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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交党费的输入密码 发表于 Jan 8, 2014 1:27:48 GMT 8
手残,更新很慢。 双沈水仙,沈夜还是原设里的沈夜,沈宵……简单说,是沈夜的复制品(made in 矩木),具体比较复杂,文内解释。所以,这文可能除了水仙以外,还带了点一人一城,矩木X沈夜(…)什么的。 故事开始的时间点是沈夜继位大祭司十余年后。
[双沈]心愿是一扇木枝的门
01
沈夜俯下身,从脚边的台阶上捡起一块碎石。
那石头乌青色泽,表面攀附着一层斑斑驳驳的褐黄,是陈年的苔痕。上有雕琢痕迹,细细打量之下,可隐约分辨出半块残缺的纹样。 直边、弯弧、凹凸起伏,每一个角度的变化都似乎经过精密的计算,九霄十二星宫化为微缩的圆盘,日夜流转、四季更替的玄奥法则在石青色的脉络里无声地流淌。即使破碎,萦绕其上的灵息亦经久不去,如同一句神圣而古老的箴言,至今仍被心怀信仰的人们虔诚地传唱。 这是烈山部的图腾。 当然,他手中的这块,只勉强称得上一半残片罢……
沈夜微微仰头,视线渐次扫过不远处十二根苍石望柱,最终来到呈半球型合拢的穹顶。 一、二、三、四、五……六…… 第六处了。 这一块,想必便是从那边新增的断裂口落下的。许是在下坠的时候被气流带偏了方向,正巧落上石阶,又磕得更碎了些。 好在,除他之外,城中无人胆敢擅入此间,倒也不必担心平白生出什么事故。
这寂静之间,也破败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沈夜垂下眼睛,指腹摩挲了一下石头的边缘,上面细细小小的缺口有些扎手。 还算完好的边角上刻着一串蚊蝇小字,大约四分之一个符文大小,尚且能够辨认。但如今,即使在这千年存续未断的烈山部中,也找不出一个识得这上古文字的人了。 它想要传达什么? 烈山先祖留下的讯息……你们,想告诉我们这些继承者的,是什么呢?
沈夜慢慢收拢五指,脚下随之浮现出一个金色的法阵,掌心和台阶上的碎石被法术的灵光温柔包裹起来,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很快,便随风散去了。 洁净、庄严、肃穆。 重归一方神明祭台应有的无上尊贵。
符文,终有湮没于世的时候,不知在哪一天,便没有人能再读懂它的含义;世间万物……大约,都有一个类似的时刻。 文字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区区一座已经被遗忘了的城池。
沈夜立在原地,待自己将那些偶生的感慨丝缕剥离,尽数敛去,才重新启步。长长的袍尾拖在地上,摩擦间带出轻微的悉索声响。 这声响和他身上金饰摇晃碰撞的脆鸣合在一起,入耳反倒生出几分欢喜欣悦的错觉来。
沈夜一步一步踏过长阶,来到矩木之下。 他今天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02
沧溟还在沉睡。
沈夜上前,倾身行了一个神农致礼。这十余年间,他来拜望城主的次数算来已不下千余,但真正能与沧溟说得上话的记忆,却是稀少。 初时,还曾有过倾诉的欲望,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这种沉寂,反而让他感到安宁。 时岁离逝,在日复一日的静静相对中,流月城新一任的大祭司立于城主之前,从举步维艰走到大权独揽,他孤身碾过满地荆棘,终上玉宇高台。
沈夜闭目站了片刻,再睁开时,一双黑色眼眸无边沉静。
向城主行了别礼,沈夜转身绕过半边矩木,走到一处树枝生了分叉的所在。 他面上神情威严冷肃,一如既往,看似并无变化,实际却是不着痕迹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以此平复自身因紧张而骤乱的心跳。 踟蹰片刻,沈夜终是闭目合眼,手掌轻轻虚按在矩木的树干上。 血液奔流的速度仿佛一瞬间提升至极限,周身灵气骤然暴起卷出烈风漩涡,整座寂静之间霎时啸声四起,怒号声一掠而过,如金戈锵鸣,震得耳膜生疼。
呵,这感觉……还是那么糟糕。
沈夜收回手,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然而他不再停顿,灵力化为薄薄的刀刃,划开皮肤,随着鲜红灼热的液滴潺潺溢出,沈夜伸出右手,以指为笔,凭血为墨,在树干上画下一个繁复的咒文。 一笔一划,血印即刻没入矩木深处,十数秒后,又缓缓由内而外地浮现出来,宛如矩木与生俱来的纹路。 沈夜凝神屏息,将戴着金戒的左手按于其上。 两样纹章,一阴一阳,严丝合缝。 华光漫天。
低垂的藤蔓收缩起来,树枝吱吱嘎嘎地扭动,矩木树干自血印处裂开一条缝隙,随后幽幽打开,露出一个半扇拱门大小的空洞。 向内望去,是一条通往矩木深处的漆黑甬道。 沈夜抬手,指尖捏起一团蔚蓝灵火。
