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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23:30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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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4:15 GMT 8
(一)生者
所谓的笑,分成很多种。大笑,微笑,狂笑,冷笑……总而言之,只要你两嘴像旁一咧,嘴角往上,人皆会当你笑了。
在一名乡绅的家里,诞下了一名不太一样的孩子。 寻常婴儿咕咕坠地,必先嚎啕大哭。而这个家的孩子,下地时竟是咯咯咯的笑着。越笑,越大声,越狂。
婴儿脸上与身上的大片胎记,让他皮肤看起来黝黑无比。产妇因为剧痛早已晕过去了,房内只剩产婆与婢女们面面相觑,抱着婴儿不知是该出去报喜,还是报忧。
这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但是生得这副妖异样。
婴儿仍在笑着,笑得那么不在乎旁人,笑得那么……不天真。那笑声,听起来比较像是大彻大悟之人,一切尽解脱之笑法。
“乖、乖,别哭……不,别笑了,免得老爷不喜啊…..别笑了呀,少爷……”产婆抱着婴儿,想办法哄着他。但是此时有婢女来请,产婆也只好拿红绫子裹了孩子,出门去见老爷。
孩子见了老爷,笑得更大声了。老爷没理会产婆脸上的惊惧,只是接过了孩儿。
“儿呀,有什么好笑的?”老爷子皱着眉头说道。 婴儿还是笑。但是声音却从咯咯声,转变成了呵呵声。
老爷子晚年一心向佛,脾性古怪。又加上老来得子……产婆纵使见多识广,也不知这老爷子欲待如何。
婴孩仍在笑。 “……人生苦短,既生为人,何不就这么活下去?”
老爷子的眼里有着惊讶。不过那惊讶稍纵即逝。
说来也怪,那婴孩听还这句话,呵呵的笑了一阵便不笑了。彷佛累了一般,沉沉睡去。
老爷子叹了口气。 “去帮你们的小少爷安排房间吧。”他命令下人。 口气相当平静,彷佛不认为这孩子有什么异常。
小少爷就这么诞生了。
(二)一笑
转眼间便是十六年。这个家的老爷夫人是晚年得子,故小少爷十六岁时,夫人已去世多年,老爷子也病重在床。
少爷爱笑,尤其爱冷笑。不笑的时候声音懒懒的,像个中年男子。家里的仆人对于这个长相特异、话有点多的少爷总是敬而远之。好在,他不怎么为难人。他只是帮着管理家务、偶尔趁着送药时去吵他爹。
只是,这世道喜欢为难人。 时值各路兵马叛乱,皇上避乱于蜀后,国内治安便开始败坏。 先是附近大户听闻一路兵马即将南下,纷纷卖了房子逃到别的城镇。再来是下人纷纷告离,卷了包逃难到乡下。
少爷自己上街买菜时,发现这城里人走了一半。剩下的人,都是走不了的平民,自己与老爹是唯一富户。
至于这城市的县尉官差,也早就逃了。何等世道……读过书的少爷懒懒的扛着米,回到他的家。
他爹病得很重,笃信佛法的他在房内放满了佛具,一盏盏大海灯点燃着,日夜不熄。房内有一股浓浓的檀香味、药味、以及灯油味。
他煮饭不算好,也不算不好。但他爹很赏脸。熬来的米粥总是能给他喝的一乾二净。这天他爹喝完了粥,又开始对他用力的比手画脚。
“爹,我不走。”他懒懒得说到。十六岁的少年有这种低沈沙哑的嗓音,实在令人讶异。”我没地方去。我们家钱都放到门口任人拿了,那些盗匪至多──”
他还在用力的比手画脚。
他没理他爹,只是径自回到地上的地铺去睡。
>>>>>>>>>>>>>>>>>>>>>>>>>>>>>>>>>> 盗匪终究是来了。而他,头一回见到血。
血的味道让他有些发晕──他上街买菜时,那些流寇便直接杀进了城──一个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拿着刀,见人就砍,见女人就撕衣服。人们哀号着、逃窜着,血,一滩一滩的从人的体内溅了出来。
他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上。方才卖菜与他的老伯的头颅,滚到了他的身旁,血见到他脸上。
哀号声。哭求声。七情六欲。 憎恨。全世界最美味、最长久的感情…… 感情,美味? 呵呵,呵呵呵……
他忽然开始笑了起来。 笑得,很大声。
几个路过的土匪愕然的看着他,然后意外的,发现一行鼻血自他们的鼻腔留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几个人耳洞冒血,眼神茫然的倒下去。 这笑声震耳欲聋!不只聋,还能夺人性命!
盗匪们不明究里,纷纷倒地死亡。但是一旁没来得及逃的平民们,也纷纷倒了下去。这声音开始无差别的杀戮──闻者必晕,并且被有魔力的声音震碎耳骨、脑子,无论鸡猪猫狗都双耳冒血,软倒下去。
也不知笑了多久,”他”站了起来。一道黑色气息早已包覆于他的伤口上,使肉身愈合。他捂着脸,还在笑着。
心魔砺罂,曾狭持流月城以帮助散播能吸人情感的矩木枝,但反被流月城杀戮。他的魔身被世间最强之劫火烧灼,一部分魔身灰烬落入人界,沾上了方出世的少爷的肉身……
此间他肉身被破坏,魔身灰烬复活。砺罂以人之身,重返人世。
他笑了。堂堂心魔,如今沦为人身,何等可笑? 待他笑完,他看看四周一片惨状,仍是掉下一滴泪。应当是辛酸的泪。
他回到家中,只见自家老爹已然合目而逝,脸上犹有血迹。 心魔当真复活了,无牵无挂的。
他无语,仍照着人的习俗朝老爹尸身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将老爹扛到后院,挖个坑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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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5:08 GMT 8
(三)二狂
砺罂在水边,观看着自己倒影。他发现有头发的自己还挺帅的,鼻高眼深邃。正在抓着浏海、思索怎么抓才好看时,一旁的人发话了。
“砺大哥啊,别抓啦,鸾姑娘已经定了亲,怎样都不会再看你的。”发话的人是个年记不大的娃儿,丁点大的人就挑着两担菜在肩上,十分滑稽。
砺罂回头,呵呵的笑起来。”笑笑,你觉得我抓头发,是为了女人?”太天真了。
“不然会是谁。每次鸾姑娘来你都特别勤的抓头发。小心秃头。”小娃儿不理他,只是笑嘻嘻的继续用言语挑拨砺罂。
砺罂最听不得秃这个字。他白了那个叫做笑笑的娃儿一眼,扛起了他的那担野菜,随着笑笑进城去。
>>>>>>>>>>>>>>>>>>>>>>>>>>>>>>>>>> 他原先住的那个城没了,人都给他呵呵光了。他不会种田,没了人他便活不下去,于是便收拾了包袱流浪。他到了这个城遇上了无爹无娘的董笑笑,见笑笑肯收留他、还会摘野菜种野菜,就跟着这娃儿干起了活。
反正也没啥好在乎的。今生今世都有头发了……当年最大的心愿已完成,他可没啥好在乎的。
说起董笑笑这个人,也合该与他有缘。据这娃儿的说法,他家爹叫董笑,于是给他取名叫董笑笑,照这么算下去他儿岂不该叫董笑笑笑……砺罂给他出主意,说改取名呵呵吧,却被回呛说呵呵是你自己。
一大一小两个家伙能聊上好久。两个人都话多,两个人都爱笑。
但是,这世道喜欢为难人。
所以没多久便出事了。那天他与董笑笑担着菜,看着侠义榜,啧啧称奇。 听说出了个三千两银子的榜。
“什么样的人值三千两银子?” “砺大哥,不如我们去找吧?找着了不就能不用种菜了?” “你傻啊,那种人我们惹不起。”砺罂回了一句。他识字,所以是由他念给董笑笑听的。
某一门派借故有弟子在某城屠杀之中,被江湖人士”笑佛”李某人杀死。门派悬赏三千两,要求生擒此人……
董笑笑听完故事,开始兴奋的跟旁人讨论起来。但砺罂却楞住了,那个李某人正是他的名子,某城正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我啥时变成笑佛了?
“听说,会悬赏这么多银子,便是因为那人手上有’笑佛经’!堪比九阴真经的武功秘籍啊!”
笑佛经是那个人……老爹挂在墙上的一幅书法,他自己写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当时有人还活着?可我怎么绕了全城,没找到半个活人。
然而这些事都已经不可考。重点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通缉了。 暗暗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他悄悄的拉了董笑笑,想说快走,却不想董笑笑已经嘴快的跟一旁的大叔聊起了不得了的东西:”咦?可我记得砺大哥名子也叫李某人啊?”
大叔立刻楞楞地看着他。砺罂呵呵笑了几声。 “当年咱住的地方,叫李某人多着哪?多没创意的名子……好啦,兄弟,菜再不卖就要全部臭掉了,还不走?” “喔……”
就这么埋下了祸根。
他们卖完菜,早早的就回到城外茅庐去了。茅庐外是个池塘,刚好可以灌溉。 这些年虽然战乱,但好在风调雨顺,菜种下去都长得出来。
砺罂抓掉一条菜上的虫子,扔进了碗里,打算等等拿去喂鸡。正发楞着,正好董笑笑拎着扒子走来。
“兄弟啊,我问你个问题。” “啥呀,砺大哥说吧。”董笑笑开始替菜圃松土,一边问道。别看他还是个娃儿,松起土来干净利落。
“…...如果有人要拿三千两跟你换我的命,你换不换啊?” “要说三千两还太多了,三百两笑笑就肯换了。” “你小子!”砺罂惊怒道。 “哈哈,开玩笑的,可砺大哥的命又不是笑笑的,笑笑怎么拿去换?”董笑笑一脸困惑的说。
砺罂忽然醒悟。 “对啊,我这命又不是你的,你怎能拿去卖啊……好问题。”
他拍拍自己脑袋。总之,这娃儿不懂事,怎样都是无辜的。
无辜……想到这词,他又开始冷笑。 从前以七情六欲为食,却从未了解那当真缠上了身,又会是何种感觉。现在体会到了,他却发觉,这玩意其实不太美味。
要说的话,挺挣扎的。
董笑笑看看他,好奇的问到:”砺大哥你又发什么神经了?”
