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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26:58 GM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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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28:26 GMT 8
+ 现代AU。留学生设定。 + 瞳沈老夫老妻。沧华尚未告白。其实都不分w + 暂时是节日贺文集。私心想让他们共度人间每个节日…… + 不定时更……可以在节日的时候来刷刷掉落。> < + 希望有更多人萌这两对cp呀~~
+ 现在写到的部分沧华的情节不多……如果单单为了沧华进来的姑娘们可能……要再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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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35:58 GMT 8
《中秋·红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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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解完最后一道题,把笔一抛,揉着泛酸的双眼直了直腰。 瞳歪歪斜斜的半躺在露台长椅里,落地窗敞开着,懒散的看着夜空。半空月明,几乎看不出残缺。 沈夜叹气,这怪人总一幅闲散模样。 初秋微凉,今早刚除过尘的地毯毛绒绒的,挠着足心发痒。沈夜走过去,看着室友乱糟糟的半长碎发零散的覆在泛着月色的脖根上。 走近了才发现瞳已经醉了。 手指软软的捏着半空的酒盏,盏中浅浅的飘着一片花瓣,瞳的脸上难得的浮起了血色。一派自得。 沈夜知道他得意的缘由,皱了皱眉,暗道又免不了要被他揶揄了。 像是假寐的动物一样,瞳闻声半转过头来。 「让我好等。」 薄唇的弧度令人不解,说是笑吧,又少了几分圆润。右眼中秋雾升起,瞳醉意朦胧的向沈夜举起酒盏,邀他来尝这秋菊煮酒。 酒是沈夜千里迢迢从某个好酒的朋友那儿抱回来的,瞳非要留到中秋煮着喝。沈夜打赌菊花煮酒味道奇葩,结果输了,结果挥舞了一上午的吸尘器。 瞳手指一松,酒盏跌了出来。沈夜伸手去捞,堪堪把酒和瓷器都接在掌心,不至于摔坏了二人心血来潮横穿了小半个城市买回来的家乡物件。 瞳竟然乐呵呵地拍起手来。 不至于醉得这么厉害吧,沈夜拧着眉看他。水酒本就不烈,被炉火一蒸更是不留几分酒气。 沈夜细看他的瞳孔,又凑近些嗅了嗅他的唇。对着他的胫骨狠踹一脚。这家伙又吸麻了。 瞳嘿嘿的笑。 沈夜把酒盏往他怀里一掷,这回不心疼摔不摔坏了,掌心里的殘酒往他脸上随手一弹,转身回里屋。 出来的时候拿着木头香架和一根细长的檀香。 麻草气味独特又不易消除,钻进布料头发里总也不散。沈夜天天担心室友被退学房租没人对分,每次他完事了就烧檀香。跟贡佛似的。还好两个中国人烧点檀香似乎也不奇怪。 瞳时不时拐去图书馆后街买药,沈夜就时不时去补充点香。 后来不知道是被那老板看穿了还是怎的,瞳独自去买麻草老板也搭上一把檀香。瞳不声不响都买下了。那老板眉眼细细的,话不多。沈夜觉得他应该安全,不过没深交。 三天后约了三两好友中秋家宴。人在他乡,朋友便是家人。沈夜想那师弟为人正派又固执认死理儿,若是发现了瞳师兄那见不得人的小龌龊,告发是不会的,但说教一顿定是逃不了的。想来就头疼无解,还是赶紧把香点上。
瞳在身后笃笃的敲扶手,老气横秋的。 「今晚还做吗?」 「当然!」 沈夜转身,隐然有怒气。
买酒具那次二人还提溜回来一袋生红豆。都是这豆子惹祸,让人心思思,生出了想吃豆沙月饼的野心。 之前沈夜问瞳,中秋晚餐吃什么。 瞳抬头算了一下星期,第二天还有早课,肯德基吧。 对街就是肯德基,二十四小时,特别招人。懒做饭,去吃。上晚课,去吃。熬夜写报告,脑袋和肚子都空空如也,趿着拖鞋就荡过去了。吃完再荡回来,橙色的交通灯下一身的油脂香味。颇有几分踏实的烟火气。 沈夜是吃腻了,但是为了生存催眠自己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郁气不通,越吃越壮。瞳没追求,浪费粮食,吃成一把骨头。二人就这样吃了春夏秋冬的肯德基。 师弟上网学了一个新词儿,笑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基友。 耿直师弟刚来那年,看他们老弱病残的,常自告奋勇包伙食聚餐。他们还以为肚子的春天来了,后来只能一致对外宣称对肯德基实在是爱得深沉,没它不能活。 再后来美女助教找小师弟私下谈心,传闻用学分作威胁才让他放下厨刀回头是岸。
这把红豆是个征兆,沈夜相信。于是在一周前夸下海口要自己做月饼吃。 瞳正翻着书页,随口发表了一个「哦」。 沈夜觉得这个「哦」是个信任的「哦」赞许的「哦」鼓励的「哦」。正满意着,一边的师弟笑掉了眼镜。 沈夜就暗暗的烧起了战争的烽火,心道你这个豆腐也能煮成黑渣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笑我。我好歹还能煎个蛋什么的。煎坏了的蛋瞳吃了不少也不见有个上吐下泻。这就是水平。 正恼火,看到瞳搁下了翻书的手,拱起嘴角打量着自己。 沈夜拉起室友就回家捣鼓红豆沙了。 尔后二人一连吃了好几顿烂稀稀的红豆汤。 看来自己的手艺也不怎么灵光,难不成是被传染了,沈夜着实懊恼。 还成。瞳往碗里撒了点砂糖,还没等化开就咯吱咯吱的嚼了起来,咔嚓咔嚓的说,你水少放点啊,又不是淹豆子。
瞳倚着客厅通厨房的半墙,看着沈夜腰间不伦不类的围着一件旧衬衫,在里头忙活。 沈夜塞给他一杯水,打发他在一边都喝了。 「我不渴。」 「喝水代谢毒物,懂不?」 「哦。」 瞳就一口口跟鱼似的干瞪着眼吞温水,蒸汽扑在睫毛上,牙齿时不时磕着瓷杯口,小锅里咕嘟咕嘟的开了声,二人一时无话。 残酒,麻草,檀香,混着豆子和砂糖的甜腻,稠密得有些过分。心活络起来了,人是安定的。 瞳慢慢放下杯子,觉得温水都喝心里去了,满得不行,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只说了一个「喂」。 「嗯?」 瞳再没回话,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脑中像有雾散去,眼前那人一点点变清晰。 大概是毒物散了吧。瞳笑着, 「你总盯着它也没用。」 沈夜转过身来,脸上的激动没兜住, 「起沙了!」
第一个除夕夜,沈夜拉着瞳出门吃年夜饭。 瞳老不出门,待在家里晒月光,偶尔勾引一下野猫,跟个妖精似的。长得不怎么好的那种妖精。 沈夜加了学生会,会里正准备改选,内斗得厉害,心里烦得不行。看瞳在那儿逗猫,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拖出去暴饮暴食。 下午下过的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踏成了霜,地上脏兮兮的一点也不美,街上一个魂都没有。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半溜半滑的走。瞳在前面晃晃悠悠的,一副手脚不协调的样子,沈夜一个当心点只说了一半,瞳就刺溜一下趟出去了。沈夜伸手去抓,也被带倒了。二人摔成一团,滚进冻得硬邦邦的灌木丛里。沈夜还在羽绒服里不分东西的挣扎呢,就听到瞳在耳边笑。他一笑沈夜就觉得不妙。侧身看,瞳捂着左眼,指间有火色的光。沈夜被烫着了。
你笑什么呢。差一点就瞎了。 年夜饭在医院走廊啃鸡翅的时候沈夜压低声音吼。 觉得你溜过来抓我特好笑。 瞳左眼缠着绑带,从嘴角吐出一条骨头。
瞳习惯性的摸着左边眉毛上的疤看着沈夜把火啪的关了。 月饼皮要怎么做。他们俩都不知道。百度了一下之后,绝望了,决定还是走原生态风格。 把面揉了,胡乱的裹了看起来不错的豆沙馅儿,再尽量捏出个不圆不方的形。 最后弄得像汤圆,像饺子,就是不像月饼。 「这下好,把祖国的节日一次都过了。」 瞳吮着指尖的豆沙,没心没肺的评论。 沈夜也觉得是有点糟心,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指挥着瞳把这群东西由小到大排列好,在烤盘上刷一层油。
瞳挤进小厨房,两个人四只光脚丫站在冰冷的地砖上,盯着烤箱里的火光。 沈夜轮流把脚踩在另一只脚上,轻轻发抖,就是不愿离开穿鞋添衣。 他正要把左脚放下换右脚,脚心触到一个略温暖的硬物。瞳歪着嘴看着他,觉得他挺逗的,把脚伸了过来。 沈夜老实不客气的把两只脚的前半都放上去。 啪。 炉子里有什么东西爆了。 两个人都吓得往后一缩。 瞳又开始神经质的笑。 「屋子炸了怎么办。」沈夜半认真的问。 「跑呗。」 「我觉得跑不掉。」 「那就一起死呗。」 两人肩挨着肩。谁也没去看对方的脸。片刻,瞳又说, 「我们定是头两个被红豆炸死的人,想想多荣幸啊主席。」
果然炸了。 月饼,不是屋子。 生生的是一团生灵涂炭的红豆大战包青天。 沈夜端着烤盘只想甩手把它抛垃圾桶里去。瞳从背后伸过手来,揪下一团,放嘴里有滋有味的嚼起来。 「呃……不必勉强……」 瞳听罢,乖顺的做出一幅被毒杀的样子,垂下手,把下巴挂在沈夜肩头,软软的贴上去。不动了。 「喂。」 沈夜还端着盘子,只能耸肩表示抗议。 锁骨附近传来闷闷的声音, 「其实还行,不太糟。」 「真的?」 「假的。比煎蛋还难吃……」
中秋。 满月上像是生了一棵树,月亮大而近,追着人转,那棵树像是能从窗户生进屋子里。 正直师弟和美女助教来了。助教载了一后座的家常菜,用锡纸包得妥帖,不像是来作客的,倒像是来投食的。 师弟两手空空的进门,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师弟吵着说月饼呢月饼呢。 沈夜忍着笑,一脸正气的端出来一个蒙着白布的竹编屉子, 老吃月饼多庸俗,咱们今年尝个鲜。 师弟一脸茫然的揭开那方蒸汽腾腾的布,被白花花十二只包子晃失了神。 瞳从厨房冒出来,叼着半根香烟,抱着一坛子酒,贼忒兮兮的补充, 韭菜馅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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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37:59 GMT 8
《短假·仙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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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融雪的时候沈夜发现瞳开始读一本小说。书名全是数字,封面画得乱七八糟,沈夜评价像通往地狱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了,人们挤在候机室一边看天打雷劈一边饿得嗷嗷乱叫。 瞳把手指夹进书页,盯着沈夜足足看了七秒钟,竖起拇指,面无表情的称赞, 吾友,我小看了你的想象力。 瞳经常保持着食指夹在书中的姿势在家里晃悠。掏个苹果吃,望着天花板喷烟圈,探过头问沈夜今年是11年还是12年。 那根消失在天打雷劈候机室里的手指就是书签,沈夜看着它一点点向结局走去。
沈夜一直没问那本书是个什么故事,好看不,和妖魔鬼怪有关不。 那段日子他特别忙,自己的事儿不放,别人的事儿胡揽,生怕还不够乱似的。后来一天只能见到瞳两次,瞳叼着牙刷和叼着牙刷的瞳。 走了啊。回来啦。瞳含含混混的就这两句。
复活节前瞳陪沈夜去超市囤积食物。以应对早春的空虚。沈夜正盘算着冰冻豆子是要买三袋还是买四袋,瞳在一边呆呆的宣布, 我有个地方想去。 眼神直直的,像在和豆子说话。 想春假就去。 瞳继续和冻豆子聊天。 沈夜没管他,随手扔了两袋青豆进推车。 吃到春假前的话,两袋就够了。 瞳的开心表现得很啰嗦。 他后半步尾随着沈夜转来转去一路念叨,他在书里读到一种酒那种酒特带劲那种特带劲的酒是用仙人掌烧的那种特带劲的用仙人掌烧的酒只有在邻国的边陲小镇才能喝到。 喝了能看到幻象。 瞳的双眼发亮,像春日也无法溶解的雪。 豆子在空空的推车里哒哒哒的跳得迫切。 沈夜问美女助教借了辆车,连地址也没查就上路了。 你不带上书?沈夜问。 瞳伸出双指点了点太阳穴。像对自己开了一枪。 沈夜经常觉得瞳就是一个能穿着棉袄过盛夏,自成一格的人。 但是自己是正常人,至少他是这么觉着的,摆弄了好一阵子GPS,把目的地定在边境,踹了桌子对面的瞳一脚, 走了啊。 瞳在那儿自顾自的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咯咯咯的像个老斑鸠。沈夜问他又犯什么病。瞳把笔记本向他推过来。 google map,目的地家,方式步行,瞳指着中间一大段海洋笑着说,皮划艇,你看到没,谷哥叫我们划皮划艇回去,哈哈哈。 沈夜看着那一大片蓝色,心里一阵发空,胡乱揉了揉瞳的头发,又说了一次, 走了啊。