……伴着沉稳坚定的步履声,那脊骨挺拔的厚重背影渐渐渐渐地隐没了。 在他身后,苍绿枝叶弯曲缠绕,层层叠叠地聚拢上来,转眼间,那空洞便如海市蜃楼般,昙花一现,再无迹可寻。 矩木参天,千万年来,它的形貌就同此刻这般,始终如一。
几步之外,沧溟城主的眼睫微微一颤,尚未醒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一切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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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交党费的输入密码 发表于 Jan 8, 2014 1:28:38 GMT 8
03
“沈夜。”
有人……在叫我……
“沈夜。”
……是谁……可恶,身体好痛……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
“沈夜。”
住口……不要,不要喊我……我不…… …………咳!……好疼……………………这是……矩木……? ……对,矩木……被那个人,用法术…… 小曦……小曦呢?这里那么黑,不能让她一个人……小曦、小曦又该哭了………………别怕,哥哥…… 哥哥……会……保、护…………
“沈夜。”
………………不……对……不起………… …………对不起……小曦……是我…………呼、呼…………是、哥哥……无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呜…………
“沈夜。”
蜷缩在地,满面痛苦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是一张几乎要和他贴上的脸。 太近了…… 神智还未恢复清醒,难以言说的恐惧便已先一步袭击了他,少年不由自主地挪动手脚往后缩了几寸,体内的脏器随着他的动作倏然翻搅起来,分不清是哪里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随即涌上喉头,少年反射性地偏过身体,手肘撑着地面,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然后他便愣住了。 地面上——不,或许并不能被称为地面,那只是由无数盘根错节的矩木枝条缠绕出的一个平台罢了。然而少年的心思,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可以分给这棵被他的部族供奉敬畏了弥久时光的神木。 他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身下那滩鲜艳的赤色。冰凉的悚意漫了上来,毒蛇一般游弋着爬过骨肉,然后绞紧他的心脏,一寸一寸,几乎将他吞没。 这血——他吐出来的血里面……
“别怕……”那固执的、重复了许多次的声音似乎离得远了一些,然后,再一次唤了他的名字,“沈夜。” “站起来。抬起你的头。”
沈夜并没有听清那声音说了什么。又或者他听到了,却分不出精神去理解。 然而,他的身体像是被某种神秘玄妙的力量牵引着,手脚自发地行动起来,顺从地遵循着声音的指示。 ——沈夜,站起来。
沈夜直起脊背,眼神却仍然黏在那滩血渍上。 这里面……有别的什么。 鲜红的,从内里透出光亮,有别于周围正慢慢氧化发黑的血液,是水状又不是水状,虫子一样不停地浮游、蠕动,涌起、膨胀然后破裂,像沸腾的熔岩。 粘稠,又剔透。 沈夜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这里太过死寂所以……他没有,他没有听到那种燃烧时特有的滋滋响声…… 沈夜忍下了再次呕吐出来的冲动,却管不住疯狂发散的意识。 燃……烧……? 身体里,自醒来便一直折磨着他的炙热痛楚,是——? 沈夜死死盯着一缕飘起来的白色烟气,这一刻,精神上的感受和肉体上的知觉被强硬地剥离开来,体内犹如灼烧般的高温令他全身发热,沈夜却以为自己浸没在严冬霜雪封冻的寒谭里,寒凉彻骨。 他甚至不再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只是一味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只要想到,一想到这种——这种东西,在他的血管里,在他的身体里,流淌,循环,心脏,大脑,脊椎,肠道,腹腔……到处都是,无处不在…………就在这层皮肤下面,时时刻刻永不停息地,燃烧—— ……
见他如此,那声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别怕,那是神血。”
神……血……? 沈夜茫然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 这是,他的……脸?
一个……有着和他相同的脸和身形的…………人?