“没。”
>>>>>>>>>>>>>>>>>>>>>>>>>>>>>>>>>> 那晚,他躺在茅庐里头,没法子入睡。外头下着雨,雨打在残破屋顶上听起来像是走路声。
他担心,真会有人找来。虽然他真没什么笑佛经。人是他用呵呵弄死的。
至于如何操纵那魔身残力……他只知道这是股很强的力量,用完他都会流鼻血,因为很耗精神。他试着让一屡魔气,窜上他的手指尖,一条黑色如蛇一般的雾气便围绕在他手上。
但就在他唤出魔气时,他忽然警戒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感官让他描绘出了睡在茅草堆上的笑笑,以及……
他跳了起来。悄悄的从自已睡的茅草堆底下翻出一条短链子──老爹给他的东西,他房内唯一坚硬可防身的物件──出了茅庐。
果其不然,才出茅庐,一把剑便抵在他胸前。
“……里头有个娃儿,你确定要在这打?”他声调慵懒,有如刚睡醒之感。 “少废话,你可是李某人?” “……我是叫这名子没错,但你们找错人了。”
剑又抵上了他的脖颈。
“交出笑佛经!” “我不是笑佛。”他不耐烦的冷笑两声。”打探也不打探清楚,呵呵呵……当真,愚昧的凡人。”
听了这话,那人更相信他是笑佛。砺罂懒得里他,魔气让他听到了更不对的声音──在远处,大概是离成有点远的地方,有大股杀气朝这儿袭来。
“想逃!” 砺罂手一卷那短链,搭配的魔气辅助便隔开袭过来的剑。他速度很快,所以又闪身到了外头,滂沱大雨直接洒在他身上。
“呵呵呵呵……”他习惯性的又笑了几声,转念一想这样会造成对方误会,还是止住了。但是对方像是疯了一般,直接一剑又一剑的袭过来。
“快给我!只有笑佛神法──才能挡的住大军!” “你想练神功?当真可笑!神功怎可能一日就练成!”砺罂呛到。”还有你说什么?大军?”
今夜没有月亮,但借着魔身之力,砺罂却见对方一脸焦急。
“我乃江湖人士!”对方报出了名讳,但砺罂因为雨太大没听清楚。”……节度使……夜袭……现在就在……”
但凡听到节度使,大概就大势不妙。砺罂曾被他老爹培训着考取功名,听说过兵权相争之事。
北面的那股杀气越来越近。他又想起了菜市场的那滴辛酸泪。
“笑佛!交出你的秘籍!否则这全城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什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砺罂听了这话忽然狂笑。因我而死?笑话!老子前世可是心魔,杀人不眨眼的心魔!凭什么因你一句话,就诬陷我?
我杀人,可是不会在乎的。
他情绪一激动,手上力道就没拿稳,对方一剑攻来时一个不妨,剑直接被砺罂拍落,还震得对方手当场脱臼。
“哇啊!” 听到这声音,砺罂回过了神。魔身之力本来自过去吸食的七情六欲,此时已凡人之躯使用,竟会回火。方才他被莫名的狂燥驱使,差点又呵了起来。
他喘着气,设法让心头稳了稳。
“你,进屋带那娃儿走。”他的声音又回复原本的懒散。
说罢,他便转身,朝黑夜中走去。
那人惊愕,忙喊着:”喂,你回来,你去哪?”
“呵呵呵呵……做我最爱做的事情。”他冷笑了一阵。
仇敌想必不只有这人一个。他想要将既就计,就此永远躲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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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笑佛之名名扬立万。据闻,笑佛于夜里击杀袭城之千余人马,也顺带屠了城外的小山城。自此,笑佛又被人称做笑魔,便定居于那无人城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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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5:43 GMT 8
(四)三相逢
在离群索居之后,砺罂这才有些恢成复当年心魔的德性。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能够确切的感觉到,自己真正为魔身。
跟董笑笑一同生活很是欢乐,但很拘束。 一人霸占一个城,这才叫爽快。 但是有个缺点:那就是没人可以跟他讲话,他挺无聊的。
那日他彻夜狂奔,抵达那山城之后便直接释放魔气,一笑屠城。为此他元气大伤,却是好几日无法走动。但也因此他找出了真正操纵魔身之法。
平日憋住别呵,杀人打架时再呵。呵超过十回那些情感的声音会脏脑子,自己会开始发狂乱揍人,揍下去就没个完。
以人身操纵魔身,耗费精力,所以需要保养。于是他便每个月吸收周遭六畜路人之情感,以维持魔气平衡。时间久了,这座山城便被誉为笑佛居,传说夜宿于城的周围,半夜会听到诡异的笑声……从未有人听过超过十声笑。因为那些人都回不来了。
砺罂不知道自己因此成了传说中的江湖大侠,只是在这小山城安居乐业着。
>>>>>>>>>>>>>>>>>>>>>>>>>>>>>>>>>> 山城势陡,房子是沿着坡盖上去的,起始于城口的一口大井,终于城尾的一眼山泉。
山城当年曾为山贼所占,在那群要抢地盘的官兵来时,山贼们驾车拖了资重粮草就要跑,却没想到先来了个呵呵狂魔…...笑佛砺罂。笑佛沧海一声笑,拉车的驴马当场癫狂,甩脱了车就打算跑,满车的银两这么一搞,洒了一地。
当然,他们都没能跑出三丈之外,因为砺罂笑了第二回。
此后那银两珍宝便留在大路上,满地黄白之物无人捡拾、如同洒出的水一般,当真是个奇观。 砺罂当然没去捡。这儿没半个卖货的他要银两做啥。他跟董笑笑学会了第二专长,种菜。从此竟能半自给自足。
是的,半自给自足。天无绝人之路,他虽不会种稻,但他拦到了个偷菜的家伙。
那天砺罂还没呵出半句,对方就跪下自报家门:说他是个贩货郎、家就住山后头那城、冒犯笑佛大侠当真该死、自己偷菜是因为怀孕的老婆想吃、他从没见过这么肥美的大白菜、请大侠饶命不要抢自己未出世的孩儿当老婆……
这人当真吓坏了,什么胡言乱语都讲出来了。砺罂瞪着他,好久没跟人抬杠,正好可以呛个一回。
我要你孩儿做啥,万一你家那是个男孩儿我怎办?
这……或许大侠也会喜欢……?
呵,罢了。菜你都拔了,带回去。三天内带三十斤米来换。新米。
呃,大侠,货郎我卖药不卖米的,那玩意重,寻常货郎都不会办──
你个偷菜贼还敢讨价还价?呵呵呵呵……当真胆子挺大……呵呵呵呵……
啊啊啊完啦我听到八声啦!八声笑啦!我要死!我要死啦!
……
好歹还是让那家伙抱了三颗大白菜回去。那人也没胆食言,当真弄了百余斤米放在城口,然后就打算开溜。砺罂拦住,抛给他一锭银子,顺带抛下了话:若想得银子,每月三十放米于此。别想搞东搞西,否则我就上你们那城去,一笑渡众生。
最后那句文言的话,还是从书上看来的。他觉得挺不错,可以吓人。
于是,粮便有着落了。 砺罂于是过着白日种菜、晚上吸取周遭众生情感以养魔性,顺道看看月亮想想事情的日子。他不知道他这样定时定量的呵,导致这城里住的各种生物都变得异常淡定……这自然是后话。
每天夜里,他会坐在他霸占的屋的房顶,思索一些他搞不清的问题。
他是魔吗?他有血有肉,甚至有泪。他不再能如同身为心魔那样,视人的情感为食物,操弄于股掌之间。魔气用多了,他会哭会流鼻血,因为头很痛。
他是人吗?他杀人不眨眼,那晚在茅庐外,他甚至考虑要不要进房杀了董笑笑。屠城时,他甚至在欣赏强盗头子拼死想砍自己、却七孔流血软倒下去的样子。
无论人畜鸡猪猫狗,皆有一死。只是死法死因有所区别罢了。 砺罂忽然的想起,那个算是他爹的男人,好像有过这么样的一本收藏,记载着关于生死之说。
…..应当走一趟,拿回来看一看。 或许,能稍微解一解这份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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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仍是没解开,但来了意外之客。
那年头,北方城市据说都遭洗劫,所以流民不少。但不知怎地,砺罂所住的那个城因为笑佛传说,所以寻常蟊贼不敢来、而官兵则是懒得来,位于南面的城竟因此而保全。许多流民见那儿富庶,都往那儿闯,但都没敢直接走笑佛居所。
毕竟保命要紧。
这天,正是黄梅时节,雨下个不停。砺罂担心菜会给淹了,挖完排水沟后就一身泥水的想回窝,却感觉到了人的气息。
他于是借着雨声隐藏脚步,迅步寻到了来人的附近。 这座小城他熟悉无比,所以知道偷窥的话哪个角度最好。他攀上了一间房子的屋顶,借着梁檐遮掩,偷看着来人。
那是一个歪斜着搭着一片蓑衣、在雨中奔跑的人。一路跑,还不知在喃喃念着什么。人的脸被蓑衣遮住了,砺罂看不清,只知道对方彷佛很焦急。
“……再一下,再撑一下,就给你找大夫!” 这嗓音听得砺罂一震。彷佛……有点熟悉?
