砺罂早已看穿,干枯的声音大笑起来:“亲爱的大祭司殿下,除了相信我,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广袖之下,沈夜暗自握紧了双拳,片刻之后,却又渐渐松开。 他自然知晓,与心魔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千百年来终于出现这一线生机,他如何能够轻易放过。 沈夜道:“兹事体大,本座需要时间考虑。” 砺罂笑道:“当然,不过我耐心可不好,不要太久——若是大祭司不放心,大可先找个人来试试,看看染上魔气之人是否真的不再畏惧下界浊气,便知道我所言真假了。” 沈夜皱了皱眉,却不再答话,拂袖转身而去。 砺罂凝视着他离去的身形,隐隐露出一个仿若诡谲的笑意来。 那位大祭司深埋心底的扭曲与憎恨,实在比他所见到的所有人更为有趣,也更为吸引——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尊贵的大祭司明白何谓神魔之力;总有一天,他会品尝到这无上的美味。
沈夜最终接受了砺罂提出的条件,只不过砺罂没想到第一个送来感染魔气的,便是那日沈夜救下的人,他还记得那年轻人喊沈夜作——师尊? 砺罂想起当日沈夜神色中的紧张,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不过数日,那位大祭司怎么竟又舍得让他的宝贝徒弟以身试险了? 呵呵,有趣,当真是有趣。 那个年轻人生得温柔干净,眉眼之间一派坦荡磊落,全无那日的惊惶与不安。 这样纯粹的灵魂,砺罂本该是觉得无趣的。 但神使鬼差的,在为他染上魔气之时,砺罂却依然暗自窥视了他的七情。 善良,慈悯,正义……这些当然是砺罂所不喜的,但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被谢衣珍而重之的收在心底,被赋予了一切完美而又遥不可及的特质,清冷如孤月,坚韧如松柏,强大如……如神祇。 砺罂几乎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他想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啊……你那高高在上的师尊,何尝只是你所知的那样。 而那个沈夜,又究竟何德何能,可赢得有着这般纯粹灵魂的一个人这般倾慕。
后来的几个月里,大祭司血腥镇压族中动乱,处决三位高阶祭司,直到谢衣叛逃,砺罂皆是冷眼旁观。 沈夜的心狠手辣倒是比他想象中更甚,这时他才深觉,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反目,沈夜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 不过,有这么一个对手,光阴何其漫漫,也不算无聊了。这时他又想起第一次窥视到沈夜七情时的情形,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美味当前,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二
在得知藏匿许久的谢衣即将前往捐毒的消息时,沈夜想该来的总是逃不过的。 二十二载春秋竟如白驹过隙,他们已经这样久未曾见过了,甚至比他们朝夕相对的时间还要久。 那么……飘零这许久,那个人,究竟会不会有一丝悔意?
世事倘若都如人的预料的一般发展,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了。 沈夜孤身一人亲自前往捐毒捉拿昔日爱徒,带回来的,却已是一个垂死之人。 沈夜将谢衣交给瞳,命令他不惜代价留住谢衣的性命,却又要求瞳洗去他的记忆。 瞳自然明白沈夜的意思,惊讶之余,他只是淡淡道:“阿夜,我怕将来你会后悔。” 沈夜紧紧抿住冷硬嘴角,半晌后冷笑了一番:“我……不,本座不会。” 瞳低声轻叹,那叹息回荡在诺大的偃甲房中,说不出的遗憾惋惜。
沈夜从瞳那里出来时,隐隐觉得自己心口痛得厉害,他想多半是病症复发了。 虽然他受到神血庇佑,但病症却并未消失,只不过被强行压制,而他每每发病之时,往往比之常人更要痛楚百倍。 只因他不仅要忍受病痛折磨,还需忍受神血灼烧之痛。 他强行忍住心口的痛楚,却有些迷茫起来。 该去哪儿? 主神殿?他几乎已经可惜想见那堆积如山的事务正等着他处理,或许还有祭司们正等待着请见。他想,让他休息片刻吧,片刻也是好的。 小曦那里?不不,这个时候他大概没有足够的心力与耐心去维持一个好哥哥的形象,何况自己这副样子,只怕会惹得小曦担忧。 大祭司寝殿?那儿空无一人,回去又能做什么。 心里的念头翻来覆去,不知不觉时,他已经踏在了去往寂静之间的高阶之上。 罢了,去看看城主也好,起码沉睡中的沧溟不会露出教他厌烦应对的担忧神色,也不怕无关紧要的人打扰。
沈夜从未觉得这条通往寂静之间的石阶会这么长,长到他能细细回想与谢衣从前的点点滴滴。 从十一岁的半大孩童到长成清朗温和的青年,每一步都是自己领着他的手前行,可如今那个人甩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将过往割裂。 他说,昨日种种如川而逝,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 如川而逝、如川而逝……沈夜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惘然的笑了起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石阶的尽头,矩木之下,一个熟悉背影长身而立。 沈夜怀疑自己病得眼花,那身形分明是——谢衣?
