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谢沈]长门 by 织毛衣

沈夜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站在流月城的边缘眺望下界了，似乎从那个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沈夜还记得小时候的谢衣很是顽皮，那时候谢衣总是喜欢缠着他做这做那的，初见时那个谨小慎微的孩子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似的。

沈夜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谢衣对下界是没什么大兴趣的，那时候的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埋首在一堆偃甲中，法术也不好好的练，每天只会变着法儿地折腾沈夜给他惹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麻烦，偏偏又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只要他对谢衣稍微有一点什么要惩罚的意思，便会招来华月和的瞳的轮番劝阻，偶尔还会翻出他小时候惹过的麻烦捣过的乱，有时候甚至连小曦也被引了来，哭着扯着他的衣摆给谢衣说好话。

沈夜觉得那时候的流月城也没有现在这么冷。

那时候瞳的手脚还是好的，沧溟偶尔醒来也会和他说说话，那时候谢衣总是喜欢在他给小曦讲故事的时候跑去打岔，那时候的流月城阳光还是暖的，日子也没有现在那么难熬。

沈夜记得小时候的谢衣也总是喜欢缠着他讲故事。那时候的谢衣每天每天的抱着被子等在他的寝宫门口，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要听故事，怎么赶也不走。沈夜犹记得曾经严厉的赶过那么几次，结果每次谢衣都抱着被子坐在寝宫门口发着抖一直冻到天亮，多来了那么几次沈夜终究也狠不下心再赶他，只默许了他每夜缠着自己讲故事，然后就这么睡在他的寝宫里，一睡就是好多年。

沈夜觉得自己还是挺会讲故事的，至少面对小曦的时候是这样的。小曦的记忆只能持续三天，三天之后就会回到那个雨夜中，缠着他讲着神女和司幽的故事，一个故事翻来覆去的讲了几百遍，沈夜早就忘记了谢衣可是比小曦难缠多了。



“这个故事听过了！师尊换一个嘛~”

沈夜有些头痛的看着那个趴在他身边扯着他的衣摆的孩子。其实谢衣那时候早不是个小孩子了，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修长，躺在沈夜身边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半张床，好像那本来就是他的位置一样。少年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他的衣摆，看起里一副委屈的很样子，沈夜当真是无奈的很了。

给谢衣讲了好几年的故事，沈夜翻遍了自己记忆，终究是想不出有什么故事是他没有将给谢衣听过的。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到女娲大神炼石补天，沈夜头痛的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和谢衣说些什么了。

“师尊博闻强识，一定知道很多我没有听过的故事吧。”

谢衣扯着衣摆的手转而爬上沈夜散开的头发，长长的头发被谢衣卷在手指上玩耍，入手微凉，带着些温润的触感，谢衣半爬起身凑近了去嗅沈夜发上的味道，还能从上面闻到一些浅淡的冷香味。

“师尊就告诉弟子吧~”

“那就……给你讲个下界的故事吧……”

沈夜最受不了谢衣缠人的样子，搜肠刮肚的想不出什么好故事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想起了他小时候缠着瞳给他讲故事的时候，那时候瞳被他烦的不行，就给他讲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下界的故事，还惹得幼时的他伤心的哭了好久。

“在很久以前的下界，有一个皇帝叫武帝……“

沈夜努力的回忆着瞳曾经给他说过的故事，那些幼时的时光过去的太久远了，那个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沈夜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里面除了少年和少女的互相爱慕，还参杂了许多复杂的斗争，幼时的沈夜不懂瞳为什么要给他说这样一个并不美好的故事，等如今终于是懂了，却早忘记了那个故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刚才说过了武帝小时候和他的表姐说过将来要为她造一座金屋子，后来他当了皇帝啊，就真的娶了她……”

“后来呢？”

谢衣此时看起来有些累了，打着呵欠趴在沈夜身边，平时明亮的眸子此时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色，明明是困得很了，偏又要强撑着清醒听沈夜讲完这个故事。沈夜有些好笑的摸了摸谢衣的头，揉乱了他一头长长的黑发。