想要再看得更清时,老天爷帮了他一把。一阵大风吹来夹着疾雨,一把吹掉了那片蓑衣──砺罂定睛一瞧,却吓得差点没从屋上掉下来。
那是个少年,背着个小女孩,蓑衣被吹掉之后神色变得惊慌。他连忙背着小女孩冲进一处人家的屋檐下,用袖子替小女孩擦掉脸上的雨──虽然他自己早已浑身湿透。
“小曦!小曦!别睡!”
砺罂却在那一剎那看清了。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前世因缘错,今生不让你好过。那个少年五官端正,虽然看起来体力不支,但不减他天生威仪。特别是那两道如同砺罂后院种的韭菜尾一般的分叉眉毛,他就算给劫火烧成了灰、他还是认得出来──
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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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了一阵,发觉来人好像杀伤力不大,砺罂这才敢探头细看沈夜那屋内的情形。
那两兄妹似乎连个打火石都没有,窝进了一间小破房之后便蹲在黑洞洞的房里,不知在做什么。却听里头忽然喃喃念了一声”对不住”,便听到哔拨一声,房内亮了。
原来是那少年劈了把椅子,然后用上了火法术,权当点了个筹火。少年身怀一把剑,看上去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是上头血迹斑斑。
完了投胎转世还成了个练家子,还又闯到我地盘来,这不是来寻仇这是做啥的?砺罂心下不妙,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继续看着。
却见地上那小女孩,情况不怎么好。她的脸色惨白,远远的看就知道她在发抖,抖得可厉害。 “小曦,小曦,别睡啊,回答哥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冷……”
少年贴面一试温,却像是被烫得弹了开。 “小曦…...乖,哥这就给你找大夫──你等着,哥哥给你烧个热水。先烤烤火取个暖,别哭,知道吗?” 小女孩虚弱的点了点头。
“哥哥……快点回来……”
少年左看右看,拎了墙角的一个木桶便往外跑。走到外面,这才发觉那木桶破了个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改拿了个瓦罐,便冲入雨中。
听闻要打水,砺罂心底便犯了个突。这山城有个特点,那井水喝不得,必须上那有点远的城尾打捞山泉──而这儿,离城口比较近。
他跟了出去,果见那少年往那城口的井奔。心道不妙,却跟了上去。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跟上去。 不过他很快的就想到了理由:死了还要挖两个坑埋人,多麻烦。
很快的,便到了城口那井。少年到了井栏边,惊讶于井绳的破旧,但还是找了旁边的大木桶缚了绳、抛桶下井打水。桶子抛下去时似乎撞到了些东西,闷闷的。
少年心急没在意,只是用力的晃了晃井绳,让木桶继续往底下降。好容易听到触着水的声音,他便打上了水,正待要拉上来时──
“呵呵呵呵……当真蠢小子。” 少年大惊。放开了井绳便抽出了剑。 “什么人!出来!” “那井水不能喝。外头下着雨,你何不就接个雨水就好了?呵呵…..”
砺罂闪身从一栋房子后出现。他用魔气探过,现下的”沈夜”身上内力不强,只是剑技较佳罢了,而且还莫名的感觉孱弱……不是自己的对手。
少年一见他,竟是一惊,挥剑就刺来。砺罂一闪,便退到了一定距离外。
“做什么?这是闯入人家家里、拆了人家一把椅子的态度吗?” “你监视我们!做什么!邪魔歪道!”
声音和神情,都跟当年的大祭司相仿。砺罂决定试探一回。 “你…..不认得我?” “什么认得不认得!”少年警戒的说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砺罂笑道。”想不到当年的大祭司,竟会落到这番境地!”
少年一听大祭司三个字,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是谁?” “呵呵,闯入人家的地盘,还不知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知此事者,死!”
少年剑风忽然一变,变得凌厉异常,砺罂见状收敛心神忙闪避,却仍是被砍了道浅浅的口子,在手臂上。 看来不能小看他……不过砺罂却也觉得,这状况怪哉。
是我多了头发、然后变英俊了,所以认不出我来?
“喂喂喂小子,你说你不知我是谁,你还出手?万一杀错人该怎么办?”他抹了一把手臂上的血,啧啧的说到。 “……你一脸邪魔歪道,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货。”少年的声音异常的冷静。”还有,至于我出手的原因……”
剑光流转。”我觉得我恨你。”少年沉声说到。 “啥?” 砺罂一脸愕然。
然后还没等他反应,那少年忽然软倒在地上。 “!!””可恶……为什么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他按着头与腹部,做痛苦状。
砺罂还没反应过来。”呃,大祭司,你刚刚那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唔……什么?我不认识你,但我觉得我恨你──” 噗。
少年惊愕的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却见那妖里妖气的人开始笑。狂笑。笑到开始拍一旁的土墙。他忽然想起,这一带笑佛的传闻──
该死,该不会惹上江湖人士了?但他现在体力不支,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天啊哈哈哈哈哈!这等理由!这等姿态!大祭司啊大祭司!这大概连你都未曾料到吧!你我再相见之时!!哈哈哈哈哈!”
一个忘记为什么要恨,一个懒得再恨。
砺罂莫名的心情大好。他走过去,一胳膊拉住那少年。 “待你瞧,这井水为何不能喝!” 他拉着一脸莫名的少年到了井边,打起了水。
水里头有股恶臭。少年一闻也皱起了眉,不解的看着这怪人。
“当年老子屠城,好多受不了老子笑的人都发疯跳进了井里──那尸臭味飘了好久都没散光。后来,这井成了尸井,原来不只他们跳井里,而是好多年以来都有人往这井里跳……你可知,要养成一股尸井要多久时间?至少十年!可见这井水老早就不能喝了!”
砺罂大笑道。 “所以省点力,接点雨水喝喝吧。”
少年看了看那桶水,又看了看砺罂,忽然头一仰,晕了过去。 紧接着,少年的腹中一阵大响。
彷佛是饿了很久的,胃部的抗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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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6:19 GMT 8
(六)五玄机 >>>>>>>>>>>>>>>>>>>>>>>>>>>>>>>>>>
清晨。
“叔叔,叔叔。你为什么这么黑?” “被火烧过。” “咦?那不是很痛吗?” “嗯,痛啊。” “那我问你叔叔,为什么你要一直挖土?” “种菜啊。” “叔叔,这城的房子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住这么破的?” “那房子灶房好。” “可是小曦觉得那很像个面摊子。” “面摊子烧饭才方便啊。”
沈夜有点听不下去,上菜圃旁就把沈曦带了走。 “做什么跟小曦聊这么没意义的话?什么变黑是火烧的?” “呵呵呵,令妹问我的问题就有意义吗?”
砺罂手拿铲子,回过头横了这个会讲不会干的沈大公子一眼。这家伙,会被赶出家门,一定是因为半点粗活都不经手,娇贵得整天要人服侍……
沈夜的两条分岔眉毛挑了挑。”你那什么眼神。” “呵呵,我要说是不爽的眼神呢?大祭司你该怎么办?”他呵呵了起来。
沈夜眼神锐利的看着他。 “你自己答应的。一个故事换十天,饭菜你负责。” “但是不包括打扫。先说好,走之前把房子给我弄干净。” “好。”
呵,居然答应了?砺罂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沈夜只是把妹妹抓回了房去。
他的菜圃辟在城的边缘,原因是那儿土质好,长出来的大白菜特肥大,路过的人都会赞叹、忍不住想偷拔。但麻烦的是水源,他无力设计引水渠道,故还是每天勤快的上城尾挑水去。
他从屋角取了好久没用的一根扁担,两边各系了条绳跟木桶。平日自己一人过,一大桶水便足。但现在多了两个人,颇麻烦。 沈夜此时正好从屋内走出,带着颇有兴趣的表情看着砺罂忙活。
“你要去打水?这么麻烦怎么不在旁挖个水塘?” “……有水塘,但里头也都是尸水,你敢用吗?” “你当真丧心病狂,也杀得太多人。”沈夜皱眉。 “呵呵呵呵呵呵……”砺罂笑而不答。
他没理他,就打算往山上走。却没想到一边的扁担绳被沈夜拉住。 “我同你去挑水。” “你挑得动?” 他问错了问题。沈夜一双黑多白少的眼马上扫过来。
“扁担给我。” 砺罂见状,呼呼哈哈的笑起来。 “你技术不好,提那个。”他不怀好意的指了一旁的一只大木桶。”呵呵呵呵……相信我,这个比扁担还重。”
沈夜目测了一下桶子们的大小,便提起了那只大木桶。 “走。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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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水本来就是种体力活。上山的路又陡,沈夜开始后悔挑了这大木桶。这木桶想必不是民家用的,木材又厚实又沉重。等会里头装了水,肯定又会更沉。
砺罂瞥了他一眼。”呵呵呵呵……拿不动?拿不动就回去吧。” “你找死吗?” “不敢当,只是担心大祭司等会提不动、连人带桶滚下山坡去,我还要去捡你跟木桶,多麻烦?”