这委实荒唐,谢衣此时此刻,难道不是应该躺在瞳的偃甲房中? 可沈夜私心却又想着,哪怕是幻觉,让他多看几眼也好。 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清晨时分的阳光从繁密的矩木枝中撒下来,仿佛能穿过他的身体,几近透明。 沈夜不敢出声,他怕一开口,这幻象便会从眼前消失。 “师尊莫非不愿见到弟子?” 那声音温润若珠玉,当是谢衣无疑。 沈夜缓缓上前,凝视那张微微而笑的脸,低沉冷冽的声音中竟有难以觉察的颤抖:“你为何会在此处,你不是已经……” 谢衣叹息:“师尊这般情形,弟子怎能安心离去。” 沈夜伸出手,似乎想抚一抚他的脸,却又顿在半空,缓缓垂下:“你若早些顾虑为师几分,你我又何至于到这等地步。” 谢衣捉住他欲收回的手,矮身蹲跪在他身前:“从前都是弟子的错,还望师尊,莫要再怪责弟子。” 沈夜低头看去,年轻人的面庞纯净美好,目光澄澈真挚。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谢衣能够回到他身边,对他说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竟觉恍若梦中。 谢衣见他沉默良久,眨了眨眼睛后缓缓闭上,睫若黑羽,覆下一片阴影,然后他慢慢的,吻住沈夜的指尖。 柔软双唇触及指尖之时,沈夜陡然觉得一阵凉意自脊梁窜起,冰冷刺骨。 他回过神来,震袖挥开方才还在对他深情款款的诉说衷肠之人,凌厉剑光破空呼啸而去,将那人逼得连退数步,直到倚住矩木,化作一团紫黑色的雾气。 “呵呵呵呵……大祭司定力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这般情形下竟也能识破我的幻术。” 沈夜脸色铁青,紧紧握住手中的九节长剑:“砺罂,你我既已订下盟约,今日这又是什么意思?” 砺罂飘在空中,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人形:“啧啧,若非如此,我怎么会知道心狠手辣的大祭司殿下,竟也会有如此深情之时。” 沈夜不置可否,只冷笑道:“心魔也懂人间情爱?” 砺罂自觉暧昧的一笑:“从前本来不懂,见到大祭司之后便懂了。” 沈夜嫌恶般抹去剑上所沾魔气,淡淡而言:“你几时也学会说笑了。” 砺罂道:“大祭司不信便罢——哎呀,为何大祭司今日面色竟如此灰败,莫非竟被我猜中,你那好徒儿已经命丧黄泉?” 沈夜陡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厉如飞刃:“本座的私事不用你管,还有,砺罂,他既为本座弟子,与你又有何干系?” 沈夜甚少如此失态,砺罂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大笑起来:“与我无干?呵呵呵呵…………沈夜,紫微尊上,大祭司殿下,你莫要忘了……你那好徒儿只会背叛你,而我却能帮你,只有我能帮你,只有我……呵呵呵呵……” 沈夜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砺罂那干枯的笑声实在令人厌憎,那话语仿佛一根尖锐锋利的刺芒,扎不死人,偏偏又在他那已经饱受病痛和神血折磨的心上刺出一个细小的空洞来,令寒风直驱而入。 他将指骨攥得生疼,背过身去,慢慢开口,只怕多流露出一分一毫的痛楚神色:“本座还有要事处理,没工夫和你闲话。” 话音稍顿片刻,他接着道:“本座希望你能安分一点,否则就算杀不了你,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砺罂依然只是大笑,直到沈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石阶下,他才攀回矩木枝上,笑声转冷。 沈夜,呵,沈夜。 你那隐藏至深的一点点深情,还当真是……吝啬的很啊。
三
几日之后,瞳将初七带到沈夜面前。 初七沉默的跪在大殿中央,姿态谦恭,微微低着头。 七杀祭司大人曾告诫于他,他的主人乃是流月城大祭司,地位尊贵,他须要绝对的恭敬与服从。 沈夜沉默许久,缓缓起身,走到初七身前,微微垂下目光,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如果不是他眼下的魔纹和空濛的眼神,沈夜几乎可以欺骗自己,跪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垂首温顺之人,便是谢衣迷途知返。 这个时候,沈夜却没由来的想起砺罂那日的话来,他伸手抬起初七的下颚,看进那一片澄澈却空无一物的双眼,纵是明知他已是肉傀儡之身,仍是忍不住问道:“初七,你会不会背叛我?” 瞳显然并未教他这些,初七懵然反问:“主人,什么叫背叛?” 沈夜的手顿住,片刻后收了回去,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你先下去吧。” “是的,主人。” 瞳站在一旁,直到初七退下之后,才出声而言:“阿夜,你应该知道,他已经不是谢衣了。” “我知道,”沈夜弯起嘴角,竟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他已经不是谢衣了。” 瞳自觉再无话可说,于是弯身告退:“若没有其他的事,属下告退。” “瞳,给初七做个面具,”沈夜突然出声,“本座——不想再看到那张脸。” 瞳沉默片刻,应道:“好。”