“后来啊，后来他就真的给她造了一座金屋子，然后一直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沈夜看见谢衣侧着头微微思考了一会，雾蒙蒙的眼中有了些神彩，只是对比着那浓厚的睡意，那些神彩看起来又显得有些少年人性倔强的可爱。

“师尊，我想看那个金屋子！”

“为什么？”

沈夜觉得有些跟不上谢衣的思维，之前还吵闹着要听故事，马上又想要去看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金屋了。沈夜无奈的摸了摸谢衣的头，将那本就被揉的乱七八糟的长发揉的更乱了些，然后又用手指一缕一缕的捋顺了，小心的拢在了一起。

“我要看看他是怎么造的……”

谢衣说着说着像是突然就兴奋起来了，起身冲着沈夜笑出了一口白牙，然后在沈夜尚未反应之前就将他扑倒在床上，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用力的蹭了蹭，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温顺可人的大型犬在撒娇一样。

“等我长大了成了通天彻地的大偃师，就给师尊也造一个，师尊住在里面就不会冷啦！”

沈夜有些失笑的拍了拍那个趴在他颈间撒娇的人，本想让他别靠的那么近，却见那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明明之前还是精神的很的，怎么才一会功夫竟然就睡下了。

沈夜还记得瞳给他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晚上，那天似乎下了很大的雨，他一个人不敢睡觉就缠着来陪他的瞳讲故事。沈夜还记得那时候瞳就是个冷漠的性子，用他冷漠的声音冷冰冰的告诉沈夜所谓的金屋根本不存在，陈皇后最后失宠被废了，退居到长门宫里冷冷清清的度过残生，死生不复相见。沈夜还记得他那天晚上伤心的哭了一个晚上，瞳被他烦的受不了，从此再也不给他讲故事听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沈夜伸手为谢衣拢紧了被子，也就任他那么缠着自己睡着。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衣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连他最爱的偃甲的都留不住他的人，沈夜只知道谢衣每天早出晚归的，连他给小曦讲故事的时候都不来打岔了，更不要说法术了，简直是一塌糊涂。

在沈夜终于忍不住打算找谢衣谈谈的时候，还是华月告诉他谢衣最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每天都要跑到流月城的边缘去，也不知道要看些什么，沈夜有些无奈，却始终也不知道该拿谢衣怎么办，直到谢衣主动找上他，将他带到了流月城的边缘。

流月城外有伏羲结界，入眼只见浩渺天穹广阔无垠，谢衣就这么牵着沈夜的手，将他拉到了结界边，指着茫茫一片的下界，信誓旦旦的说着他一定会造出金屋来。沈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看见谢衣献宝一样拿出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发箍来，然后兴致勃勃的告诉沈夜他为了做这个花了多少的时间多少的精力，兴奋的和他说着现在先拿着这些小东西练手，总有一天他真的能造出金屋来，沈夜只是笑笑，然后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沈夜早就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记得那时候的谢衣在他看来还很小很小，小小的谢衣那时候对下界就向往的很，也许他早就该知道谢衣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流月城，只是到了结局，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谢衣离开的人。

流月城高居天穹之上，向下只见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沈夜突然就有些好奇起来，瞳曾经说过的长门宫是不是也像流月城这般冷，凄惨冷清，连阳光都冰冷彻骨。只是时光轮转近千载，那个曾经草木繁盛过，曾经清冷凄清过的长门宫，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回首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惟将旧物表深情……惟将旧物表深情……”

下界的人总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沈夜难得的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诗句，一字一句缠绵婉转的很，也不知道是写的谁的心情。手心中有什么东西冷冰冰的，握在手里难受的很，沈夜抬手看了看手中那个少时的谢衣曾经送给他的发箍，尤记得那人幼时曾笑言着长大了也要为他造一座金屋。

抬手将那个已经有些黯淡了的发箍扔出结界之外，沈夜看着那一抹金色快速的坠下，最后终于是看不见了，那些过往的无忌笑语，那些深埋在记忆中的言笑晏晏，终究是和那早已黯淡的过往旧物一起，埋在了下界茫茫尘雾中，再也找不到了。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