沈夜手边要是有剑,以他的脾性早已挥剑抵于对方咽喉。但此时他气喘微微,额上也掉下汗来。此时还不很热,太阳方升起。
自己的体力,着实还没恢复。
“……”他咬牙,懒得再耗力气与他呛,只是继续往上爬。
砺罂呵呵呵的自己笑了一阵。他毕竟是心魔,能感觉到人身上最为波动的那股情绪,并将之诱发出来……譬如沈夜,这人身上有太多愤怒,砺罂便三言两语挑衅之,估计再逗个三句就会爆发──除非他体力还没恢复。毕竟饿了三天,本是铁打的人都饿成个鬼,倒在自己面前。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这种人挺招人怨的。砺罂知道许多普通人也能有这种才能。故他只同董笑笑说话,只偷看鸾姑娘。笑笑心乐,鸾姑娘心善(人又可爱),看着看着心情也会特好。
但很久不见人身上的怒气,却是让砺罂好生兴奋。毕竟好久没跟人过招了。那滋味,他在那强盗头子身上尝过。滋味绵连、味道又沉又浓,带着股辛辣。然后尝完他就吐了──人脑子受不了那些情绪记忆。
人还真是脆弱。
砺罂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却不想沈夜在偷偷瞧他。
沈夜心里想的事情和砺罂完全不一样。他暗中观察此人,体力颇好,肩挑两只大木桶也不喘半口。不过看他住这无忧无虑衣食无缺,想必餐餐都吃得饱。
自己吃得饱想必体力也不会差。嗯。
一路上都没搭话,俩人仍是走到了山泉边。 这山城走势到这儿一缓,出现了个扇形的空地──像是以前有河,冲出来了个一片地。泉眼就在那山脚旁,正汩汩的冒着水,并在低处形成一方小水塘,涌出的水顺着许许多多石缝流动,往后山的方向流了去。
“泉眼到了。”砺罂懒懒的说了一句。说罢他便放下扁担,走向那水塘边。只见他利索的褪下上衣,把那件粗布衣衫放在石上,径自蹲下捧起了一把水、洗起了脸。
沈夜见他脱衣,有些愕然。他不觉开始观察对方衣下的景象:只见对方那身子,细腰窄背、手臂到腰际的线条流畅有力,身上大片胎记使肤色黝黑、淡紫色的魔纹环于腰际、直盘胸口,还有一道巨大的伤疤自肩颈一溜到胁下……使他多了些沧桑之感。
这菜农怎能这么壮?他不就是个菜农而已吗!
作为习武之人沈夜感到受伤。但现下不是哀叹粮食分配不均的时候。
砺罂正洗着脸,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回以一声冷笑。 “这是你特地跟来的原因?我还想大祭司怎可能这么勤快呢。说吧,要做啥?” “你身上的魔气仍在增长。你是如何聚积的?”
砺罂淡淡的看他一眼。沈夜本没有携剑过来,但他手中凝着一把冰剑,想必是方才召唤出的。冰剑散发着寒气,离自己的背只有数吋。
“呵呵来的。” “少废话。” “你想知道如何聚积魔气……莫非,你也想要那笑佛经?坦白说吧,我当真不知笑佛经是个啥。” “我不是问这个。你既是人身心魔,为何能聚积魔气?”
……
砺罂一笑。”为何不可?” 他忽然一掌拍上那剑,沈夜立刻觉得剑被一股奇异力道弹开,觉得不可硬挡,只好后退几步消退力道。
对方的手上已经环绕着黑紫色的气息。 “魔气….?” “是。”
见他一掌便可将临时凝的冰剑打出裂痕,沈夜皱了眉头,松手让冰剑化成一股白烟。随后他又手捻一个咒术,召出另一把冰剑。
砺罂觉得有些蹊跷。这法术与剑术,有些似曾相识。但他没敢大意──方才上山还在喘的人此时竟气息平稳,想必使用了特殊的调习之法,或是某门派的心法。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故做不耐烦的说道。对方剑里没有杀气,但招招逼人死路。到现在只打过三场架的砺罂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只是做个实验。试试看,能否逼出你的杀招。”沈夜说到。 “啥?你想死吗?”
又是猛烈袭来的一招。剑刃划破空气发出的飕飒声,吓得砺罂脖颈有些发凉。他的武技平庸,过招全胜在速度与魔气特性。故他的招式大多简单有效──一拍、一掌、一拳,皆无连续或杀招可言。此时沈夜那人眼跟不上的剑速,却当真逼得他无法反击,只得想办法闪避。
“喂,你当真想杀人占地?搞什么?” “告诉我你聚积魔气之法。”
砺罂当真有些动怒了。投了胎转了世,大祭司还是一样蛮横霸道,是吧? “想知道吗?”
他忽然仰天深吸了口气,然后像是从肺腑里,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沈夜只觉得这笑声十分怪异,响得耳内发震。他捂住耳朵,却无法隔绝这能震坏脑子的声音。 “这什么──?”狮吼功?不,绝不是!音量不大,却能传得千里──
他心底立刻浮现小曦的身影。这家伙,打算连小曦都一起杀掉吗!
但他没担心多久。砺罂那笑声忽然轧然而止,然后他便跪下,双手抱着头。 “唔……” 地上忽然滴落一两滴血。沈夜一惊,他方才并没有伤着他。 “……怎么了?” “该死……我没料到魔契石会反弹……”这下玩得过火了。他的头开始痛起来。 砺罂勉强的抹掉鼻腔冒出的鲜血。他此刻头很痛,只想回去躺着。太过大意果然会不小心受伤。
此时附近林子里有了骚动。一群被笑声惊动的飞鸟,吱吱喳喳的自林中飞散、逃窜。忽地一团不大的黑紫色的雾,灵蛇一般窜过地面,环绕于砺罂周身,只一下竟消失了。
“喂你……这下见着了吧?还不快把你那破剑收起来。”他低吼道。沈夜从未听闻这样的语气,却是楞了。
砺罂摇摇晃晃的起身。他肤色虽黑,但是眉宇还算清朗。此时黑着一张脸又是鼻血满面,模样狼狈。沈夜看他这个样子,整个人震了一下。
那染着魔气的眼神,颇有煞神之姿。能让人心生畏惧。
“我先说,我没打算杀你……走。”砺罂咬着牙说了这么一段,便不肯吭声了。沈夜见他似乎不怎么好,但对他的警戒仍没消,只是远远的看着。
但见砺罂挣扎的站起来,自去水塘边洗掉了脸上手上的血,然后颤抖着将两个木桶打满了水。他两肩一挑,便向山下走去。沈夜简直傻了,这家伙明显内伤不轻,怎地还想挑水?正想问时,砺罂走过他身边。
“别同我说话。” “什么?”
但对方却是往山下走了。沈夜此时才有点良心发现,想去接那扁担,但又怕一拉那绳子水全给泼了,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他慌忙跟着往山下走。
砺罂走的挺慢,挑水技术却是一等一,几乎没怎么洒出来。好容易走回了他们的居所,只见小曦一脸好奇的迎了上来。
“哥哥哥哥,小曦刚刚听到黑叔叔的笑声,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黑叔叔怎么了?好像很生气?” 沈夜一把拉住了小曦,把她护在背后。砺罂没理会这个,只是径自放下了水,一桶提进他的房内。
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他把门栓抵上后,这才哇的一口血从口中吐出。
“喂你,受伤了吧!开门!”门外竟传来了大祭司的声音。砺罂晕头转向的躺回床上,然后就这么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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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6:42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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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能睡!快醒来!” “做啥……”
他头痛得要死,却给人拍醒了来。 勉强睁眼一看,却是大祭司。他吓得差点一弹,却给整个按住。 “你心脉紊乱,又加上鼻血不止,怎么可以躺下!这个塞着!”
砺罂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自己身子给他一把扶了起来,坐在床上。然后脸上给蒙了块布。
“哥哥,黑叔叔如果怎么了,我们是不是没饭吃了……?” “小曦乖,这里又是血又是汗,自己先去隔壁待着行吗?” “可是…….” “乖,明天哥哥缝个兔子玩偶给你,好不好?” “那……哥哥要说话算话喔?” “嗯。”
把小曦哄走后,沈夜便坐在床边,用葛巾沾水擦掉砺罂的鼻血。
“……不能睡。醒着。我问你些事。” “……想拷问也不是这样搞啊大祭司……让我躺……” “你伤着了脑部。以前龙兵屿有位医者告诉我,伤着脑子绝不能陷入昏迷。”沈夜认真的说。”现在与我谈话。快点。”
“可我上两回都是睡下去、醒来就没事了……” “不可。” “吵死了……”
沈夜一怒。
“我恨你,所以我发誓我要亲手杀你,现下你不准睡!” 砺罂闭着眼做晕厥状。
好啊你给我装死是吧?好心救你命你就一心寻死?