砺罂发现近来想要靠近主神殿和沈夜的寝殿是愈发困难了,那日之后,沈夜不仅加强了这两处的结界,就连每日来给沧溟送花也是十二分戒备。 砺罂开始觉得无趣起来,怎么尊贵的大祭司殿下竟如此经不得玩笑。 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自己修为还不够,多少还有些畏惧沈夜,以及他身上的神血之力。 他飘在矩木枝的顶端有些无聊的开始想新主意,并且很快的付诸实践起来。比如三天两头挑衅沈夜交手过招,比如催促沈夜加快投放矩木枝的进度,比如时不时的偷食流月城中那些不肯佩戴魔契石的人的贪念与厌憎…… 每到这个时候,沈夜总会隐隐发怒,但他的怒火也是冷硬如同刀锋,砺罂当然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因此那淬火的刀锋便只能往沈夜他自个儿心上砍。 不得不说,沈夜隐忍不发的神情很是诱人,砺罂实在太喜欢这样的情形了,于是他乐不此彼的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看着沈夜吞下自己的怒意。 心魔无形,不觉光阴如梭,一百年,其实也是快得很的。 后来砺罂细细想来,竟觉得这一百年算是他过得最为鲜活的一百年,尽管沈夜在他面前通常面色冰冷,并无丝毫多余的表情,但他却屡屡趁着沈夜不注意之时,窥视着他的心内七情。 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竟是让他窥探了个遍。 只可惜即便过了一百年,那肖想中的美味却是一次也未得手。 没关系,最好的东西总是留在最后的,砺罂如是这般安慰自己,于是安然的继续耐心等下去。 倘若不是矩木开始枯萎,砺罂大概也会觉得,一直这样,其实也不错。
砺罂察觉到初七的存在纯属偶然,那几日整个流月城都不见沈夜踪影,砺罂一面揣测着他莫非是去了下界,一面暗自化分了魔力在城中查探。 初七刚刚执行完任务,一身血腥味浓得掩盖不住,惊动了砺罂耳目。 沈夜不在城中,砺罂的胆子也就大一些,他极为小心的掩住自己身上的魔气,远远尾随,却见那个身手矫捷的暗杀者直接回到了大祭司的寝殿。 砺罂疑窦丛生,沈夜性格孤傲,何况大祭司的身份高高在上,向来少有人能去到他的寝殿,而这个之前在流月城中从未见过的人却能够来去自如,他究竟是谁? 砺罂本打算多观察两日,却没想到第二天初七便去了无厌伽蓝。 那个暗杀者身上的灵力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砺罂一下子想不起来,但却让他隐隐心生警觉。 砺罂想既然沈夜近来行事愈发难以琢磨,倒不如趁着他不在城中,早些铺下后路的好。如今烈山部人大多已染上魔气,他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强横如沈夜在屈服了一百年后还无丝毫动作,当真会在迁往下界后为还能继续为他所左右。 此时再不做打算,日后那位大祭司只怕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在这座流月城中,大祭司宠爱幼妹沈曦是众所周知,平日自然是难以下手,但如今沈夜和华月都不在城中,留在沈曦身边的便只有普通的侍女。 沈曦的灵力与心智都停留在了幼年时,自是无法分辨出砺罂的幻术,她将魔契石放在沧溟手中时只觉脑中突然混沌起来,痛得快要裂开,但那痛苦而奇妙的感觉很快过去,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告诉她:“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砺罂隐在矩木中,看着沈曦懵然往回走,忍不住在心中恶毒的笑着,有这么一个软肋在手,他何须担心沈夜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四