两个人轮换着开车。 没打算停。就这么一路开到目的地。或者开不到,把油钱或者日子烧没了再回来。 至少沈夜的计划是这样的。 沈夜坐在副驾驶上,盯着风吹过高地,一节节的翻动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万物生长,时日空旷,像无尽的洋流,需要做些什么感觉脚踏实地。但又说不上期待。在匀速行进中渐渐的合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窗子是关着的,黑夜中一点红色的星光,沈夜动了动僵直的四肢,偏过头,瞳叼着一支烟,一点红色星光,烟灰老长一截挂着,瞳含糊的说, 你可是醒了,我刚是睡着开的。 车内烟雾缭绕,有些呛人,但很暖,有家里过年的味道。 陪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去找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还说什么脚踏实地。沈夜自嘲的笑了笑,在安全带的怀抱里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说换我吧。
副驾驶上的瞳一点也不安稳。不睡觉,不看风景,不停的捣鼓GPS。 沈夜烦他,别闹,大半夜的要迷路。 瞳把GPS来回切换成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挨次问沈夜哪个女人的声音好听。 英语。我说你不去后面躺一躺? 我觉得西语的好听,够性感。 瞳把设成西语的GPS插回去,得意的像偷了一斤瓜,咱们来练习一下西语听力,到了用得着。 沈夜正想抽他,GPS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 她说什么? 大概是多少米之后转弯吧。 多少米! 没听清。 转左还转右? 左。 左? 左。 你确定?! 我确定。 瞳很确定。 沈夜怀疑的瞪了他一眼,瞳说你相信我我为了喝仙人酒做过功课的,认真脸。 GPS又提醒了一次。 沈夜往左打方向盘。刚开了几米,西班牙女人开心的弹起了舌头: Recalculando。(Recalculating,重新计算,就是走错路了。) 这个词儿沈夜还是能猜到的,他匀出一只手狠锤瞳的胸口,瞳笑着抓他的手,扭在一起。 你不是说做了功课的吗! 我就会说Ti amo。 Ti amo那是意大利语好不!是Te amo你妹的。我信你真见鬼了。 哎呦沈主席打人可不文明。 沈夜改锤为抓,冲瞳的肚子就是一顿挠,瞳一边哈哈哈一边扭他的手。 碰。 车猛地一震,好像撞到了什么。 沈夜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住。转过身望着瞳,撞到人了吗,笑容还没完全退去,脸色苍白。瞳拍拍他的肩,拉开车门。 沈夜跟着下车,看着瞳走过去。长路寂寂,漆黑无光,来路和去路都不可见,云压得极低,煞白的车灯只笼出了了一个孤岛,沈夜看着瞳摇摇晃晃的逆光而行,山风凛冽卷起衣角,那人缩着肩勾着头渐渐要走出视野。突然一阵害怕,迈步紧跟上去。 走近后,被瞳伸手拦住了,瞳低头看了一会儿,回过身按着沈夜的肩膀说,没化开的雪块而已,走吧。 瞳回身的那瞬间,沈夜看到了,地上一滩痕迹蔓延开,粘稠的像黑色的柏油一样。 肩上的手大力了些,走吧,冷。 沈夜坚持要开车,瞳也不和他争,默默地坐在一边,在黑暗中一下下的眨眼。二人的眼睛时不时在后视镜中相遇,也不避开,就这么间接的对视一会儿,再把目光转开。
在加油站啃着汉堡的时候,瞳嚼着食物,盯着沈夜肩膀后方某个远处的点,说, 阿兹特克人用心脏拜祭太阳神。鲜血是神所喜欢的,是必须的。 沈夜默默的听着,一口口咬着,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与自己同等的人,是最高等级的祭献。不过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大概只有人,会牺牲生命去换胜利、丰饶、眷顾、未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夜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安静,抬头看着瞳看着他。 瞳吞下嘴里的食物,我们撞到一头鹿了,瞳宣布。我看过了,它的脚早断了,伤口都烂了,大概也活不了多长了。 沈夜觉得嘴里很堵,却也说不上什么,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在想认识我之后遇到的糟心事儿特别多。语气半真半假的,抱歉还是揶揄,不大分得出。 ……不过是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又多了一件罢了。 走吧。
二人一路听着西班牙语的导航,再没调过来,居然再没走错路,安安稳稳的到了边境。大概真的得到了冥冥中的保佑也不可知。瞳是看着那头鹿一下下抽搐着断气的,这个细节沈夜不需要知道,不是承受不来,而是他太能纠结了。不能和沈夜说的秘密瞳也有很多。 到了边境,沈夜才意识到他们根本无法过境。之前都想什么去了。 沈夜一边靠着车门,看着满面沙尘的车咕咚咕咚的喝汽油,一边眯眼看瞳和香烟店的大叔闲聊。只看到动作,听不见声音。荒漠的热力蒸腾上来,照的人有些变形,像在跳慢舞。远远的仿佛是能看到巨大的仙人掌了。 瞳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用嘴撕开烟盒,这边有个镇子也能喝到仙人酒,走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瞳就把仙人掌酿的酒,简称为仙人酒了。搞得他们像是两个修仙门派的散人,跑到这个离家千万里的沙漠里就为了解渴。 瞳从纸袋里摸出一盒小刀片,冲他摇了摇,一起刮个胡子吧,看你像远离了文明社会似的。 我是远离了文明社会。我说你为什么不买剃须刀买刀片啊。 钱不够了。
黄昏的时候镇子里开始烧酒。 沈夜想不到这酒真的是烧出来的。 镇民们,酒鬼们,不明就里的人们,纷纷走向沙漠。像香客一样默契。 烧酒的人挖出硕大一个坑,往里面吭哧吭哧的倒仙人掌肥硕的叶片,加上一大口瓮,加水,点火,一边煮着一边把仙人掌红色的果实捣烂。 赤裸上身的男人们一上一下的杵着血色的果实,残阳下有人唱起听不懂歌词的曲子。 像是误闯妖类集会的旅人,沈夜被气氛迷惑,在人群的边缘,不自觉的贴近身边的那人。 荒漠的夜晚温度下降的飞快,烟火升起来的时候,瞳感到贴着自己的手臂微微的发抖,用手肘挨了挨冰冷的皮肤,轻声问要不要去喝一杯暖身。 酒要酿上一周,酒家一边酿着新酒,一边卖着存货。二人手臂靠着碰着,肩并肩的走过已经开始微醺的人们,向支着灯的酒铺前进。 开始炖仙人果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没人散去,有歌唱着,有乐器玩着,有酒喝着,有人陪着,没人肯散去。 酒味独特。苦,有植物的味道。像是在喝药。不能小口的品,要闭着眼吞。但半杯下肚心思就轻飘飘了,身体暗暗的烧起来,四肢百骸无限延伸,融入空气,融入对望着的另一个人的体内。酒家在雨中转着伞去遮酒瓮和篝火,像抡着一件巨大的兵器和自然干架。 土地闷闷的烧灼着,酝酿着呛人的液体。远处有青紫色的闪电。每劈下来一道,人们就引颈长叹,发出齐整的噢噢——。像嗷嗷待哺的幼兽。沈夜想起那本书的封面,笑着摇头。 你不是说能看到幻觉吗? 你说啥? 你看到幻觉了吗? 沈夜在雨帘和雷鸣里大声的吼。 哦。 哦就是有还是没有啊! 瞳微微低头看着他,笑而不语。
沈夜裹在被子里一阵阵的发抖。身子在火海燃烧。 瞳架着腿,坐在床头椅子里,手指一下下的点着,抱歉的看着他烧得发亮的双眼。 饮酒,淋雨,沈夜当晚就发起来烧。 我错了,认识你之后遇到的糟心事儿真的特别多。脑仁在眼睛后头游泳。 瞳笑了,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一天你也发烧,还记得吗。 认识你就是灾祸。我是不是命犯七煞啊。 瞳翻了一下沈夜额头的毛巾,热辣辣的,你躺着,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药卖,这该死的地方除了酒和咖啡就没别的卖了吗。 不用了吧,我觉得病的不重。 瞳点了点毛巾,躺好。
外面还在下雨。和雨天熟悉的植物气味不同,这雨带着盐粒的味道。像海洋倾覆下来。 瞳在汽车旅馆的木质走廊里咯吱咯吱的走。遇到一个同乡的陌生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大大咧咧的笑着对瞳点头。 长发披肩,一身散漫的样子,风尘仆仆的看不出年龄,陈年的酒气,胡子拉碴,瞳想起远离文明社会这句评语。也对他略微点点头。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说, 唉,兄弟,你朋友病了是吧。 瞳冷冷的看着他,琢磨不好这人想干嘛。 我有药啊,你要不。 …… 我不收钱,你拿酒和我换就好。药是好药,不骗你。
沈夜吃了药,昏昏的睡过去。睡之前还不忘喃喃的说,钱包在我的裤子口袋里,你要拿好啊,特别的不放心。是是是,快睡吧您呐,心操的眉头都要分叉。沈夜瞪着瞳,眼睛一睁一合的睡过去了。 瞳敞着房门,靠着走廊木头栏杆,一边看着他的脑袋毛茸茸的从被窝里露出来,一边和胡茬喝酒聊天。 这酒最早是阿兹特克祭司喝的,你知道吗。胡茬摇晃着杯中酒。 瞳知道,但是不答话。 浓度高的会上瘾。但会看到心中执念化为真实的景象,有人觉得上瘾也值了。胡茬笑了笑,凝重中一丝惨淡,和千里荒漠滚滚白沙十分的适合。抑制和放纵,总有一个让人产生信仰般的真实和幻觉。 你是什么人?瞳问。 我啊,就是一个酒鬼。 来喝酒? 不全是。来帮朋友找一味药材,顺便喝酒。 药找到了吗? 没。但酒喝了不少。哈哈哈。 雨滴在酒里。一滴与一滴的空隔拉开了,雨要停了。 你呢?你们来干嘛。
沈夜站在这一方土地的边缘,就着硕大无朋的夕阳,放长目光,遥望着脚下深远处的那片蓝色的洋流。他的后方隐约有人坐在椅子上,问他选好地点了吗。 嗯。龙兵屿。 从天上的岛跑到海上的岛啊。那人语带调笑。 哪儿不是个岛。沈夜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是这么想的。 走了啊。走吧。走。 自己和瞳的声音,反反复复的响起。一路上说的最多的好像就是走。 计划也没做周全就上路了。走到这儿了,然后呢? 走了啊。回来啦。瞳含着牙刷含含混混的说。 沈夜看着他嘴角的白色泡泡忍不住想笑。这一笑把梦笑醒了。 沈夜看着瞳还坐在老地方,笑着盯着自己。下巴和眼睛下方一片青色。 还烧吗? 不烧了。 还喝吗? 喝够了。 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没看到那头鹿。或许是被人搬走了。或许是被其他的动物吃掉了。 二人跟野人一样回到被称之为家的所在。师弟问他们跑哪儿去了。师兄们想了想,觉得此事极荒诞,极疯狂,但又无法与旁人说,只好打了个哈哈。 旅行了。 生病了。 到底干嘛去了啊! 跑到别处生了场病又回来了。这回总算统一口径了。 ……我看你们是真有病吧! …… ——今晚我做饭,你们要来吃不? 谢谢了!我们特别想念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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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38:54 GMT 8
《重阳·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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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胡同里跑着。白衬衣鼓着风,在身后扯出一条蓬松的长尾巴。两条小辫子和着脚步声,啪嗒啪嗒的拍着红扑扑的脸颊。 脚下的石板暖洋洋的,耳畔有风,秋意正好,像硬柿子一样沙而甜,脆而实。那孩子心中雀跃,忍不住张开双手,左右斜着身子,一阵冲刺,像只小鸟,扑腾扑腾的飞翔在大地上。 请、请给我二两桂花糕和云片糕。 孩子惦着脚,仰着脖子,喘着气,大声的喊着。 摊主是大学生,周末的日子时不时来巷口卖甜食。是个爱笑的青年,好攀谈,别人问起来,害羞的挠挠后脑说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拿出来卖。摊主口碑很好,有时和三两好友一同看店,边吃边卖,不一会儿小铺子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孩子个头矮,看不到柜台里的情形,但又心急,一个劲儿的蹦起来想偷瞄一眼。目光烁烁。大学生养的猫硕大一只具象化了许许多多个肥美的日子,盘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蹦来蹦去的眼花,咕哝着伸出尾巴扫了他一脸。规矩点。 摊主包好糕点,伸手揉了揉孩子被大猫尾巴打到的额头,笑眯眯的问他是不是帮家里人买的。 帮爷爷们买的。使命艰巨,孩子一脸光荣。 摊主偏过头想了一下爷爷们是个什么概念,笑着塞进去几个梨子,花糕甜,爷爷们吃腻了就吃个梨子。 谢谢你,大哥哥!孩子笑得像个小太阳。 回去别乱跑,花糕甩散了可不好吃。 孩子点着头,把糕点袋子紧紧的抱着身前,转过身跑走了。