他又一巴掌打在砺罂脸上。啪,好生清脆。 “……别打脸啊你……” “男子汉大丈夫脸相只是其次。” 砺罂嗤的笑了一声。 “你好意思说……”
沾了水的葛布很冰,上头有浓浓的血腥味──但他现在满鼻腔都是血,实在也分不太出来是那儿的血味。总之,都是他的血。
“……笑佛不是能一笑屠城,你怎会笑几声就倒了?”沈夜一心不能让他睡,只好想办法找话题,让他说说话、别再晕过去。
“……那只是魔气蓄集之法……老子若动真格,你跟你妹子都死定了。”砺罂眼见这大祭司不死心,只好自己死心。不过是撑着说两句话……说不定等会自己气力用尽,就能直接一晕解千愁了,耗耗力气也好。
“既是蓄积之法,你怎会一用就……?” “是我大意没料到……你身上的魔契石,我没想到那也会让我回火。”砺罂懒懒的说。他的声音很轻,沈夜靠得很近这才能听得着他在说啥。”早知就直接跟你干架不呵呵……”
“……果然吗。” “什么果然。” “没什么。” “呵呵……倒是你,没老实。” 听了这话沈夜猛的抬起头,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对你说。” “我吃了你的怒气,现在很想吐。”
“……难怪我现在不怎么生气。” “你气个啥?你有啥理由要生气?” “你杀了小曦。”
此话一出,砺罂竟呵呵呵的又笑了,冷笑。 “结果……老子跟你相处了百年,你只记得这件……当真无情无义啊。” “前流月城大祭司与心魔可无情义可言。现下全龙兵屿虽恨大祭司,却更恨你心魔。”沈夜语气平淡,彷佛在诉说他人之事。
“呵呵呵呵……若当真要扯当年之事,大祭司,建议你别提了。” 沈夜一脸不服。
“哼哼哼哼……换个说法吧。若当年,咱俩异位而处,你见你的盟友最近似乎不安份,你会不会留一条后路保命?” “合作之事,若你不答应,我如何强迫尔等?” “感染魔气,你甚至屠尽了那些不愿染魔气之人。还是你要跟我说,那些人是自己抹脖子死的?” “正义良知,呵呵呵,你有,你的确有。但你的作为,却与那些藩镇土匪,有和区别?不过是为了大势,做掉想法与你不合之人罢了。”
“住口。”沈夜淡淡的回了嘴。
午后的阳光从窗台洒下,照亮了沈夜的侧脸。砺罂见他表情有些意外。那表情堪称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怒意或悲情。
莫非这家伙看开了?不对啊我记得他说过他忘光了……但心魔传说应当在龙兵屿流传够久,他或许能听到些故事…… 砺罂又是觉得一阵头晕。他们两沉默了半晌。
“你墙上这图,你写的?”沈夜忽然开了口。 “啊?”墙上图挺多。”哪幅?” “每一幅都说说吧。” “你搞什么……老子头正晕,叫我跟你讲图……”
砺罂长吁一口气。 “……都是,我……我爹,的藏品。”犹豫了一会,还是唤了那人爹。 沈夜有些意外。他转过脸来,看着砺罂一脸好奇。 “你有爹?” “废话。这个人身的……爹。”
他不觉感慨起来。 “他信佛,信一切皆有缘法。”还把他这个怪孩子养大。 “所以你开始看这些禅学。”沈夜把话接了下去。
璇玑图,笑佛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字迹皆端端正正,想必是经过细心抄写,书写者还是个文人雅士。
“嗯。” “璇玑图,你能解?” “自当不能。要能我会在这边窝巴?早去考功名了。”砺罂哼哼了两声。 “……令尊当真好兴致。” “他死了。” “……” “那年我十六。盗贼来犯,砍了我一刀,我人身崩毁魔身重起,头一回用呵呵弄死人。”
他默默的把脸上的葛布取下。不出他所料,鼻血停了。 “回到家,爹已经死了。看那光景是吓死的。地上还有几把土匪的刀。”
沈夜不知能说什么。见他说的泰然,反而更弄不清他说这些的意图,还有心情。 砺罂自当知道,对方无语且无情。他肯定不能了解。
“你见那璇玑图,字句正反皆有其意义。但,重要吗?” “经历了这些,我早看透了。这世上没有是与非,只有生与死。” “你道我与你这么大仇,为何没与你拼命?因为杀你,耗神啊。”
砺罂揉了揉自己的眼皮。他的眼骨上方本还有些疼,但现下好多了。
“好啦,我鼻血停了。能睡了吧?大祭司大人?” “且等等。” 他抓过砺罂的手,开始把脉。然后又叹了叹他的鼻息、翻了翻眼皮。这一番捣弄让砺罂很不自在。
“喂喂喂,做啥?” “心脉还很不稳。你还是坐好吧。我去烧饭,我回来时你要给我醒着。” “我就给你睡下去,你能拿我怎样?”他又露出挑衅的表情。
沈夜却是冷冷一笑。 “别睡。你不是想知道我跟小曦的事吗?你醒着,我就讲故事。” “反正一定又是编些有的没的讲,你何必浪费力气?去吃饭,我自个儿睡。”砺罂不理他,让整个身子躺下,还抓过一旁的被。他的衣物就扔在水塘边,忘了拿回来,上半身此时还裸着。
“反正你得给我醒着。”沈夜说着,便出了房门自去唤小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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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7:18 GMT 8
(七)六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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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见过很多人咯血,却从未见过下午咯了好大一碗公血,晚上就能起来种菜的。 吃得饱饭当真不一样。
这夜,砺罂担心菜没浇水虫没抓,硬要跑去菜园浇菜。沈夜不得已,只好跟了去。小曦不放心,怕哥哥又欺负菜农叔叔,也跟了来。于是就成了现下这神秘景象:沈夜带着妹妹蹲在菜园边上、就着月光缝兔子,而不远处一个黑呼呼的人在园里忙活。
将人身心魔逼到内伤,本非他所愿,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弱。本以为自己会受点伤。 “哥哥哥哥,耳朵缝歪了。” “小曦,这叫垂耳兔。” “可小曦没见过这种兔子……耳朵是不是断掉了?” “……抱歉,哥哥这就重缝。”
他彷佛感觉到菜圃里的人呵呵的在嘲笑他。
沈夜对黑暗里的菜圃投以锐利的眼光,那股嘲笑感顿时不见了。 他长吁一口气,缝着兔子,想着心事。
>>>>>>>>>>>>>>>>>>>>>>>>>>>>>>>>>> 他下午给砺罂讲了故事。 人身上总是有一两个故事能讲,但他的特别冗长。那天晚上给砺罂讲的只是故事大纲。
龙兵屿上烈山部人已不完全是烈山部人。那里聚集的修仙门派弟子,以及一些普通人。他们通婚、生子,本没什么不对。
但烈山部人或许是因失了神血庇佑、也或许是魔气影响、也或许是习惯浊气……他们寿数渐短、魔气渐失,而当年他们与修仙门派合作,便是为了研究魔气应对之法,如今失了魔气,便失了合作动机。表面上虽然仍是和平共处,但仍出现了一些骚动。
一个杀鸡取卵的传言,在烈山部之中传开。骚动演变成了暴动。
那日,城内一片血腥。他的爹为回护娘而死,他带着小曦与娘逃到安全处,好容易熬到修仙门派的长老前来,解决了这场误会之争。
但娘病了,不久就死了。尽管悲痛欲绝,他还是坚决带了小曦悄悄逃离龙兵屿。 他娘亲是懂得制造魔契石的烈山部祭司。烈山部人本来胎里会带这石子,是为感染魔气的象征。魔气渐失之后,他们只得采取剩余的魔气、制造魔契石,给予新生儿。
杀鸡取卵,即杀烈山部人取得这珍稀研究对象,魔契石。 当年散布谣言的狂生,早已被烈山部人五马分尸,但这猜疑已然出现。
沈夜兄妹为祭司后代,被众人当做希望。复仇的希望。盼他哪天,能找回魔气、找回烈山部人的血脉、找回寿数、找回那高高在上的尊严。
人心可畏。屠了他爹的人们,反而转回来寄望他。
他带小曦走了,但却发觉外头的世界也没好到哪去。 饥饿成了常态。人们不是没钱,而是没了生活必需品。人们都在忙着打仗抢地盘,没时间种菜耘田。拿上好多铜钱、身怀绝技,却仍是换不到半碗米。
极浓的无力感仍是重新袭来。
那日,他与小曦在一个城耽搁,他好容易才弄到一碗粥,正端了要去给小曦喝时,他听到远方传来了人们的惊叫声、马蹄声,哀号。曾有过经验的他内心暗叫不好,忙抛了粥碗抱了小曦,见无处可逃,只好躲于一个井中。他用剑撑住两人的脚,自己则紧紧扳着井盖。
他觉得在那篇黑暗中,他感到害怕──那些强盗会不会发现井里有人?会不会杀了他们?
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竟发现自己在牙关打颤、手在抖、整个人在发抖。 堂堂前大祭司,曾经能一鞭一剑纵横流月城者,竟在害怕?
天道何在?若当真有天,他很想问一问,这是何苦?
后来他听闻外头纷闹平息,才悄悄的抱着小曦爬出井。 一出了井,他便踩上了一摊血。
城内已然是一片尸城。 当下他很想喊叫,却仍是咬牙,乘着黑夜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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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一回想起那滩血在脚底的触感,忽然很想吐。 “哥哥,你怎么了?”