沈夜去往下界实是因为发现偃甲谢衣的踪迹,待得处理完回到流月城已是几日之后。 他这会儿其实疲惫得紧,下界浊气太盛,并不适合久留,何况还连番动用高阶术法。 他靠在椅子上,撑着额角,眯着眼睛小憩。但其实他的身体再疲惫,神识却始终清明。 他的脑海里还盘绕着那颗被自己斩下的头颅,挥之不去。那头颅尽管并无生气,双眼紧闭,嘴角却有一丝温柔笑意未变。 沈夜暗自苦笑,这么多年过去,倒只得从一具偃甲上再见到这般神情。 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便有人来报,说是曦小姐醒了。 他不在流月城时,最担心的便是妹妹,既然她这会儿醒了,自然便赶了过去看望。 小曦照旧只记得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哭了大半宿,沈夜耐着性子将这些年无数次重复过的话语再用温柔得无以复加的声音慢慢叙来,安抚着沈曦,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安静下来。 最后沈曦趴在他肩膀上,抽噎着小声道:“哥哥,我还是很怕很怕,我好像梦到一个怪物,一直一直对我笑。” 沈夜轻轻拍着她的背:“哥哥在这里,小曦不用怕。” 沈曦软软的身子偎在他怀里,糯声道:“嗯,哥哥不要离开小曦。” 沈夜柔声道:“好,哥哥不会离开小曦的。” 沈曦靠在他肩上,慢慢闭上眼睛,晶莹泪珠还挂在眼角,多么令人怜爱。 魔鬼藏在在眼泪后微笑。 你看,区区凡人,又怎会毫无弱点。 沈夜……今日之温柔,又可会成为明日之利刃? 当真是,令人期待呢。
沈夜的计划进行得顺利,却没想到这时候风琊居然敢往枪口上撞。 那三个祭司竟能说出矩木出现枯萎迹象,当着砺罂的面,沈夜心中气极,面上却未流露分毫,语气淡淡摆足规矩,转身对求情的华月道,杀,本座不想说第三遍。 砺罂权当看场好戏,沈夜临走前少不得撩逗他几句,有空不妨来陪我聊聊天啊大祭司。 他并未看到沈夜转身后皱起的眉心,若是看到,大概会更加得意。 得意完以后,砺罂想原来矩木真的已经开始枯萎了,沈夜多半已经有所行动,自己也该是时候准备下一步了。 但砺罂还隐隐有些期望,总觉得事情未必真的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人都是有贪念的,心魔最擅长的,不正是操控人的贪欲么? 他暗自揣度,若是自己将魔力渡给沈夜,许他和神魔一样从此与天地同寿,甚至能够自由出入人界魔域,他会不会回心转意,不再将自己视作眼中钉。 砺罂还记得沈夜心底的那些憎恨与不甘,藏着这些扭曲情绪的人,又岂会心无贪欲。这样的诱惑,他不信沈夜能够拒绝。 若是沈夜当真愿意,来日方才,终有一日他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憎恨也好,爱恋也罢,总会被自己吞噬干净。 终有一日他也会渐渐成魔,然后,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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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avika 发表于 Jan 17, 2014 20:49:27 GMT 8
五
沈夜这日并未回自己的寝殿,小曦今夜已是三日之限的最后一日,按照惯例,他须得留下陪着妹妹。 沈夜坐在床边,慢慢的讲着那个重复过无数次的故事,小曦便在他极尽温柔的声音中再次坠入梦境。 华月还未回到流月城,沈夜担心小曦半夜醒来哭闹,便小心翼翼从床边站起来,打算到外间休息片刻。 起身的时候,沈夜忽然按住心口。 他的病症只是偶尔发作,但近几年来,发病的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了,大概神血之力也渐渐衰退,难以控制病症的蔓延。 沈夜强自按捺住胸口的痛楚,拖着步子走到外间,半躺半坐于矮榻上,闭上眼打算小憩片刻。 这时神血压制病症的功效也渐渐明显了,开始只是像有一团火闷在胸口,接着便向四肢百骸流淌过去,那温度越来越高,简直像是将躯壳置于炭火之上灼烧。 尽管这样加诸于身体的双重痛楚对于沈夜来说并不陌生,但并不会因为熟悉,这痛楚就减少半分,反而只会越来越难以忍受。 沈夜平日一向警醒,但此时身体难堪负荷,只想快些沉入睡梦之中,那样便不会在清醒的情况下,承受这反复折磨。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从刚才在小曦床前发病之时,便有一缕难以察觉的魔气,盘旋在自己身后。 那魔气十分小心,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靠近,仿佛在畏惧什么。 但它随即发现,沈夜的神识已经渐渐坠入一片黑暗虚无,然后,那缕魔气缓缓的,若有似无的将沈夜包围其中。