远远的看着爷爷坐在院门竹椅里,翘着脚,大拇指晃晃荡荡的吊着一只人字拖,松松垮垮的罩着短裤大背心,抬着头看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头白发映着门前桂花斑驳树影随风波动。再跑近些才发现爷爷已经睡着啦,手拿着的烟枪松松的垂下来,就快点到地面了。 孩子蹑手蹑脚的凑过去,连人带食物扑进爷爷怀里。 瞳爷爷一下子被吓醒了,刮着他的鼻子责他顽皮。 沈爷爷呢? 在里面煮豆汁儿呢。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瞳早就对沈夜的厨艺不抱希望了,虽说吃不死人,但总也不见长进,原地踏步不功不过的吃了好几十年把沈夜的头发吃的和自己一般白,沈夜突然发现自己和一样偏门小吃特别有缘,做起来简直无师自通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就是豆汁儿。 豆汁儿看起来诡异,闻起来诡异,喝到嘴里更是诡异。但爱喝的人爱煞,喝不到挂念。瞳说像臭豆腐。沈夜说像你。瞳盯着沈夜默默点头。沈夜揶揄别人反被揶揄,心里郁闷。 反正瞳老大爷算是喝上了瘾,一日不喝辗转反侧。沈夜和他抱怨自己身上闻起来总是酸的。瞳就笑笑拎起白布盖着的鸟笼子,今个儿去东口的铺子里喝吧。 瞳点两大碗,沈夜点一碗,支着脑袋看着瞳咕咚咕咚的把三大碗都喝下肚子里头去,面不改色的抹抹嘴说不能遛弯了,得快点找个厕所解决问题。 沈大爷笑着骂他肾虚就别逞能,瞳说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半夜起身三次去厕所,笨手笨脚的还撞了客厅桌子。你没睡啊。睡了啊,你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遭贼了呢。…………。撞哪儿了让我瞅瞅。撞你脑袋上了。哦,我说我怎么一看你就头疼呢。
沈夜披着衣服,刚睡醒的头发翘得四仰八叉的,哆哆嗦嗦的走向厨房,看见瞳一脸严肃的拿着一杆针筒,一丝不苟的挨个给蒸屉上一垛垛看不出什么糕扎针。 沈夜怔了一下,是你病了还是它们病了。 你才病了。瞳把注射器伸进小碗里,抽了一针筒无色的液体,继续给食物打针。我忘记搁糖了,给他们每人补一剂葡萄糖。 ……你从哪儿搞来的针管? 上次买毒品小伙儿看我英俊白送了我一支。 沈夜一把抓过瞳的手臂,把袖子往上撸起,瞳抬头看着他笑,笑他天真。骗你的,从实验室里顺出来的。 沈夜恼怒,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回来问今天什么日子为何突然下起厨房了。 重阳啊。哎呀这块我扎过没? 沈夜一边笑他大好青年净惦记着老人家的节日,一边和他一起头碰头凑近了端详那块桂花糕上有没有针眼。 结果瞳吃到一块特别甜的桂花糕。 他不动声色的切下一半,推过去给沈夜,这块特别好吃,留给你。 你当我傻子?沈夜走了一口酒,没放过这个鄙视好友智商的机会。 我当你傻子。瞳严肃认真的点头,给呛着的沈夜满上一杯酒。
原本二人的计划是一路北上,看秋叶去。此时赏叶正正好,不瘟不火,未到最浓烈的时候,反倒能看尽绿黄红三色齐呈。 但是美女助教另有安排,把他们四人仅有的一辆车子开走了,说要和自己的新室友去赏叶。临走前捧过来一盆花,马缨丹,谅你们也养不活,花送你们泡酒喝吧,记得别啃枝叶,有毒。 谁啃枝叶啊,沈夜皱眉。 助教看着心情很好,白了他一眼,沈大博士撞我车子我还没恨你呢,你们两个祸害好好待家里。助教挥挥手走了。瞳好像回过味来一样问这花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夜想了想,马什么丹? 这什么名字,如此不文明。瞳接过沈夜抱着的花。 她怎么突然对植物有研究了。沈夜还在寻思,瞳已经捧着花盆喜滋滋的剪起了小花。 花细细小小一朵,开成一个个小团,艳红如秋,被瞳苍白枯长的手指一一剪下,拈在指间,极残忍,极鲜活。 沈夜看着,心中忽而生出一个念头,像是前世曾与此人比肩,走过无数个秋,远远赏过美景,安稳辽阔,后被血雨打湿,消失在黎明前的寒夜。死得其所共赴黄泉才换得此刻蜗居一隅,安稳度日。 沈夜曾与瞳说起这个没来由的情绪,瞳并未笑他,反倒说,或许是真的呢。
沈夜把云片糕搁在孩子的额头,颇为正式的祝他快高长大,云片糕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那孩子期待的望着瞳,瞳捡起一片,拍了拍他的眉心,说,一样。把糕凑近嘴边,咬了一口。孩子捂着额头,委委屈屈的望着瞳爷爷。沈夜也一脸责备的看着老伴。瞳咬了几口发觉大家谴责的眼神,想了片刻补充一句,长高些,发现大家还不满意,又想了片刻再补充一句,别近视。 黄昏将尽,房瓦鳞次栉比反照落日霞光。人间有巨龙卧于市井,躯干借给世人居于其中,住人饲养巨龙,龙体渐肥硕渐盘桓,贪恋人间再也记不起诸神。 瞳还坐在老位置,眯着眼睛吹笛子,家里的鸟儿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屋里有人喊他,过来炒土豆丝儿。 祖孙三人在前院树下架好竹桌藤椅,点上盘香,摆好爷爷们做的三菜一汤,瞳端出一壶酒。 沈夜接过来揭开盖子,看着里面飘着的花,还是记忆中的那般红艳。 你还记得? 不大记得了。在花店里比划了老半天,后来一个长辫子姑娘说是马缨丹。我问她是哪个ying,樱花的樱?她摇摇头说不是,旁边的姑娘接嘴说是枪缨子的缨。 孩子闻得香,闹着要尝酒。两个老人拗不过他,拿筷子蘸着些给他。孩子像小鸟儿一样,接过几滴酒水,砸吧砸吧嘴,仰脖说还要还要嘛。二老又蘸了蘸,蘸了又蘸,那孩子抿着抿着,身子一歪倒在藤椅里打起了小呼噜。 两个爷爷无奈的对望着,瞳接过沈夜略有责备的眼神,笑着把大半杯酒喝了,早知道应该祝他酒量大增。 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孩子的两侧,也不急着吃饭。看着太阳的一道边儿,默默的握起对方的手。 上午扫净的庭院里又落满了桂花,淡淡的香气由地热的余温蒸上来,绕着人心打转。远处有谁家唱起了歌,歌声缠绕,让人忘记今夕何夕。 二人牵着手,望着人间灯火,天上星辰,一一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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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39:59 GMT 8
《番外·I never》
长段子…… 这篇的 沧华 算比较多一点。_(:з」∠)_ 因为要玩游戏所以就直接写出所有人的名字了……
I never的规则是玩家轮流说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如果其余的人做过,就要受到惩罚。比如罚酒一杯。 不可以说太过于显而易见的事情。比如男生说我从未穿过裙子……这种。W 基本上算是勾出别人秘密的游戏2333 大家来猜一下谁会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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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围坐成一圈,顺时针数过来,谢衣、沧溟、华月、沈夜、瞳。 中间摆着五只酒杯和最后一壶白干。 说是最后一壶,众人已经喝了一晚,剩下的不多不少,喝了怕是真的要醉,不喝又心疼浪费,正好来玩罚酒游戏。 五人过了一下规则,同意从年轻人开始发问。 谢衣煞有介事的正了正身子,准备下刀子…………
「我从未喜欢过女人。」 谢衣一开始就抛出这么一个重磅问题,在众人的惊吓中笑得很是灿烂。 瞳一副你们别看到我啊的怡然神情,不紧不慢的点着手指,欣赏众人的反应。 沧溟二话不说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个一干二净,微笑抿嘴,给自己斟满了,拎着小酒壶不放下,挨个看。 华月怔了一下,垂下眼也默默的喝了,把杯子递给她满上。 瞳看向沈夜,伸脚踹了他一下。 「干嘛……!那不算……」沈夜领悟到了好友的揶揄,愤慨的争辩。 「童年迷恋不算喜欢?」瞳面不改色的逼迫。 「不算。」 「字典可不这么看。」 沧溟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摇晃着手里的酒壶。 你们给我等着。沈夜恼怒的把酒吞了。 想不到第一个问题就燃起了战火,理科高才生的直线思维果然不可小觑。沧溟慢慢的搁下稍空的酒壶,像在斟酌一个刁钻的问题。谁知她偏头笑起来,说了一个偷懒的: 「我从未喜欢过男人。」 说着挑起下巴看向对面的沈夜。 沈夜嘟囔着我早知道啦,遭受到了双重的打击,自动自觉的喝下了第二杯。 华月松了一口气,不仅仅因为逃过了一杯。 众人看向上一轮的杀伤者,谢衣做出苦恼的样子: 「今晚这杯我是喝不上的了……将来大概有机会。」 众人暗道原来如此。瞳伸手拍拍了师弟的肩,意味不明,不知道是恭喜还是安慰。 沈夜把握机会大力踹了瞳一脚,盯着他不说话。 瞳也做出苦恼的样子: 「我喜欢的……勉强算是雄性生物吧……」 沈夜恨不得他坐着的是轮椅,好一脚把他踹进北冰洋。 在大家的捧腹爆笑中,瞳面无表情的喝下了第一杯。
轮到华月。华月努力思索一件事是沧溟没有做过的,而其他人都做过的。奈何华月为人耿直,这种损人的事实在不擅长,拨着耳环想不出一个好问题。她身边的沧溟轻轻的咳了一下,凑过去小声的说了几个字。 华月一下子脸红起来,沧溟拉开身子,含笑说: 「怎么?你做过?」 「没没没。」华月飞快的摇头。 「诶,你们这是犯规啊。快说快说是什么问题。」谢衣忍不住插嘴。 「等一下,这个不算——」沈夜出来主持规则。 「咳,」华月飞快的说,「我没有偷看过室友睡觉。」 沧溟顺着她的话干脆利落的灌了一杯。 三位男生明显的震了一下。为沧溟想到的暧昧问题,也为她自罚一杯的含义。 不愧是沧溟啊,谢衣你不懂她的厉害……沈夜头痛的揉起了额角。 「噗哈哈哈哈哈。」谢衣乐不可支,得意起来,「我没有室友~」 这人到现在还一杯未罚,倒不是因为他人生经历丰富,反倒是因为他几乎没有人生经历……四位年长者默默叹气,觉得玩不过这个小辈。 瞳和沈夜几乎同时伸手取酒。沈夜一点也不吃惊,倒是瞳有些愕然,挑起了一边眉毛,从酒杯边沿斜看着他的室友。 「怎么?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看你?」沈夜撂下酒杯蹦出这么一句,一连三杯,酒气烧得脸有些红。瞳默默的重新估算了一下这人的酒量,平时二个人喝的时候还不错,怎么今天这么不在状态。 「什么时候?」瞳不动声色的扯起了闲话。酒喝得太急易醉。 哪知道沈夜板着手指如数家珍的倒叙起来: 「开车过来的路上。今早我路过你教室的时候。昨晚和你聊天的时候。还有前天晚上你洗完澡……」 「——昨晚聊天我睡着了吗?」瞳打断。 「睡着了啊!你还和我梦话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我还以为你没理解我精妙的逻辑,还和你解释了一番,然后你就打起了呼噜……」沈夜立起眉毛,借着三分酒意瞥向瞳,忍着笑佯怒。 「咳咳。」 瞳刚想反驳,但余下的三人齐齐咳嗽抗议。谢衣伸长手臂,对着瞳和沈夜比出按遥控器的动作:「够了,换台。」
终于轮到每回必喝的沈夜。沈夜说得倒快,好像早就想好了对策一样。 「我因为病假从未得过全勤。」 大家的反应也快,齐刷刷给他一张「这什么烂问题」的脸,默契得像团购一样。瞳默默摇头叹气,又不是只有我们俩身体不好常生病。 沈夜环顾了一下,有点意外,事假不算啊,沈夜启发大家。 沧溟主动举手:「我肺不好啊,阿夜你知道的,每当天冷就犯病。」 一向身体好的华月老实交代:「……我上周装了一次病……打破了全勤的记录。」 上周大降温,华月为何装病留在家里大家也猜到了几分。 沈夜绝望的看向另一位向来身强体健的朋友,这人可是被烙铁烫伤也笑嘻嘻说没事哎呀多了一个文身的强悍家伙。 谢衣却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后脑吐舌:「……食物中毒。」 了然。 流局。沈夜这庄家当得真人畜无害。