“……不,没事。” “怕了菜味堆肥味就回去。菜很难种,别给老子吐出来。” 一个懒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回过神,砺罂已拿着菜耙子站在他面前,瞪着他。
“回去了。” “喔。”
月下的菜圃一片生机盎然。沈夜不觉发楞,看着那些肥大的大白菜叶。
当真,会莫名的让人想偷拔。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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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曦得了兔子玩偶,开心的入眠。 沈夜又是出得门来,往熟悉的地方看过去,要找的人果然在那里。
他上得隔壁屋顶。借着月光见着对方的脸,鼻子上还盖着一块布,他又惊又疑的问道:”你又开始流血了?” “没事。一点点。死不了。”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自布底下传来。 “你也太脆弱了。” “你不也一样?大祭司。呵呵呵呵……”
他又是躺在那块席子上,脸上盖着布,像个死人。沈夜不喜这画面,伸手就把布揭掉。
“喂你做啥?” “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砺罂没理他,只是闷哼两声。
“……我的故事,你也晓得了。” “嗯啊。我也大概猜到大祭司你出手试探我的原因了。呵呵,想不到你还有情有义,想救族人?” “不。”
沈夜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手掌里布茧无数,已不如当年身为大祭司之时,仅仅只有握鞭握出的几个厚茧。
只是挣扎着想变强,如此而已。
“想变强?” 被一语道破心中事,沈夜皱眉。
“你不也一样?” “呵呵,早放弃了。”他自嘲着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可是有好好考虑,人生规划。我总不可能永远霸着这里。”
沈夜点了点头。”所以应当与我合作,你聚魔气,我造魔契石。回龙兵屿,那理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那玩意我自己造就行了,何苦分功劳给你?”砺罂不怀好意的呵呵,挥了挥手。”还有,照你自己的说法,那些修仙之人跟烈山部人这么凶,我搞不好一上岛就给他们大卸八块了,还能有立足之地?” “太华与天墉的长老,人非常好,很正直。”
“呵,那为何不直接上太华天墉?” “……” “看吧,还是很多顾忌,对不?”
砺罂冷笑。 这天下,容人之处哪这么容易找。 “得了吧。想开一点,这年头想种地都会被拉夫,找个门派躲进去要紧。” “拉夫?” “就是拉去当兵。天杀的,这年头官兵都跟强盗一样。三天一大税、五天一小捐,钱全进了县正口袋……呵呵,这还是我当年那个城还在的时节。现下呢,更又说不清啰…….怕不是只会更糟。”
沈夜不语,只是仰望天上之月。 “时代……已经不同。”他喃喃的说道。 “岁月更迭,草木枯荣,皆有其缘法……盛世已过,想求得一片安宁之地,难啊。”
砺罂那低沈沙哑的声音,彷佛经历过无数红尘琐事。
沈夜笑了笑。 “你当真玄的可以。听说当和尚能免税捐,以你所学肯定能混个住持。你不如去那白马寺试试?” “才不要,当和尚要剃度。” “噢?……原来你是为了头发?”沈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玩味。 “废话!老子这浏海可是能吸引一堆姑娘跑来跟老子买菜!”
这话让沈夜又是嗤的笑出来。 “……人身心魔,有了七情六欲,当真蔚为奇观。” “你笑个啥!鸾姑娘当真可爱的很!” “──照你现在这个杀伤力,想必上了龙兵屿,就会被那些家伙拆分殆尽……罢了。”
他站起身预备离开。
“你身上还有伤,要下雨了,不回房去?” 沈夜回头,对砺罂说道。
“……你这是在关心我?不敢当不敢当。”砺罂懒懒的呵呵两声。”我住你们隔壁房,我自己下去就得了。留我一个人再看看月亮。” “今日月不圆天气又阴,有什么好看的?” “呵呵呵呵……你不懂。”
人皆道云破月来花弄影,却不知那是需要等待的。况且风起云涌,也是一番光景。
“……我上太华,你上天墉。” “啥?” 沈夜走了过来,又是坐得端正。他考虑了一回,还是决定把第二计划告诉了砺罂。
“我与太华几位长老有过一面之缘。若是时局当真不稳,我就带小曦上山去。” “听说那里冷的要死,令妹受得了?还有为啥不是我上太华?” “天墉子弟可以留浏海。” “……”
本想问为何不一道去,却发觉这问题太多余。 他们不过认识数日。虽说过去自己看了这个大祭司百年。
砺罂不说话,只是思索着。这好像是个不错的头路。只是上山之后,又是该如何自保?乖乖修道以混个长老职?
“……考虑如何?” “再说吧。” “反正本座等小曦好些之后,就会出发。你走不走,随你的便。”沈夜淡淡的说道。 “我等这趟白菜全熟了再走。” “本座要十斤菜干跟红薯干。走之前,替本座预备好。” “你当老子是什么!”听到又要霸占他的菜,砺罂气就不打从一处来。他之所以会听话供吃供住,是因为他怕沈夜晚上偷偷摸到他房间顺道摸掉他的头,死得不明不白可不像他的作风。
“…….所以说啊,大祭司,你到底记得多少?老子的事情。”
沈夜故做凝重,眼神锐利。事实上他根本记不了多少,前世的记忆他只记得那从小曦身上挖出来的魔核。要将此人与那一粒红红的形象合在一起,难。 但长年算计的本能告诉他,只要表现出够恨他又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么那十斤红薯干便能手到擒来。
“…….呵呵呵…….大祭司,你信不信,如果你哪天想起来了,会一剑把我脑袋削掉?” “……在那之前,你大概也会先把我弄死。你的魔气很好用,不是吗?”沈夜手环抱于胸,用一如既往的沉稳嗓音,缓缓说道。”我提建议,你给物资。就当交易。本座用天墉城所在位置跟你交换。”
砺罂当真懒得呛了。反正先供起来准不会出错。十斤红薯,就当给水淹了吧。
云很快的将月遮住,天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两人都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雨形成了帘幕,将两人困在这屋顶棚子中。好在棚子设计良好,雨进不来。 像极了牢笼。
沈夜心下思索。本以为,流月城是个牢笼。却未想到,这天地间何处不是牢笼?
一个不够强的人类,能够有些什么作为? 当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是正理。想到这,他忽然有些羡慕身旁这人。 那种莫名的洒脱和领悟,恐怕他此生都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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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7:44 GMT 8
(八)七离 >>>>>>>>>>>>>>>>>>>>>>>>>>>>>>>>>>
一日无常到,方知梦里人。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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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这停不下的雨,还是将两兄妹耽搁住了。雨一多,人走的路上一片泥泞不堪,连带砺罂的菜圃也遭了殃,淹坏了好些菜。
于是这些天,砺罂大多都窝在菜圃附近,挖挖排水道、架棚子挡雨,菜总算给救回了些。
沈夜有时会来找他聊聊。但不外乎东扯西扯、呛个几下,然后孤高冷傲的一甩袖子走人。这动作通常能激怒砺罂,但他懒,总不肯再跟他扯皮。
再一阵、再一阵就能上天墉抄经本了。这雨怎地还不停?砺罂手持铲子无奈的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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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沈夜稀奇的顶着片蓑衣挡着细雨,跑来菜圃找砺罂。
“你可有看到小曦?” “怎了?又跑出去玩了?她没来这儿,估计是又去空屋子探险了。” 砺罂耸耸肩。
自从两兄妹在某间房内找到一柄油竹伞,小曦就把蓑衣给舍弃了,整天抱着那把伞跑来跑去。也是,在这民生物资缺乏的城,伞这玩意儿特别金贵,难得能拿到这样的”玩具”,自是会兴奋的拿着到处玩。
“……用你的魔气找找。” “你不会用你的搜魂诀?”
砺罂仍是站了起来,一股魔气窜过指尖,然后沿着地面溜走。 “……嗯?” “怎了?” “有人……来了。令妹似乎回房子去了。”
他放下铲子,穿上了件蓑衣。 “你要去哪?” “来的挺多人……去看看。”
人是打西北面来的。也不知道啥原因,竟敢一群人齐上笑佛居来。砺罂心下警戒,快速赶到西北面的房屋那儿。他爬上西北面最高的那个楼房,偷偷瞧着那群不速之客。此时雨停了,那群人纷纷出了暂时避雨的破房,生了筹火。
那群人皆是商人打扮,风尘仆仆,也不敢进城,只是在一幢独立的破房窝巴着。他一见那筹火先安心一半。没带刀带枪,人也不多,自己应该能解决。
“怎了?”不知不觉,沈夜竟也跟着摸了上楼。他轻功步子比砺罂好,所以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商人。”砺罂思索着。”往常都不会走这条路,肯定出事了。” “怎么说?” “时间点不对。帮忙送米的那偷菜商人,都是定时经过这一带。这回有这么多人冒险经过这,还是留宿,不是避税,就是又有刀兵……”
沈夜心下一凛。 “……要套话吗?” “你想吓死他们吗?”他横了一眼沈夜。”从一座小荒城里忽然冒出个人,这些胆小鬼非吓死不可。若真想知道些什么事,自己去偷听吧──”
但此时杀出了个程咬金。他俩楞楞地,看着那撑着伞、好奇的朝那火光走去的娇小身影。
小曦!
“叔叔,你们在这边干什么?”伞下的小女孩困惑的问了句。
然后为首的商人爆出尖叫。 鬼啊!!!!!!!!!!!!!!!!!!!!! 有鬼!!!!!!!!!!!!!!!!!!!!! 所有人放声尖叫,冲回了屋子里。
…… >>>>>>>>>>>>>>>>>>>>>>>>>>>>>>>>>>
最后还是沈夜出面,安抚了那群商人的情绪。于是商人们换了落脚处,从那小破房换到西北口里比较宽阔的一间院子。
夜间,他们在院子里生火,一边与沈夜聊着。小曦早给送回去房睡觉去了。
“所以小兄弟,你们当真与笑佛打过招呼了?” “嗯。他老人家不在意。”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为首的商人是个憔悴的男子。他对于沈夜带来的菜,简直是千恩万谢。有了吃食,就正好问事情。 “唉,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啊……若非当真急了,我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噢?为什么?”沈夜讶异的回问。
然后他们便沉默了一下。 “有风声,说王爷要南下。” “什么?”