沈夜很少在夜晚来到矩木禁地,他踏着月华,一步步拾阶而上。 但他还未走到长阶尽头,便停下了脚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觉得疲倦,而是因为他敏锐的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寂静之间,竟隐隐传来奇妙的声响。 沈夜隐匿身形,又往上走了几步,从这个角度,恰恰能够看清矩木下的情形。 一团紫黑色的雾气从矩木的顶端缓缓降下来,背对着沈夜,凝聚成一个人形,暗紫长发散落在肩上,黑色的长袍上勾勒着繁复的血红魔纹,仿佛彼岸曼陀罗缠绕在衣摆上,然后长长的拖曳于地。 沈夜惊愕之下还未有所反应,那个人影便转过身来,眼廓狭长,细若瑞凤,即便隔得这样远,也能看到他眼眸之中仿佛嗜血的暗红。 这竟是——砺罂?! 砺罂仿佛有所察觉,勾住嘴角,看向沈夜的方向,低声笑道:“既然来了,还不出来?” 沈夜正纳罕他如何发现自己,却发现浑身已经无法动弹,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他身体里飘出去,就像灵魂出窍一般。 但他又知道这绝非他的魂魄,因为他的意识尚十分清明,并无一丝异状。而那个影子一步步走近矩木,竟渐渐化为实体。 金玉为饰,白衣箭袖,这装束已是十分熟悉,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更是非震惊二字能够形容。 砺罂扬袖挥手,紫黑色的雾气便迅速将白色人影团团裹住,外罩,箭袖,腰封就一件件脱落下来。 砺罂的喉头滚动了一瞬,下一刻,那魔气便仿佛化作有形的触手,将白色人影拉近,背对着自己按在了矩木枝干上。
沈夜的心中已经渐渐升起一种可怕的认知,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非但不能阻止,连喉咙都已经失去了声音一般。 这太荒谬了,他站在那里,心底有一把声音在喊着停下,但实际上,他却只能看着这一切在他眼前发生。 白色的法袍被粗暴的扯落,砺罂压在他身后,拨开他的头发,狠狠的咬在了颈侧,仿佛要从那里吸尽鲜活的血液。 那道白色人影开始还在挣扎,但他越挣扎,那魔气便将他束缚得越紧,几乎像是将他绑在了矩木枝上一般。 然后,一切都混乱了。 这已经很难说是一场欢爱,还是一场折磨,砺罂仿佛不知餍足,沿着他的手臂摸索上去,紧紧扣住腕部,然后嘴唇沿着脖颈往下亲吻。 不,那已经不像是亲吻,倒像啃噬,恨不得能将那人剥皮拆骨,吞食入腹。 粗重的喘息声和呻吟清晰的飘在沈夜耳旁,渐渐的,沈夜已经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听到的,还是根本就是他自己的。 心如擂鼓,浑身仿佛被神血灼烧,烫得吓人,但手脚却是一片冰凉,而那凉意渐渐往心口处蔓延,仿佛在同神血的灼热争夺着这个躯壳的主权。 一半火热,一半冰冷,这实在……太痛苦了……
砺罂突然停下动作,将那人翻过身来,抚摸着他的脸,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夜虽在挣扎于体内的冷热交织,但也听得十分清楚。 他说:“堕落成魔,有何不好?” 下一刻,砺罂抬起了那人影的一条腿,狠狠的撞进他的身体。 沈夜终于在那痛呼声中看清那张脸——和自己,竟是一模一样。 砺罂的声音因欲望而比平日更为沙哑。 “沈夜……沈夜,你看着我,看着我!你不是尊贵么?你不是高高在上么?可你不是还得倚仗我的魔力?没了我……你的愿望不过一纸空谈罢了……” “你厌憎我什么?我一介心魔……你们人的死活跟我有何干系?” “说到底,这是你犯下的罪孽啊……既已身负人命累累,又何必摆出一副悲悯的样子,给谁来看……” 一字一句,如若穿肠毒药。 那张脸竟仿佛渐渐失去神采,迷失于滔天欲海。 随着两人交合的动作,笼罩在那张脸上的一团魔气渐渐凝聚起来,越缩越小,在他的眉心处,留下一道暗紫色的,如同墨莲的魔纹。 而那萎顿在地上的一袭白袍,也早已染成黑色。
沈夜骤然惊醒,裹挟在他周身的魔气仿佛被无形灵力击溃,四散开来,消失在空气中。 沈夜粗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 原来……那是一场梦。 这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就像他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一般,那种可怕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湿冷之感还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令他无法挣脱,甚至无法逃离。 沈夜深深吸气,让脑子渐渐清醒。他深知这绝非普通梦魇,定是砺罂在他病发之时趁虚而入,操控了梦境,才会如此。 也幸而自己有神血护持,不致深堕其中无法醒来。 砺、罂……沈夜紧紧握拳,恨不能立刻提剑而去,教他再尝尝神血之力的苦头。 然而,不等他将这想法付诸实践,一阵细弱的哭声便从里间传来,夹杂着低声的呢喃:“哥、哥哥……” 沈夜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沈曦房中。
六