瞳过了一下心里的计分表。谢衣0杯,华月1杯,沧溟2杯,沈夜3杯。 沈主席办起事来挺「心狠手辣」的,对付起自己更是鬼点子一套套的,想不到被这三位吃得死死的,半点胜算没有。唉,不中用。 那三位看着瞳支着额角,像老狐狸一样眯起眼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略有些忐忑。 余下的那位则是忐忑又期待。倒是期待起自己被惩罚,这样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打败了瞳。 片刻,瞳收起撑着眉梢的手指,问:「我能把规则反一下吗?我说一件做过的事情,没有做过的人罚酒一杯。」 大家想了一下,觉得挺有趣,都同意了。其中有几个是想看好戏的,更是没反对。 「那么……」瞳一板一眼的缓缓开口,「我听过恋人对自己说『我爱你』。」 众人愕然。一边把规则翻译成「没有听过恋人对自己说『我爱你』要罚酒」,一边忙着讶异沈夜竟然说过这三个字,一边光明正大的观察起沈夜的表情。沈夜却也是一脸惊异,也像是被这句话中的信息量搞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受到三人注目的沈夜看向瞳,瞳却干脆闭上眼,似笑非笑的点起手指。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谢衣。谢小伙长叹一口气,老老实实的端起酒杯,喝下了今晚的第一杯酒。 华月偷看沧溟,沧溟却看着华月噗的笑起来,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来不及啦。」端起两只杯子,把酒稍少的那只塞给华月。两人轻轻的碰了碰杯沿,眼神闪烁的喝下了这杯有些腻人的罚酒。 沈夜这才如梦初醒,伸手取酒。众人看不懂了,难道瞳不是为了搭救沈夜才改了规则? 「慢着。」瞳伸手拦下沈夜举杯凑到唇边的手,按着他的手腕,贴近沈夜,一寸寸的,直到呼吸可闻,却又迟迟不言语,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沈夜一点点的动摇,刚想移开对望的双眼,瞳却像念咒诵经一样清晰的说: 「我爱你。」 语气平板,但表情郑重,不带惯有的揶揄神色。沈夜眨眼,一下又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喝多了。瞳从他捏麻木的指间取出泛着涟漪的酒杯,一仰脖,有滋有味的喝掉了。 三人衷心佩服,鼓起掌来。 沈夜充耳未闻,只盯着他滑动的喉结,觉得烈酒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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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1:05 GMT 8
《万圣·……》
想不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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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这个全民cosplay,儿童节与愚人节兼备的日子,沈夜过得像中国的鬼节。 这学期瞳要搬去另一个校区,实验中心和实习医院都在那边。 沈夜看着瞳把衣服一件件卷起来,跟一条条长虫似的填进背包的肚子里,没有什么可帮忙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瞳没什么可带的,装好了电脑和衣服,掂了掂轻重,又塞进去几本书,听着小厨房里电热水壶嗒的跳了闸。 泡茶吗? 嗯。 远远传来沈夜的声音。 瞳皱着眉一脸严肃的审视着染有淡淡咖啡渍和茶渍的马克杯底,呼的往里面吹气,你要不要和别人合住分房租啊,一边说一边把杯子倒过来上下抖动。 沈夜看不过眼,要不要这么懒,一把抢过还在空中晃荡的马克杯,转身扭开水龙头。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哗哗的水声里夹着这么一句。 瞳用手笼着壶嘴喷出来的蒸汽玩儿。掌心湿湿暖暖的。 两个校区在两个毗邻的城市,中间一条大河分隔,河道中心是地图上的州界线。 分隔两个州,听起来似乎很远,但车程其实就一小时。只不过这国家的公共交通实在糟糕,没有长途客车这么一说,没有私车寸步难行。双城一河,笔直的公路和延绵的玉米地,要见一面也不容易,这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把两人生生逼成隔河相对的古人。 要不要吟一首临别的诗啊。出门前瞳斜背着书包,搭着沈夜的肩膀逗他。 沈夜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送他四个字正腔圆的字: 滚吧,壮士。 瞳走后天气也迅速的冷下来。天黑得越来越早,沈夜在渐黑的校车上补眠,回到瞳搬进来之前的生活里。 瞳偶尔会在深夜打电话过来。 说一些无聊的,大同小异的事情。 沈夜闭上眼,一边转着手中的笔一边听,在笔杆旋转发出的咔哒声中,听瞳沉沉的平稳的说着今天的病理鉴定。 已经死掉的人,将要死去的人,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其实都是些煞风景的话。 瞳常常说着就停下来,沈夜耳边越来越烫的手机两端空洞封闭的空间里传来嗡嗡不绝的回音。 还在实验室吗? 嗯。 后来一连几天两人都忙起来,沈夜往往在挨着枕头捏着电话斟酌着要不要打过去的过程中睡过去了。 被闹钟吵醒的第一件事都是懊恼的寻找滑进被子里的手机。 某天沈夜收到语音留言的提醒,瞳的留言,沈夜有点吃惊,他们都是不习惯用留言的人。 捣鼓了好一阵子终于打开语音信箱,一片沙沙的空白的静电噪音,持续了十几秒。 沈夜一阵寒颤,回留言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不知道说什么。 ……吓死我了。 哦。 后来瞳的留言变多了,都很短,都是些没头没脑的话。 看到了一只臭鼬。 没抓着。 —— 鸭子是三眼皮,你知道吗。 在Snapple的盖子上看到的。(*这个饮料的瓶盖上会印一些冷知识…… —— 就快没电了。 竟然还有电。 —— 沈夜听着好笑。这人到底是爱说话还是不爱说话,还真不好说。 沈夜第一次看到鬼火是在万圣前两周。商店已经如火如荼的贩卖狼人僵尸吸血鬼了。 那团蓝色的火焰悬浮在瞳平日爱坐的客厅落地窗前的扶手椅里。一晃一晃的,定在那儿。 沈夜正站在卧房通客厅的走廊里,穿着睡衣披着大衣,赤足踩在地毯上。手中握着的电话里瞳继续说着话。 沈夜眨眼,一瞬间有和鬼魂对话的错觉。 瞳渐渐停下,问他怎么了。 ……没。 停了片刻,二人同时问: 你还好吗? 沈夜噗笑出来,大起胆子慢慢走向那团莹莹的冷火。 在伸出手的那瞬间,火团消失了。无影无踪。只余下自己映在玻璃窗中的影子,弓着身子,手臂微微向前伸出,披着长衣,像在行一个特异的礼。 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即视感。 这段日子沈夜过得并不好。 学科月末的报告,学生会跨年活动的准备堆在一起。 但折磨他的并非课业的繁重,而是孤单的慢慢侵蛀。自己并非没有朋友,不过只是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 一旦家里少了一个人,异样的感觉就特别重。再多的友人也无法弥补缺少的那一个人。 瞳老是无声无息的待在家里,这让他偶尔会忘记瞳已经不在了。偶尔会对空气喊,水烧好了帮我关一下。或者清早敲着瞳的卧室门叫他别赖床要迟到了。 然后沈夜收到了瞳的明信片。 是那条河,是沈夜所在的那一面河岸。霜林尽染。 明信片的背面只写着:
—— 阿夜,
瞳 ——
沈夜盯着中间的那一片空白,想起瞳低柔的声音:没什么,想不到说什么。 照亮信箱的那盏灯慢慢的暗下去。木质楼道上传来脚步声,头顶远处的灯应声而亮,撒下遥遥的橙黄色的光。足音渐近,点亮一层层灯花。然后声音戛然而止。沈夜捏着明信片写有瞳名字的那一角,怔怔的站着,慢慢的抬头望向楼梯间螺旋的缝隙——空无一人。 那脚步声到底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个反反复复缓缓推进的梦。缠绕了他好几个夜。 梦中有人和他说,此行上山有魔,如果你非去不可,我陪你走。 而后二人并肩行路,陪伴自己那人隐于黑夜看不真切,但始终相伴左右。 山路越发艰难,暮霭环罩,压得人胸口生疼,那人步履越发艰难,却仍在勉力支撑。 沈夜心中不忍,但有身负要事不可退后。沈夜深知前路艰险,此人恐怕命不久矣会因自己而死,却并不觉得有所亏欠,反倒莫名相信二人缘分不止于此,今生同死来生仍能再见。 两人搀扶着行至一棵濒死的巨木前,那人伸手与自己相握,从掌心冰冷的温度沈夜知道神血的效用已过。转身拢起自己的黑色长发,解开立领的直排扣,露出齿痕遍布的侧颈动脉。极长如瀑的银发,死白的面色,异色的双瞳,尖利的犬齿,那人一点点的从暗夜中显出身形,并不急着进食,而是用手指抚摸着沈夜的侧脸,缓缓的把身子拉近到一个拥抱的距离。自己的这只鬼,毫无活物的气息,空白得如同白色本身。发丛间、衣褶里、身体内却细微但源源不断的散发出腐朽的香气,像过熟的果实,像开到尽头的花朵,生与死浓烈的交融在平静无澜的躯壳里。是与自己同路的旅人。 梦中鬼逐渐贴向自己的颈侧,在吻上去的那瞬间,沈夜睁开双眼—— 梦境外那只吸血的鬼却还在。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白色长发从肩头溜下,左眼泛着血丝,手掌贴着自己的脸侧。 沈夜一声惊呼将他推开老远,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是…… 瞳? 嗯,你好。瞳打着招呼含笑走近。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夜压下想殴打他的冲动,决定先问要紧的。 叫出租车回来的。瞳做了一个苦脸,完全没钱了,快请我喝酒。 沈夜才意识到不对,指着瞳问,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所以你专门去染了头发? 一次性的,今晚一洗就没了。 说起这个,我叫醒你是为了这个,瞳笑嘻嘻的伸出食指,指尖贴着一小片红色半圆,我总是戴不进去,你来帮我。 沈夜嘲笑他本来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过什么万圣,一边小心翼翼的扒开他的眼睑把隐形眼镜放进去。瞳闭起右眼,用红色的那边看着沈夜,两个人静了下来,呆呆的看了又看,瞳伸出拇指按住沈夜眉心那道日益加深的皱纹,揉抹了几下。 沈夜正等着他取笑自己未老先衰或者为谁消得人憔悴,瞳却一本正经的问他,你今晚准备如何迎接倾家荡产远道而来的客人。 关上门的那瞬间沈夜默默感慨已经好久不曾二人一同出门。 一边挤挤挨挨的并肩下楼,沈夜一边把近日里的怪事和瞳说了。瞳一语不发的听着,又回复到沉默寡言的样子。 走出楼道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冷风中缩了一下脖子,路人瞥了他们一眼,走开几步才意识到瞳的诡异,又频频回头看他们。瞳满不在意的把手溜进沈夜的上衣口袋,去握沈夜藏在衣兜里的手指,厚颜无耻的偷取体温。沈夜有些僵硬,但还是任由他握着,带着他往超市的方向进发。 天色尚早,此时群鬼还未出来游荡。 沈夜握着瞳的手,思量要不要告诉他那个反复梦见的故事,最后还是决定留着自己珍藏。 或者多年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进超市前瞳把手抽出来,沈夜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瞳只是笑笑。 二人直奔酒水区,挑了一瓶南瓜味的蛋奶酒。甜腻腻黏稠稠的金黄色酒液,沈夜比瞳要喜欢。 沈夜问他不买点别的更烈性的。 不了,这个正好。喜庆。 喜庆的食物二人买了一堆,南瓜派,南瓜蛋糕,南瓜面包。 瞳还想买只南瓜。沈夜嫌麻烦,都快天黑了,再挖什么南瓜灯的来不及了。 两人在一堆南瓜前争论了一番,最后决定买两只巴掌大小的,雕一雕皮当个小摆设。 二人又直闯冷冻区往推车里扫进一堆肉,沈夜感慨这堆食物自己一个人恐怕得吃到感恩节。 排在收银台长队末尾,瞳突然想起什么,留下一句你等着我就转身匆匆走开。 沈夜随着别人的脚步一点点移动到出口,瞳远远的挥着手赶过来,他挥着的手里拿着两双厚实的手套。 收银的姑娘笑着问他们需不需要拆掉包装立刻使用。 回程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雪,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那条长河是否会结冰,沈夜想着,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从未留心过这件事。 