躲在墙后偷听的砺罂,听到王爷二字震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下着雨的屠杀夜,那些旗帜。
“……可能会道经这里。但如果使君大人赶的来,他们的兵马就过不了城。现下便是听说使君大人还在平判缴匪,赶不回来啊。咱们这些做买卖的都吓慌了,千君万马,可个个都是兵痞啊!听说有些行商不长眼,经过了王爷驻军的地盘,货全给押下了不说,人也给拉去作了军中苦力……”
肚子饱了有力气,一众苦哈哈瘦巴巴的商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反正这里没有官老爷只有笑佛──管他是什么,只要不杀人不收税就是好佛。
“唉,要是那些人打来,怕不是连咱们住的城都要毁啰。看看北方那些城,给流寇光顾了几次,那个光景惨啊……”
沈夜答应着,心下却是想着那天踏出井口,踩上的一滩血。他随即又想到了,那个现下在墙后头偷听的家伙。不知他怎么看这事?
但沈夜前世乃流月城大祭司,谋略极深,很快的就能够从商贩们口中拼凑出个大概:有兵马来犯,但若使君的人马敢到,因为军容差距故那王爷想必不敢越雷池──也就这山城──一步。使君人马此时仍在千里之外杀贼,一时间根本赶不回来。
这个城不久便会成为两军交锋之地。此地不宜久留。看来不能逗留到雨停了。
难过事总不宜讨论太久。很快的,有人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凝重,想办法转移话题。 “喂,小兄弟,听说笑佛面色漆黑如墨,当真有如黑面佛一般,是真是假?” “真。” “哇那该有多难看……”
不难看,其实。 内心是这么想着,但沈夜仍是凝重的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别说。
众人楞一下,然后很快的闭上嘴。毕竟这儿是人家的地盘。 “对了对了,说到笑佛……笑佛大人,有件稀奇事儿。我们老同行有个卖药发家的,据说好一阵子前曾偷过笑佛的白菜,然后被诅咒说他儿子未来得过继给笑佛,他吓得只得月月送米,这事是真还假的?”
“……不清楚。” 然后是一阵嬉笑,开始扯着笑佛要他儿子作啥的笑话。 “老兄,笑笑啊。笑笑委托的事,你怎么忘了?”忽地一人推了推憔悴的行商首领。首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来,跑回包袱堆那里东番西找。
“怎么了?”笑笑?人名吗? “跟你说件稀奇事儿。山后头那城本来有个卖菜的孩儿,他因为市集上收税收得太夸张,卖菜日子过不下去,早早的就自己插草标卖为奴仆,给一户老爷当仆役。好在那老爷宅心仁厚、没怎么虐待那娃儿,那娃儿也过的挺滋润。”
“但是怪就怪在那娃,他常常央求路过行商,如果有路过笑佛居,替他把信带给笑佛……这谁敢啊?但是我们收过几次他的菜,也不好意思不帮他带,就一直收着那些信。”
“结果当真给我们送到了。现在就把信给你们,也就不辜负那乖孩子的心愿跟菜了吧?”
行商首领拿回了一小堆杂物。都是些不同材质的纸。
“那,就麻烦小兄弟交付了吧?” “噢,好的。”沈夜楞楞地接过。虽然好奇这是些什么,但乱翻给别人的东西总不好。
行商们很快的又转移了话题。他们直聊到夜半,才留了人守夜,并送了沈夜出了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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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那名子,砺罂当真楞了。 笑笑?兄弟?给他信?
所以在沈夜回到他们住的房那边时,他拦住对方第一个问的不是别的,便是讨信。
“据说是给你的。” “多谢。” 沈夜本想问那什么笑笑是谁?却见砺罂一脸焦急,便闭上了嘴,静观其变。
砺罂其实心底挺乱。他不晓得董笑笑送信给他做什么,是给人欺负了?日子过不下去想来笑佛居投靠?还是有事想委托他?
这些”信”不全都是纸,材质上到麻皮纸下到破布都有,还有被水沾湿又干过的痕迹。若是里头有字,大概也早被化开了。砺罂急急忙忙的打开第一张麻纸,却是楞了。
里头,是用粗炭块写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字。
笑笑,平安,大哥,平安。
他再打开后头一张,里头的字也一样,虽被水给糊了,但却仍看得出里头的内容,和前头那张一模一样。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六张。 里头有几张,写的人似乎试图在那大哥二字前加点字,但都给用炭块抹掉了。只有一个勉强看到一个石字旁,旁边一沱不知是个什么字。
当年他没怎么教董笑笑写字,只是一时兴起,教给了他二三十字。笑,一世平安,还有他的名子。但偏偏他的名字笔划太多,教几回忘几回。
一世平安是笑笑爹的遗言。
翻到最后一只布质的信,他一捏一愣,信底下缝了个小口袋,粗针大线的。缝口本就不很紧,给他这么一捏便掉了些东西出来。
他捻起那掉出的小东西一看,一嗅,发现是些芥菜子。给水泡过,已经快烂了,但他仍能从那味道与形状,猜出那是些芥菜子。慌忙的将那个小口袋打开,线头都给扯落了,这才从里头再掉出全部的芥菜子:还有几粒完整的,其它的都给淹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 那年在城里时,芥菜子难得,他两曾商量着弄来一点,想办法多种些稀奇菜种好卖钱。却不想,他真弄到了菜种。给了自己这么些菜种,可以种好多菜的。
水泡过了的菜种软软烂烂,给他一捏就化了。
他忽然觉得眼睛很酸,鼻子很酸,整个人都在抖。 眼泪一滴、两滴的从眼底冒出来,滴落在信上,又是糊了字。他开始低声的抽泣,一只手掩住了脸。
沈夜有点怔,忙问怎么了,却没换回半点解释。
应当是辛酸的泪。 信上的字尽管不多,但砺罂却了解了其中的意义。笑笑现下平安,大哥,也要平安。
无爹无娘,一世悲凉。有个机会给他诉苦或翻身,却是两个字平安。笑笑,别跟我说你不会写”求”这个字,当年可是手把手交给你的。又或着,请人写个自有何难?你的大哥是笑佛,你应当惧我,怕我。又或着,请我帮忙。
但却给了我平安二字与芥菜种。
“笑笑……你为何不要大哥帮忙……或是给你点银子啊……” 他喃喃低语着,发来的却只是呜咽声。眼泪仍是止不住的落下,大颗大颗的。
“喂,你怎么了?他写了什么?” 沈夜想接过信来看,却被砺罂给抽了回去。他仍是一手掩着脸,摇了摇头。
笑分很多种,哭也分很多种。干号,啜泣,单流泪,涕泪俱下……此刻的砺罂却是一改过去豪放的本色,只是无声的哭着。
哭得,沈夜整个人傻了。 砺罂的手一软,他总算是能从他指尖抽走了几张信。他一看楞了好久,久久才回过了味来。
写这信的彷佛是个孩子。将这家伙从前说过的一些事、还有那行商大叔所讲之事穿缀对上,正好将大概的事儿拼凑出来。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是你以前认识的人?”
砺罂轻轻的点了点头。但仍是没把手移开,肩膀一抽的一抽的抖着。 从前听闻,哭不出声的哭最为伤身。沈夜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哭法好痛,好辛酸。他走上前,想扳开砺罂掩着脸的手。
“别哭了。” “你,别哭了。”
他伸手抹掉对方脸上的泪。自然得如同拂去自家小曦的眼泪一般,但却又有点粗鲁。
砺罂楞楞地看着他,却是不像在介意那动作。眼里原本总是带着慵懒或挑衅的眼神,此刻像是悟了什么,异常的空灵。
“喂,本座说别哭了。” “…….”