次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甚至称的算上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沈夜如常来到矩木禁地,蹲跪在沧溟身前,献上一束花。 砺罂从矩木枝顶端飘下来,凝聚起魔力向沈夜击下,而沈夜也似平日一般,伸手展开舜华之胄挡住攻击。 这样你来我往的试探游戏,几乎已经在百年之间形成了习惯。 “呵呵呵呵……大祭司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难道昨夜未曾休息好?” 沈夜神色未变,心中暗自冷笑,砺罂倒真是个不怕死的,竟还敢提昨夜之事。 “本座竟不知,何时起本座之事,须劳驾你来操心。” 砺罂见他并未翻脸,更是得寸进尺,“我对大祭司……向来都是关心的,只不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大祭司的梦境,也是与别人不同的……” 沈夜脸色一沉,抬起头来,目色冷如万载玄冰,嘴角却噙着一丝讥讽笑意:“堂堂心魔,竟用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当真是……呵……” 砺罂大笑:“美味当前,堂堂心魔,不择手段又如何。” 沈夜转过身,冷哼道:“本座竟也不知,你还存了如此心思。” 砺罂随着沈夜的动作绕了一圈,并未接话,只笑了笑道:“我亲爱的大祭司殿下,你也不用拿这些无用的话来激我,我是心魔,可不像你们这些可笑的人类,会被自己的情绪所操控。何况——大祭司莫要忘了,若无我的相助,你们烈山部,便只能永远的困死在这流月城中。” 沈夜猛的抬手,挥出一道金色法芒,直逼砺罂:“你这是在威胁本座?” 砺罂仿佛也知晓他那一招的厉害,并不直面其锋芒,只是身形飘忽避开:“呵呵呵……我亲爱的大祭司殿下,我怎么敢威胁你。只不过——反正牺牲了那许多人,大祭司这双手上所沾鲜血也不少了,在我面前,又何必还惺惺作态。” 沈夜隐隐发怒:“本座何曾惺惺作态?” 砺罂又道:“哦?是么?矩木行将枯萎,大祭司为何还无动作?” 沈夜道:“本座自有考量,无需你费心。” 砺罂道:“我们既为盟友,自当开诚公布,大祭司莫非暗藏私心,竟想过河拆桥?” 沈夜一拂衣袖,已有不悦之色:“本座若有二心,早当令族人迁徙,何况昨日方命人往下界增投一批矩木枝,你还有何不满?” 砺罂道:“呵呵呵呵呵,大祭司思虑周密,自非我等可比,不过——大祭司至今还不肯感染魔气,日后迁往下界,又当如何?” 沈夜淡淡道:“时候未到罢了。” 砺罂顿了顿方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 “大祭司如今既为流月城之主,自当有别于凡人。他日我若将魔力渡你,赐你心魔之力,你非但不会畏惧下界浊气,更是能够修为大增,甚至跳出生死之外,与天地同寿。” 沈夜听完,只轻声笑了笑,“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砺罂道:“呵呵呵……不愧是大祭司殿下,大祭司要做的,只不过下界之后,莫忘了在族中留一株矩木,以供我栖息,方便继续吸食人间七情便可,如何?” 如何? 他竟敢问如何……倘若心念也可化作利刃,也可杀人无形,沈夜只怕早已将他挫为灰烬。 砺罂见沈夜未答话,方补了一句:“长生不死,又可自由来往魔域人间,多少人求而不得。大祭司已无退路,我的建议,不妨——好生思量。” 沈夜沉默一瞬,竟笑了一笑:“本座自当,好生思量。” 砺罂自觉满意,于是不再纠缠,慢慢飘回矩木枝的顶端。
待得周围不再有魔气的动静时,沈夜方抬起头,看向被青石柱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穹。 流月城说来高居九天,却又何尝不似一座牢笼。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他们日夜祈祷,但那个早已将他们抛弃在这座牢笼之中的神明,是否当真是爱护他的子民,又或者……所谓神明,只是高高在上,玩弄世人罢了。 苍穹高远辽阔,沈夜从那破碎的间隙中望去,即便穷极目力,也只看到一片虚无。 许久以前,他已经忘了曾经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 若是连神也无能为力,那便是……魔渡众生。 那时尚且年少的他为这大逆不道的话而惊骇万分,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如今他之所为,与魔又有何不同。 日日夜夜殚心积虑,恐有一丝行差踏错,待得百年布局成真之日,也便是他杀身弃命之时。 可惜,他顾不得苍生,所渡者,不过烈山部一线血脉罢了。
砺罂的话还飘在耳畔,好生思量?呵…… 沈夜忽而想起昨夜情形。 他从梦中醒来,沈曦亦是从噩梦中惊醒。 他依旧耐着性子温柔的重复着“哥哥在这里”、“小曦不要怕”……一遍又一遍,但沈曦的情况仿佛比往常更为糟糕,一直哭闹不停。 这情形直到华月回来时,方有所好转。 等到沈曦终于安静下来,华月为其抚琴镇梦时,已是将近黎明。 沈曦睡着以后,华月方同他来到外间,向他汇报初七跟随乐无异一行人的情况。 如他所料,乐无异他们已经寻得昭明的剑柄与影,如今正在前往从极之渊,寻找昭明之光。 昭明神剑,很快……便可再现人世了。 也该是时候,收网了。