街道两旁的街灯和别人家门前的节日装饰接连亮起来,孩子们嬉笑着追逐打闹,一群群的游蹿。 方才还格外打眼的瞳,完全被奇装异服的人潮所盖过,人类沈夜更是毫不起眼。 平凡的两人在夜色中拎着各色食物,交握着双手,放缓脚步默不作声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打着南瓜灯攀比着所获糖果的小僵尸小精灵小巫师们,沈夜忽而想起家乡的春节,但片刻又被眼下挥之不去的陌生感带走,仿佛自己真的是误入鬼群的唯一异类。不知道瞳是明早动身回去还是……? 在门前马路的中心,瞳停下了脚步,沈夜被他扯住,回头不解的望着他。 闭上眼。瞳说。 声音平缓,却自有一分让人听取的特质。 沈夜不解,但还是闭上了双眼。 瞳紧了紧握着的手,指骨的力道透过软绵绵略有些挠人的毛线形成一道让人安心的压力。 在沈夜耳中,声音组成了由近及远的画面。瞳带有雾气的缓慢呼吸,交通灯咔咔咔的催促声,远处街区热闹的人群让这条街道安稳得像是别处洞天,更远处火车从铁轨上奔驰而过,跑向更远的远处。 交通灯的提示声改变了节奏,应该是换绿灯了。但瞳依然没有移动。 校巴笨重的声音从街道尽头裹着雪花转弯疾驰而来,车灯的强光穿过沈夜紧闭的眼睑。沈夜等着…… 瞳猛地拉起他跑开,沈夜跟着跌跌闯闯的跟着跑走。安全抵达对面后沈夜转身刚想和司机道歉,却看到一只装扮成红色校巴的小胖子圆滚滚的趟过来,摇晃着手里发出噗嗤噗嗤音效的手机向他们打着招呼。 你! 沈夜想揍他,却忍不住和瞳一起笑得乐不可支。 你是算准了要玩我是不是。沈夜好久没笑得这么尽兴了。 不,这是天意。瞳揉了揉笑肌,向沈夜伸出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我在呢。 门关上的那瞬间瞳接过沈夜手中的袋子,和自己的一起放在脚边。 瞳贴近沈夜,取下他的围巾,解开大衣的扣子,说我这几天总是做同一个梦。说着咬下自己的手套,微微扯开沈夜的领口。 我也是。沈夜取过瞳叼在嘴里的手套。 瞳看着他,红黑异色的双眼扯成一条浅而长的弧,抿着嘴向他贴近。 沈夜忽而恍然起来,梦中的情景和当下重叠起来,而交叠的仿佛却不止这两重身影,许许多多的他们,相似却又不同,从众多的时空一层层的相叠坍缩成此时此刻一点点彼此贴近的他们。 瞳特有的烟草和药物的气味落在沈夜的颈窝,落实了沈夜新生的安稳感。 沈夜身后木门外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瞳拉开身子,问他要不要开门看看。 沈夜颈间某一个润湿的点正散发着高于体温的热度,沈夜摇头,已经不在意了。就算真是妖魔鬼怪又如何,谈得来的请他喝一杯,谈不来的赶他去投胎。 瞳挑起眉毛刚想称赞他男子汉有胆色,沈夜笑着叫他闭嘴,拦过瞳的后颈,向他因为亲吻而泛红的双唇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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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1:32 GMT 8
《光棍·……》
那年的十一月十一,天候异常,平地忽起大风,令人猝不及防,我和友人顶风而上,只为了买根油条…… 沈夜在心中默默的打起了晚年自传的草稿。或者如果终有一日得享含饴弄孙之乐,必须把此事添油加醋的讲给孙儿听,不然对不起自己耳中嗡嗡的蜂鸣。 沈夜看着在前方跋涉的瞳,暗暗咒骂自己就不该姑息偏门邪道,否则当真是作茧自缚自尝苦果。 沈夜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友人……往轻里说,和别人与众不同,比较上心的节日也比较的别具一格,只是未曾想他的通感竟也如此发达。 今晨瞳面无表情的往咖啡机里倒粉末,刷啦啦的突然问他,阿夜,你今天会不会特别想吃某种美味的棒状食物。 沈夜噎了一下决定还是问个清楚再断然拒绝不迟。接过瞳递过来的咖啡粉纸袋,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边角折起来用夹子夹住。 一一点一一。瞳一边弹着咖啡机的边缘把挨边的摇摇欲坠的粉末们赶回去,一边报数,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沈夜摇头。 瞳搓搓指头上沾着的咖啡粉,定定看着沈夜,默默比出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闭一合的充满期待的耐心启发着。 沈夜想到了兔子和螃蟹和打人,不过还是摇头。但心里已经生出不妙的预感。但凡这人叫自己阿夜,又迟迟不说有何打算,必定在琢磨着连他自己也觉得不靠谱的事情。 油条。瞳说。 油条。沈夜说。 油条。瞳打开咖啡机的开关。 油条……沈夜看着咕噜咕噜的小机器,突然羡慕起它来…… 沈夜眯起眼睛看着飘摇在前方的瞳,看着他举步维艰走得像个出征的勇者,夹着长法棍,缩着肩头,衬衣被高高吹起像个斗篷,粗略绑起来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 这马尾是沈夜要求下,二人合力才扎好的。如果不把这头长发固定住,在这鬼天气里行走简直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艺术。 沈夜初次遇见瞳他就是一头长发,一头扎眼的及腰长发长在瞳身上反倒显得贴切。 后来长发虽然被瞳自己胡乱咔嚓掉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赋异禀,还是总爱琢磨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头发蹿得飞快,像是被脑子里的什么东西给赶出来了一样,稀里哗啦的就踊跃出来了,一年未完又漫过了肩头和后背。 瞳的头发虽然自生自养但齐整直顺,就像他这个人。瞳天生色素淡,长发看似极轻,掂在手心里却沉稳得很。也像他这个人。 是以沈夜最喜欢把他的头发拢起来,捧在掌心,来回的把玩一捧流不走的水。 沈夜一头自然卷,一旦长长就洋洋洒洒的四处乱翘,自带贝多芬的愤怒,行事一丝不苟的沈主席自然不允许这种没有修为的状态,总是想尽各种方法与头发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战役。 此事当然不可为外人道。 偶尔两人偷得半日闲,一人占据长沙发的一角,有商有量的二十只脚趾抵在一起看同一本书,瞳看纸质版的,沈夜看电子版的,沈夜在瞳没关上的页面里看到满满一溜电发棒的浏览记录,笑着截了个屏,把页面关掉了。 瞳听着咔嚓声响,头也不抬的问他又做了什么蠢事。 电发棒没用的白痴。 哦。瞳应声,秘密被发现了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害羞的。 沈夜心不在焉的走着,瞳突然停下来回头和他说话,风卷起发尾刷的扫了沈夜一脸。 瞳看着沈夜错愕吃痛的表情,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笑嘻嘻的来回转头跟个立扇似的步步逼近沈夜,想借着风力再给他来一下。 沈夜正左右闪避着,风却反向来了一记猛的——扬起瞳的发梢抽了他自己一脸。 沈夜笑得快跌跤了。少侠,软鞭难练,一个功夫不到家中招的可是自己哟。 瞳不管沈夜的嘲讽,左右望了一下,算准了朝向,拉住沈夜摆好了动作。但这可以载入沈夜史册的妖风岂是轻易被凡人预料到的主,又是一阵风卷过——瞳捂着自己的左眼,为自然老母这毫无逻辑的行经感到无比的愤慨。 沈夜拨开瞳的手,凑近了细细打量瞳的眼睛。又看到左边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沈夜轻轻的揉着它,笑说着说你这只眼睛怎么这么的多灾多难。 瞳张嘴刚想说句安慰的话,风勾起一缕发丝送进瞳的唇间。 沈夜揉着瞳眉骨的手指颤了一下,继而滑下来把那缕头发顺到瞳的耳后。故意像个大哥哥一样拍了拍瞳的脑袋,好好走路,不然我这就解放你的三千狂战士。 哦…… 瞳略有些泄气,偏过头打量着沈夜的后脑。 不用看了。沈夜倒是心情大好,笑得两道浓眉杠上开花。了不起的杰士派。懂了吗,酒鬼瞳。 拍拍他的肩膀,勾着他继续往家里赶。 说是往家里赶,其实是被助教赶回去的。 两人在风中吼叫着聊天,辛辛苦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穿过校园边上那条铁道闸口来到从未试过的中餐馆。 老板说话略带有吴语口音,看起来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经营饭馆的。 老板听二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点名要吃油条,有点为难,又带点抱歉的挠挠后脑。我也是帮家人看店,油条是真没有,要不我帮你们做点别的? 不一会儿上来一桌子早茶点,沈夜觉得这人手艺不错,不开饭馆有点可惜。 刚称赞完代理老板的厨艺手机就响了。 起床了没。你们俩一定闲的没事干吧,又不用过节。帮我抢一下双十一淘宝。 沈夜忍住没追问也没解释不要过节是什么意思。只回了一句,从国内千里迢迢的寄到这儿,你确定? 方才还语气强硬的助教停了一下,低声回嘴,谁说要寄过来,我帮国内的人买的…… 沈夜顿时明白了。暗暗叹息自从助教认识了某人,当真是近墨者黑,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像那人。叹气答应了她。 在一旁的代理老板隐隐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又看到沈夜这样反应,语带同情的问是姐姐打来的吧,接着自顾自的历数起姐姐的恐怖。 是两个姐姐。沈夜觉得这说法虽不准确但勉强能概括。 老板听了更是感同身受,一边说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给沈夜打了八折,一边送了他们一根法棍以表吃不上油条的同情,一边心急的催促他们姐姐有事找你们就快些回去吧。 沈夜拽起一直闷头苦吃的瞳,匆匆出门,候在火车闸口等绿灯的时候看了看时间还充裕得很,才想起来问瞳满意吗。 瞳掂了掂手里拎着的长棍面包,一脸严肃的说趁那人又当老板又当厨子的,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去几次。 二人打闹了一番堪堪赶在十一点前回到家。 沈夜开电脑,瞳倒上两杯咖啡,塞给沈夜一杯暖手,靠着桌子看他如临大敌的皱着眉头盯着页面。 沈夜看着看着觉得不对,转过头问瞳今天是光棍节没错吧。 瞳含着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一边点头一边又比划出那个像兔子又像螃蟹的动作。 …………那个什么双十一抢购是十号到十一号的凌晨开始抢的吧?沈夜慢慢的问。 瞳耸耸肩表示不清楚也不在意。 沈夜心想素闻那位助教做起学问来一丝不苟独独在数学方面少根筋……该不会真的就这么马虎吧。 沈夜的手机响起好友铃声,瞳凑过去瞟了一眼来电人,对沈夜点头,你恐怕说对了…… 沈夜忍着笑,酝酿好安慰的心情,按下了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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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2:23 GMT 8
《番外2·取暖》
并不是任何节日……只不过想发糖,便写了……> < 当片段看看吧w 祝大家冬天都暖暖的,自发热或有固定热源,不生病~