04
“你是谁?”沈夜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两步,“你为什么也在……” 他说到一半,忽然慌张起来,急匆匆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睛四下扫视,然而目及之处,除了自己,还有那个和他长了一张脸的“人”以外,唯有一片茫茫黑暗。 沈夜便急了,急得忘记了害怕,急得再开口时,连说话都磕磕巴巴地说不顺畅,“小曦、小曦——!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她还很小,只到我的肩膀那么高……”
那“人”——“沈夜”微微皱眉,眼中似有失望,似有慨叹,然而这情绪一闪而逝,消失得太快,以至于陷在焦急中的沈夜甚至不曾注意到对方眼神的变化。 “沈夜”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接着扬起右手,身前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浑浊起来,在片刻的扭曲后结成了一面圆镜,不甚清晰地映出一个侧卧在地上的幼童身影。 “她还活着。” 沈夜欣喜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展开就僵在了脸上。他敏锐地意识到,这过于简短的四个字,背后所意味的…… 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打算隐瞒。 “你们被送入矩木的缘由,我已知晓。”“沈夜”的语气有种置身事外的平淡,又像是无能为力所以无可奈何的沉默,只有眼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我并非不想救她,只是……如你所说,她还太小。灵脉过于孱弱,不足以承受神血之力。强行为之,只怕会当场殒命。”
沈夜愣了半秒,却笑出声来。 “不足以承受……神、血、之、力?哈!”他憎恶地瞥了一眼脚边还在滋滋作响的浆液,“这种东西——” 身体的颤抖依旧无法遏制,拂之不去的恐惧反而激发了他内心汹涌的怒意,沈夜一脚踩上那滩血渍,双眼盯着地面,表情嫌恶,足底用力,狠狠将鞋下浆液反反复复来回研碾,“哼,恶心至极!不要也罢!”
“但若就此听之任之,”“沈夜”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无动于衷地凝视着镜中景象,毫不理会身边少年几近歇斯底里的举动。开合的双唇吐出的话语冷酷而直白,“我观她病状进展,所余时日,至多不过三月。倒是你……” “沈夜”停顿片刻,转头看向他,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神血入体,灵脉重塑。无上清正之力连绵不绝。从今往后,你无需再担忧病症侵扰,法术进境更将一日千里。有神血加身,放眼这天玄地黄,自上古至今,亦或再过千载时光——” “神农一脉,无人能够掠汝锋芒。”
沈夜动作猛地顿住。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随即不可置信地瞠大了双目,缩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状,肩膀颤抖,似乎想要大声怒骂出来。 然而“沈夜”等了许久,也只看到他低着头死死压抑的样子,再没有别的动作。
“沈夜”始终如古井般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他略带好奇地伸出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十分意外地看到一张半点喜色也无的脸。 微微用力,从紧咬的齿间拉出那已被咬得血迹斑斑的下唇,“沈夜”用拇指轻轻按压住他唇上的破口,疑惑道。 “你不高兴?假以时日,你会成为部族里最强大的存在。” 沈夜突然抬臂,用力攥住了“沈夜”的手,自己的指尖不期然地也沾上一抹血色。“沈夜”看进他的眼睛,才发现后者此时注视着血痕的眼神已然变质。 “神血………………”沈夜艰难地开口,声音哑得如同干燥的热砂,“……对不起,我、我很抱歉,我刚才不该那么说,我——” “沈夜”顿了顿,面上神色虽不显,眼中却实实在在地划过一丝兴味。但他的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你不明白?无论你厌恶神血,还是渴求神血……这都与小曦无关。” “……” 沈夜全身一颤,颓然地放开了手。
几秒的沉默后,他忽然大笑起来,万分嘲讽和轻蔑的眼神与“沈夜”带着些许审视意味的目光轰然撞到一起。 他们站在彼此身前,就像透过一面光洁无垢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最强大的存在?……你说,就算我法术通天,成为烈山部古往今来第一堪与神魔比肩的大祭司,又有什么用?呵,三个月,我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曦——我连小曦都——” 沈夜哽住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抬起头闭上了眼,尽可能地平复声音中的颤意,“一切……都不会有所不同。” “沈夜”任由他讽刺宣泄,却并未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微笑来,“不会有所不同?神血之力,岂是凡人可以想象。” 沈夜的心跳骤然加快,“你……什么意思?” “当你拥有绝对的力量,自然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沈夜”语气柔和,“到那时,区别只在你想或不想。便如此刻,若你想救沈曦,也不是毫无办法。”
“沈夜”的身体慢慢浮起,手指悬空几笔勾画出一长串沈夜从未见过的符文。 “一个上古时的法术。我会教你这个,与此同时,矩木,会停住小曦的时间。她可以像平日一样生活,但是,在一定的时限内,你必须通过神血之力,借助法术,将她的时间拨回进入矩木之前。如此一来,只要你沈夜在一日,沈曦的身体便能始终维持当下的状态,病症亦不会继续恶化,以至危及性命。当然,作为代价,她将不能长大,并且每次只能保有一个循环的记忆。” “这个时限的长度,由第一次施术时施术者的灵力决定。以你如今的能力……一个循环,刚好三个日夜。如果时限已过,时间却未被正确拨回,你们都会受到术法反噬,在三个时辰内迅速溃烂而亡。” “无尽的三日,还是走向冥府的三个月,小曦的命运,如今为你掌控。” “沈夜,你——想或是不想?”