像是才回过神来,他自己抹去了脸上的那些眼泪。随后,低低的呵呵笑了起来。
大彻大悟的笑,有时不必狂放,只需淡淡的几声便够。 食人情感,有情感者自蚀之。心魔魔气,当真是他的业。
“你……”
“......呵呵呵,不出半个月,将有兵马来袭,对吗?” 他红着眼睛,脸上犹有泪痕。 沈夜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你上太华,我上天墉。后日就出发。”声音一如过往一样慵懒平静,只是偶尔有一两个走调的字,乃是鼻音使然。
“嗯。” 沈夜点了点头。本就想与他商量这件事,想不到这么快就答应离城。毕竟他在这过的挺好。
“走吧,去收拾东西。” 砺罂收拾收拾了手中东西,那把芥菜子仍是紧紧的握在手中。
此刻,他的心头竟是清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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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万马来袭,我等真的只能逃。别怪我。” “别说废话。路线呢?你看过了?” “嗯啊。东去的路我知道一些。我以前住的城离那儿不远。”
砺罂在沙地上画着路线。沈夜见他心态竟能回复如常,不作声。
“干菜都打包好了,省点吃啊。” “嗯。”
说罢,他便提起包袱,站起身。 “那就……再见?” “嗯。”
城的门口有个牌坊般的东西,本该挂着个匾,却早给拆下来了,只剩个木架子。这姑且被他们当成城门。
“喂。”沈夜忽然叫住他。 “做啥?” “……一路平安。”
“呵呵。”他挥了挥手,径自走向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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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8:22 GMT 8
(九)八入门 >>>>>>>>>>>>>>>>>>>>>>>>>>>>>>>>>> 山城周边的路,砺罂基本上都很熟悉。每一条小径、兽道,甚至是狐狸窝,他都晓得。出了城之后他在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兜转着。日落之前,他回到的山城的城门之下。
望着那破烂的木架子城门,他淡淡的呵呵两声。悄悄的放出魔气探查,他知道沈夜兄妹早已走远,怕不是已经过了山了。
山城一如往常,静的如死城一般。而这儿的确是死城。 他缓步进城,看着熟悉的每间房、那洒落一地的银两小河,回到了他平日住的小面摊子房。咿呀的推开门,里头东西依旧。
也是,他也才离开了大半天而已,不可能生任何灰尘。
他将行囊放下,一屁股坐上了床。正好能面对着他老爹的笑佛经。 “……来时欢喜去时悲,去时又是谁相随……” 谁叫你要教你的儿这么玄乎的东西呢?老爹。害得你的儿急着回来…..送死。
休息够了,他便站起了身,从包袱里拿了样东西便走向他的菜圃。 田里刚采收过一轮,土还松着。他习惯的拿了耙子松好土,然后将几枚芥菜种埋入土中。
不过是要待一小段时日,总该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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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走。正确来说,打从看到董笑笑的信,他就不打算走了。
心魔之力并不如往常一般强大。加上他有个人的脑子,造就了他的快速崩毁。简而言之,这个人身受不了这心魔魔气,快坏了。他抓不准这魔气逸散与收放的平衡。那次在沈夜面前吸收七情六欲时,他就有些了解到了。
但他想不出魔气不稳的下场。不过,至多是死,好一点就是着魔发疯。 既是要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一点。或着再帮好兄弟最后一个忙。
绝不是因为要保护那孩子。他没有良知,他深信。他是为了要杀人。
那自己把沈夜兄妹赶走是为了什么? 好像是为了不要每天挑水、煮三人份的饭,这么累。
那自己大可回城带董笑笑走。 不对,笑笑已经卖身为奴,是人家的家仆,带他走犯律。
不过城都要毁了计较这么多干什么……怕自己一踏进城,就被武林人士团团围住? 也不对啊自己现在的体魄应该能一打三。老子不够强但总够壮了吧。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连大祭司的剑都躲不过,那还躲什么武林人士,直接躺着求饶算了。
他躺在床上想东想西,辗转难眠。 这回的计划,太过粗糙。他最后的一些日子怕不是会相当紧绷。
>>>>>>>>>>>>>>>>>>>>>>>>>>>>>>>>>> 菜圃里的菜还未发芽,但他相信那些菜子只是在酝酿。 砺罂也没闲着。隔日起床,便是绕城一圈,想想自己在哪里呵会比较妥当。
他挑了三个地方,他的观月棚子,城口的尸井,城里那像客栈的房子。不过最妥当的位置应该是城口的尸井,因为就直接面对整片城外平原了,可以不放任何一个走。
既然位置挑好,该走的家伙都走了,他要做的事只剩静下心来,聚积足够的魔气。 至于呵完那啥王爷──还是普通的兵大爷──的兵马,自己该怎么办? 他确实想过这问题,但感觉自己暴毙的机会总大过活下来,他就懒得多想了。
砺罂开始像个欲寻死之人,做些平日不会做的事。
譬如,他换了套质料挺不错的黑衣服,像个大侠。
他找来了茶叶,茶具,模仿着当年老爹烧茶的方式烧了茶,却只煮出一壶深绿色的怪浓汤。他挑了挑眉,重新试过几次,总算烧得有点象样。
于是小斗室里有了茶香。
捧茶才知其雅意,砺罂一时兴起,又在这些房里东翻西找,找着了还不错的茶饼。
然后,他便日日携着茶壶,蹲在他的观月棚子,往北方望,等待那兵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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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五日。 芥菜长了出苗来,虽然只有几根。但说不定自己等不到采收的那一天。
他这些日子都是啃着红薯干,以及一点山野菜度日。好在只有他一人,不必担心太多。夜间,他正点着油灯,思索着红薯干要配什么料才好吃时,愕然的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说真的他差点没吓死,他的眼线,也就是一缕魔气,设在城门口,竟没察觉到这人进来。 砺罂手一握他那短链,那人却是推开了门,直接进得门来。
映入眼中的是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分岔眉。
砺罂张着嘴,一口红薯掉回了碗内,啪答一声相当清脆。
“……你这什么反应。你果真没走。”那人──沈夜哼了一下,闯进得门来,拉过一张胡凳便坐。 “……你怎么跑回来了?”砺罂楞楞地问。
沈夜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是自信又自嘲。 “我把小曦交给了一位太华尊长。那位尊长没能赶离山后头那城。想一想不行,还是回来。”
“……你可以走,你为何不走?” “你我,都走不了。”
沈夜叹了口气。然后对着砺罂笑了笑。
“你我要守护的一人,一城,都在我们背后。打从见到你哭成那个样,本座就知道,你不会走了。” 于是他推过一个杯子,到砺罂面前。
“倒茶。本座尝尝你的手艺。” “做什么……。” 砺罂还是给他倒了一盏。
沈夜捧过粗陶茶杯,啜了一口。浓淡适宜。 他满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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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er 发表于 Jan 13, 2014 15:38:42 GMT 8
(十)九死,一生 >>>>>>>>>>>>>>>>>>>>>>>>>>>>>>>>>>
“那个城根本挡不住。根据密报,只要挡那王爷两天,使君就能赶回来。山后头那城已经在集结郡兵了,估计那点人马只能够当一天马前灰。” “喔。” “然后你在这蹲了这么久,只打算等人来,来后一次屠掉吗?” “嗯。” “当真草率。”沈夜批评。
然后他帅气的在桌上,展开了张图。
砺罂想问的很多。你哪来的纸?你几时搞的图?这些日子不干活你就在搞这个?
图上俨然是山城的舆图。图上星星点点的画了些记号。
“千军万马只是个说词。要打,至多五千兵马,有骑兵有步兵。步兵有步兵的应对方式,骑兵则只消在地上挖坑即可。” “挖坑?” “是,战马最忌讳险路。奔驰中因坑陷跌断腿是常有的事。故行军通常会先派斥侯,探路。”
沈夜这时才展现出他前大祭司的风范。文韬武略,足智多谋。 他带着砺罂布下了些陷阱,并且指示他杀光斥侯。如此一来,能够故布疑阵。
但这样挡不了所有兵。
“你必须与本座合作。” 不知何时,这人又开始自称本座。砺罂却也乐得顺着,叫他大祭司。 “怎么个合作?” “你的魔气,配上我的凝剑之法。只不过……”
砺罂呵呵笑了几声,爽快的为他重新弄了个魔契石。 “这回,不会再背后捅老子一刀了吧?”他不怀好意的对沈夜笑着。
沈夜也回以轻笑。 “我没这么笨。捅了你,本座也会死。”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嘿嘿笑着。这回,却是再无法尔虞我诈,只是一同赌上了性命。
没有退路了。小曦与这家伙的朋友,都在我们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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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风萧萧兮。两个人站在那城的门口。 沈夜与砺罂都换上了短打。
砺罂倒是淡然,沈夜却彷佛有些紧张。
“……喂,你。” “做啥。” “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沈夜故做云淡风轻的问。 “呵呵呵…….如果你还活着,帮我带点银子给笑笑。啊顺道带点给鸾姑娘好了,就说是远房兄长给的。” “你傻吗,平白无故给女子银钱,只会被打出来。”沈夜无奈,这人怎能死到临头还在扯皮。
“…….你呢?要我帮带银子给令妹?” 沈夜哼的一笑。 “你大概活不了。” “哼哼哼……也是。”
砺罂语气既哑且懒,有一种空虚之态。 “……如果老子还活着,老子……就想办法活下去。再不这么找死了。”
沈夜听了,哈哈一笑。 “也是。再不这么找死了。”
他们两个,至今仍未及若冠。 望着远处的一阵尘土飞扬,他两一齐挺起了胸膛,照着预先演练过的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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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天地之浩大,寻常人能做之事有多少?能成全多少人事?
笑佛居又多了个传奇。那年王爷南下欲侵使君之地,使君却仍在缴匪。首当其冲的数城集结兵马,打算死拼个一日两日,人马行至战场时却给吓了一大跳。
发生了不寻常之事。
数千兵马的尸骨,就这么陈尸在一座荒废山城的城郊。人尸马尸皆七孔冒血,身上有万剑洞插之痕。当地人民却给这个事件,编了个荒谬的故事。
曾经,有位少侠携着病弱的妹妹,途经笑佛居,给笑佛救下了。耽搁在笑佛居期间少侠与笑佛一见投缘,两人武功高强,合练了一招万剑诀,堪称天下第一,能挡千军万马。 无奈天道大乱,眼见此城即将遭遇兵祸,笑佛不忍山后之城人民生灵涂炭,于是尽管武功尚未练全,仍是执意一人留在笑佛居,替人民挡下灾祸。
少侠与病弱之妹早给笑佛送走。但少侠义薄云天,仍是赶了回来,与笑佛同生共死。
两人年方弱冠,硬撼千军万马,最终因耗尽气力而双双亡于沙场。
有人为他两设了衣冠冢,就供在山城的门口,那口井边。
此后,仍是渐为人给遗忘。毕竟,这类的故事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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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门来一笑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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