沈夜迷迷糊糊的觉着身子下沉了些,指间摇摇欲坠的书被抽了去。 有人揽过他的头,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太阳穴。 我回来了。 瞳低声说。 嗯。实验做完了吗。沈夜喃喃的回问。 做完了。……报告还没写。 沈夜想问实验的结果,但双眼渐沉,那个问题停在微启的唇边,等到晚归人的安心感卷上睫毛,像蘸了蜜。模糊间觉得那人帮自己拽了拽被子,手掌停在肩膀上,松松的搂着。 沈夜睡得刚好,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有温柔的光,蜜糖的印象还浅浅的留在心底。 醒了吗。 瞳没有看他,却知道他醒了。还保持着那个单手抱着的姿势,两条长腿交叠着,坐在他身边的被子外面,就着台灯的暖光看着他睡前读了几页的侦探小说。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才又死了一个。 嗯。嗯?又死了……我只看死了一个。你先别说啊我警告你。 是是是。等你看到挑战读者我们再来猜猜凶手是谁。 瞳单手合上书,塞到沈夜的枕头下面。沈夜耳畔沙沙的,脸颊感觉到瞳的手背行经的轨迹。枕头是新晒的,就着初冬稀缺的阳光勉勉强强算是晒过了。两只枕头晒好的第二天就转冷了,天空不是阴着就飘着雪。瞳是不讲究这些的,不过看着沈大老板挺高兴的,也挺高兴。 晚安。瞳眨眨眼要起身回房。 沈夜想着隔着棉花走过的那只手,特别需要他留下来。 一起睡吧。这么冷。沈夜说的很平常。他们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只是很少罢了。 瞳摇摇头。 为什么。 瞳把手指伸进沈夜的发丛里,摸了摸他耳后的皮肤。沈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的身体冷的不像是恒温动物。 和我一起睡只会更冷。 这句话却激起了沈夜的脾气。他伸手拽住瞳的袖子把他摁到床上。瞳僵直的坐了许久,又一直搂着沈夜没动,半边身子正酸麻着,完全使不上劲,只能嘴上嘲笑他欺负半身不遂的残疾人没出息啊。沈夜才不管他,比这还损的话天天听天天说只怕不够呢,一边笑他CD时间不要太长一边抓紧时机抖开被子裹紧他,用脚夹着他的腿。瞳完全被钳制住了,只好无奈的放弃抵抗,尽量缩起身子远离沈夜的裸露的肌肤。 你还真是冷血啊。沈夜半是认真半是故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知道就松手。瞳戳了戳沈夜的肚皮。温暖得像躲开寒风缩在角落里点烟的火。 哼。你就是传说中的蛇精病吧,冷得跟爬虫类一样,没人性。沈夜喜欢用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流行语,不过十有□□用得不大准确就是了。 他抓住瞳的双手,用脚踩着他的睡裤裤脚,一点点的把他的裤子蹬掉了,再一脚踹出被子,踢到地上。得意的看着他,像在说,如何,你这回不得不和我睡了吧。 瞳摇摇头,把耷在眼前的那缕乱发抖开,手指挠挠箍着自己双手的腕心。……那就睡吧。明天去买个电热毯好了。 沈夜勾过瞳的双腿,紧紧的夹着,夹着一对刺骨的冰刃,腿贴着腿打转,把自己的体温一丝丝的分给他。 瞳知道抗议也没用,这人随和与倔犟对半分。拧暗了台灯,呵热了指尖,带着温润的水汽揉过那人微凉的鼻头,用指腹划过认真的眉眼,绕到耳后,捧着他的后脑把他往被子深处塞了塞,再拉进自己的怀里,把他的额头挨向唇边,轻轻的贴了一下。 沈夜用脚背来回摩擦着瞳的脚心,觉得那把硬邦邦的骨头稍稍温软了些。满意的轻笑着,手掌滑进瞳的衬衣里,从侧腰深深的凹陷处向肩胛的仞壁平缓而坚定的移动,一寸寸捂热贫瘠的荒原。只是认真的在传递体温,不带一丝挑逗的意味。 你以前的冬天都是怎么过的啊。 瞳沉沉浮浮的快要滑落梦境,遥遥的听见这个问题,手指绕着共枕之人微曲的黑发,心不在焉的回想……明明都是些冰冷刺骨的僵硬麻木的日子,此刻所能想到的却全是沈夜,无比鲜活的——笑着递过一只纸杯摩卡,在校园里偶然见到隔着半条马路向他点头致意,被微波炉里的爆米花吓了一跳,抱着两只枕头突然说想起了妹妹……间或穿插童年夏日的剪影,温暖的长辈的掌心和铅笔沙沙的解开二元一次方程时晒在后颈的灼人阳光。寒冬无处可寻。然后他想起打湿在呢子大衣上的雨滴,被沈夜皱着眉近乎神经质的拂掉,恹恹的甩去……那只修长坚韧的手指,指甲总是修整得平齐,一丝不苟的弹过刚硬婉转的曲子,现正搭在自己的后心。比自己的血液还要滚烫。 不记得了。瞳贴着沈夜的发线飘忽的说着,话尾还未落入自己耳中,说话人就沉沉睡过去了。 瞳总能在闹钟响起前醒来。周身竟沁出薄汗,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睡过了一整个长冬。 眼前人沉沉的睡着,手臂和脚还绕在自己身上,轻轻的喷着鼻息。 从客厅传来闷闷的闹铃。被窝深处有两处闷闷的肿胀,紧贴着。 瞳略有些抱歉和不忍的亲吻沈夜的嘴角,促狭的勾起单边嘴角,伸出食指快速的弹着沈夜的下唇,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沈夜茫然的睁开双眼,一秒钟进入愤怒状态,在瞳早上好的问候中,用牙齿追杀那根烦人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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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2:57 GMT 8
《感恩·月光曲》
有的节日,有的人过起来其实有些尴尬。 比如感恩节。 沈夜觉得他们是被偕同的。 其实庆祝得颇有些似是而非。 你又在庸人自扰了吧。 瞳冷不丁的说。 沈夜把自己的想法和他直说了。 窗外迅速移动的树影从自己的肩头飞快的溜到瞳的半张脸上。把他们俩刷上一层层网络斑驳的影子。 只有你才计较这许多。瞳耸耸肩,略微有些皱眉。大家也只是借机购物吃喝,你太过当真非要累死。 沈夜忍不住笑出来。瞳问他笑什么。沈夜笑着摇头就是不说。 结果担心自己烦恼而认真烦恼起来的是瞳啊。 看沈夜笑得柔和,瞳大概猜到了。把目光转向窗外,依然恼怒地皱着眉头,但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琴房到了。 二人相继跳下校车。脚掌触到冬日硬邦邦的土地一阵发麻。 他们龇牙咧嘴地扶着对方的肩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迈开步子擦着手臂走过去。 路上沈夜吐着白气声色游离的说起儿时的一件琐事。 我小时候身子弱,好吧,比现在还弱。总是被院子里的其他孩子取笑说沈教授的儿子最会生病感冒发烧第一名。 我不管他们。爱说说。 小曦可厉害,小小一个,连长句子都说不顺就抱着娃娃和他们吵。 他们把小曦的娃娃甩树上。小曦扁了嘴,却又立刻收起委屈,甩了甩脑袋,扬起肉乎乎的小脸转身就走,看也不看那娃娃一眼,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眼泪早就冒出来了。 我爬上去给她取。那是大院里最高的树。是棵木棉。我一股气爬上去却无法从原路下去,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 也是这样脚底一麻。顺带落下来好几朵大红的花。 瞳的眼睛有些明亮。他能想到那幅带有红色的画。 之后妹妹抱着娃娃到处向人夸耀。 之后被父亲听闻了,训斥我胡闹。 瞳收起下巴把低声轻笑藏进大衣领子里。沈夜还是听到了,撞了他一下,眯起眼看向远处雪雾中红砖砌成的建筑物。 二人就这样缩着头抬着头的继续前进。 沈夜知道瞳几乎是独自生活过来的,过去的事,瞳不说他便不问。 但沈夜偶尔会被随机事件激发,更多的被某种低沉的情绪所驱使,零零散散的说起和妹妹的往事。他有信心瞳听了不会触景伤情,并不是因为瞳亲缘寡淡。而是因为他们。 有时沈夜打开话匣会断断续续的讲上一会儿,瞳不接话不做评价也没有相似的故事延续话题,只默默听着。任由沈夜单方面的把要说的话都说完。 偶尔沈夜讲着讲着拐上了某件似乎说过的事,顿住口,看向瞳沉静的目光,于是继续,继续说着,如在梦中。 某些沉重的过往在一次次如梦般的陈述中隐去了,化成了轻柔的睡眠。 瞳在很多个白天与黑夜听了沈夜很多个梦话。 于是沈夜意识到自己依赖瞳,不全是因为他不言而喻的关心,而是他惯有的旁观者的冷静,这让他感到安心。 在沈夜还能理直气壮的把瞳当作室友介绍的那段日子,他看到一条微博,被相熟或不熟的人们相继转发。 如果某个人看过你刚睡醒的脸,看过你啃鸡腿的吃相,听过你洗澡时唱的歌,听过你漫无目的的絮叨,那么你们一定…… 沈夜一向对这类段子嗤之以鼻,不知为何这条随手翻过去之后却挥之不去特别上心,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越过笔记本的翻盖看着某人正抱膝蹲在落地窗前一脸严肃的监视蚂蚁搬蝉脱,心中突然不稳,像多年前的那个早春,和木棉花一同从高处纵身跳下,惊忧,不安,但掩不住的是得意和兴奋。像小孩子成就了一件大事。足心发麻,因为它藏了一个无法与人说的关于飞翔与坠落的秘密。 而瞳的想法要简单得多。 沈夜诚实的停下来择词的时候他会理所当然的接话,哦我是瞳,沈夜的室友。 在瞳的字典里,室友和男友,或者沈夜正在纠结他们称不称得上男友的周边词汇,不是相互排斥的。 若要问瞳他会因何事感到足心发麻动弹不得…… ——蹲太久了站不起来。 瞳歪过脑袋对沈夜宣布。 沈夜叹气,合上笔记本,走过去把他拽起来。 哎呀感觉不到双脚了。瞳平直的说,捏着沈夜的肘部。沈夜的手还搭在瞳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瞳找回双脚的感觉。 脚边有蚁群无声的爬过。 直到他们忘了为何站着不走。
沈夜没有问。瞳也没有说。 他们都知道。 虽然在花开蝉鸣落雪的日子里他们都没有说出那句挑明的话。 他们都知道。 但其实沈夜很吃惊瞳这么一个理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而瞳却想沈夜这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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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4:11 GMT 8
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能回家的都回家了。不能回家的都躲在暂时称作家的住所里。 瞳突然说我们好像总在人烟稀少的时候出来活动啊。 沈夜刚想说他挺喜欢这样的就看到瞳伸手去推琴室的门。沈夜想抓住他的手,但迟了一步,瞳的手指触到金属把手啪的打出一串青蓝色的电火花。 瞳一怔,甩着手倒抽着冷气。 说了以后我开门你别碰。 嘶,忘记了…… 瞳一到冬天就特别容易带静电,时不时电沈夜一下他还不自知。学校的琴房似乎要为自己钟爱的钢琴师报仇,常常能和瞳擦出夸张的火花。 于是沈夜禁止瞳触碰一切金属物,连洗碗也抢着把龙头打开。 你知不知道静电是电不死人的。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沈夜有些恼怒。 沈夜把手缩进毛衣的袖口里,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黄铜旋钮。没事。 呼了一口气把门推开。紧挨着门边站着两个女生,差一点被门打到。沈夜刚想道歉她们反而抱歉的笑笑,快速的擦着边走掉了。路过瞳的时候忍不住对他偷看了又看。 渐远处依稀传来她们的耳语和轻笑。 怎么了? 沈夜还站在原处,面带一丝尴尬。 有次助教和他说听到学生助理们交换关于他们的八卦。严肃认真的沈主席和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 沈夜总不能说其实他们还挺有名的。促狭的笑笑: 你一脸凶神恶煞的吓到人家了吧。 沈夜是琴房的常客。瞳偶尔会陪着一同过去。后来干脆约在下课后琴房见。 一个弹琴。一个坐一边静静看书。 不会吵着你吗。沈夜一开始会如此问。 不会。挺好的。 于是沈夜放开来挥洒忘记了瞳的存在,弹得入神,一曲终了还沉浸在里面。恍然听到有人鼓掌,眨着眼从不知何时进入暮色的角落里辨认出唯一的听众。 怎么样? ……很像你。 这是瞳给出的最多的评论。 某次瞳说不像你,然后反问怎么了。 沈夜把钢琴合上,在盖子沉沉落下的低音嗡鸣声中说有件麻烦事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是余味很糟。 哦?说来听听。 瞳看蝉脱看到脚抽筋的那个夏天,是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夏。 那年他们还是本科生,住在一栋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房里。三天两头跳闸。 断电的夜燠热难当,沈夜和瞳放下手头的事,并膝坐在门前台阶上,就着瞳烟头的红点拍蚊子,从石板凉爽的一头一直挪到另一头。 有次瞳提议说冷笑话吧。不等沈夜答应就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好笑但是十分冷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多年后沈夜发现自己一本正经的师弟竟然是讲冷笑话的一把好手,想把瞳那些无厘头的故事复述给他听,却发现那些故事毫无逻辑得连自己也忘了。 沈夜讲不上冷笑话。事实上连笑话也不擅长。童话还勉强可以。 沈夜输了一听又一听的冰啤酒。 把自动贩卖机的硬币都压榨光了。沈夜把最后一枚银币推进入口,叮的一声,扶着机器叹气说接下来只能唱一首清凉的歌了。 瞳拉开最后两罐啤酒,递给沈夜一只,路人甲和路人乙在路上走开过来一辆车他们都变成了路人丙,飞快说完碰了一下,一边喝一边看着沈夜。 沈夜想了一会儿,爆笑出来,哎呀真难得你终于说了一个有笑点的。 嗯。 沈夜长吸了一口气,好吧。把罐子搁在台阶前,坐下,把双腿并拢伸直,盯着自己的膝盖想了一会。闭上眼哼起了一段旋律。 沈夜的声音很低,曲子却十分轻柔,带起一阵风,风刮落香烟长长的灰烬,迷住了瞳的眼。水珠从瞳握着罐身的指间滚落,凉沁沁的,顺着瞳的腕骨滑出一道月光。 沈夜唱完睁眼侧头看向瞳。 瞳泪光闪闪的问他这曲子叫什么。 沈夜吓了一跳,说,月光。 后来沈夜在门廊摆了一个大肚子玻璃碗专门收集银币留着停电的夜晚买酒喝。 瞳总是不动声色的从里面拿钱用。 后来他们升上有琴房的校区。告别了总也修不好的电路。 沈夜摸着钢琴顺滑的黑色像找回一位久违的友人。 月光是钢琴曲吧。瞳突然说起旧事。 嗯……好久没弹了,有些手生。 那天沈夜一次又一次弹起月光。 直到真的月光在黑暗中找到他们,认领他们。 瞳一直站在一边听,看着这人操纵着规则,打破着规则,直至黑夜把视线隐去也不舍得离开,他尝试用理性去解析无理,却在失败中找到了美。 挂着钥匙的守夜人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月夜出游的鬼。 两人道歉离开。在狭窄拱形长廊里向着前方月光色的夜摸索而去。 瞳拖着脚步,沈夜自然地伸手去扶,瞳感觉到他的手指,坚韧温柔,透过衣料传来稳定的体温。稍微有些烫。大概是和琴键撞击出来的。 这时沈夜才问起瞳,好听吗。 很难忘。 瞳有时会给出在词义学上答非所问的答案,但是沈夜已经习惯了。 慢慢的,沈夜发现瞳对这首曲子是真的难忘。他会在时间的碎片里独自哼唱它,等末班车的时候,等水煮沸的时候,抱着一大堆半湿不干的衣服从洗衣房穿越草坪走回家的路上。或者吹起口哨来。轻快的像一个平凡的少年。