三日。 只有,三日……
长久的静默后,他听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 “咒诀……怎么念。” “沈夜”挑挑眉毛,突然诡异地起了些逗弄心思,“你可想好了?每过三天,小曦的记忆就会退回进入矩木之前,回到那个冰冷的雨夜,安静就像死了一样的偌大空城……” “我会陪着她。”沈夜淡漠地抬眼,他身上的生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只留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然而当他转过头,视线穿越虚幻的圆镜笼上彼方沈曦小小的身躯,他挺直的脊背,却仿佛能让人看到一株长在山崖边缘的苍翠绿竹。 ——风过不折,雨过不浊。
“生命……”沈夜喃喃自语着伸出手去,指尖穿过空气,落上幻象里的沈曦,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如每一个念着睡前故事的夜晚,哄着她甜甜美美地入梦时一样的轻柔。 “即便有刻骨的痛苦,无尽的煎熬……也只有活下去,才能体会。”
没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重要。
“沈夜”仔细注视着这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神色变化。 在这一刻,他将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谋划、布局轻轻巧巧地全盘推翻。 因为他感觉到了。沈夜周身混合着神血霸道之力的灵息,依然温柔如春日溪水,灼灼桃夭。
05
“谢谢你能帮我。” 沈夜盘腿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陷入沉眠的沈曦,脸色满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刚刚完成了一个不算简单的上古之术,灵力被完全抽空,体内神血灼烧的痛楚因而成倍放大,他却已觉习惯。 甚至于……这样的痛,反而让他感到安全。这痛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安抚着他,告诉他,即使是逆天改命—— 他若想做,就一定会做到。
与此同时—— 沈夜平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沈夜”,后者正用灵力查探着沈曦的体征,以确定术法效果是否正常。 ——他已经不再对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感到惧怕,反而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仔细想来,对方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 通晓可能已经失传千年的上古法术,对神血也似颇为了解,甚至,他还能够操控矩木……而他的长相、身形,又与自己毫无二致,就连记忆,似乎也了如指掌。
“沈夜”收回手,向他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记住三日之期,小曦会没事的。” 沈夜再一次致了谢,片刻的犹豫后,他还是问出了口。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 “沈夜”的唇角略微上扬,他似乎已期待这个问题期待了许久,无需思考,便轻快地回答。 “我是一个心愿。” “心愿?什么心愿?” “沈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夜随即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心愿为何?这样的问题,理当要由它的主人回答,才最为合适。 沈夜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更茫然了。 这里是矩木,而这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和身形。所以,是矩木复制了他? 而起因,是出于……他的心愿?