日光穿透伏羲结界,从矩木枝叶之中洒下来,但沈夜并不觉得有它会带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在这座将死之城,连阳光都仿佛浸透了千万年的寒冷。 沈夜慢慢闭上眼,似乎被那冰冷阳光冻结而成得寒刃利剑,穿透躯壳与灵魂。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其实,已经期待着死亡。
七
几日之后,沈夜去了一趟下界。 就像预演过千万次一样,按部就班,揭露初七的身份,取回昭明,若说有什么是超出预料之外的,那大概便是昭明剑心的存在。 但这并不要紧,只要有了昭明剑身,也足够封印砺罂了。
这一天,和昨日、前日、甚至平常的每一日也没什么不同,连沈夜踏上矩木禁地时沉稳的步调,冷淡的表情,甚至对着砺罂一贯的淡淡嘲讽与漫不经心都只是这百年来的日日回放罢了。 直到砺罂再次提起迁徙下界之事,沈夜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甚至主动问起魔域来。 砺罂心里有那么一丝欢喜,当然,他是不会承认沈夜竟会令他产生这种属于凡人的情绪。 但其实——这种情绪似乎也还不错?
沈夜很强,砺罂自然知道,但他却还没强到能够杀死心魔的地步。 况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即便是再恶劣的境况,也总会习惯的。就像一个人在沙漠中生活的久了,也就不会觉得风沙与烈日是那样难以忍受, 所以在沈夜顺着话题提到冥蝶之印时,他还尚未察觉,事情已经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走下去了。 沧溟醒来,冥蝶之印发动,昭明斩断法力联结,他被强行封印,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不过短短瞬间。 昭明的神力灌入矩木枝干,金色法芒自虬结的枝干中冲天而起,扑闪着翅膀的冥蝶带着灵力的光辉从沧溟的身体里飞出来,渐渐连成一片。然后,古老的符咒织成一道无法逃离的网,将砺罂牢牢束缚。 他本该是无形无质的,但在那金色与紫色的法阵光芒辉映下仿佛被给人一种强行撕裂后又重新压迫糅合的错觉——或许,那只是因为他惨烈的嘶叫声。
“你以为……这样便能封住我?我会回来的,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呵呵呵呵……” 沈夜只是漠然的笑了笑,砺罂的愤怒与不甘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无需理会失败者的感受。 何况这结局是早就已经书写好的,尽管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些。 沈夜从未深究过,对于砺罂,他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恨。 百年之间勉强维系的微妙平衡与表面的融洽,其实也只是虚伪至极的敷衍,一旦撕开那层面具,裸露出来的那些感情便丑陋至极。 他这样厌恶他,但却不得不为族人存活下来的希望依赖于他,这样的关系其实扭曲,却又毫无办法。 但这一切,终将结束啊…… 沧溟魂魄化作的冥蝶旋绕着飞在他的身旁,渐渐散去,沈夜伸出手,似乎想捕捉住什么。 然而他什么也没握住,终究只有轻柔的风,从指间缓缓溜走。
砺罂从前一直觉得凡人何其愚昧,又何其可笑,世间七情算什么,不过是食物罢了。倘若无法操控情绪,反而被情绪所吞噬,那真是……极为愚蠢的。 可是沈夜——前一刻还带着淡漠笑意给予他一线希望,下一秒却能毫不留情的刺穿他的魔气,封印他的躯壳。 原来由始至终,被情绪所扰的人,竟是他堂堂心魔。 这是多么的……荒谬。 原来憎恨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心魔也会恨一个人。 砺罂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下去,他想,这是你逼我的。 那枚棋子,本是不想动的,如今看来……呵呵,也好,不如看看,究竟能折磨你到何等地步。
这条路从选择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走了百年,沈夜深知自己的结局,因此在迎来最后的日子里也不会生出多余的仓皇来。 初七死了,华月走了,瞳也走了,他抱着沈曦,凝视着空旷冷寂的大殿,心想,其实上天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线仁慈的,至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沈曦还陪在他身边。 但现在还不是他彻底松懈的时候,因为还有事情并未彻底了结。 于是他将小曦安顿好,嘱咐她在哥哥回来以前不要乱跑,便独自去往寂静之间了。