沈夜终于试探的问他,有兴趣学一门乐器吗,你的记忆力和音准很好。 瞳的审美是以最简单的构造达到最复杂的功能。 钢琴太麻烦了。瞳揉着被点麻的指头挑了长笛。 把冷色的笛管接合起来,来回换了一下左右手,摸索出了C大调音阶。瞳把笛子贴到唇边,想了想,缓缓的吹出了月光的前几个小节。 沈夜叹气。天才总是存在的。 瞳却停下来,皱着眉像吃了一口难以言喻的食物。 不好听。这是为什么……没有错,但是却不美。瞳喃喃自语。 沈夜笑着打开琴盖。因为你太准确。闭上眼。听。 沈夜开始弹奏。并不是月光,是另一首曲子。 繁复的切分,戏剧化的曲调,刻意拉长和压缩的长短句,升,降,螺旋推进的曲调中转出的修饰音……然后瞳看到了。 先是一只脚踵,纤细的,穿着轻便的舞鞋,飞速的旋转,带起重重叠叠的裙裾,裙摆抹开明亮的光,其中修饰性的雕花开在墙角,顺着光影和廊柱不住的向上蜿蜒,盘旋出云浪般的藤蔓纹路,纹路汇聚在顶端,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玫瑰。 音乐中的那道长廊像他第一次听沈夜弹奏月光后一同走过的那条通往月夜的隧道。但更高远,更温和。期间充满了舞者,独眼的海盗,僵硬的公爵,盘发的少女笑靥颜开。在他们之上,那朵巨大的玫瑰开得张扬。周围有嘻嘻笑着的胖孩子。还有神。似乎正低垂着眉,看着。 乐曲拉远,扯近,舞者绷起脚尖划过最后一个圈,收住了脚。脚跟稳稳的,坚定得像一棵树的根。树身高直,上有硕大红花飘摇,但骨子里却立得很稳。人们多看到它风中摇曳的花,但鲜少得见它立于大地的根骨。这仿佛是某种事物的隐喻。至于是什么,他暂时未想清。 瞳是药物使用者。他对此毫不避讳。也觉得无需避讳。他与幻觉比邻而居,彼此并不陌生。但那都是物质催生出的产物。音乐是什么?凭空而来,却又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对之嗤之以鼻,斥之荒谬。 他不解的睁开眼。沈夜正含笑看着他皱着眉苦苦思索。大概如此这般看了好一阵子了吧。 瞳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他需要一个下手解答的突破口。 不能告诉你。沈夜漫不经心的按过一组琶音,知道名字你就要开始分析了。不要分析的去理解一件事吧。 沈夜加上主旋律,缓慢的一点点把它演绎得复杂起来。 音符催生的花再次浮上视界。 瞳想起那次驾车去寻仙人酒的事。偶遇的酒鬼说过, 抑制和放纵,总有一个让人产生信仰般的真实和幻觉。 既然如此…… 瞳呼吸,以舌尖湿润双唇,在自己准备好之前把长笛凑到唇间,任由幻想着舞步的手指点出第一段音符。 沈夜看着瞳微微的随意摇摆肩膀,并未闭紧的双眼中有沉溺的光。此中的柔软和沉醉让沈夜暗暗的生出些许孩子气的得意。 而后是流连忘返的深情…… 瞳回过神,指端有些发麻。沈夜单手托着下巴,趴在琴盖上期待的看着他。 ……我独自吹了好久? 竟然连嘴唇也有些发麻,像亲吻了涂有麻药的恋人。 沈夜点头。问他有何感想。 瞳自嘲的笑笑,看向手中储存了呼吸的笛子。 做了一个关于海盗和公爵的梦。 沈夜似懂非懂的在掌心中挑起下颌。 瞳看着他轩昂的眉眼和挤出一个鼓包的脸,忍不住笑着叹气说音乐果然很像你。 听不懂。你给翻译一下。沈夜收起眉头。如果是情话能不能讲得通俗点。 瞳整理了一下思绪。捡关键的说。 我看到了信仰。 沈夜想不到话题来得如此大,怔忪之下说这是西西里舞曲。 巴洛克的曲子本就是写给神的。 瞳有些了然的颔首。继续说, 我看到了注视的信仰,和舞蹈的爱神。 沈夜又是一怔。这人竟然一本正经就事论事的说着如此煽情的话,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接口。 如何,这样说不知够不够通俗? ……简直是庸俗! 沈夜回嘴。做出嫌弃的表情,窝在掌心里的脸颊有温度扩散开。
反身关门的时候沈夜被黄铜把手电到了。是那只被他手掌熨贴的温热的手。 他炸的跳了一下,愤慨的质问为什么。 瞳在一边笑得像一条活泼的导体。 校道比来时人多。人们结伴去教堂,信仰神的,或信仰节日气氛的。 沈夜再次沉默。 瞳猜他又在作茧自缚,着迷于某个让人烦恼的事了。 果然。 你相信有神吗。沈夜问。 瞳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实说。 总的来说我并不关心。 但是? ……但是,偶尔,我觉得姑且一信也无妨。 比如说? 比如说此时。 瞳抓过沈夜的手,把它拉进自己的外套衣袖里,浅浅的握着。 暖色的电流在手指间流淌。 远处巴洛克式的小教堂里晚宴开始了。 他们隐秘的牵着手,感谢一切美好的发生,切过逆行的人群,向月光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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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 发表于 Jan 10, 2014 19:45:23 GMT 8
《圣诞·冰河行》
平安夜前一夜,瞳摘下护目镜,脱下白大衣,打着呵欠转动钥匙,沉沉的睡过冻得硬邦邦的州界线和咯吱作响的秃树丫,从霜冻的大河上飞驰而过,驶向亮着暖灯的门廊。 他扫掉肩上的落雪,弯起冻出了血色的手指正要敲上木门——门却从里打开了。 门里那人看着他错愕的样子,笑得很得意。 他身后是轻柔的电视声,无关紧要的新闻,沙沙的声响和食物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微味道。 瞳觉得像回到了人间。
他带来两个好消息。 一是麋鹿有救了。 沈夜举了举抱在怀里的黑猫的小爪子,表示猫咪很开心。 黑猫有气无力的咪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开心,然后可怜巴巴的和沈夜一起看着瞳。 瞳此时觉得它甚是碍事,但看在它是病号的份上,连人带猫的揽进怀里,紧凑但未过多留恋的在沈夜的后背收拢了手臂。 黑猫夹在二人中间,慌张的挠着瞳的胸口。 瞳按着猫的爪子,眯起眼,你帮它剪指甲了? 嗯。他太笨了,爪子总会被布沙发勾住,然后慌慌张张的乱挠。
麋鹿是这只猫的名字。 沈夜发现它的那天清早在校园的迷雾中看到了一头鹿。 傍晚时分这只猫径直向他走来,弯起尾巴勾住了他的脚踝。 像是证明无家可归的猫科动物的对自己的欢迎程度一点也不比瞳小,沈夜把它抓回了家。 瞳仔细看过电邮附件里猫咪的照片,无情的说这应该是别人家走丢的猫。 沈夜贴了告示,但无人认领。 随后圣诞假如期而至,醉醺醺的人们吻着脸颊返回家去,校园一夜膨胀成雪中的一座死城。 扫雪车勉强开出几条小径。亮着灯的房子零星的据守在据说是二十年来最冷的北境冬夜里。 沈夜大显神威自己琢磨着修好了烧糊的暖气片,挠着猫的下巴,征求他的意见。 你主人大概是不要你了。我室友也不在。咱俩凑合着过几天吧。 咪。 嗯。大概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沈夜满意的点头。
瞳回复邮件, 取一个固定的声音做代号就好了。 沈夜回复邮件, 那么瞳大科学家觉得用一个什么样的固定声音做代号好呢? 瞳回复邮件, ……猫。 沈夜回复邮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夜把它命名为麋鹿。 一它是只迷路的猫。 二它出现在圣诞前。 三纪念迷雾中的鹿。 哦。 瞳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听着沈夜的解释,其实有些佩服沈夜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嗯。大概是听出来瞳无奈却轻柔的笑容。 沈夜满意的点头。
然后这头可怜的猫病了。 腹泻不止,很快扁成了一张猫皮。 沈夜担心得不行,却找不到营业的兽医。 在超市买了几味药,又换了几次食物,还是不见好。 上次去超市买橙子的时候看到有宠物用的衣服卖,很应景的做成麋鹿的样子,帽子上立起两支分了几道叉的鹿角。 沈夜一边忍不住悲观的想这或许是麋鹿最后一次过圣诞,一边挑了一件小码的。
然后瞳和他的两个好消息到了。 瞳捏着麋鹿的嘴和脖子半哄半强迫的让它吞下一粒半透明的胶囊。 动作干净利落,麋鹿和沈夜都没反应过来,瞳就一副功成身就的样子缩进小厨房烧水泡茶去了。 你喂他吃了什么药。 机密。 瞳抖了两下茶包,随口说反正死猫当活猫医了,又抖了两下茶包觉得气氛不大对,抬眼撞见沈夜正谴责的盯着自己。 放心。吃不死的。我保证。
沈夜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州之间的大河冻严实了也算好消息。 然后他明白了。 瞳想徒步走过去。
此时是平安夜的早晨。 雪停了。 扫雪车还未开过。 天地依旧硬邦邦的。 冰棱中的日光干净得却像是挂在窗前的礼物。
节日气氛往往助长了瞳以身犯险的劲头,这很不好。 沈夜抱着双臂,皱眉看着在灶边煮酒的室友恣意生长的半长散发,忧心忡忡的思考着在平安夜掉进河里和浸礼受洗之间讽刺的相似性。 瞳拉开红酒塞,嘟嘟嘟的往锅里倒酒,一副准备去郊游野炊的兴头,嗒的扭开灶火,伸长手臂摸向壁橱深处的糖和肉桂粉。 沈夜知道他要做热酒,叹气洗净一只橙子,徒手剥起皮来。 瞳早就留意到,做事讲究的沈夜却有个不怎么相符的小习惯,吃橙子不爱用刀,总喜欢徒手剥开,分成一片片的往嘴里送。 瞳猜他喜欢柑橘类水果的气味。 沈夜分罢橙子,捡起一片放进嘴里,并起清爽的十指,拢住口鼻,一边嚼一边闭着眼深深吸气。 瞳又滚过去一只橙子,今年放两个吧。 酒气氤氲。麋鹿蜷在暖气片前,枕着一边鹿角,鼻息沉沉的打着小呼噜。 沈夜挡住滚滚而来的橙子,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厚实橙皮,心想这可好,一个病猫,一个病人,自己可真是有福。
确定? 确定。 好。 沈夜看着瞳,点点头,取过他手中的保温杯,把残酒一饮而尽。 有奇异的香。 沈夜第一年尝热酒后评价说让他想到一千零一夜。 大概是这么抽象的评价大大出乎瞳的预料,他瞪着眼消化了一阵子,才一本正经的解释这是肉桂的味道。 记忆和流焰窜入双目,瞬间点亮眼中的一片苍白。 冬日正午,太阳极高极远,即便凝神纵目亦看不真切,唯见纯白冷光流映大地。 积雪的两道河岸间横亘着宽阔冰盖,结实得刺目,仿佛没有秘密,引诱着沈夜热血奔流的双足。 这二人,看似理性的是瞳。但每次突发奇想的也是瞳。 看似循规蹈矩的是沈夜。但每次被瞳感染,投入进异想中的也是沈夜。 沈夜旋紧杯盖,插进脚边的雪地里,像是煞有介事的做了一个标记。 然后向着那道白冰一步步走去。 瞳怔了一下,却未解释他的本意并非两人一同——赶前两步握住沈夜的手。
在瞳的坚持下,两人伸长交握的双手,相隔一米。平行。缓慢。匀速的前进。 像一个仪式。 沈夜努力寻找着冰的声音,像在凝听一个征兆。 心跳几倍于步速。 若不是瞳稳稳的握着,他或许会奔跑起来。 他继而在单一延展的纯色中游神起来。 如果冰面裂开,他们会死而复生吗。 冰面下萎缩的河体是以怎样的速度流动着的呢。 还流动着吗。 鱼呢。 像归家的人群一样集体迁徙离开了吗。 冰面下的流水,流水下的河床,河床下的岩石,细想之下其实都不过是其深远处下方熔岩上漂浮不定的流土罢了。 而包裹着熔岩的这颗行星又不过是星河中的一尾鱼罢了。 ……如此一想,人生漂浮不安,并非仅仅是句修辞。 鱼与鱼,留下身后万里河川,而交汇于一点。其概率不亚于星与星的交汇吧。 而你我…… 如果此时冰面裂开,牵着手的他们或许会死而复生吧。像神之子一样。 而现实之上或许还有一处世界。 骑着驯鹿的老人。 魔毯。 空中浮城。 祈祷的人们和继承神力的人。 沈夜模糊的感觉到瞳收紧了牵着他的手。 到了。 瞳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转过身,相视而立。 此时他们在河川中央。地图纸面上非此非彼之处。 八荒四合一片苍茫。唯有二人四目相投。