……心愿。 我想要的……是…………
“我,是你的心愿。” “沈夜”垂眼,怜爱地拨了拨小曦汗湿的额发,随后他抬起头,肃敛收容起所有温柔神色,周身气势随之一改,眉眼锋利,矜重威严如九天神明—— 他与沈夜四目相对,眸色沉如深潭,声音越过这座神裔之城砖石上皑皑无涯的千年风雪。 “我是你。但我也是神血,是矩木,是烈山部……是流月城。” “自神农神上为补天兴建流月,到如今孤城一座茕茕高悬……这弥久漫长的时光里啊,你和小曦,是唯二两个来到这里的人。你们进入矩木之后,神血有所感应,你的灵力远胜小曦,情绪动荡又过于剧烈,执念极深,矩木便以你为基,取神农遗留之神力与星月清气,塑出一具灵体;又承你之记忆,与烈山一族冥冥夙念,化作精魄魂识。” “——这就是我。是你沈夜的复制,却也不全是。我的诞生,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但我来此世间的意义……不止于此。” 沈夜仿佛能在那双沉黑色的眼里看到流月城古往今来历历幕幕的枯荣兴衰,他为这苍茫浩瀚的时间洪流所震慑,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不止于此……指的是什么?” “沈夜”笑了笑,却无意回答。 “你会知道的。” 沈夜抿了抿唇,他虽然好奇,但若“沈夜”不想说明,自己也没有理由勉强。
原来“沈夜”……你是这样来的。 我的心愿,加上星月清气,与烈山夙念……
沈夜忽道,“那……你没有名字么?” “沈夜”愣了愣,随即摇头失笑。“自然是没有。只不过……我毕竟源生自你,若由你为我命名……”他思忖片刻,“不错。理当如此。” 沈夜微微涨红了脸,对方语气里的郑重其事让他不禁感到些许受宠若惊,除了小曦之外,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期待。 如此直白,如此坦率的盼望。 沈夜不太自在地别开眼,却是极为认真地思索起来。
“宵……”他最终如此说道,“‘宵’这个字,和我的‘夜’,是一样的意思。你觉得——” “……宵者,夜也,定昏也。” “沈夜”半垂着眼,仔细地品味起这个字眼。 他想着想着,眉眼间缓缓染上了一层和煦如阳春暖风的笑意。他的声音轻柔起来,“宝盖为家,声消渐隐。夜晚,一家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变小变细了……他们坠入了睡梦,那最美的黑甜乡……” 沈宵点点小曦的额头,他的目光,深深望进沈夜的眼里。 看向灵魂。
宵罢,夜过,曦来。 我烈山一族……必将渡过漫漫长夜,得迎黎明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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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交党费的输入密码 发表于 Jan 8, 2014 1:29:02 GMT 8
06
“……阿夜?阿夜?”
沈夜睁开眼,不太意外地看到“自己的脸”与他贴得极近。对方额前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擦过眼睫,毛毛的有些扎人的痒。沈夜微微皱眉,推了一把却没推动,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宵的怀里。 “……” 沈夜的脸色不太好,他闭了闭眼,一边暗自调整内息,将积压在肺叶里的郁气慢慢吐出,一边尽量压下语气中的不耐。 “沈宵,放开。说过别离本座这么近。” 唉,越大越是别扭。 沈宵如此想着,面上神色依旧无比肃然,“我也说过,在我面前,不许自称本座。”然后他一如既往地无视对方的抗议,并且更加过分地伸手摸上了沈夜的脸,自顾自地念叨起来,“你怎么了?是神血又发作了么?这矩木内部,又不是第一次回来,怎会半途晕了过去。” 沈夜面无表情地抬臂打开那只得寸进尺的手。他挣开沈宵的怀抱,站起身退了两步,谨慎地与后者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袍。 沈宵没有动。他不动声色地思索着,沈夜醒来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待沈夜整理好大祭司服厚重的宽袍广袖和拖地长尾,重新抬眼把视线调高,才看到沈宵身后围成一圈的………… ……五根,扭来扭去的……藤条? 沈夜又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帅么?”沈宵得意地反问,“用我的血滋养培育的矩木枝,可惜太耗灵力,同时只能控制五根。这么点就已经是极限了。” “……像茶树菇。” 沈宵的脸色顿时垮下来,“至少也是偃甲蛇吧。阿夜,你太没有品味。”他半真半假地抱怨,动动手指,身后的藤条一根接着一根地佝偻起来,好像在努力试图团出一个可笑的球。 …… 沈夜合上眼,双唇微抿,口中逸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不必如此。