昭明带着强横的剑气劈来,围绕在身体周围的藤条在这上古神器之前显得不堪一击。 沈夜抬起手,凝聚起舜华之胄挡在身前,然而这时心口猛的抽痛起来,连带着神血开始在体内沸腾,不过短短瞬间的灵力空虚,那剑气便破开了护罩,让他生生的受了这一下。 沈夜压住胸口退开一步,呵……竟然在这个时候…… 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再和乐无异他们纠缠下去了,若无昭明的克制,只怕砺罂很快便能破印而出,他须得抓紧时间。 “哥、哥哥……?” 这个声音……怎么回事,小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砺罂看着沈夜变幻莫测精彩万分的脸色,终于恶毒的笑了起来。 反正是已经无法挽回的死局了,到底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要紧。 何况连命都没了,还遑论其他。 砺罂其实是在赌,哪怕直到乐无异斩断矩木,将他逼退时,他都觉得自己是稳超胜券的。因为无论如何,他相信沈夜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或是眼看着他人杀掉自己的妹妹。 只要沈曦不死,他就不会死。 他早该知晓,若不愿沦为剑下亡魂,便只能先一步扼住别人命运的咽喉,此前种种……他竟是想岔了。
然而每一次,当砺罂以为已经触到沈夜底线时,沈夜总能展现出更为狠绝的一面来。 “你说,只要魔核还在,你就能无限重生,对吗?” 那只手残忍的从背后破开沈曦稚嫩的胸膛,带着神血沸腾的力量紧紧捏住他的魔核,然后活生生从那具温热的躯体中将他掏出来。 “那么……如果本座将你的魔核捏的粉碎,你又会如何?” 砺罂几乎是不可置信,“沈夜……你竟连你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沈夜握住魔核,目光中并无丝毫不忍徘徊。 “可能的话,本座当然不愿伤害小曦……” 他微不可闻的低声笑了笑,骨节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捏紧,那血红魔核便在砺罂的凄厉尖叫声里粉碎在他的手中。 “只可惜,本座早已下定决心——哪怕不惜代价,也要杀了你。” 砺罂终于忍不住发笑,那笑声几近疯狂。 离他最近的一刻,砺罂终于看清了沈夜的心底的爱欲情恨,原来如此,在他心中,他竟只是令他寝食难安的梦魇,只能处之而后快。 砺罂笑着道:“呵呵……沈夜,你当真是……心狠手辣……”
即便没有乐无异一行人,沈夜也是不会放他逃走的。 形神俱灭的那一瞬间,砺罂看到沈夜嘴角隐隐的残忍笑意,终于恍然。 他是心魔啊……人的七情六欲,他看过无数种,吞噬过无数次,却从未想过,他也会可笑的,爱上一个凡人。 他并不知晓那感情从何而起,从何而始,毕竟那不重要,他只想如何吞噬他的情绪,如何占有他的躯壳,其他的,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 而沈夜……他的憎恨与扭曲,他的力量与强势,他的希冀与绝望,到底又算得什么…… 他,竟是妄求了。
在宿命与天意面前,一切所谓的抗争都显得那样可笑与渺小。 沉浮手腕,刀剑利器,用以伤人亦或自伤,究竟有何区别? 沈夜看着怀中沈曦渐渐化为光点凝聚的空壳,然后四处散逸,终究沦为灰烬。 他向空中伸出手,再一次的,依然只捕捉到一片虚无。 呵……原来上天对他,并无丝毫垂怜。竟是连最后一丝牵挂,也要带走。 乐无异一行人终于离开,沈夜转身,循着长长的甬道,向已经坍塌的神殿里走去。 尘烟滚滚,灰败的青石纷纷落下,四处弥留着尘嚣和残余灵力的气息,天色一点点晦暗下去,仿佛天地崩塌,世界末日的来临。 这里很快就要成为废墟。 沈夜忽然停下脚步,遥遥向寂静之间的穹顶望去。 无论看过多少次,沈夜仍是感慨,那里真像一座囚笼啊……而那囚笼之中,还残留着一团紫黑雾气,正在不甘的喧嚣,为什么?为什么…… 沈夜释去所有的疲惫与负累,忽而淡淡一笑。 为什么? 茫茫浮世,千重劫难,万般情苦,任你留下再多怨恨不甘,也终有烟消云散的一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命运罢了。 就像他此时的回首,也不是瞧见苦海彼岸,要用无情引渡。 只不过是历数苍茫来时路,看到了漫漫时间长河淌过。 而那风雪兼程里,自己只剩下一颗,愈发冷酷坚硬的心。
夕阳向下沉去,这座城池终将永远的没入黑暗之中。 而黎明,将永不再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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