然后沈夜听见了那个等待却不期待的征兆。 咔。 几不可闻的,冰面裂开的声音。 瞳的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
圣诞。 早间新闻播放着消防队员和警方联手搭救跌入冰河的冒失鬼。 沈夜踩着软绵绵暖和和的毛绒袜子走进客厅,正撞见瞳一边听着新闻一边迫不及待的拆圣诞礼物。 咳。沈夜出声提醒他又一次没等到二十六日就提前拆礼物了。 电视画面里穿着制服大衣的人们开心的鼓掌欢呼起来,一头颀长的鹿被小型吊车救起。 沈夜凑近了看,心想该不会是那头鹿吧…… 瞳终于和包装纸搏斗完毕,拉出一条长长的墨绿色围巾。松松的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取之不尽一样。 你织的? 当然不是! 哦…… …… 真不是? ………… 这么长,不像是成品啊…… ………………不把一卷毛线织完,剩下的不三不四的太麻烦了…… 嘿嘿嘿。 瞳嘻嘻的笑着拉过沈夜挨着自己坐在地毯上,抖开围巾,把他也圈进来。伸长手臂拉过小型圣诞树下自己的那盒礼物,塞到沈夜手里。 沈夜拆开一层包装,又是一层包装。拆开一层包装,又是一层包装。拆开一层包装,又是一层包装。 沈夜怒瞪瞳。 瞳耸肩。 听说收礼物的人最享受的是拆礼物的过程,我只是想让你多享受一会儿。 我……十……分……享……受…… 沈夜咬牙切齿剥开第七层包装,终于看见盒子了,翻开的彩纸整一朵彩虹花。 花心却也是一条围巾。纯白色的。 长长长长长,拉出来一圈又一圈,好像取之不尽一样。 噗。 一股热流由心里涌上脸颊。沈夜快速扯出围巾,绕紧瞳的脖子,恶作剧的打上一个结,然后脱身而出,站起身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喂,恩将仇报啊。 什么恩。 救命之恩。 嘁,你有脸?根本就是置我们于危险之仇! 昨日,瞳的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拉起沈夜的手就以矫健与诡异并存的难以形容的姿势流畅的溜了出去。 沈夜一边觉得大难临头,一边觉得滑稽可笑,最终难以自禁的笑着,在朔风中回头看身后的冰面。 ——一道细纹在冰盖下方追着他们直劈过来。 还好裂的是冰体的底部,否则他们大概已经上新闻了。
瞳索性放弃了挣扎,拖着两条尾巴晃来晃去的捣鼓早餐。 麋鹿咪咪的叫着从暖气背面窜出来扑到瞳的脚边,亲昵的蹭他。 瞳医生拖着两条尾巴和一条猫拨了拨猫砂,诊断说应该是治好了。 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寄生虫。 哈哈哈。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寄生虫。 ?! 寄生虫为了自身的生存会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条件,虽然并非它本意,却同时改善了宿主的肠道环境。寄生虫对细菌和病菌的抵抗力都比猫要强,消化能力也更好。虽然不确定具体是什么因素导致猫腹泻,不过大概能被寄生虫调理好。 ……长寄生虫不是会腹痛吗?沈夜想起小时候吃的糖丸打虫药。 那是因为虫口膨胀。我挑的都是单性的虫子。等这一代虫寿终正寝了用药期也就过了。 …… 沈夜看着蹭够了瞳向自己走来的猫,故作无奈的看着瞳, 所以你带来的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有可能掉河里,一个是寄生虫卵胶囊…… 嗯。事实上两个都挺好的。不是吗? ……是。
瞳收到一条手织围巾。 沈夜收到一条手织围巾和一只被虫子附体的猫。 圣诞快乐。
瞳为沈夜戴上白色围巾的时候,沈夜想起平安夜从河面上溜回来之后做的那个梦。 梦中他对迷雾中的某人说, 你不该此时来此处见我的。不合礼法。 从雾中走出一名男子。左眼覆着眼罩。 他毫不在意的径直向他走来,调整着他胸前挂着的繁复厚重的饰物。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继承神血之力的人。 我知道。 那人调适停当,不再多话,看着他微扬嘴角,转身缓行而去。 银发垂过腰际。 远远望去,仿似一条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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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鳜鱼 发表于 Feb 13, 2014 23:35:20 GMT 8
《元宵情人节•圆》
汤圆有芝麻味儿的,花生味儿的,豆沙,香芋,或许其他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口味。 要问瞳最喜欢的。 沈大老板可以眼睛都不带眨的迅速告诉你。 醪糟汤圆。 为什么呢。 因为糯米酒啊。 …………还因为它好包。
今年的元宵和情人节很着急的撞一块儿了。 所以当瞳缩起膝盖,弓起身子,神神叨叨的上网搜食谱的时候,沈夜一脸早有准备运筹帷幄的笑容,往他面前pia下三板巧克力,一副任君糟践的表情,居高临下的说: 喏。牛奶巧克力。杏仁巧克力。牛奶巧克力。 为什么有两个牛奶巧克力呢。 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穿了。瞳一脸无辜虚心求教。 因为我爱吃。 哦。
于是他们要包巧克力馅儿的汤圆。
如果芝麻馅儿的破了,起码还能喝芝麻糊。 如果巧克力馅儿的破了…… 沈夜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暴雪刚过去。雾茫茫的。 对街竟然有人放炮仗。 看不清在哪儿。只有几声。不强烈。 两人像是没见过鞭炮一样,很是新奇的跑上阳台听声儿。挨着肩,笼着手。咯吱咯吱的踩着阳台新结的冰碴子。小心翼翼的,免得溜下去。 呼吸中一丝硝烟的气味。 这才像过年。 虽然已经是年的尾巴了。 二人对视一笑。 把被冷风呛得咪咪乱叫的猫抓回去。披上大衣。故意把对方的围巾勒得紧紧的。 刮刮猫的下巴。出门去看一部有些孩子气的电影。 顺便乘车去买糯米粉。
公车摇摇晃晃的摇摆着爬上一道缓慢的坡道。穿越半个城市。 沈夜握着吊环,问车窗里倒映的瞳,电影怎么样。 瞳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抬起眉毛点头说,出奇的好。 沈夜笑。 整场电影坐得满满当当的,要不是带孩子的家长,就是小情侣,要不就是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的。 开场前人群数着号码找座,路过他们的时候或许会好奇的多看两眼。 一个青年抱着一大桶爆米花,一个青年目无表情的匀速从桶里取出甜丝丝的膨化食品放进嘴里嚼嚼嚼。 沈夜曾经取笑瞳嗜好甜食,与冷冰冰的外表和老人家一样的心态一点也不相符。 瞳自有自己一套道理。 动脑子多的人都爱吃甜的。懂吗。
好久不见啊。新年快乐。 亚洲超市的老板看到他们笑开了花。 他们在这儿买过酒壶,酒盏,酿酒的器具,蒸笼,屉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俩的师弟常笑话他们,平时生活对付得很,逢年过节就喜欢瞎折腾,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精神。 精神是搭配犯的吗。沈夜很称职的吐槽。 师弟耸耸肩,转过去继续写一个特糟心的游戏的刷分破解程序,不管他。 第二天他收到师弟发来的9,999分截图和一个吐舌表情。皱着眉看了一眼窝在一边抱着猫一下一下执着点击手机屏幕的瞳,把手机搁下,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个噩耗。
沈夜礼貌的和老板娘寒暄。 瞳一猫腰钻进了货架与货架的巷子里。
这家超市的气味很奇特。 有积压了许久的干货散发出的不再新鲜的鲜味和各式各样叫不上名儿的药材味道。像儿时的老杂货铺,柜台高高的那种,和抓中药的铺子,抽屉多多的那种,这二者的合体。 说实话,瞳其实很喜欢这种味道。 他轻轻的嗅着,心不在焉的听着沈夜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极端天气啊,国际纷争啊,大娘家小儿子昨晚没回家今晚也不回家啊,略略感慨自己室友还真是什么人什么话都聊得起来,路过日本白酱油韩国甜辣酱印度咖喱越南香茅,停在某处,偏过脑袋想,太白粉和糯米粉有什么不同。
沈夜撕开包装,取出一板冻得硬梆梆的牛奶巧克力,用水果刀啪啪剁碎。没有搅拌机,只能这样对付一下了。 瞳抓起猫,打开搜索网站,键入太白粉和糯米粉。
瞳和好糯米粉,沈夜也乓乓剁好了一大碗巧克力碎,两人面对面坐下,生手生脚的捏汤圆。 捏好了第一只,往当中的大碟子里一放,忍不住都噗笑出来,继而互相取笑对方的汤圆奇形怪状。 沈夜笑瞳的皮太薄,里面的巧克力都快支棱出来了。 瞳回嘴说沈夜的硕大一只,圆滚滚的,像婴儿肥的包子。 为什么你就揶揄我的时候词汇量特别的丰富呢。 瞳伸出手指把他那只骨骼精奇的丸子扶正,滚过去挨着沈夜那只圆鼓鼓的立好,省了回答。
两人捏上了瘾,赶在巧克力融化之前一下捏了好多,今晚肯定是吃不完了。 分给朋友吃吧。他们的三个至交好友,靠谱的那两个结伴旅行去了,不靠谱的那个最近迷上了调教自制小机器人的AI,似乎走上了邪道,窝进实验室,年前起就不见踪影。 看来瞳这一周的甜食欲都能得到满足了。 沈夜这样想着,把一碟大大小小的汤圆赶进咕咚咕咚的锅里。
在这二人等着汤圆咕嘟熟出锅的这段时间里。瞳做了一件傻事。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沈夜都乐此不疲的笑他是个不懂得掌握时机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
瞳呆呆的看着沈夜呆呆的看着汤圆呆呆的在锅里打转,本着统筹学闲着也不能闲着的精神,从搭在沙发上的大衣暗袋里摸出一个小方盒子搁在还在发呆的沈夜手里。 沈夜看着这个盒子,这个形状,这个大小,这个轻重,已经猜到了。 惊讶,惊喜,惊讶。 但是……在小厨房,在炉灶边,火上还有奇怪的汤圆炖着……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就错了俩…………殴打送戒指给自己的人似乎不大好。 沈夜内心斗争了片刻,抬头看着期待而认真的盯着自己的那人,清清嗓子,艰难的找了一个话题。 呃,为什么缎带还是彩虹色的…… 售货员小姑娘选的。她倒是十分的激动,我又不是送给她…… 瞳表示不解。 沈夜忍不住笑起来。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大衣里的,出门前怎么没看到。 放进去好几天了,一直没找着好时机。 哦~现在就是好时机了,是吧。沈夜觉得自己会是个出色的捧哏。 嗯。瞳点头。揣了几天之后我想通了。 哦? 择机不如撞机。
沈夜终于还是殴打了送戒指给自己的那个人。
瞳揉着横膈膜捞汤圆。沈夜就着西沉落日柔和的光一圈圈的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简简单单的一个圆。 直截了当。没有任何的修饰。 一转又一转。没有终点。 尺寸十分的合适。 指环的内侧刻有「永远」两个小字。 横竖撇捺支楞八叉的自成一格。是瞳的笔迹。 沈夜拉过正端着汤圆出来的瞳的左手,对比着看他无名指上的那只。 一模一样。 不分彼此。
我的这只没刻字。 瞳的手指上凝着水蒸汽。湿润温热。 改天我帮你刻上。
沈夜倒黄酒煎带鱼。 合上盖子的空档,望见瞳把两杯花雕满上,先偷偷抿一口。低头转着戒指严肃的傻乐。和自己方才一样。 而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指,有些许紧,感觉清晰。 沈夜忽而无来由的想到,称心,这个词。 很称心。
那晚的巧克力汤圆破倒没破,只是甜倒了牙,没下锅的汤圆第二天都冻成了硬梆梆的巧克力球,被他们一大一小的叠起来戳出眼耳口鼻当一排排雪人摆设起来,旅游回来的助教来看他们,啧着嘴说你们手别藏了我都看到了,过来炫耀自己的AI多么温文尔雅的师弟不嫌乱的起哄说剁手剁手,沈夜说我才没藏,瞳说你真藏了,这些闹哄哄的事情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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