我身体没事。” 沈宵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指间的探测法术。不过由始至终,他探究的视线一直停驻在沈夜的脸上,不曾离开。 “此话当真?那敢问我的大祭司大人,你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 “我……”沈夜神色平静,很好地掩盖了声音里微不可察的颤抖,“方才,我看到了当年被送进矩木的记忆。” “方才?”沈宵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流露出几许恍然,“哦,我明白了,抱歉。”他解释道,“在你打开通道的时候,我在矩木内部感应到沧溟即将醒来,为免你能进入此处之事暴露,我便控制了矩木,让她重新睡去。我的灵脉复制于你,你之术法由我传授,运用灵力的方法亦分毫不差,故而难以区分彼此灵息……是同频的波动影响了你的神识么?不过也好。”沈宵勾起嘴角,他说着抱歉,却一点未见歉疚神色,反倒是笑逐颜开。他的声音和沈夜如出一辙的低缓磁性,此时刻意带起一丝暧昧,像极了恋人间的软言喁语。“回味一下我们初见时的景象,不错。” …… 沈夜沉默地回视他,长长久久未发一言。
沈宵把藤条恢复原状,垂眼轻笑,“怎么?” “……你骗了我。” “什么?” “这么多年……”沈夜深深吸了口气,“你一直在骗我。” 沈宵好似十分诧异地扬起眉。他满脸疑惑地开口,语气温柔又委屈,“阿夜……何出此言?” 沈夜不为所动。他的眸色沉黯,犹如莽莽深渊,不见尽头。 “你又何必装傻充愣。”
空气陡然凝固。 两人不再言语,而他们那极为相似的、同样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紧紧交缠在一处,互相冲撞,彼此分寸不让,步步相逼。
不过三尺之遥。 一黑一白,截然分明,却又昭昭若影,如镜双生。
气氛紧绷几乎一触即发。
双方冷然僵持许久,还是沈宵先松了口,“看来,你是猜到了。” 沈夜呼吸倏然一滞。 他心中暗想,沈宵这是……承认了么? 沈宵在他两步之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手边藤条的头,把玩着藤条顶部垂下来的黄金装饰,语气依然云淡风轻,“猜到多少?不妨明示。” 沈夜突然被对方散漫的态度一下激起了实实在在的怒意。他可以,他能够,除去绝对的力量,机锋亦是他身为大祭司立足于暗潮汹涌的掌权阶层所必须深谙的生存之道,但面对沈宵,这世上他最信任的另一个自己,他不想这样!他们如此相似,秋色平分,这根本……毫无意义。 ……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情绪激动了。沈夜想,或许是为方才重现的回忆里那讽刺至极的真相所影响,或许是,沈宵他………… 不。 沈夜命令自己移开盯住沈宵双手的视线,把心一横,咬牙道,“好。我便一一与你说来。”
他闭目整理思绪,片刻后再次睁开,周身紊乱起伏的气息已然重新沉淀下来。 沈夜目注沈宵,眼中利芒锋锐如刀,“当年,矩木为实现我的心愿,复制出了你,是么?” 沈宵眉梢微微一动,不应不答,只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可矩木……为何会实现我的心愿?” 沈夜冷笑一声,字字讥讽,又似极尽哀苦,怆然恸切。 “流月城自古留驻于北疆上空,城内终岁苦寒,冷寂无涯。烈山先祖建起巍峨神殿,筑塑魁伟神像,日夜祈求神明归还,矩木不曾应答;我们中的许多人罹患恶疾,沉疴缠身,手脚溃烂饱受病痛折磨,族民时时刻刻虔诚祷祝,矩木不曾应答;城亡在即,伏羲结界却如金铁囚笼,阻断一切萤火希望,城内生灵挣扎求生,寤寐请愿,矩木也不曾应答——” “你说,这样无情的矩木……为何偏偏会实现我的心愿?沈夜何德何能,竟蒙神明如此眷顾?” 他的每一个音节里,都遍布阴冷寒意,尖锐无情。 “……那个雨夜,我妄图带小曦逃出流月城,半途被那个人亲手捉回,又亲手送入矩木。我当时愤恨欲狂,心神极度混乱,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护住小曦。而你……你当时对小曦生死轻描淡写,反倒一意引导我去注意体内神血蕴含的强横神力。若你当真是我心愿,如何会对她的性命漠不关心?你最初甚至并不打算帮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沈夜面色冰冷如霜,唇角却微微扬起,恰到好处地勾画出一抹凉薄笑意,“除了所谓心愿,你还骗了我多少?你这数十年来尽心授我上古法术,助我控制运用神血之力,乃至修为法力无人可以比肩,又究竟意欲何为?呵……如今……你也,不妨明示。” 沈宵静默许久,才道,“多年以来……只有你和小曦曾经进入矩木内部。所以,矩木感应到你的诉求,因而……” “够了!”沈夜猛地打断他,“你就——非得要我亲口揭破?” 沈宵语塞片刻,终是负手长长一叹,“那你呢?既然猜到,既已定信,又为何非得要我……亲口承认?” 他话音未落,身后五道残影已闪电般窜了出去!
沈夜不躲不避,长身而立,甚至连瞬华之胄也未展开。 藤条的速度极快,但并不足以快过他的感知。沈夜看得清楚分明,呼啸而来的每一根藤条头部都覆有金甲,中央是一层湛蓝的灵力薄膜。那薄膜先是略微向内凹陷,随即便幅度夸张地反向弹出,同时迅速泛起五行五色刺目灵光,倾泻释放出极为霸道可怖的灵压,如疾风骤雨潮鸣电掣,从不同方向不放过任何死角,毫不留情地袭向他的胸口! ……沈宵的灵脉连通矩木,如果正面硬拼,恐怕胜算渺茫……不若…… 三尺距离弹指即逝,藤条夹着强劲的冲力撞到身上,沈夜咬牙咽下喉间吃痛的闷哼,脚下亦被迫退了半步,但他立刻昂首站稳,冷面冷目,仍自巍然不动,任由五根藤条如蟒蛇般灵活地纠缠上来,箍紧他的腰腹、勒住他的脖颈,转瞬间将上下四肢全身要害尽数卷绞擒制。 沈夜静止半秒,突然抬颔扭头,勒在喉上的藤条以为他欲挣扎,顿时向内绞得更紧,摩擦间某处皮肤被藤条粗糙的表面擦破了些许,一条细细的血线随之蜿蜿蜒蜒地滑落,顺着他仰起的颈部线条没进了领口。 ……很好……就是这样…… 等做完这一切,沈夜再次尝试用力,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连一个简单的将五指收握成拳的动作也无法完成。沈宵操控的矩木枝上附有未知的上古符文,他的灵力被封住了。 ——到了这时,他便是想动,也动弹不得了。 不过没关系。他沈夜对任何事物,都一向……极有耐心。
“沈夜。”沈宵缓步上前,一点一点缩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后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我不曾骗过你,我确实是一个心愿,只不过——不是你的。” “哦?”沈夜抬抬眼皮,淡淡一笑,“那是谁的?小曦的么?” 沈宵并不理会他的嘲讽。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而矩木复制出我……是为了,杀你。” 他看着沈夜猛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顿地继续,“杀掉你,取而代之。我的面容、声音、身形、灵脉……为何无不与你一模一样?是为了完美的替代啊。这烈山部,从来不存在什么沈宵——而沈夜,也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沈宵忽然停下,摇摇头,轻轻笑了一声。“呵,也不对,只是……需要一个大祭司罢了。一个能带领族民走出黑暗的,大祭司。” “……我明白了。”沈夜的神色有片刻的变幻,他很干脆地直言指出,“这么说,你当时没有立即下手,反而唤醒我与我交谈,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以……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 “不错。分毫不差。”沈宵亦毫不掩饰,“本来,你和小曦都要死在矩木里。而我,会成为‘沈夜’,你父亲的试验里唯一留下的‘幸存者’。” “那你为何——你最终并没有……” 沈宵笑了起来,神色极是欣悦。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一根藤条上的金饰,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因为,我随时可以。就比如……现在?” “现在?”沈夜也笑了,“沈宵,你是认真的吗?”
沈宵猛地皱眉,下一刻,缠绕在沈夜身上的藤条毫无征兆地龟裂开来,由上至下迅速碎成一片片红光萦绕的结晶。沈夜一振袍袖,带起的气流随即将那些晶片高高扬起,在空气中纷乱飞舞,将眼前视野全数迷住。沈宵抽身急退,然而此时沈夜已在红雾背后唤出链剑,扬手一招“寂灭”,三道金光毫无停顿地接连逼近! 此时等同于盲眼的沈宵自然无法辨认攻击角度,只得祭出一扇巨大护盾,硬生生以大量纯粹的灵力消耗抵去了这一波攻势。但沈夜又岂会允许他有片刻喘息?“结”之光剑悬天直落,恢弘之姿势不可挡——
沈宵重重咳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地摔倒下去,沈夜同时瞬移而至,俯身单膝跪地,剑尖抵住他的心口。 “单论灵力法术,我远远及不上你,可你也别忘了,本座是如何踏着满地尸骨,登上了这流月城的大祭司之位。在最初的那一年里……你猜,本座一共经历过多少刺杀?” “现在,回答本座。你为什么——没有在那时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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